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大勝關（二）

第四章大勝關（二）

第二天卯時，城門開了。郭芙、楊過和大小武兄弟騎馬進城。

昨晚楊過那一眼望過來，郭芙急忙閉上眼睛，再沒敢睜開。她數着心跳聲，一下兩下三下......不知什麽時候，她就睡着了。

郭芙睡習慣了高床軟枕，靠着樹坐着睡的那股新鮮勁兒過去了，怎麽睡都不舒服。她沒睡好，腦袋發脹，騎在馬上不停地打哈欠。

武敦儒長相彪悍，沒有弟弟武修文那般清秀，但他自小心思細膩，善于照顧他人。他牽着小紅馬的缰繩，控制小紅馬的速度，避免小紅馬受驚發狂，把睡眼惺忪的郭芙從馬上颠下來。

楊過在一旁看着，心道：“武氏兄弟待郭大小姐比我服侍姑姑還用心。若是我，能做到這個地步嗎？”想到這裏，他心頭一驚，不禁自嘲地笑：“楊過啊楊過，你逗了無雙媳婦兒還不夠，還肖想郭大小姐？再說了，你又不喜歡她，別胡思亂想了。”

他們穿過市鎮，又行了七八裏地，在一座被數百株古槐圍繞着的一座大莊院前面停下，武敦儒道：“芙妹，我們到陸家莊了。”

郭芙眼皮子撐不住，在半路上睡着了。武敦儒叫醒她，她捂着嘴打了個哈欠，活動活動脖頸，這才有精神了。

大勝關陸家莊的主人是陸冠英和程瑤迦夫婦，他們感念郭靖和黃蓉的恩德，一力承擔下了英雄宴。

郭芙随父母數次拜訪陸家莊，郭陸兩家已有通家之好。這次辦英雄宴，郭家人又在陸家莊住了快一個月，陸家莊上上下下都認得她。郭芙跳下馬，立即有莊丁上前來牽馬。

郭芙道：“楊哥哥，你把馬交給他們就行了，他們會帶去馬圈的。你跟我去見爹爹媽媽吧。”

楊過把缰繩遞給一個莊丁，那莊丁一見是匹癞馬，嘴一撇，很輕視的模樣，楊過見狀，心頭怒氣突升，把缰繩丢到那莊丁身上。

英雄宴在兩日後召開，這些天陸陸續續有各路英雄到來，陸家莊門前穿川流不息。陸冠英和程瑤迦夫妻二人在大門外迎接賓客。

郭芙蹦蹦跳跳跑過去，道：“大哥，大嫂，我爹爹媽媽在莊裏嗎？”

程瑤迦和郭芙意趣相投，很合得來，拉過她的手，笑道：“這些天跑哪兒去玩了，陸家莊不夠你玩的。敏兒天天問我小姑姑去哪兒了。快進去吧，師姑他們在大廳招待客人。我忙完了，再找你說話。”

郭芙道：“你們先忙，我不打擾了。我去找爹爹媽媽了。”她說完，突然記起楊過，又跟程瑤迦說：“那是我家的客人，在路上弄髒了衣服，嫂嫂，麻煩你派人帶他去梳洗換身衣服吧。”

楊過沒想到會有如此多的江湖豪傑來參加英雄宴，他突然不想在衆人面前與郭靖和黃蓉見面，縮在大小武兄弟後面，想着要不要找個沒人的地方先待着，等英雄宴結束後，再返回陸家莊。

程瑤迦順着郭芙指的方向望過去，楊過察覺到她們的視線，擡頭一看，郭芙正招手叫他過去。

大小武兄弟回頭瞪他，激起了楊過的好勝心，眉毛一揚，頗有些痞氣和桀骜，大搖大擺地從大小武兄弟之間穿過去，走到郭芙和程瑤迦面前。

他道：“叫我來幹什麽？”

郭芙指了指旁邊一個莊丁，道：“你跟着他走，他帶去你換身衣服。”

楊過特意打扮成叫花子模樣，換了衣服，那他一番功夫豈不白費。他正想拒絕，旁邊的陸冠英突然說：“瑤迦，小師妹，先別聊了，有貴客來了。”

砰砰砰放了三聲號铳，鼓樂手奏起樂來。

有四個道人下了馬，當先的是個白發白眉的老道，滿臉紫氣，是全真七子之一的廣寧子郝大通，随後的是一個灰白頭發的老道姑，清淨散人孫不二，趙志敬和甄志丙走在最後。

陸冠英拱手迎了上去，程瑤迦匆匆和郭芙交代兩句，也跟着丈夫去迎客。孫不二正是程瑤迦的師傅。

楊過一見全真教的人，不由得怒火大起。

郭芙忙道：“楊哥哥，你們全真教的道長來了，誰是你師父？”她想知道在樹上睡覺的趙道長長什麽樣。

楊過心頭煩躁，不想說話，又不想被趙志敬他們看到，抓過那名莊丁往裏走：“不是要帶我去換衣服嗎？麻煩你在前面帶路。”

