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回憶

第36章 回憶

柳長生感到對方湊過來時帶來了一陣微風，他的喉結不由得動了一下。

此時他口中番茄的酸澀還未完全褪去，園子裏瓜果的香氣也似乎變得更加濃郁了。

他在記憶中搜索着這張臉，可是卻怎麽也想不起來。

簡識修低頭在他手中的西紅柿上咬了一口，擡起頭時發起剛好掠過他的耳邊，惹得他耳朵一陣癢。

“記不起我也正常，畢竟那個時候你看不到。”

柳長生心髒微微一顫，幾乎就在一瞬間，那段他幾乎已經要遺忘的時光又重回到他的記憶中。

那時的他十二歲，在孤兒院生活的他，被人用放了毒物的洗臉水弄傷了眼睛。

如果要細數他生活中最昏暗的日子，那段時間是絕對應該是排在前列的。

他的眼睛受傷之後，那些平日裏喜歡欺負他的人更是變本加厲。

往他被子上倒水、在他的食物裏加上一些不明物體，這些都是常事。當時只有一個比他小上一些的男孩兒願意幫助他，可後來他也開始被孤立了。

為了不再連累別人，本來就獨來獨往的他更是把自己封閉了起來，經常在鮮有人至的樓梯角一坐就是一天。

他是容易被遺忘的那一個，就連吃飯或者睡覺時他不在場那些人也察覺不到，不過這樣也好，畢竟他也讨厭和那些人接觸。

後來，院裏來了一群人。據說是本市的某位董事長親臨孤兒院，并且為他們捐了一大筆錢。

他躲在角落裏聽着嘈雜的音樂聲和院長極盡谄媚的聲音，眼前的黑暗似乎也變得喧鬧起來，吵得他眼睛疼。

突然，一個好聽的聲音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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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在這裏偷閑啊？他們确實太吵了。”

這個聲音他從來沒聽過，應該不是孤兒院的人。

那個人也不見外，直接在他身邊坐了下來。

樓梯的角落本來就狹窄，他一來讓柳長生覺得有些擁擠了。

“你的眼睛怎麽了？”那個人看着他眼上纏着的紗布問道。

柳長生并沒有說話。

在孤兒院的生活經歷告訴他，任何一個和在自己友好搭讪的人，最終都有可能成為自己的噩夢。

見他不說話，對方也不着急，而是長舒了一口氣在牆壁上倚了下來。

許久，他都沒再出聲。

睡着了？

柳長生忍不住在意起身邊的這個人來。

如果只有他一個人，他可以安安靜靜地在這裏坐一天，可是如今身邊多了一個人後他的心思就沒有那麽平靜了。

“咳……”

他裝作嗓子不舒服咳了一聲，見對方沒動靜，他又咳了一聲。

這時，一陣輕笑傳來。

身邊的人道：“你應該是眼睛不舒服，不是嗓子不舒服吧？”

柳長生被他說得有些不好意思，稍稍別過了頭離他遠了一些。

“這樣下去是不行的，你應該去治一下眼睛。”

柳長生苦笑了一聲，白皙消瘦的臉頰微微側了側。

“治？去哪治？”

對方沉默了下來。

沒過多久他就走了，似乎是和那個董事長一塊離開的。

第二天，院裏來了幾個幫助他們檢查身體的醫護人員。

一個女醫生專門找到了他，溫柔地詢問他的病情，并且免費給他開了一些藥。

神奇的是，吃了藥後不到兩天，他的眼睛就能看見東西了。

柳長生從記憶中回過神來，他看向簡識修，良久之後才問道：“你是樓梯角落的那個人嗎？”

簡識修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只是微笑地看着柳長生，似乎不想錯過對方臉上任何一個細微的表情。

“醫生也是你幫我叫的？”

簡識修這才開了口：“這麽一個美人胚子，如果眼睛就這樣瞎了多可惜。”

眼前的人眉眼清澈，嘴角的笑意讓他看起來如同這滿園的綠植一般溫暖而又活潑。

柳長生腦海中那個坐在自己旁邊的少年似乎有了具體的樣子。

沒想到自己十幾年後還會再次見到他，而且是在這個地方，這種感覺很複雜也很奇妙。

“為什麽要幫助我？”柳長生問道。

他才不相信是簡識修說的話，雖然他看起來不正經，但是以他的性格是不會輕易去關心一個陌生人的。

簡識修直接把他手裏的西紅柿拿了過來，一邊吃一邊道：“你知道我當時為什麽要靠近你嗎？”

柳長生逃了搖頭。

簡識修笑了笑，說出了真正的原因：“因為你長得太清秀了，我一開始以為你是個漂亮的女孩子。”

這個理由讓柳長生着實沒想到。

“你那時候就這麽好色了……”

