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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羽仁徹是伴随着雨聲醒來的, 在他起身的瞬間,懷裏的太宰裹着被子咕嚕嚕的朝外滾了幾圈,背部觸及牆壁時停了下來。他眼底帶着青灰色, 顯然是一晚上沒睡。

鼓着腮幫子,孩子氣的朝他嘟着嘴, 像是一只被激怒的河豚一般, 在警告對方不要靠近。

羽仁徹沒理他, 掃了眼架子上的鬧鐘, 顯示早上六點零五分,比他平時的起床時間晚了近半個小時。晚起的原因不是他昨晚難得一夜無夢好眠,而是外面的天氣。

輕輕的拉開窗戶, 雨水拍打在栅欄上,一滴水花濺在他的臉上。栅欄間的間距并不緊密, 透過縫隙看到上方的天空布滿了烏雲, 太陽不見蹤影,在雨幕之中視野與外界隔了一張灰色的網。

雨從昨夜下到現在, 沒有停止的跡象,老舊的下水口無法應付這麽多的雨水,積水過了鞋底,出行人比昨天多了一些, 打着傘匆匆走過,從上而下看去像是一朵朵移動的彩色蘑菇。

“你今天不能出門了。”羽仁徹關上窗戶, 順手在玻璃上畫下一個防禦符,符紋閃爍一下消失無蹤。“你再睡一會,我去打聽下情況, 順便買早餐回來。”

雖然存糧足夠, 但現在下着大雨, 黑手黨即使再不安分,雨天也會妨礙他們的出行,現在是出門查探的好時機。

太宰沒意見,巴不得羽仁徹快點走,将整個空間留給他一個人。他不關心羽仁徹要去做什麽,這小子的武力值比中也還強,保命方法無數,不到十歲就甩了絕大多數大人好幾條街。

沒有羽仁徹的室內空曠又靜幽,太宰團吧團吧着身體,窩在角落慢慢的睡了過去。小孩子的身體就是容易嗜睡,放在他上輩子的時候,整整四年沒睡個整覺都不覺得困,現在一晚上沒睡,反而困得讓他眼簾不受控制的上下打架。

睡醒之後,羽仁徹還是不在,靠近玄關的矮桌放着早餐,牛奶、炒面面包和煮雞蛋,已經涼了,上面留了一張字條,是羽仁徹的字跡。

‘牛奶倒進鍋裏煮熱了再喝,雞蛋敲開殼放進去一起煮。’

太宰撇了撇唇,他不知道羽仁徹是幾點回來又是幾點出去,只覺得自己的警惕性太差了,竟然連人回來一次都沒有發覺。不過,倒不是什麽壞事。

重活一次對太宰而言就是件災難,他至今還能回憶起當初從港口大樓的天臺一躍而下時,感受到過耳呼嘯的風聲,鮮血漫天的飛濺,面朝蔚藍的天空,在衆人的疾呼和中也的吼叫聲陷入永恒的黑暗。

眨了眨眼,好似回憶完一場夢境。從廚房下面的櫃子裏取出一口熱奶鍋,水煮蛋敲出裂縫,剝殼熱進鍋裏,發出悶響,杯子裏的牛奶倒進去,放在沒有熄火的暖爐上加熱。

突然想起來煤炭是不是要換,檢查了一下發現已經被換過了。窗戶緊閉着,上好的煤炭燃燒着沒有聲音,少量的煙被竈臺頂上安裝的老式抽風機抽到戶外,不用擔心人在裏面中了炭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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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鍋裏的牛奶沸騰,雞蛋懸浮在上面,吃着浸泡過牛奶的熱雞蛋,還留有一股奶香。味道還行,能接受。

就是想吃蟹肉了,可是小老頭很啰嗦,一周只允許吃一次螃蟹,還只能吃一只,雖然螃蟹個頭大,還是覺得嘴巴沒什麽味道。

雨怎麽還不停?

