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紫外線

第70章 紫外線

春季游學的名單很快報上去,班級裏除了賀嶼薇和幾個參加競賽的同學,都會去杭州。

下課後,餘淩峰很遺憾地跑到她課桌前。

賀嶼薇也順便把iPad還給他,她已經抄寫完電子課件的內容。不能再亂玩游戲了,自己得正經點。

“真的不去杭州嗎?”餘淩峰眯起眼睛,“難道是餘家人裏誰不讓你去?”

這個男高中生實在很難打發,他連珠炮似的,賀嶼薇索性就說她要去草原玩,時間沖突了。

“……什麽,你要跟餘龍飛單獨去內蒙?膽子真大。”

龍飛少爺是一個如此惡名昭彰的人物,餘淩峰提起都得搖頭。

“他哥也會跟着去。”

賀嶼薇現在頗為做賊心虛,日常交談裏基本不怎麽說餘溫鈞的名字,偶爾說起他,也總是用疏遠的語氣。

餘淩峰便說:“哦,鈞哥在,那就沒問題了。但你也肯定沒得玩了。”

賀嶼薇直接忽略這句話。

她在網上查到,居民首次申請護照必須要去現場辦理。而申請護照和申請身份證流程基本一樣,下證後可以郵寄。

她還是決定寄到高中,卻也留了一個心眼,便問能不能留餘淩峰的姓名,讓他代替接受。

餘淩峰做了個ok的手勢,他說:“咱倆交換個聯系方式啊。你肯定能記住我手機號,這不巧了,你的學號再加上13800,就是我的手機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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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內蒙的前一天,餘溫鈞沒讓她上樓,賀嶼薇複習完後收拾行李。

所謂的行李也只有新買的比基尼、拖鞋和換洗的內衣。

她本來想帶上課本,但想到自己也确實不是能見縫插針學習的料,就又放下。

餘溫鈞沒有吩咐她帶身份證,賀嶼薇就還以為他們是開車去。

但司機把她送到一家高爾夫球場的停機坪。

蔚藍色的天空下,仿佛只應該出現在電影裏但此刻帶着明亮的銀白色弧光的空客ach145直升機,真實地出現在她眼前。

餘溫鈞曾經跟他兩個弟弟強調過,三兄弟一起出行,盡量不要坐同一個交通工具(賀嶼薇心想,估計是怕團滅)。此刻,只有餘溫鈞、玖伯和他的屬下。

他上下看了看她背着的小書包,也沒吱聲。

乘坐私人飛機到內蒙的草場要花費一個半小時。

這是賀嶼薇有生以來第一次坐飛機。

經過密雲水庫,穿雲的時候,機身有點颠簸,賀嶼薇戴着降噪耳機,掩飾着恐懼和激動,靜靜地盯着飛機窗外。

飛過山丘,當淺綠色越來越多的時候,到了終點。

餘龍飛已經提前等在那裏。

這次是餘龍飛安排的行程,他說投資的三公裏外的草原度假酒店項目還在開發當中,總不能去住毛坯房?再遠就到屯裏,體驗不到草原風情。

“我們今晚就住蒙古包裏。”

餘龍飛就把他哥拉到用木栅欄攔着的蒙古包聚集地。

他們先進了最大的蒙古包。

內裏是游牧民族典型的裝潢。牆角兩個馬燈,牆上挂着一臺小米電視,裏面的用品倒是很全,有衛生間,24小時熱水、拖鞋、洗漱用品和壓縮毛巾等等。

餘龍飛振振有詞地說,這是附近條件最好的住宿。

餘溫鈞背對着她,他沒說話,所以看不到表情。但賀嶼薇可是眼尖地看到玖伯和餘溫鈞身後的副總交換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色。

她心想,也沒那麽差吧,明明是很優越的住宿條件了。

然後,她被餘龍飛帶到另一個蒙古包。

低矮的房梁,昏暗的照明,裏面有兩張單人床,雖然有豆腐塊般的厚被子,但清潔度極其可疑。房間裏萦繞着一股潮濕的尿騷味,而且沒有獨立的衛生間和浴室,早上洗漱得去不遠處的公共廁所。

