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章

第 31 章

我糊裏糊塗的過了好些日子，某一天我在月華樹下曬太陽，看到了一只螳螂。

那是一只小螳螂，有長長的刀刃，勾着月華樹一步步的往上爬，還有翅膀，我覺得它好厲害，于是我就變成了它的樣子，飛到了無淵上神的身上，勾着他的衣服往上爬。

無淵上神看了我一眼，沒有搭理我，繼續他手裏的活，我不信邪，繼續往上爬，終于爬到他肩膀，然後順着他的手臂往下爬，爬到他筆上看他寫字，他寫的字好好看啊！

我這會兒又想學了，我揮着手臂的時候一個不小心就從筆上掉到硯臺裏了，我匆忙的出來，在宣紙上跑，滾了一身墨，哦，一紙的墨。

無淵上神捏着我脖子把我抓起來了，我瞪着大眼睛以為他要把我掐死，我雙刃忙抱着他的手指頭，我小心翼翼的抱着，不撓傷他的手，我忽閃着翅膀：是我啊，是我啊，不能掐死啊……

無淵上神就看着我說：“說話，跟我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怎麽說？不對，他認出我來了嗎？

我收攏丹田，終于發出聲來了。

無淵就說話算話，把我放進清水硯臺裏了，我在裏面洗了個澡重新飛到他肩頭。

無淵肯理我了，一定是喜歡我變的動物，于是我就開始照着萬物院子裏的動物變。

看到什麽，第二天就能變成什麽，超厲害的。

那個整天想啄我的丹頂鶴，我變的比他大一倍，把它追的滿園跑。毛都給他啄下好幾塊，他以前可啄我好幾次。

無淵彈了我腦門一下，我哼哼了聲，憑什麽只打我。

無淵把我帶走了，我在他書房裏昂首闊步的走給他看，跟他說你看我比他大一倍，我以後也可以帶着你飛。

無淵笑着把剝好的堅果碟子放我面前：“追了一上午，餓了吧，快吃。”

好吧，有吃的，打我就打我了吧。

後面我就越變越多樣。

變成高大帥氣的禦馬，馱着小猴子跑，還會飛上天跑。

變成五顏六色的鳥兒，直接在天上飛，還可以輕巧的落在無淵的肩上。

有一天我聽仙童說小兔子最可愛，我今天變成的是只小兔子，我想要可愛一點兒，讓無淵上神喜歡我，因為我喜歡無淵上神。

我睜開的第一眼看到的人就是他，所以我最喜歡他。

我變成小兔子跑的就飛快，很快沒影子了。

清涼臺的仙童拿我沒有辦法，跟另一仙童說：“神出鬼沒，真真是魔障。”

我不太理解他們的意思，我在清涼臺不應該是神仙嗎？為什麽說我是魔障？

我生氣，很生氣，小兔子的身體不知怎麽突然變大，嘩的一下，我變成了一頭老虎。本來圍在我旁邊的那些小動物全都四散着逃跑了。

我慢騰騰的在清涼上走着，遇見我的仙童尖叫一聲就飛走了，他們好奇怪，他們會飛為什麽要怕我？

我在去找無淵的路上碰到了一個白眉毛的人，他一甩佛塵攔住了我，我停下看他，他經常來找無淵，我認識他，好像叫太白，雖然他一點兒都不白，也就是眉毛是白的。

我朝他張開大口，我要吃了他，他啧了聲：“別這麽兇，母老虎是沒有人喜歡的。”

我才不管他喜不喜歡呢？我又不是神仙！我張着血盆大口，朝他咆哮，再不滾我就要下口了！

太白竟然敢在我面前蹲下，我倒要看看他要幹什麽！說話！

太白跟我道：“不就是喜歡無淵嗎？我教你一招，保準讓他喜歡你。”

我把大口合上，厚實的爪子抓地，說！

太白笑着道：“我跟你說啊，民間有個詞叫母老虎，是男人形容自己不喜歡的女人的，所以要想讓他喜歡你，你要幻化個能迷惑他的。”

“什麽樣的能迷惑他？”我問道，

太白正要說的時候無淵趕過來了，一定是那些仙獸去禀報的他。

他橫在我身前，把太白隔開了：“別亂教她。”

太白朝我眨眼睛，應該是以後再說的意思，我不管他了，因為秦淵摸我的頭了。

他聲音很溫和：“怎麽生氣了呢？告訴我，誰惹你了？”

我不想說。

我低着頭，看着自己斑斓雄渾的花紋，無淵不喜歡我這個樣子嗎？可是我現在覺得我這樣很有力量，能撕破萬物的力量，好像我原本就是這個樣子的。

我的原型是不是很可怕？

無淵看我不說話也沒有勉強我，跟我輕聲道：“那我們先回去？”