洗完了鍋後,用專門的布巾擦幹水放回原位,太宰看着窗戶外的雨,淅淅瀝瀝的聲音聽着讓人煩躁。

好煩啊,雨怎麽還不停。

這個時間點,森醫生已經搭上了港口黑手黨的山田幹部,被引薦成為前任首領的私人醫生了吧。哦,不是前任,現在還活得好好的。

上輩子流落到橫濱的時候他已經十四歲,恰好入水時被森醫生撿到,這一世提前四年來到這個城市,感覺很多事和他記憶中的不太一樣。最大的變數就是多了羽仁徹,上輩子絕對沒有這個人。還有……沒有這場針對多個非法組織的高層人員的刺殺事件。

秉承着過一天是一天的消極想法,太宰沒有去調查這個事件背後之人的意思,如果要查的話,他有很多種方式将那個刺客查得底朝天,也有很多種方式結束這場事件帶來的對城市的影響。

不想查,沒必要。比起這種怎麽樣都行的事情,還是找織田作聊天比較快樂,就算不聊天,單是共處一室就已經很開心了。

想要成為織田作的朋友。或許是因為上輩子沒有得到過對方的友誼,成為了一種蝕骨般的執念,執念算不上太深,也不淺,趴在血管的附近制造一點動靜,癢癢的,心癢癢的想要靠近。

希望織田作今天沒有出去工作。

太宰踮着腳尖按門鈴的時候,心裏這麽想着。回應他的期待,織田很快的開了門。織田已經開始長胡子了,下巴有少少的胡子,沒來得及刮,穿着單薄的長褲和長袖衫,抗冷力比太宰強,看上去不像冷的樣子。

織田讓開身子讓太宰進來,關上門也擋住了外面的風雨,臉上還是那副對什麽都提不起勁的表情,看着太宰的眼神時,目光染着一抹暖色。

比起昨天時,這股暖色要更加鮮明。

“織田作,你今天心情很好嘛~”太宰脫下紅棉襖,在溫暖的室內穿着它就太熱了。

他先是掃過室內,在看到中央的矮桌上未來得及合上的筆記本,還有一只橫放着的鋼筆時,愣了。

“織田作?”他仰起頭,看着織田。“你是在寫東西嗎?難道是在統計上個月的支出賬本?”他盡量用輕松的語氣去問,心底卻有着無法壓抑的某種希冀。

不可能的,現在的織田作還沒有看到夏目漱石的書,還沒有對殺人産生厭倦,還沒想過踏上另一條人生的路……

“我……在嘗試寫一篇小說。”

織田如此說着,他不知道這句話像是大錘一樣重重的錘在太宰的心髒上。太宰太懂得如何收斂自己的真實情緒,但即使如此,織田還是察覺到了一絲變化。

他疑惑的道:“太宰,你怎麽了?是不舒服麽?”

織田蹲下身,用手背去探他額頭上的溫度,嘴裏說着:“是穿太少了嗎?要是被羽仁君知道你生病了,會傷腦筋的吧。”

然而太宰壓根聽不進他說的話,甚至沒能聽清他在說什麽,耳膜在震動,有打鼓在敲響,他覺得天旋地轉,穿着羊毛襪的腳趾用力的蜷縮,牢靠着榻榻米,才讓自己沒有失去平衡的倒下去。

一小會,也許僅是不到一秒的時間,太宰露出一個小小的笑容,像是冬季過去春天新臨,躲藏在野草中央的小花,試探着探出花瓣的那樣脆弱又蘊含着對春風無限期盼和歡喜的小小的笑容。

“小說啊……有點意外。”他咬了下舌尖,勉力讓自己清醒過來,忍着大腦裏的鈍痛,還有像是煙花近距離炸開那樣的聲響,虛弱又期待的道,“織田作……想成為小說家嗎?”

他所知道的上個世界的織田作,在他死之前還沒有正式發表過小說,但據說已經完成了一部,死前最大的遺憾就是沒能看到那本小說裏寫的內容。

而在他所知道的真正的世界裏,不是書創造的,那個真正的世界裏……織田作短短二十多年的人生裏,都沒有動筆真正寫過一部小說。

是哪裏出了問題?是夢還沒醒嗎?

怎麽可能,織田作怎麽會這麽早就開始寫小說!

