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藺禮

第79章  藺禮。

燈光透亮的房間中, 數臺機器圍繞小小單人病床。

純白的床單上躺着一名七八歲的女孩兒，她的四肢被束縛帶緊緊綁在床上。

床邊圍着幾名着白大褂戴口罩的人。

“A137，第四次注射。”

“注射開始。”

一名研究員上前, 将針管中呈綠色的液體注入女孩兒的體內。

昏睡中的女孩在液體注入的下一秒驚醒, 瞳孔瞪大, 血絲爬滿眼白。

細胞被撕扯, 血肉被擠壓、沖撞。

瞳仁縮小成一粒，瘋狂顫動。

脖頸上爬滿可怖的青色脈絡, 她疼得視線都模糊，唇肉被咬破, 滿嘴的血, 卻一聲不吭。

被束縛帶綁着的手臂瘋狂掙紮，腕部還未完全恢複的傷口裂開，與粗糙的帶子摩挲, 裂口更大，鮮血迅速打濕床單。

隔壁的牆被瘋狂撞擊，孩童痛苦的慘叫傳入這間“病房”。

“滴——”

刺耳的鈴聲響起, 女孩兒疼得模糊的視線落到窗外，走廊上兩名黑衣保镖擡着渾身是血的男孩兒走過。

【A108，第四次注射失敗】

沒有任何情緒的機械音響徹在這座研究所。

女孩閉上眼，咽下嘴裏的血水。

疼痛撕扯神經，血肉都被碾碎一般。

她暈過去, 又醒來, 無數次折磨，反複。

只有頭頂晃眼的燈光令她偶爾清醒。

【A137 第四次注射成功】

研究員們激動地讨論着什麽, 女孩兒眨了眨眼，唇角溢出鮮血, 仰頭，咳出血沫。

無人理會她。

頭頂的燈光刺眼，卻足夠亮白。

像雪色。

門被從外打開，金發披肩，戴着口罩穿着白大褂的高挑女人進入，她看了眼床上的人，說出口的話是女孩難以聽懂的。

幾名研究員用女孩能聽懂的話低罵着，離開了房間。

女人走到病床邊，俯身想查看女孩兒的情況，口罩上突然濺上滾燙，血腥氣撲鼻。

女孩兒爬滿血絲的眼直視她，吐出口中的血水，“正巧”落到女人臉上。

女人突然笑了起來。

女孩的身體還在不受控制的發顫，手腕腳腕一片血肉模糊，細瘦的脖頸和臉上爬滿詭異的紋路。

但她眉頭平整，眼神已恢複清明。

明明咬破了唇肉，眼眶因疼痛的生理反應流出淚，一片濕潤。

是那樣柔弱、脆弱，弱小得仿佛一捏就碎，那雙眼卻翻湧着風暴，裏面是濃烈的恨意，兇狠地望着女人，仿佛下一秒就會暴起，咬破她的脖子。

女人從兜裏取出一支半只手掌大小的針管，刺入女孩的手臂血管，透明的液體流入體內。

體內撕裂一切的疼痛瞬間緩解。

女孩并不感激，依舊瞪着女人，嘴唇微動，女人眯眼笑着，退後一步，女孩抿起唇，喉結一滾，将血水咽下。

……

畫面如玻璃面碎裂，消散。

再次凝結，是在看起來還算幹淨的宿舍。

女孩蜷縮在小小的單人床上，隔壁床上的女生看起來比她大一兩歲，皮上的毛孔還在滲血，很快就打濕了整張床。

“A078是第五次注射了，她就快要死了。”

“A116好像還沒回來。”

“A137 你是第四次吧？”

有人虛弱發問，女孩漠然地看過去，不語。

沒多久，熟悉的黑衣保镖打開門走到女孩床邊，伸手将A078抗在肩上，鮮紅的血順着她垂落的手滴落在地。

女孩看向打濕自己床鋪的幾滴血，艱難的挪過去，努力伸手，A078垂落在保镖身側的手指顫了顫，艱難的伸長，與女孩的指尖擦過。

門關上，A078被帶走了。

女孩看着指尖的血，眼底燃起大火。

“別問她了，A137不喜歡說話。”

“她只和A078說話。”

“但A078要被燒了，她沒人說話了。”

女孩攥緊手，倒在床上轉過身，面朝牆壁。

她和A078其實沒有那麽熟。

她們是同一批被抓進來的。

A078很傻，很喜歡哭，很吵，但她會在她被關禁閉之後，将藏起來的饅頭塞到她手裏，小聲催她快吃。

畫面再次破裂，重新聚合。

這是一間昏暗窄小的房間，是“禁閉室”。

女孩抱膝蜷縮在牆角，臉色慘白，她很渴、很餓，也很難過。

A078被燒成了灰。

而她身上的力氣已經消失。

她搶到了手術刀，卻根本沒有力氣握緊。

她成了廢物。

她逃不出去了。

腳步聲在門外靠近，熟悉的、聽不懂的話語聲傳入室內。

女孩連眼皮都沒擡一下。

“我說過，獵人從不會莽撞。”

“想要成功捕獵，需要僞裝。”

“你還沒有學會隐忍。”

