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闖蕩江湖（一）

第七章闖蕩江湖（一）

英雄宴結束後的第三天，郭靖和黃蓉與陸冠英、程瑤迦夫婦道別，離開陸家莊，啓程回襄陽。

郭芙不與他們同行回去，前一天她已跟郭靖和黃蓉說了她要獨自在江湖上闖蕩一番。

郭靖先同意了，他雖有些不放心，但他一直想好好歷練郭芙，日後她想行走江湖也好，接替他的抗蒙大業也罷，總之不想把她養成溫室花朵。郭芙有闖蕩江湖的勇氣，倒叫他對這個向來嬌生慣養、任性妄為的女兒刮目相看。

他對郭芙說道：“江湖詭谲，人心難測，這些道理你從小都懂，但是你要親身體驗之後，才是真的懂了。芙兒，出門在外，爹爹媽媽不在身邊，你要萬分小心。”

郭芙看到了郭靖對她的期盼，她忽然意識到在這一刻她在郭靖眼中才真的長大了。她心道：“爹爹疼我愛我，對我百依百順，卻是一直把我當成個不懂事的娃娃。”郭靖欣慰的目光令郭芙有些慚愧，但又不禁壯志萬丈。

她得意道：“爹爹放心吧。有誰敢惹我，先問過我手中的劍再說。女兒這番出去，第一自然是不墜家聲，不讓你和媽媽面上無光，第二嘛，若是能闖出一些名堂，便是再好不過了。”若是她有尾巴，此時定是翹得高高的。

郭靖失笑，心道：“這丫頭真是誇不得，才覺得她長大了，這不還是小孩子嘛，家門還沒跨出去，已經想到建功立業了。罷了罷了，難得她有勇氣，我不潑冷水了。”

黃蓉坐在旁邊，一直沒開口。郭芙知道家裏的事郭靖同意了不作數，黃蓉也要同意才行。

郭芙趴到黃蓉背上撒嬌：“媽媽，答應了吧。我保證不出去惹事闖禍，我出去一兩月就回來。”

黃蓉扔不開口，直到被郭芙搖晃得受不了了，她才說：“好啦好啦，別搖了，腦子都被你晃暈了。我沒說不準許，我是在想要給多少丐幫分舵發函，要是你遇到什麽事，分舵的人能及時趕來幫你。”

郭芙吃了一驚，她沒想到她外出游歷，還需動用諸多丐幫分舵。

她道：“我不要。要是一路都有人幫我，照顧我，我還游歷什麽，還不如跟你們一起回襄陽。”

黃蓉伸手把她從後面拉到前面坐下，笑道：“這話還像樣。要是你跟我提讓丐幫照顧你，我是不會同意讓你出去的。”

郭芙自己是個直脾氣，她說話直，別人跟她說話最好也要直來直去，若是打個彎兒，她便要反應一會兒，才能聽出來意思來。黃蓉這話也轉着彎，但郭芙這會子倒機靈，立馬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撲到黃蓉身上，興奮道：“媽媽你同意了是不是，你同意了。”

黃蓉道：“你爹爹已經叮囑過你了，我就不多啰嗦了。我只說一件事，你必須記在心裏，在外頭遇到麻煩，先自己想法子解決，實在解決不了，不要逞能，不要好面子，一定去丐幫求援，爹爹媽媽要看到你平平安安回來。”

離開陸家莊時，郭芙堅持效仿古人送父母出門，看着他們走遠了，她才騎上小紅馬，從另一條小道走。

大小武兄弟得知她要闖蕩江湖，當下便說他們也不回襄陽了，跟着她一起走。郭芙沒同意，任由大小武兄弟怎麽勸，郭芙也不改主意。

那兩天大小武兄弟倆為了說服她松口，除了睡覺，就是在她身邊打轉，念念叨叨個不停，郭芙聽煩了，說了重話：“男子漢大丈夫應當像我爹爹那樣，行俠仗義，保家衛國，你們老是圍着我轉幹什麽？”

“你們還不如楊過呢。”她想了想，覺得這句話不妥，沒有說出來。

大小武兄弟被她的話刺激了，當下立下豪言壯語，道：“要是忽必烈膽敢再次圍攻襄陽，我們兄弟定取他首級，芙妹，你等着看吧。”