楊過不搭理她，郭芙面上有些難堪，覺得自己熱臉貼了冷屁股，還好他們周遭的人不多，沒有其他人聽見。郭芙自幼被家人捧在手心上，極少遭遇這種尴尬，不禁對楊過有些惱怒。

只要郭芙和楊過一說話，大小武兄弟就時刻注意着。他們見郭芙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氣鼓鼓的樣子，心頭一松，不約而同地想道：“楊過這臭小子身在福中不知福，芙妹以後都不搭理他就再好不過了。”

武修文道：“芙妹，楊過也太嚣張了，我找時間好好修理他一頓。”

武敦儒道：“芙妹，以後別搭理他了。”

郭芙的怒火正愁找不到地兒發洩，大小武兄弟撞上來，她正好發作：“我愛不愛找他說話，是我的事，你們又管得着了？”說完扭頭就走。

郭芙進到大廳，郭靖和黃蓉正在跟客人說話。她在旁邊等了一會兒，郭靖和黃蓉招待完客人，她立馬撲到黃蓉懷裏。

“媽，我好想你，你和爹爹想不想我？”

黃蓉故意板起臉，道：“不想。”

郭芙笑嘻嘻道：“我才不信，肯定想了。”

郭靖微微地笑：“說好的出去玩幾天就回來，你自己說這都幾天了？”語氣雖嚴肅，但沒有責問的意思。

郭靖年輕時稚氣敦厚，随着年紀越來越大，他的氣度更加沉穩。這些年他鎮守襄陽，所思所慮的事情太多，他的笑容也越來越少，逐漸形成不怒自威的氣勢。也就是在妻女面前，他還能笑一笑。

郭芙吐吐舌頭，道：“我......我記着的，本來還想再玩幾天，想着不能食言，趕緊回來了。我也不是只知道玩，也幹了正事的，我把楊家哥哥帶回來了。”

郭靖一聽姓楊，頓時想到是楊過。黃蓉問道：“哪個楊家哥哥？”

郭芙說：“楊過。”

郭靖又驚又喜，急忙問道：“真的是過兒？他現在在哪兒？”

郭芙道：“嫂嫂派人帶他去洗漱換衣服了。”

郭靖和黃蓉跟郭芙閑聊幾句，又忙着招呼賓客。郭芙在旁邊坐着無聊，偷偷溜出大廳，去後院找陸冠英和程瑤迦的小女兒陸敏敏玩。

她走到陸敏敏卧房，婢女說陸敏敏去大廳了。她回大廳的路上，正好撞見楊過從客房出來。

他身上洗得幹幹淨淨，即便是仍目腫鼻青，也無損那張英挺面容分毫。他穿着一件黑色暗紋袍子，是陸冠英新做的，還未穿過。陸冠英文質彬彬，他的服飾多顯儒雅，他的衣服穿在楊過身上壓不住那一身狂放，但卻別有味道。

郭芙暗暗咂舌：“這個小叫花打扮一二，還挺像樣的。”

因着楊過在山莊門外把她得罪了，郭芙在心裏暗下決定不再搭理他。她沒打招呼，裝作沒看見繼續往前走。

走了沒幾步，聽到花園裏傳來一道怒極的呵斥聲：“楊過！好小子，竟然舔着臉來參加英雄宴。你個毀師叛教的小畜生，要是還要臉面的話，速速回你的耗子洞去縮着。”

郭芙閃身躲到一棵大樹後面，小心往外瞧着。她心道：“這道士難不成是楊過的師父？好難聽的話，小......小畜生，有師父這麽罵徒弟的嗎？”她還不認得趙志敬，但已對趙志敬心有不滿。

楊過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趙志敬，他有一瞬的慌亂，但很快鎮定下來。他冷哼一聲，道：“在全真教你是怎麽對我的，我又為何逃出全真教，你心知肚明。”

趙志敬在大廳裏已跟郭靖見過面，知道郭靖還不曉得楊過已離開全真教一事，他生怕郭靖聽信楊過一面之詞，想先跟郭靖說清楚，但郭靖忙着招待賓客，郝大通又不讓他在大庭廣衆之下說出來，免得被江湖同仁看了笑話。

趙志敬在莊內閑逛，沒曾想遇到了楊過。正好，他得讓這小子管好嘴巴，別在郭靖面前亂說。

他威脅道：“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做過你一天師父，就能教訓你。小子，你要是想着在郭大俠和黃幫主面前胡說八道，可就打錯主意了。哼，你和你那師父在花叢中幹的那些醜事，若是在天下英雄面前抖落出來，你還有何顏面在江湖行走。”

最後這句話他說得極輕，郭芙只聽到“你和你那師父在......”後面的話就聽不清了。她心道：“難不成楊過叛離全真教，改拜他派了？好哇，既然他已不是全真教弟子了，還騙我他在全真教。講的那些事情也是假的吧，什麽在樹上睡覺，十八層練武室，寒潭，都是假的吧。”

郭芙最恨有人騙她，戲弄她，她氣得牙根癢癢。她不自覺地從大樹後面走出來，趙志敬已離開，楊過正要去大廳。

楊過已然忘了在莊子門口他得罪了郭芙，他從見到趙志敬等人的驚恐中緩過來，看出趙志敬害怕他跟郭靖說出實情。既然趙志敬害怕，那他還害怕什麽。他心情頗好，道：“郭姑娘，郭伯伯和郭伯母在哪兒？”

郭芙白他一眼，不說話，冷着臉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