織田感覺到太宰的情緒有些激動,然而太宰看上去和平時沒有兩樣,他也沒有多想,只當是對方知道自己在寫小說後純然的訝異和不可置信。

這是當然的,他一個殺手,怎麽會想着做這種事情呢。

對着別人可能還會有一些赦然,覺得難為情,但對着太宰時,織田卻能夠很輕易的承認。“我沒有考慮要不要成為小說家,對我來說太遠了。才寫了一半多一點,羽仁君只肯給我一天假,我必須在今天之前将剩下的一半寫完。”

太宰終于繃不住面色,小嘴微張着,像金魚呼吸一般嘴巴一張一合,如此三次之後,他發自內心的說:“小老頭幹得漂亮!”

本來是不敢相信織田作的效率,小說耶,聽這個意思是昨晚開始寫到現在,竟然不到兩天的時間就能完成嗎?!織田作太厲害了叭!

然而,話說出口時,卻是誇獎羽仁徹的話。

織田的表情,陰了下。又覺得不能怪太宰,對他冷不下臉,于是輕哼一聲,算是回答了。他去櫃子裏取出一罐可樂遞給了太宰,他的屋裏同樣沒有冰箱這種電器。

常溫的可樂因為天氣的關系,金屬的表面還有些冰涼,太宰将罐面貼着自己滾燙的臉頰,若不是不想打擾到織田,他都想問能不能讓他看一眼寫完的內容了。

織田坐在矮桌上,讓太宰随意,就開始拿起筆寫了起來,但他僅僅寫了兩行,就寫不下去。太宰比他還緊張,忐忑的像是小媳婦一般的跪坐在一邊,可樂還抓在手心,他不敢開蓋,怕聲音吵到織田。

看他停筆後,急忙道:“是我吵到你了嗎?我現在就回去……”

“不用,只是覺得沒什麽靈感。”織田說完,感覺太宰更加不安,寬慰他說,“可能是因為壓力不夠的關系。”

“……壓力?”

“雖然是昨晚才動筆的,但其實靈感是最近一直都存在腦海裏,每次超負荷工作後,腦子裏堆積着太多太多的想法和思緒,就像氣體一樣沉澱在腦子裏,不發洩出來不行的感覺……”

織田嘆了口氣,“如果跟人聊天的話,可能會好點,缺乏能聊這種事的人,想來想去就只能靠筆将它記錄下來,當真的寫下來之後,壓力也随之慢慢的減少……”

太宰聽懂了,不能再懂。

他抽着嘴角,有些虛弱的說:“所以……讓你寫小說的原因,是因為小老頭給你的工作太多了麽?”

織田不是很想承認,但他不得不承認。“老實說,小說裏反派的原型就是羽仁君。”

太宰再也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不詢問織田就将筆記本拿過來。織田沒有生氣,而是雙手放在膝蓋上,用一種‘看吧看吧,我覺得越多人看到越好’的心情任由着太宰一頁翻過一頁。

織田心裏确實是渴望着有更多人看到裏面的內容,不是為了出名,純粹是……想要讓更多人認識到這世間竟然有如此不可理喻的小孩子的存在。他是用了第一人稱的寫法,挖空心思用了非常多的心理描寫,想要給讀到的人一種沉浸式的體驗。

只寫了一半的小說不長,太宰很快就翻完了。他合上本子,用一種一言難盡的表情看着織田,卻沒想到,他這種眼神反而讓織田的情緒高漲起來。

用一種含着雀躍的語氣問:“感想如何?”

“感想啊……”太宰幽幽的道,“果然是個魔鬼。”

羽仁徹!!你這家夥到底對織田作做了什麽!為什麽他寫的是恐怖小說啊!你這個大反派出場機會比主角還多是什麽意思!

而且……伴随着織田作細膩又平直的文筆,代入感百分之百好不好!

作者有話說:

太宰:太過分了,你怎麽可以這麽對待織田作!

小徹:恩?織田作寫小說了……寫得挺不錯的,我給他出版吧

太宰:等等,他說不想出版的……

小徹:瞎說,我敢保證在我的宣傳下這本小說能大賣……啊對了,既然殺手也能寫小說賣錢,你好歹也是個讀了書的學生,不可能比他差吧

太宰:……(溜了溜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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