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洛陽（三）

第二十一章洛陽（三）

濃霧中傳來一聲極輕的嘆息。一陣大風吹過，濃霧淡去，小龍女的身影顯現出來，她從樹上飄然落下。

這些日子，她一直跟在甄志丙身後，他們二人之間的距離始終不遠不近，她如鬼魅一般如影随形。

甄志丙幾次以為甩掉她了，不一會兒，她的身影又出現了。他本就心慌意亂，這些日子以來，他更加胡思亂想，不知道小龍女到底要把他怎麽樣，驚懼與日俱增。

小龍女不言不語，無論甄志丙求她放過他，還是讓她殺了他，她都無動于衷，也不對他動手，只是跟着他，幽幽地看着他。

甄志丙終于明白她是要慢慢折磨他，他心灰意懶，不願再被她像貓抓耗子一般玩弄于股掌間，最後再一口咬死。他喊道：“龍姑娘，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小龍女仍是置若罔聞，面上沒有一點表情。

甄志丙便拔劍向她刺去，逼她動手。小龍女只是抵擋，并不出擊。小龍女的武功遠在他之上，她若是不想殺他，他除了自刎，別無他法。小龍女砍傷他的雙臂，避開他的前胸後背，只為逼他收手，但甄志丙看來這是新的折磨。

眼見小龍女現身，甄志丙渾身顫栗，面如死灰，往後退了兩步，對她的恐懼已是極深了。

小龍女見到楊過，哪兒還能看到他？她一眼都沒望過去，全然當作沒有這個人。她徑直走到楊過面前，擡手撫了撫他的臉，雙眼含淚，微微笑道：“過兒，果真是你。你來找我了。”

楊過親眼見她平安無事，心頭大石落下，大喜道：“姑姑你沒事就好。我和芙妹一起來洛陽的，我們一路上都在找你，你知不知道一直找不到你，我們多着急？”

郭芙見小龍女看到楊過喜極而泣，雙目含情，不禁心生疑惑，但她也沒多想，心道：“他們師徒感情還挺深的。”

小龍女臉色微變，随即又神色如常，對郭芙點頭致意：“郭姑娘，辛苦你了。”

郭芙笑道：“客氣了，龍姐姐你沒事就好。我回家也能跟我爹爹媽媽有個交代了。”

甄志丙見小龍女全然不把他當回事，只顧跟楊過說話，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對小龍女喊道：“龍姑娘，你我之間的恩怨在今晚了解吧。”

小龍女看着楊過，說道：“過兒，我累了，你替我殺了他。”

郭芙大吃一驚，不知道小龍女和甄志丙之間到底結下什麽仇怨，竟然鬧得你死我活。她拉了拉楊過的衣袍，暗示他要冷靜。

楊過看郭芙一眼，讓她安心，他明白她的意思。

其實若是在以前，小龍女要他殺了甄志丙，他絕無二話。他本來就恨極了全真教，甄志丙雖沒欺辱過他，但也沒對他好過。再者小龍女是他的師父，師命難違，徒弟自當遵從。但是，眼下他卻動不了手。

在來洛陽的路上，楊過和郭芙聊起當年在全真教的日子。楊過說：“趙志敬不喜歡我，不教我功夫，還經常對我拳打腳踢我。他是做師父的，我是做徒弟的，我不能打他就算了，他那個大徒弟鹿清篤，死豬一頭，借機跟我比武，故意揍我，把我打得鼻青臉腫，血吐了一地。趙志敬不但不罰他們，反倒是罵我惹是生非，對師兄不敬。你說我能不恨他們嗎？”

郭芙聽到趙志敬只教楊過武功口訣，卻不教功夫，還故意讓楊過在丘處機他們面前出醜，借機罵楊過懶怠不遜，再一想趙志敬通敵叛國，更覺得此人道貌岸然，可惡至極。

她道：“等找到了龍姐姐，我們回襄陽的時候，去一趟全真教，我要跟丘道長、郝道長他們好好地告趙志敬一狀。”

楊過見郭芙不似在陸家莊時一聽他與趙志敬不合，就先認定是他的錯。郭芙不但沒怪他，還和他一起罵趙志敬，還要為他去全真教出頭，心裏說不出感動和狂喜。他把如何逃離全真教，如何入古墓派等事完完整整講給她聽。

郭芙聽着，一時憤怒，一時惋惜，最後長嘆一聲，只道是楊過離開桃花島後的經歷太過坎坷，屬實不易。楊過越說越憤怒，竟說早晚要把全真教鏟平，以消他心頭之恨。郭芙心驚肉跳，心道：“其實楊哥哥也沒少在全真教惹事，先是戲耍鹿清篤，差點把他燒死，後又借着我爹爹的威風罵趙志敬‘狗賊’‘瘋狗’。”

楊過正氣頭上，這話只能在她心裏想想。等楊過氣消了些，郭芙跟他講起王重陽抗金義舉，一直講到丘處機夜闖金國王府，殺了王道乾這個漢奸狗官，割下了他的項上人頭。楊過大贊一聲：“好！”

他說罷，便見郭芙笑臉盈盈，略一思忖，就反應過來，笑道：“芙妹，你是在勸我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全真教還是好人多，是也不是？”