是翻譯過後的機械女聲。

幹巴巴的、沒有任何感情。

女孩閉上眼，眼前閃過女人口罩上方總是笑眯起的眼。

偶爾吃飯，她如此笑着，被那些研究員簇擁在中央。

她又想起A078又哭又笑的臉，想起窗外一瞬而過的那一張張帶血的臉龐。

腳步聲遠去。

不知過去了多久，禁閉室的門被打開。

女孩站起身，晃了一下，她擡手擋着闖入的燈光，放下手後，那總是滿含怨恨的眸子緩緩眯起。

她眯起眼，緩緩勾起唇。

因許久沒說過話，她的聲音嘶啞，語調也有些奇怪。

“我知道錯了。”

“能讓我吃點東西嗎？”

畫面定格在女孩兒有些奇怪的笑臉，碎裂。

……

已經瘦得皮包骨的女孩兒站在一扇門後面，顫抖着手拉開門。

前方是漆黑窄小的通道。

她整個人抖得站不穩，體內的疼痛令她唇角不斷淌出鮮血。

她擡起頭，邁出。

腳步聲傳來，她似被驚吓到的小獸，警惕地撐着牆轉過身，雜亂頭發下的雙眸陰沉。

女人雙手插兜站定，笑着眯起眼，伸手。

女孩抖了一下，已經開始思考這次被抓回去會受到怎樣的折磨，女人卻只是握住門把，将門緩緩拉上。

聽不懂的話語傳入耳中，下一秒，女人手裏的機器傳出沒有情緒的Z國語。

“A137，我親愛的小獅子。”

“你可要努力逃啊。”

女孩兒瞪大眼，門在眼前關閉，周圍陷入暗無天日的黑。

她不明白，但她沒有時間想這些。

她順着通道往外跑，離開那吃人的基地，在山林間拼命狂奔，跑不動就走、走不動就爬。

不知過去了多久，她沒有穿鞋的腳磨破，手肘膝蓋都血肉模糊，她終于見到了正常的、健康的，活人。

她不知道這個人能不能信任，但她已經沒有力氣了。

她嗓音嘶啞，聲音虛弱得風一吹就要散了。

她說：“報警。”

瘦弱的身體倒在了堅硬的水泥地面。

再次醒來時眼前是刺目的白熾燈，潔白的房間，床邊是機器，她恍惚以為自己被抓了回去，眼底浮現出絕望的瘋狂，扯掉手背的針，試圖下床，膝蓋剛一彎，剛結痂的傷口裂開，血沁濕褲子。

“咔嚓。”門被打開。

女孩警惕的抓住被她丢在床邊的針頭，将尖銳的針頭抵在脖子上，盯着門口穿着白大褂的人，虛弱開口：“我要見A116，不然你們就會失去我這個珍貴的樣本。”

“我是如今撐過節點最多的人，我聽到了你們說的話！”

“讓我見A116！”

A116幫她隐瞞，她被抓回來，A116一定被懲罰了。

“別！”那人驚慌失措：“我是醫生，你已經安全了，別激動！”

女孩并不信，“我要見A116！”

細小的針頭刺破皮膚，血珠滲出。

那人更慌了，身後雜亂的腳步聲傳來，幾名穿着警服的女人推開醫生，站在門口小心翼翼安撫女孩兒。

“你真的安全了。”

“你看我們身上的衣服，這是警服，這不能造假的。”

“先放下針好嗎？”

那一身衣服她确實認識，女孩有些遲疑，轉頭仔細打量房間，床邊的機器沒有實驗室那麽大，床鋪上也沒有血，窗簾是拉開的，窗外是……

窗外是蒼翠的綠葉。

女孩垂下手，任由那些人沖過來奪走手裏的針，執拗的望着窗外那抹綠色，在某一刻無聲的淚流滿面。

不是冷硬的研究所，也不是堅硬的鐵牆。

是“現實”。

女孩住在了醫院，她需要養傷，也需要适應“正常”的生活。

不知過去了多久，她身上的外傷都痊愈了。

某一日，病房門推開，一名陌生的老人走進來，看到她的瞬間眼眶就紅了。

女孩沒有表情，望向老人，見他雙唇顫抖，沙啞低喚。

“藺禮。”

不是A137，是——

藺禮。

“藺禮。”

“藺禮？”

“小憂！”

畫面迅速模糊，破碎，消散。

躺在床上的少女睫毛輕顫，睜開眼。

狹窄的左眼視野中，是女人眉間輕蹙難掩擔憂的臉。

姐姐？

藺禮眨了眨眼，意識自混亂的夢境抽離，思緒恢複，她下意識笑：“怎麽啦姐姐？”

溫憬知松了口氣，掌心貼上少女的臉頰：“做噩夢了？”

笑意一頓，藺禮閉了閉眼：“嗯。”

溫憬知伸手将人抱出被窩，坐上床沿，摟緊少女：“沒事的。”

藺禮眼角一紅，趴在溫憬知懷裏悶悶的應了一聲。

二人抱了一會兒，藺禮主動退出來，去浴室洗漱。

簡單吃了點東西，已經接近十點。

溫憬知陪着藺禮去書房，她有需要聯系的人，在一旁發消息，藺禮沒注意，手裏寫着作業，思緒卻放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