“你這身份也只配住在這裏——最好的蒙古包肯定得讓我哥住。我住其次的。其他幾個大男人住在另外的雙人間。至于你,在這裏湊合兩個晚上吧。”

一扭頭,賀嶼薇已經放下行李。

餘龍飛看到她這麽毫無怨言地接受現狀,也是一怔。

草原上的溫度很低,風也很大。

春天仿佛還沒吹到西北,草也是幹枯而尖銳,隔着褲子摩擦着她腳踝。

賀嶼薇向來怕冷,桌上有一壺熱氣騰騰的奶茶,她就給自己倒了一杯。

一入口,又鹹又怪。

但最起碼是熱的。

賀嶼薇就硬生生地咽下去,餘龍飛跟看乞丐似的看着她:“這杯子幹不幹淨啊,拿起來直接就喝。你是女人還是野人啊,真不講究。唉,床上有電熱毯,我到時候讓人搬來個電暖氣。還有什麽想說的嗎?”

賀嶼薇想了想:“這裏的景色好漂亮。”

餘龍飛得意地一揮手:“我打算今年在河道旁邊投資一個度假酒店,剛拉了一筆投資——”頓了頓,又威脅她,“別多嘴啊!”

#

但等中午吃飯,餘龍飛憋不住,主動将投資計劃告訴餘溫鈞。

“自治區前兩年出臺了政策,草原上的風電光伏項目限期退出。這塊地原本是個內蒙礦主的,這個厮,原本能老老實實做個富裕礦主,但他沒閑住,炒比特幣破産了,去東南亞躲債。我那會正好有筆閑錢,就接手這塊地,想來想去,覺得可以建酒店。但酒店是一個持續投資,畢竟在草原,周邊的信號站、配套設備和公路都得跟上。本來還頭痛,覺得應該搞個高速與省道交接的地點,巧了麽,居然給我挖出溫泉!”

餘龍飛興高采烈說這些話,他們在吃草原特有的菜肴。

賀嶼薇免不了也幫着服務員端奶茶倒酒,忙活了一圈,此刻坐在玖伯邊上。

玖伯給了她一個特別大的肉串,她連忙感謝

,餘龍飛的說話就跟耳旁風似的,直接飄過去。

嚼肉的時候,又聽餘龍飛說他想在草原和山坡的交界處建酒店。

餘溫鈞對餘龍飛投資酒店的事,自始至終沒表示支持也沒反對,此刻悠悠開口:“草原的溝壑自古至今都是內蒙人墓穴的埋葬處。稍微懂行的建築師會告訴你避開。”

餘龍飛又聽到哥哥繼續冷冷說:“而且,草原上施工可是經常鬧鬼。你要做好準備。”

“哈哈哈哥,你又說這種話——真的假的啊?”

餘溫鈞沒什麽表情地說:“怕了?”

賀嶼薇倒是在一旁被逗樂了,但當着餘龍飛的面又不敢明顯地笑,立刻低頭。

她随後,發現餘溫鈞盤子裏有幾塊沒有任何佐料的手把肉。

沒有佐料的肉,吃在嘴裏不就沒有味道?