我跟着他回主殿。

他剛才應該是在寫字，字寫了一半就來找我了。

我趴在地上，跟他說：“你繼續寫字吧，我哪兒也不去了。”

無淵問我趴在地上涼不涼？

怎麽會涼呢？這裏是朱雀殿啊，之所以叫清涼殿就是因為想要清涼啊？

我側過頭不去看他。他不用刻意哄我。

我自己睡覺，我沒有變回別的形狀來，就着母老虎的形狀趴下了，無淵在我身前蹲了一會兒，他用手輕輕的梳理着我的毛發，一點兒都不嫌棄我的樣子，我竟然睡着了。

等我醒來的時候，無淵在寫字，清涼殿裏一個仙童都沒有。大概是被我吓的，我變成人形給他倒茶。

無淵笑着看我：“不生氣了？告訴我剛才為什麽生氣了？”

他一提我就又想起來了！

我問他：“我跟別人不一樣嗎，我不是神仙嗎？”

無淵正提着筆，聽着我的問話微微停頓了下，筆下的墨跡一點點兒暈染，在成一個墨團前，他寫了一個‘魔’字。

他淡聲跟我說：“你确實不是神仙。”

“那我是什麽？”

他也看着我道：“你是魔。”

我大聲道：“我不是！這裏不是神仙住的地方嗎？我不是魔！我不要當壞蛋！”

我已經知道魔不是好的了，他們天庭的人每次來跟無淵聊天，都說今天去除了哪個魔，後天又要去除哪個魔！

除魔是他們神仙幹的事，我不要做被無淵上神除掉的魔！我還想要跟他雙修呢？

無淵上神看我反應這麽大，定定的看了我一會兒，淡聲說：“你不是壞蛋。魔是人心中的念想，不存在好壞之分，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就是這個意思，看個人修行意志。”

真的嗎？

真的。

我摸了下臉上不存在的眼淚，眨着眼睛看他：“那你會喜歡我嗎？”

我是很會順着竹竿往上爬的。

無淵上神就看着我，目光深邃，眼裏有笑意，好吧，又被他識破了我的詭計，他們神仙是可以雙修的，但是無淵上神不是，他喜歡一個人住清涼臺，不喜歡找道侶，反正自我來這裏的千年，他身邊都沒有人，這不就是給我提供了機會嗎？

我知道從無淵這裏問不出別的話了，他看我變成人形，要我過去練字了。

練字太累了，我當天晚上就跑了。

這天晚上我沒有再回去找無淵，沒有變成霧或者其他動物窩他身邊。

雖然無淵安慰了我，不讨厭我，可我還是受到了打擊，我不是神仙，我是魔。

無淵上神連神仙道侶都不找，又怎麽會找一個魔呢？

我悶悶不樂了好幾天，在我自己的院落裏，變成一只小鳥睡在最高的月華樹上。

仙童來找我，喚我下來吃飯，我也不出聲，他們便把吃的放在桌上，便匆匆離開，一揮袖子飛的不見影子。

他們平時并不怎麽管我，都是見着我就避開，哪怕來給我送吃的也是這樣匆匆忙忙。

我現在知道原因了，他們不想看見我，他們怕被我牽連堕魔。

就跟那天我變成老虎他們慌不擇路的逃跑一樣。

我的念想會變化莫測，無法掌控，喜與怒不可掌控，随心所欲，而心中的欲望是他們修仙人最不想要的狀态。

我懂的。

我其實可以不用吃東西的，我沒有小的時候，我一化形就是成年的樣子，仿佛我天生天長，不吃不喝也餓不死。

但每次無淵都會讓他們給我準備吃的，我也确實喜歡吃，喜歡吃太上老君丹爐裏的各種丹藥，也喜歡吃各種草木花葉種子、喜歡吃各種鮮果堅果，我覺得吃東西會開心，只是這些日子我不想吃東西了。

我攏着翅膀閉上眼睛睡覺，月華樹很高很高，能夠到月亮，是各種神雀喜歡停的樹木，只有清涼臺有，無淵上神是朱雀。

這是他的樹木。我睡在他的樹上，他的窩裏，就當是睡在他身邊吧。

我也想變成跟他一樣的鳥兒，我想跟他是一樣的。

夜深的時候我睡熟了，無淵上神飛到我窩邊，哦，他的窩。

他坐在高高的樹枝上，輕輕的用手摸着我頭頂的翎羽，哦，我變成了他的樣子，朱雀的樣子，火紅色，很好看的。

他輕輕問我：“很喜歡我？”

我嗯了聲：“很喜歡，很喜歡。”

我又重複了好幾遍。

他就這麽看着我，有好一會兒後他變身了，他也變成了朱雀，伸開翅膀将我攏住了，我往旁邊移動了下，給他一點兒窩，那天晚上是我這幾天來睡的最熟的一次，他翅膀下好暖和，我縮着脖子貼在他脖頸處，跟他縮着脖子一起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