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古墓（三）

第十二章古墓（三）

金輪法王一行人來全真教，除了探清全真教數位高手的武功底細外，霍都身為蒙古王子，有他自己的打算。他認為對全真教武力強攻是下策，用金銀收買分化全真教是中策，控制掌教才是上策。

全真教的掌教極有威信，若是蒙古能控制掌教，便是将全真教上下捏在手心裏，為蒙古所用。全真教又是中原武林第一大門派，一旦全真教歸順蒙古，旗幟一倒，何愁不能控制中原武林呢？

霍都早就想好了計劃，若是由他促成全真教的歸順，那他就立下一件大大的功勞。他雖是王子，但地位不高，急需立功。

眼下全真教的掌教是丹陽子馬珏，他脾性固執，勸服他歸順是絕無可能的。再者，他武功高強，霍都也不想去觸怒他，白挨一頓打。于是他想到可以給全真教換一個新掌教。馬珏年事已高，近年來時常閉關修煉，極少管理教內事務，平時皆由郝大通、孫不二、劉處玄和趙志敬、甄志丙等人輪流處理。

在這些有資格接任掌教的人選中，霍都看出趙志敬最有可能歸順。多年前，他與趙志敬打過交道，此人生性暴躁、狡詐貪婪、心胸狹窄，正是他們能籠絡的人。

霍都約趙志敬亥時在全真教後山相見，趙志敬如約而來。怕被人發現，兩人往林子裏面走。

郭芙見霍都走在前頭，趾高氣昂，趙志敬跟在後頭，唯唯諾諾，她不禁皺起眉頭，心想：“趙道長怎麽像是怕極了這蒙古王子？”

霍都和趙志敬停在離郭芙不遠的一處，兩人先是一通寒暄，郭芙聽得哈欠連連，眼皮子快撐不住時，聽霍都說道：“趙道長的人品武功一流，應當擔起重任才是，聽聞貴教掌教丹陽子年事已高，許久不管事了，趙道長就沒想過做貴教的新任掌教？”

郭芙瞬間清醒。

趙志敬聞弦知意，壓抑不住激動，嘴上仍謙虛道：“霍都王子過譽了。貧道不過是全真教第三代弟子中最平平無奇的一個，論武功，王師兄、甄師弟與我不相上下，論功勞，我比不上房師弟，我能拿出來的也就是對全真教的一片心。”

霍都笑道：“武功可以練，功勞可以立，這些又算得了什麽？趙道長的一片真心才是最好的。若是趙道長有意，我們蒙古可以助你一臂之力。只不過，我見貴教上下對我們蒙古頗為敵視......”

“都是誤會，都是誤會。”趙志敬生怕霍都不高興，忙解釋道。這些年他走南闖北，親眼見到蒙古日漸強勝，國土壯大，心裏早已拜服。他心道：“當年師祖為抗金嘔心瀝血，最終含恨而終，如今蒙古滅金，豈不是也為我們全真教報了仇，那便是我們全真教的恩人。既然是恩人，助我當上下任掌教，料想沒人會反對我。”

趙志敬道：“貧道原本沒敢妄想掌教之位，今晚聽了王子一番話，豁然開朗。馬師叔應當頤養天年了，我們做小輩的不能再把重擔讓他擔着了。貧道雖不才，但願意一試。”

霍都撫掌笑道：“趙道長對貴教一片赤誠之心，小王佩服。待小王回去跟大汗禀報，到時候會有天使來下旨敕封你的。”

趙志敬登時覺得自己已登上了掌教寶座，興奮之情，再也控制不住了。他朝霍都鞠了一躬，道：“貧道就等着王子的好消息了。”

原本以霍都和趙志敬的武功，不難發現旁邊有人，但他們說得太投入，旁邊的草很高，郭芙整個身體都淹沒在草叢裏，直到二人離開，也沒發現郭芙。

郭芙清清楚楚聽到了他們的話，對趙志敬更加不齒。他身為全真教弟子，竟然跟蒙古王子勾結在一起，還要受蒙古朝廷的敕封。她心想難怪楊過要跟趙志敬恩斷義絕，就算是死，也不做這種人的徒弟。

郭芙返回古墓，一路上都在生氣，恨不得馬上天亮，她要去全真教跟郝道長、孫道長他們面前一五一十全說出來，看他趙志敬還有沒有臉面在全真教待下去。最好是讓他身敗名裂，在江湖上再無法立足。

郭芙出去一晚上還沒回來，楊過在古墓附近找了幾回，也沒找到她。她不回來，他放不下心，也睡不着。

小龍女見他這般坐立不安的模樣，道：“過兒，我今天突然發現你長大了。”

楊過笑道：“姑姑怎麽突然這麽說？”

小龍女道：“我還記得你剛來古墓時，跟孫婆婆說你郭伯伯的女兒欺負你，日後你要是見了她，要百倍千倍的還回去。我看你不是百倍千倍的還回去，是百倍千倍地為她擔心。”

楊過見她微微地笑，以為她是在調侃自己，殊不知小龍女心裏發酸，楊過越是羞澀，她越是心酸。

楊過撓了撓頭，結結巴巴道：“我......我......我不過是看在郭伯伯和郭伯母的面上，郭姑娘是他們的獨女，要是出了什麽事，我怎麽對得起他們。”