簡識修用另一只手捋了一把頭發，故作潇灑道：“哎，誰讓我那時候年少輕狂呢，多少有錢人家的小姐姐跟在我後面跑我都不想看一眼，就喜歡到處找那種落魄的小美人兒。”

柳長生：“……”

“所以你知道我是男孩子之後，為什麽還願意幫助我？”

簡識修像是聽到了什麽不可理喻的話：“你是男孩子這件事不更令人興奮嗎？之前我可從沒見過你這麽好看的男孩子！”

柳長生：“所以說你幫我單純就是因為中二病呗？”

簡識修：“啧，不管怎麽說，咱們的緣分是不是很深？”

柳長生沒理由否認，但為了不讓簡識修得寸進尺，他也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

簡識修心情似乎很好，他又摘了幾朵向日葵，并用紅薯的藤蔓将它們綁在了一起送給柳長生。

金黃色的花瓣看着令人放松，柳長生捧着這一大束向日葵，竟然還真的感到舒心不少。

“果然很配。”簡識修欣賞着眼前這美麗的一幕。

柳長生回過神來，将向日葵暫時放在了一旁爬着藤蔓的木頭架子上，朝着園子深處走去。

在這種鬼地方能擁有這樣一片菜園，無疑是讓人身心愉悅的事。

不得不說，簡識修很會享受生活，這或許和他以前的生活習慣有關……

柳長生問道：“你失蹤了這麽久，父母應該會很着急吧？”

簡識修腳步頓了一下，道：“不會……”

頓了頓，他才繼續道：“他們都死了。”

這個答案讓柳長生很是吃驚。

“抱歉，”柳長生道，“什麽時候的事？”

簡識修：“就在兩年前。”

“因為意外？”

“嗯，”簡識修低頭撥弄着手邊的向日葵葉子，“我也是在那之後才進來的。”

又走了一段路，兩人在一處空地坐了下來。

簡識修将自己這段時間的經歷都告訴了他。

“他們是做珠寶生意的，平時喜歡投資一些比較有創新性的産業，比如人工智能、基因研究之類的。”

“他們出事之前剛用大量的資金投資了一家生物公司，據我了解，那是一家專門探索基因與人類思維之間關系的研究院。”

柳長生似乎想到了什麽：“你猜測你的父母出事就是因為那家公司。”

“懷疑過，”簡識修道，“他們出事之後那家公司就被封了，政/府也封鎖了相關消息，就連我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

“之後你就被送到了這裏？”

簡識修：“我當時不甘心他們就這樣消失了，于是偷偷溜進了那家被封的研究院，只是什麽還沒來得及查找就暈了過去。”

“後來我醒了，發現自己躺在一個病床上，有一個戴着面具的人在窗外遠遠地看着我，但是沒有向我走來。”

他摸了摸自己的手腕。

“這裏好像被植入了什麽東西，可是我把它挖開後卻沒有發現任何線索。”

這時柳長生才發現，簡識修的手腕的确有一道長長的疤痕，只不過或許是時間過去很久了，那道痕跡現在變得很淡。

柳長生眉頭微皺，有些擔憂地看着簡識修。

父母出事，自己什麽線索都沒找到就被送到這個莫名其妙的地方，一待就是兩年。

想必這段時間他也很痛苦吧。

看着簡識修流露出少有的低落神色，柳長生忍不住伸出手在他頭上輕輕拍了拍。

他覺得此刻的簡識修就像是一個受了委屈的小孩子。

對方微微一怔，緩緩擡起了頭，眼中似乎有微波在流動。

他輕輕抓起柳長生的手，把自己的臉埋了進去。

柳長生并沒有掙脫，而是耐心地等待他把內心積攢了許久情緒用這種安靜的方式宣洩出來。

.

兩人離開菜園的時候已經到大中午了，他們抱了許多新鮮的瓜果蔬菜往墓地走去。

中午宋蒙為他們做了紅燒排骨和蒜蓉小龍蝦，又用他們帶回來的蔬菜做了幾道色彩鮮豔的菜品。

“要是能喝點小酒就好了。”簡識修道。

“下次買些回來。”柳長生道。

木屋裏飄散着飯菜的香氣，三個人你一言我一語，硬生生在這裏過了一把農家田園生活。

柳長生看着桌邊拌嘴的兩人，心想一直這樣下去似乎也沒什麽不好。

自己一個人生活太久，一直覺得獨處才是生活之道，可是遇上簡識修之後他才發現，原來身邊有一個人陪伴着也沒什麽不好，甚至比他自己生活還要有意思一些。

……

他們這次在墓地待的時間比上次要長很多，墓民們看着已經快在這裏待了二十幾天的柳長生，對他的敬佩不由得又加深一些。

這是之前的管理員從未做到過的。

但是敬佩歸敬佩，變異的時候對他的「熱情」可是一點都沒有減少。

而且柳長生發現，他們變異的頻率似乎越來越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