郭芙抿着嘴笑，不回答，任由他自己去想。

這番話觸動了楊過，再想起全真教，不似從前那般恨意滔天。

小龍女見楊過猶疑不定，秀眉微蹙，似要動怒。

楊過忙問：“姑姑，你和甄道長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

他這無心一問，小龍女登時流下淚來，凄然道：“過兒，你為什麽要說我和他？我與這狗賊沒有半分牽連，你殺了他，我命你快殺了他！”

她突然發怒，楊過更加斷定小龍女和甄志丙之間發生了大事，他愈發想知道事情來龍去脈：“姑姑，你說呀。若是誤會一場，我殺了他，豈不是濫殺無辜？”

小龍女淚流滿面，喃喃道：“不是誤會，不是誤會。”

郭芙見情形混亂，一時半會兒說不清楚，看天又要下雨，便道：“龍姐姐，甄道長，是非曲直我們進廟裏再說吧，要下雨了。龍姐姐，我扶着你。”

小龍女看似搖搖欲墜，郭芙怕她摔倒，去扶她，剛碰到她，她側身躲過，淡淡道：“我自己走。”

郭芙收回手，撇了撇嘴。楊過看向她，面露哀求，望她不要和小龍女計較。郭芙哼一聲，偏過臉去。

耶律齊和耶律燕聽到外面的動靜，跑出來看。耶律燕頭一次見到小龍女，見她如此美貌，驚為天人。

小龍女眼中只有一個楊過，她問：“過兒，你真想知道？”

楊過剛要開口，突然聽到腳步聲，只見趙志敬從樹後走出來。他上下打量甄志丙，冷笑道：“甄師弟，你怎麽把自己搞成這副模樣？你還要好心到什麽時候？”

在場的人俱是一頭霧水，甄志丙更是大為不解，忙道：“趙師兄，你......”

話沒說完，趙志敬怒喝道：“你還要維護楊過這個小雜種和姓龍的妖女嗎？他們都要殺你了！”他滿臉焦急悲戚，看着當真是為甄志丙抱不平。

趙志敬在洛陽城外看到了甄志丙和小龍女交手，他沒去幫忙，遠遠地看着，甄志丙和小龍女去哪裏，他就跟到哪裏，一直跟到破廟外。他見小龍女快要說出終南山巅那晚的事，急忙現身打斷她。

他心道：“那件醜事在此時揭發，于我無益，還令全真教蒙羞。既然掌教有意将下任掌教傳給甄志丙，不如我先保住他，等他接過掌教之位，我再揭發這件醜事，讓他傳位于我，豈不是兩全其美。”

郭芙聽他話中有話，又與楊過有關，不滿他賣關子，急問：“趙道長，還請有話直說。”

趙志敬看向甄志丙，喝道：“甄師弟，楊過早已不是我們全真教的弟子了，你若是為了維護他，丢了我們全真教的臉面，你當如何自處？”

甄志丙的才能心智原本在趙志敬之上，只是被小龍女折磨得精神恍惚，被趙志敬連翻呵斥，他漸漸清醒過來，他明白了趙志敬的暗示，知道他的用意，慢慢走到趙志敬身旁。

楊過當即猜到趙志敬要說什麽，他不敢想要是讓郭芙聽到，郭芙會怎樣看他。他怒道：“趙志敬，你少污蔑我和我師父。”

趙志敬大聲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楊爺，你現在才怕了，晚了。諸位，你們可知這對師徒做了什麽？我和甄師弟親眼所見，他們二人在花叢中赤/身/果體，簡直禽/獸不如！”

轟——，一道驚雷炸響。

此事駭人聽聞，郭芙瞬間白了臉，腦子嗡嗡作響。耶律齊和耶律燕兄妹也是大吃一驚。

楊過怒目而視，道：“你胡說！我和姑姑清清白白，我們是在練功。”

趙志敬哈哈大笑：“從未聽說過哪門功夫要脫了衣服練的。我污蔑你？那甄師弟的手指也是污蔑你嗎？”他舉起甄志丙的左手，小指和無名指被削去了半截，“我和甄師弟發現了你們兩個的奸情，你們要殺我們，甄師弟心慈，答應不說出去，削去手指為證。你們說，此事有還是沒有？”

削去手指是真，奸情是假，趙志敬半真半假混着說，楊過氣急，不知從哪裏開始分辯。

郭芙見楊過不說話，心頭一沉：“平時那張嘴厲害得不得了，現在為什麽不說了？”

小龍女雖對人情禮法不通，但也容不得他人污蔑她，她懶得多說，一擡手便擲出兩枚玉蜂針，對楊過道：“過兒，你早點動手，便不能讓他們胡說八道。”

趙志敬早有防備，小龍女一擡手，他就拉着甄志丙往後連退幾步，玉蜂針恰好釘在他腳尖。趙志敬冷笑道：“好哇，你們兩個的奸情被我說破了，想殺人滅口是不是？郭大小姐，請你做個見證，這妖女想殺我們。甄師弟，此地不宜久留，我們走。”他拉着甄志丙，迅速消失在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