他們中午吃的是奶皮,羊肚肉,稀果幹,焙子。其中一道菜叫手把肉,就是水煮羊排。

內蒙的羊吃起來酥爛嫩香,不用咀嚼就能咽進喉嚨,更沒有膻味,沾上辣椒粉和韭菜吃起來特別香。

賀嶼薇借着再倒水的時候,把調料盤往他手邊挪了挪,餘溫鈞依舊沒動筷子

餘龍飛轉頭讓服務員端新的酒,玖伯和副總正在低頭看餘龍飛遞來設計方案冊,賀嶼薇就把手拿肉的佐料灑在餘溫鈞盤子裏的肉上。

餘溫鈞看着她的舉動,他終于拿起筷子,象征性地吃了點肉。

*

下午的時候,衆人去了草原的景點。

幾個男人走在前面,賀嶼薇則獨自走在最後,越走越慢,直到前方沒人了。

四周沒有任何工業化的雜音,只有風聲,帶着一種颠倒且廣袤的孤寂之美。她又從中體會一種格外熟悉的、說不出來的安定感。

啊,真希望自己被扔在大草原裏生活啊。

但沒過一會就有人掉頭來喊她,是跟在餘溫鈞身邊的司機。

前面一行人已經走到觀景臺。

她和司機走回來,餘溫鈞正和身邊幾個中年男人閑聊着什麽,原來他們正在欣賞一條很細的草原河。

說是河,但其實是瘦瘦的水流,似乎會被大陸和草原所徹底吞噬。

賀嶼薇就在旁邊,撿幹枯的小樹枝玩。

她蹲下的時候,餘龍飛舉着相機,搖搖晃晃地朝着她走來,賀嶼薇立刻提高警惕地退後。

餘龍飛目光一沉。他可是難得好心問她想不想拍照。這個死丫頭那麽防着他,怎麽回事?

他冷笑着,剛要找茬,賀嶼薇看到他表情就怕,便越過幾個人,冷不丁地問人群中央的餘溫鈞:“餘先生,這條河最後會流向哪裏?”

餘溫鈞身邊的幾個男人都沒想到,有人敢突如其來的插話。在他們眼中,她就是一個随行而來的小保姆。

“渤海。”餘溫鈞答了,“它是一條入海河。水流少,但入海前不會消失的。”

回答問題的時候,餘溫鈞目光一轉就看到餘龍飛。

他伸手,拿過弟弟手裏的單反相機:“薇薇站過去,我為你拍張照。”

賀嶼薇的表情立刻僵硬了。

她從小就特別不喜歡拍照,面對鏡頭肢體僵硬,扭捏,表情不自然,總覺得在別人鏡頭裏的自己很醜,像一個假假的怪物。

身邊七八個男人,包括餘龍飛都在默默看着他們拍照,這讓她格外緊張。

餘溫鈞舉着單反相機,黑黢黢的鏡頭對準她,他甚至沒有喊“321”,只是很随意地捏了幾張,居然就完事了。

賀嶼薇反而有些不滿。

她連忙跑過去,看看被拍成什麽醜态。

餘溫鈞卻舉高相機不準她看,他說:“龍飛站過去。”

他一一點名,給同行所有人都拍了單人照。

餘溫鈞平常似乎很少有給人親自拍照的興致,因此,每個人都不想掃餘溫鈞的興,都站在指定地點,緊張地配合着鏡頭,露出一副僵硬卻不失禮節的笑容。

賀嶼薇再次被衆人擠到邊緣處。

她發了會呆,轉而看向西邊。天色已經慢慢變暗,很遠處的雲鍍了一層黃金的邊。映照着腳下的河流。眼前的景色溫柔明晰,草原是蒙着面紗跳舞的異域嬷嬷,讓人伢然卻又移不開眼睛。

她這麽想的時候,感覺到有人站在身邊。

餘溫鈞拿着單反走過來,他看她一眼,順手把相機遞給她。

相機裏很多張餘溫鈞為他人拍得單人照,但其中,賀嶼薇并沒有找到自己。

咦?餘溫鈞剛剛不是給她拍過了?難道說,他剛才随便捏的幾張姿勢是騙她的。

賀嶼薇疑惑地擡頭,餘溫鈞的目光遠眺着草原,真的是一個令人猜不透心思的男人。

其他人都在等待看夕陽,紛紛掏出手機對準遠方,而不再關注着這裏。

賀嶼薇想了想,舉起鏡頭對準餘溫鈞的側臉,笨拙地按下拍攝鍵,咔嚓。

她低頭,準備看着自己首次拍攝的成品。

餘溫鈞聞聲,他皺眉奪回相機,删了照片。

怎麽這樣!賀嶼薇心有不甘地看着他。

這人就是雙重标準。給別人拍照就可以,自己就不喜歡被別人拍嗎?

但餘溫鈞調了下焦距,調轉單反鏡頭,舉高手臂,将鏡頭對準兩人。

“拍合照。”他言簡意赅。

賀嶼薇一下子就愣住。

“你來數321。”

耳邊呼呼的風聲,餘溫鈞平常熟悉的味道在草原上幾乎聞不出來,只有靠近的溫度。

她盯着鏡頭而吸了口涼氣,內心又有種做夢般的感覺,還有一些莫名的漣漪翻上來,她必須馬上壓制,否則心跳會加速起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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