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曾有良确認自己聽力沒問題, 開始懷疑理解能力。

“我理解的那個‘偷人’?”

向也說:“兩個字分開理解。”

曾有良被繞懵了,幹脆問:“哪個人?”

“我女人。”

“喲。”那自豪勁讓曾有良眩暈, “跟人跑了?”

“被前男友拐跑了。”

“……”曾有良迷惘地眨着小眼睛。

向也決定開誠布公,節約時間, “康力——”

曾有良陡然聽到這個讓他噩夢的名字,尖叫 :“你女人的前男友是康力?!”

“……”

曾有良低罵一句。

向也及時糾正,“我不還沒說完麽, 你激動什麽。康力來追殺我們,他背後的人應該是我女人的前男友,所以她才會被拐走。”

“等下——”曾有良打出手勢, “你女人, 等于……坤姐?”

“你腦袋怕不是被揍傻了吧。”向也說,“除了她還有誰。”

曾有良縮縮脖子, “還真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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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服麽。”

曾有良說:“坤姐……知道你做什麽的?”

向也啊一聲。

“……她不生氣?”

向也聳聳肩,“有什麽好氣的?”

“都上房揭瓦了還不氣,那可真是個怪人——”注意到向也眼色,馬上改口, “我的意思是,與衆不同的女人。”

向也咧咧嘴, “那當然, 我看上的女人。”

“得瑟。”

“羨慕吧?”

“嫉妒。”

“應該的。”

曾有良忽然踹了他腿彎一腳,向也險些摔個狗啃屎。

“幹什麽?!”

曾有良一改剛才的嬉皮笑臉,秒變師父,訓誡道:“坤姐都跟前男友跑了你還在這磨磨唧唧, 趕緊去救人啊。”

“還不是你問題多。”向也說,“我們先去趟弘安寺。”

曾有良不解,“去弘安寺幹什麽,臨時抱佛腳嗎,照我以往的經驗,不管用啊。”

向也示意他趕路,一齊往植物園大門走。

“我才不信這一套,我是去找妙悔拿點東西,康力他們想要我這東西才會拐走坤姐。”

曾有良越來越感覺事情的複雜,“又關那和尚什麽事?”

向也發現同步消息那得說來話長,簡明地說:“寄存。”

夜間的綠道如森林般安靜,雖然有路燈做伴,只有小蟲子伴着他們的腳步聲,仍然寂寥得瘆人。

向也不主動提及,曾有良也不過問妙悔那裏是什麽東西,就像當初說讓他潛入觀旭府盜一幅畫,他也不關心這畫的年代、作者,甚至連替換的假貨也只是看了一眼。

他很清楚,有些事知道多了對自己沒好處。

妙悔晚間一般沒有特殊安排,因為向也的囑托,現在還在忙活。

夜裏不入寺,向也和曾有良在門外不遠處等他。

臨近複活節,蚊子開始出來覓食,向也和曾有良不時扇手,或者輕輕打自己一下。

妙悔匆匆趕來。

剛才向也在電話裏說了要複制本,妙悔讓多等一會,這一會便是半個小時。

但他空手而來。

僧袍跟着他的步伐獵獵作響,向也看不上藏書的地方。

“還沒抄完,還有後面半本。”妙悔疲累的氣息虛浮,“你不是說明天要嗎……”

向也說:“拿來看看,差不多就行了。遲早要被識破。”

妙悔問:“小光,現在你可以告訴我這是幹什麽用的了吧,你要說一點也不清楚,那還做一個複印本,這就說不通了。”

向也靜靜看了他片刻,但敵不過妙悔和曾有良四道好奇又執着的目光。

“這是個賬本,跟我媽的失蹤有關……”

向也不确定馮耀月與明輝那邊瓜葛有多深,高仿畫作供以偷盜這個不明不暗的污點,他作為一個兒子,自然而然起來藏掩的私心。

“你媽她……怎麽會……”妙悔似乎想通了什麽,又似乎什麽也沒整明白,就像他出家那一年,對經文的奧義也是一知半解。

拿到碎片信息的曾有良也是這麽個感覺。

但只有向也知道,兩人各拿了碎片的一半,曾有良看過便會清楚賬本記錄的是什麽,而妙悔清楚馮耀月的繪畫技藝。

只要天時地利與人和,兩塊碎片拼到一起,秘密将不再是秘密,困惑也随之而解。

而現在是他掌控着一切。

向也說:“兩本都拿給我吧,就不用盒子那麽麻煩,裝兩防水袋裏。”

妙悔只得點頭,反身回到廟裏。

曾有良看那抹和尚黃走遠,說:“你真打算交出去?”

