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第16章

【16】

一路沿着游廊往回走,兄妹二人身後始終有一身影緊跟不舍。

直到行至喬譽的院子門口,他将妹妹推進院子,才轉回身,将來人攔在身前,目光冷淡地望向對方。

“此乃我家後宅,柳公子是要擅闖嗎?”

柳步亭沒看他,視線始終黏在那個越來越遠的嬌小的身影上。

待人被婢女扶進屋中,再看不見,他才收回不舍的目光。別說是後宅,就算是閨房,他也是想進就進,誰又能阻攔他?

他喬家雖有太子做靠山,卻也遠不如柳氏尊貴,喬譽一個庶子,竟敢對他大呼小叫,頤指氣使,當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柳步亭沖着喬譽笑道:

“做哥哥的,把病中的妹妹帶回自己房中,喬四公子才是不妥吧。”

“我是月兒的親兄長,怎樣關心她都是理所應當。”

喬譽性子低調,嫌少會同人沖突,但今日柳步亭倒黴,将他壓抑許久的怒火全都勾了出來,他嘴下不再留情。

“龌龊之人眼底只見龌龊之事,喬某實難與柳公子共情,恕不遠送。”

喬姝月回到房中,便裹着毯子,昏昏沉沉陷入沉睡。

喬譽本打算趕走不速之客以後便将妹妹送回,進門後見妹妹如此不适,便打消了念頭。

他讓俞升換一套新的被褥,而後他把人背上床榻,掖緊被子,吩咐玉竹和紫棉守在一旁,便從屋中退出。

才走進院子,西耳房傳來動靜。喬譽眉間微蹙,走了過去。

靠近些便聽到了訓斥聲,是他院中的護衛正在斥責謝昭淩。

“叫你去摘山楂果,山楂果不認識嗎?你這采了什麽?一筐綠葉!”

護衛得了命,明裏暗裏針對少年,他一腳踢向桌子,若非少年眼疾手快扶穩,盤中的飯菜已然掉到地上。

少年目光犀利,敏銳又淩厲地投向門外,與喬譽暗含警告的冷淡目光碰到一處。

護衛背對着,不知主子在門外,他腳下不停,繼續揣着桌腿,抱肩嘲諷:“給你這點差事都辦不好,還想吃飯?”

轉身時,門口已不見喬譽蹤影。

謝昭淩沒有浪費糧食的習慣,不管是多糟糕的飯食,無論是涼的還是馊的,他都能面不改色地咽下。

吃飽才有力氣幹活,他才能早日賺夠那五十兩,還給小菩薩,重獲自由身。

午後的院落十分安靜,不知發生了什麽,往常能看到三兩護衛在院中巡邏,今日卻一個都不見。

整個院子空空蕩蕩,好像人全都消失了一般。

那名護衛最初給他的命令就是采綠葉,只是不知怎麽又忽然改口說要山楂果。

朝令夕改,這并不要緊,喬府護衛的欺淩手段低下簡單,比他曾遇到的那些相去甚遠。

如今這些不過是撓癢癢,連皮都刺不破,遑論傷筋動骨。

謝昭淩心情平靜,背起竹簍,走出房門。

他心不在焉地關好門,忽然神色一凜,眸中頓時迸發出警惕與殺意。

有陌生人闖進了院子。

而那個人似乎也沒想到院裏還有別人,他打量着謝昭淩的背影,微微眯眸。

最後輕笑了聲,得出一個結論:“下等奴。”

他不以為意,繼續轉頭同仆從說話。

“母親在和喬家人用膳?”

“是的公子。”

“都有誰?”