早在英雄宴結束後的第二天，楊過和小龍女辭別了郭靖和黃蓉，離開了陸家莊。

他們要回古墓，楊過知道小龍女不喜歡熱鬧人多的地方，他特意選了一條小路，避開從大勝關到終南山這一路上的大市鎮，但不知從哪裏開始走錯了路，熱鬧的小鎮一個接着一個。

楊過雖少年老成，但到底年輕，又本來就喜歡熱鬧，一到人多的地方，他便撒了歡地玩，回古墓的日子一再推遲。

郭芙也要去終南山，她要去親眼看看終南山上到底有沒有楊過說的滿山的花海。她不願和楊過小龍女在路上相遇，免得和他們同行，特意走了另一條小道。

起初還有羊腸小道可走，騎馬雖行走不便，不敢放開了跑，但至少是路，越往前走，越似無路，羊腸小道都沒了。

郭芙騎在馬上，極力往遠處看，但目光所及之處俱是荒野，別說人了，就連獵戶留下的小木屋也沒見着一個。

郭芙置身在茫茫荒野中，由不得她不害怕。她趴在小紅馬上，在它耳邊說道：“馬兒馬兒，你說我是不是搬起石頭打自己的腳了，我不讓大武哥哥和小武哥哥同行，怎麽連雕兒也不帶呢。唉，我現在好害怕。”

江湖上幾乎人人都知道郭家的那一對白雕，看到白雕，就知道郭家人來了。郭芙心想她既然要獨自闖蕩，自然不能讓別人知曉她的身份，于是，雙雕也跟着郭靖黃蓉回襄陽了。

小紅馬聽不懂她說什麽，“哼哼”兩聲甩了甩鼻子，算是回應。

郭芙在馬背上趴了好一會兒，她難受，想哭，但又哭不出來。若是往日在家裏，她一不開心，爹爹媽媽和大小武兄弟都圍着她轉，逗她開心，但眼下她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喊一萬聲爹爹媽媽，他們也不會出現。

郭芙強迫自己坐起來，拍了拍臉，對自己鼓勁：“郭芙啊郭芙，是你自己要出來闖蕩江湖的，這才剛上路就後悔了，出息呢？就這樣回去了，那就一輩子做長不大的娃娃好了，那就被楊過看低好了。”

這一番鼓勁讓郭芙漸漸清醒過來，她不讓自己再胡思亂想，一勒缰繩，騎馬繼續往前走。

到了晚上，郭芙仍沒有找到可以投宿的地方，沒有村子、小鎮，更別說客棧，連人影子都沒看見幾個。她累極了，不再繼續趕路，找了片地勢較高的樹林，在這裏過夜。

“唉，又只能靠着樹睡覺了。還好我已經在樹林子裏睡過一晚了，有經驗了，我不怕。”

這一路上郭芙都在給自己加油鼓勁，苦中作樂，頗有成效，她不像剛出發時那般忐忑不安了。

沒有大小武兄弟和楊過同行，郭芙一個人不敢睡太死，劍抱在她胸前，只要她快睡過去了，她就強行睜開眼，把自己弄醒，但她終究還是敵不過濃重的睡意，眼睛一閉上，便睡熟過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郭芙被一陣吵嚷聲驚醒。她猛地睜開眼，意識到自己睡着了，吓了一跳，心口砰砰狂跳。她拔出劍，左右環顧，确定無人，才慢慢把劍收回去。她還不敢放松下來，屏氣凝神地聽着那陣動靜從哪兒傳來。

吵嚷聲由遠及近，有人在喊：“臭娘們兒，站住！”

來人不少，至少有五六個人。

郭芙埋伏在一棵大樹後面，只見一個姑娘從樹林下面跑過去，六個家丁打扮的男人邊追邊罵。

她看了看天，還是黑的，她掐了自己一把，是疼的，那就不是在夢裏，是真有六個家丁在追一個姑娘。

郭芙自小是大公公柯鎮惡在桃花島帶大的，柯鎮惡不把她當小娃娃，不管她害不害怕，把一些醜事惡事講給她聽，要她識得人心險惡。柯鎮惡講過有些可憐的姑娘被賣進青樓，跑得掉還好，跑不掉的捉回去，就會往死裏打，打得那可憐姑娘不敢再跑。