向也說:“可能麽。”

“那你帶個假貨去,不怕他們把坤姐撕——”

向也把他最後一個字瞪回去。

“我是說,我不是懷疑妙悔的山寨能力,而是,喂——”曾有良手背拍拍他胸膛,“那是坤姐啊,你女人,你願意拿她當賭注冒險嗎?”

曾有良赤|裸地挑穿他的隐憂,心頭若隐若現的貪念叫他煩躁,他想一石二鳥,既把陶燕坤安全帶回,又給明輝沉痛打擊。

“我這不是讓他把兩本給我了麽。”

曾有良不留情面拆穿,“你是壓根沒放棄糊弄他們的想法!”

不待向也反駁,手機鈴響起。

是李星波的電話。

向也示意一下要接,曾有良适時閉嘴。

“喂,查到了麽?”

李星波在那頭說:“你要找那兩個男的,明輝和康力的沒有,只有那女的虞麗娜前天晚上的開房記錄。”

“那就好!”向也說,“是在麗棗湖周邊的酒店麽?名字告訴我。”

“是,一個叫臨湖酒店的地方。”李星波末了不甘地問,“小光,你要找這女的開房記錄是幹什麽,說實話,我可以冒了很大的風險才幫你搞到這些,于情于理,我也得有知情權……”

一番話壓迫又委婉,向也說一半藏一半的功力已經爐火純青,而且大家看他比自己年輕,誰也沒有給他太大壓力。

向也說:“其實,這跟我女朋友有關……”

李星波第一反應“虞麗娜=女朋友”,可向也又只是用了一個“有關”,再者兩男一女湊一起,不禁想歪。

向也在李星波的沉默裏及時止損,說:“有空回頭我再跟你想說,現在我要過去了,對了,知道是那個房間麽。”

李星波說:“哪能精确到房間呢。”

向也想了想,“也是。那多謝了老李,回頭請你喝酒。”

“……”

向也又在一片默言裏挂上電話。

妙悔也在這時用袋子分別兜了兩個本子出來。

“你看看。”他遞給向也。

三人湊到路燈光底下。

向也掏出那本複制本,厚度一致,紙質泛黃,又年代感,竟然連毛邊也磨好了。

他啧啧稱贊,“大師,厲害了,這才幾個小時的功夫啊。”

妙悔憨笑謙虛,“剛好找到一沓舊紙,覺得質感差不多,就拿來用了。畫表和仿寫都不難,磨邊費了點功夫,如果時間再寬裕點,應該可以做得更精致。”

向也随口道:“這樣可以了,反正遲早會被識破,暫時頂缺而已。”

妙悔攤開原件給他參照,向也主要看複制給康力的那一頁。

曾有良探頭一看,果然呀了一聲。

向也朝他點點頭。

妙悔還是失意詩人時酷愛書法,許多名家的筆跡仿得有模有樣,出家後跟勤于練習,模仿幾個變形草書更不在話下。

反正向也看不出什麽破綻。

妙悔說:“可以麽?”

向也又往後翻了翻,合上說:“太可以了。”

他謝過妙悔,兜起兩個本子,和他作別。

走出一段後曾有良嘀咕,“阿也,他為什麽叫你小光?明明他才是光頭……”

向也捋一把劉海,飄逸的頭發又翻書一樣次第落回原處,說:“因為我光頭也很帥啊。”

曾有良:“……不要臉。”

“小光——”

妙悔的聲音從後面傳來。

向也和曾有良駐足回首。

隔了有十來米,妙悔朗聲說:“我會天天給你焚香念經,請佛主保佑你平安一生。”

向也擡了一下手,示意聽到了,以同樣的聲調回應他——

“不要給我念往生咒就行。”

妙悔撚着手裏那串佛珠,露出久違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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