“兩位在府上的公子都去了,還有下值回來喬大公子。”

“難怪這院裏沒人。”柳步亭望着正前方緊閉的房門,勾唇笑道,“那正好,說不定月妹妹一個人正害怕呢。”

“公子,咱——”

小厮話說到一半,眼前晃過去一人。

一身量比柳步亭稍高一些的少年身背着竹筐,手扛着矮木梯,低垂着頭,從兩人身旁走了過去。

沒打招呼。

小厮擰眉,心道喬四公子嘴下無德,院裏養的下等奴也沒個分寸。他想開口訓斥,卻顧念着場合,忍了下去。

“公子,現在進去?再晚些怕是人要回來了。”

“唉,可是月妹妹見着我似乎不太高興。”

小厮遲疑,“這……”

柳步亭失落地垂眸,“我是一片好心,特意來提醒她離二皇子遠些。”

“她正眼都不看我,該罰才是。”柳步亭語氣很低,喃喃道,“沒人能反抗我,她不該仗着我縱容便得意忘形,你說是不是?”

小厮附和:“公子早該給她一些教訓!還有那個喬四公子,當真是庶出子,如此沒有禮數。”

“那你說,該如何罰?”

“嘿嘿,老規矩,我随身帶着呢,只因人多眼雜,不好一直拿着,便找機會藏在那牆根——”

小厮說着,滿臉壞笑往院角草叢望去,結果看到那個礙眼的下等奴正攀着梯子往上爬,那人似乎腿腳不太好使,只一只腳能受力,每次都是同一只腳往上踩。

小厮不屑地勾了下唇,視線下落,頓時緊張起來。

也不知這不長眼的狗奴是怎麽回事,梯腳險些就壓到他的盒子了!

小厮憤憤走過去,謝昭淩剛好爬上枝頭。

“喂!”小厮彎腰撈起花紋繁複的紫檀木匣,面色不善,“不長眼睛的狗東西,壓壞了把你賣了都賠不起!”

少年專心摘着果子,充耳不聞。

小厮怒氣沖沖,擡腳狠狠揣向梯子,“啞巴。”

梯子晃晃悠悠,謝昭淩一把抓住樹枝,鋒利的葉子擦過手腕,早上才被他摳破的傷口又隐隐作痛。

他垂下眸子,投去一瞥。

小厮正巧轉身,沒有對上那冰冷的一眼。

小厮掂量着盒子的分量,沒察覺出異樣,又得意地笑了,到主子面前邀功:“喏,公子,等會就送喬姑娘一份禮。”

柳步亭回過神,恍然,“可去毒了?莫要将她咬得滿臉是包,不好看了。”

小厮拍胸脯保證,“都是今早現抓的,不是蜈蚣蠍子那類髒東西,顏色都鮮豔得很,配得上喬姑娘。”

柳步亭:“走吧。”

他正準備邁步,面前的門緩緩打開。

他眼前一亮,幾步迎上去,“月妹妹!”

喬姝月沒想到柳步亭竟這樣嚣張,敢在四哥的院子裏堵她。

她注視着這雙藏着瘋狂的眸子,憤怒與仇恨讓她激動得身子微微發抖。

她下意識躲閃的動作,讓柳步亭笑意淡去,他看了小厮一眼,小厮會意,打開蓋子,從女孩頭頂倒下。

叫吧,哭吧,喊吧!

柳步亭心底在吶喊,興奮充斥了全身,他期待着看她痛哭,看她失态,聽她求饒,懇請他愛憐。

然而這一切都沒有發生。

只聽得“咚咚”,一聲又一聲,清亮脆響。

一盒子紅果子從女孩頭頂砸下,敲得她腦袋生疼。

喬姝月被砸懵,愣了愣,後知後覺才感覺到疼,“啊嗚”一聲,抱着腦袋,在原地蹲下。

樹上的少年回眸瞥見這一幕,眼底閃過清淺笑意。

他憶起方才偷梁換柱時,掌心的綠蟲蠕動爬過掌心的黏膩感,聽着背後竹簍中數十條蟲啃咬果子的聲音,臉色又淡下去。

他扶着梯子,往下爬。背着小半筐半熟不熟的果子,垂着頭,一步一步,朝着女孩靠近。

柳步亭怒火中燒,瞪了一眼茫然的小厮,朝喬姝月伸手。

伸到一半,手腕驀地被人截住。

柳步亭擡眼,對上一雙冰冷的眼睛。

少年擋在女孩身前,漠然俯視他,手上力道極大,幾乎将人腕骨捏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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