她當即想到：“這姑娘莫不也是從青樓逃出來的，那六個男人是青樓的打手吧。”

她登時站起來，拔出劍，跳下樹林，往前跑去。她聽到一陣打鬥聲和慘叫聲，只見那逃跑的姑娘一腳将一個男人踢飛。

“原來她有武功。”郭芙松了口氣，收了劍，到一旁觀戰。

那白衣姑娘身手敏捷，招數毒辣，那六個男人不是她的對手，只是她的左足微瘸，行走不甚便利。這六個男人只會一些拳腳功夫，根本算不上武功，白衣姑娘只需一招，就能将他們打死，她出手兇狠，但落在這六人身上力道夠重，又不致命，待他們從地上爬起來，她又一招把他們打倒。

郭芙心道：“難怪她不下殺手，她是在玩貓抓老鼠。”

只不過馬有失蹄，人有失手，雙拳敵得過四手，也防不住陰招。一個被打倒在地的男人趁她不備，撲上去死死抱住她的腳。

白衣姑娘便是陸無雙。在武關，她和表姐程英一道離開後，随程英住了一段時間，奈何程英性情淡薄，不喜熱鬧，每日不過練功和吹簫兩件事，陸無雙耐不住寂寞，辭別了程英，在外游蕩。她想去找楊過，又不知道楊過在哪裏。

她漫無目的地走到一處莊子，叫劉家莊，見那是一戶富人，便想着偷着金銀珠寶玩玩。她趴在房頂上，偷看到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正被一個五六十歲的老頭子扇巴掌，老頭子邊打一邊笑，十分變态。

她怒極，從房頂上跳下來，唰唰兩下，砍了那老頭子的雙手，帶着那小姑娘跑出來，丢給她一堆從劉家莊寶庫裏偷出來的金銀珠寶，要她快跑。

這六個追趕她的人就是劉家莊的護院。

陸無雙幼年時左足受傷，被李莫愁抓走，為了活下來每日想着怎麽讨好服侍李莫愁，哪裏還能顧得上治傷，因此左足落下了永久殘疾。她最恨別人看她的坡腳，要是有人膽敢碰她的腳，更會惹得她暴怒。

陸無雙怒喝道：“滾開。”

那護院打定主意死也要拉她墊背，她越是用力掙紮，他抱得越緊。

他喊道：“我把這臭婆娘制住了，你們一起上！”

陸無雙袖中藏有暗器，上面淬了劇毒，輕輕劃上一下，毒液就會遍布全身，眨眼之間毒發身亡。她本可以向這護院投出暗器，将他殺死，但她被人碰到左腳，控制不住地雙腿發軟。

眼見其餘五人一擁而上，陸無雙用僅有的力氣投出暗器，卻只射上一個人身上，剩下四人見同伴死了，大為光火，喊着“跟你拼了”，沖了過來。

“我來幫你。”郭芙大喊道。

她也不知道陸無雙為什麽打着打着就打不動了，眼見陸無雙有難，她無法袖手旁觀。她沒想要殺人，沒有拔出劍，用劍鞘在那四人身上一打，便将他們打飛出去。那四人見又來一個會武功會使劍的人，吓得屁滾尿流，連滾帶爬地跑了。

郭芙把趴在地上抱住陸無雙雙腿的那人拎起來，也丢了出去。

她喝道：“快滾！”

待她确認那五人跑了，不會再回來了，她轉頭安慰陸無雙，道：“姑娘，放心吧，他們不會再來了。”

陸無雙恢複了力氣，看了看郭芙放在她肩上的手，一掌掃掉，白郭芙一眼，說道：“要你多管閑事了？”

郭芙剛為救下陸無雙高興，聽到這話，她一呆，猶如一盆涼水從頭澆下，透心涼。她沒想到救了人反倒被埋怨。

她道：“你這人好無禮，我可是剛救了你。”

陸無雙冷哼一聲，道：“誰要你救了？我求你了嗎？我還沒怪你自作主張呢，我本來是要把他們一個個扒皮抽筋的，你把他們打跑了，我扒誰的皮抽誰的筋？”

郭芙從未見過這般蠻橫無理的人。她的嘴皮子也利索，但卻不似陸無雙這般刁鑽。她氣鼓鼓地瞪着陸無雙，好半晌才說出話來：“狗咬呂洞賓，就當我是多管閑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