正說着，郭芙回來了。她把趙志敬和霍都的話翻來覆去想了幾遍，總覺得他們還有別的企圖，不只是把趙志敬扶上掌教這麽簡單，但是她想不出來。

她把這二人的話跟楊過和小龍女複述一遍，想聽聽他們的想法。楊過聽到趙志敬那番自謙的話，冷冷一笑：“虛僞。全真教裏就他最想當掌教。”

郭芙說完，他思忖片刻，道：“要是我沒想錯的話，霍都想借趙志敬之手控制全真教，趙志敬是他選中的傀儡。姑姑，你比我聰明，你說呢？”

小龍女看着他，笑着說：“我和你想的一樣。”

郭芙問：“控制全真教對他們蒙古有什麽好處？難道是為了讓道長們給他們的大汗講經？”她聽郭靖說過長春子丘處機曾給成吉思汗講過經。

楊過笑着搖了搖頭，頗為無奈。郭芙知道他在笑她，小臉一垮，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道：“你笑什麽？”

楊過抱着手臂呼痛：“哎喲哎喲，好痛，把我的肉都掐下來了。”

郭芙笑道：“胡說！我哪兒用那麽大力氣。你是豆腐做的嗎？別說笑了，快說啊。”

小龍女見他們二人一聊起來，便旁若無人，心頭一黯，頓覺了無生趣，走到旁邊石凳坐下發呆。

楊過默了默，問道：“全真教是不是當今武林第一門派？”

郭芙道：“那是當然。”

楊過又道：“如果蒙古人控制了中原武林第一門派，那江湖上其他人要抗蒙，會不會跟全真教為敵？”

郭芙想了想，道：“我不敢說全真教的道士個個都光明磊落，但肯定有不少人不願聽蒙古人差遣，與中原武林為敵。”

說到這裏，她恍然大悟，道：“對啊，一旦全真教內亂，無論最後是否平息，定是會元氣大傷，豈不是更便于蒙古人控制。”

楊過點頭，道：“若是全真教上上下下都歸順蒙古，便是中原武林第一大威脅。即便他們內鬥，元氣大傷，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也會是對付中原武林的一把利刃。”

郭芙道：“好歹毒的陰謀，竟想讓我們自相殘殺！絕不能讓趙志敬做傀儡掌教，不能讓全真教落入蒙古人之手。”一些想不通的地方，楊過一說，她全都明白了，心裏慌亂如麻，只覺全真教乃至中原武林都危在旦夕。

況且郭靖已被推舉為武林副盟主，要帶領江湖豪傑們抗蒙，若是日後被迫和全真教為敵，郭靖定是心痛萬分，誰贏誰輸，都不是他想看到的。

郭芙想立刻去找郝大通他們說個明白，但又一想：“我無憑無據，怎麽跟他們證實我說的都是真的呢？我貿然去揭發趙志敬，郝道長他們信了還好，若是不信，讓趙志敬和霍都聯手狡辯過去，那我豈不是打草驚蛇了。不好不好，如此一來，我倒是好心辦壞事了。”

郭芙踱來踱去，楊過的目光随着她晃來晃去。他正打着哈欠，郭芙突然出聲：“楊哥哥，龍姐姐，我明日就回襄陽了，我要盡快把這個消息告訴給我爹爹媽媽。”

楊過道：“郭伯母絕頂聰明，一定能想到好辦法。”

郭芙道：“你們跟我一起去襄陽吧，你們二人武功高強，為保國護民出一份力，豈不是正好？”

小龍女看了看楊過，又看向郭芙，淡淡道：“郭姑娘，我不會離開古墓的。我不喜歡山下，太吵了。至于你說的保國護民，與我何幹？”

郭芙自幼跟着郭靖和黃蓉駐守在襄陽，以保家衛國為正道，她立志要投身大業，便以為人人都和她想的一樣。聽到小龍女理直氣壯地說出“與我何幹”，她滿臉震驚。要是旁人說出這話，她定會大怒，不留情面地罵一通，但是楊過和小龍女是她的救命恩人，她一時不知該不該怒。

小龍女在古墓裏長大，練的又是斷情絕欲的功夫，她與常人不同，對俗世不眷戀，自然也就不關心。

郭芙還是忍不住，正色道：“龍姐姐，你這話不對。天下興亡，匹夫有責。”

楊過冷冷一笑，頗為譏諷。

郭芙回過頭來，問他：“你笑什麽？你也認為龍姐姐的話是對的？”說完，她就後悔了，覺得自己說了傻話，小龍女是他的師父，哪兒有徒弟反駁師父的？

但楊過心裏想的是：“天下興亡，與我何幹？我自小流落市井，吃苦受罪，又有誰來幫我了？既然世人不愛我，我又何必愛世人。”這些話講給郭芙聽，郭芙也不會懂，他索性不說話。

郭芙見楊過和小龍女對家國大事嗤之以鼻，便覺得他們二人武功再高又如何，不過是躲在終南山上蹉跎歲月，頓起輕蔑之心。尤其對楊過，說不出的失望。她哼一聲，扭頭進了石室。

第二天一早，她與楊過和小龍女草草道別，騎上小紅馬，往襄陽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