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姬哥挨罵了

第32章 姬哥挨罵了

◎跪下◎

四周都是人。

姬寒人還沒站穩, 就感覺有人在前後左右擁着他往前走。

耳邊還傳來一聲接一聲的吶喊,整齊劃一:

“推翻張僞政府專制!”

“打倒日羅帝國主義強權!”

“拒簽喪權辱國條約!”

“推翻……”

三月的南城,早春的氣息很濃厚, 路兩邊的小葉榕和香樟樹散發着血的香氣。

沒錯, 是血。

不止姬寒, 連扶肆也察覺不對勁:“有很多拿着槍的人來了, 快離開!”

話音剛落,就聽見頭頂傳來兩聲槍響。

人群絲毫不受影響,姬寒被擠在奮勇前進的人流之中, 想鑽出去卻身不由己。

他回頭看了看身後,一條條沾着紅漆的白色橫幅将視線擋得嚴嚴實實,只有殘陽透過來——

太陽已經快要下山了,這個點正是放學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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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讓讓讓!嘶……我尿急!”

姬寒捂着裆千辛萬苦擠到人群邊上, 他可不想剛來就死于暴/亂。周圍的這群年輕人簡直跟瘋了一樣, 個個手裏拿着一卷報紙往前沖。

女孩子都穿着藍色的中袖上衣配黑色中裙, 男孩子則穿着黑色的校服, 有些把外套脫了,襯衫被油漆和灰塵染得看不清原來的顏色。

姬寒還算好的, 白色襯衫也只有領口是黑色,外套胸口的銘牌上寫着:南城中學國中部。

“噓——噓——噓——”

接二連三的口哨聲從街道的前後兩端響起,槍聲再次逼近。

“都給我抓起來!一個都不準跑!”

“這群腦子吃撐的小畜生,還罷課……”

“砰——”

話沒說完就聽見一聲槍響,後排一個趕來的警員應聲倒下,為首的警官原本尚沒有開槍的打算,吃了虧簡直怒不可遏:“媽的, 開槍!都給老子就地槍斃!”

“砰砰砰!”

淩亂的槍聲過後人群四處逸散, 洶湧的人潮頓時缺了一角, 姬寒因此得到喘息,一鼓作氣擠出來,捂着扶肆竭力往角落狹窄的小巷裏鑽。

頭上偶爾閃過幾道破風聲,好在他腳下踩了輪子一樣溜得飛快,無論身後有多少人倒下都沒有回頭。

跑得太慌亂,剛到巷子口就因為躲閃不及和一個戴帽子的男人撞個正着。

姬寒如今只有十四歲,遠不如男人高大,這一撞生疼不說,眼前竟然還黑了一瞬。

對方也有意壓低帽檐,匆匆一瞥只看見男人下颌處一顆芝麻大小的黑痣,純黑、圓潤。

特殊時刻姬寒也顧不上找人麻煩,抱頭就鑽進巷子的轉角。

扶肆被姬寒扣在頸肩,擦身而過時透過指縫觑見男人深刻的鼻影,還有……一雙泛着異彩的眼睛。

起初扶肆還以為男人在看他,旋即反應過來男人的視線應該落在他頭頂。

“喵!”

兩方一觸即離,男人眨眼消失在巷子盡頭。

扶肆下意識想要跟上去,卻被姬寒死死按住:“這種時候跑什麽?聽話,找個安全的地方先把命茍住!”

順着巷子一路狂奔,不過多久就離開身後混亂的街區。

等到喧嚣徹底聽不見,姬寒也撐不住靠着牆壁喘氣。

兩人現在身處洋人街,身後就是教堂,除了做禮拜的行人沒有其他可疑人,暫時安全。

“你剛……哈……怎麽回事?”姬寒終于把扶肆放下來,問的當然是剛才他的反常。

扶肆重獲自由第一反應竟然是抓住姬寒的左手,扒着襯衫的袖口往上撸。

“喂,問你話,幹什麽呢?”姬寒不明所以。

“你手上有東西。”扶肆很肯定。

“我能有什麽東西,不就白毛給我的手串嗎?”

姬寒主動拉開袖子給扶肆看,紅褐色的包漿珠串瞬間跳出來,在日光下隐隐泛着微光。

“它不對勁。”扶肆的聲音透着不同以往的嚴肅。

“哎呀,不就一手串嗎能有什麽不對勁?”姬寒無奈拉上袖子。

“它剛才好像在發光。”

“哪兒呢?”好奇扯開。

“現在沒有了。”

“……”

姬寒沉默片刻,眉心皺成一團:“你是不是覺得你還挺幽默?”

他以為扶肆在開玩笑,扶肆卻出乎意料的平靜:“姬寒,我們好像遇上棄子了。”

“棄……棄子?”姬寒一時還沒有反應過來。

“剛才撞你的男人,我嗅到了妖氣,他不屬于此界。”

“你是說……”姬寒怔愣片刻,“荒星棄子。”

“其實,上個位面我就懷疑有他的痕跡,同一個人。”

“這種事你怎麽不提醒我?”姬寒瞬間想到樓遠歸的失聰,甚至說不定林念的黴運也和這件事有關系!

“通常來說,棄子是不可能到過去的節點來的,上次匆匆一瞥我以為看錯了嘛……”

扶肆在姬寒的眼刀子下瑟瑟發抖。

“下次不會了,遇見什麽都告訴你。”

“你保證?”

“我用床底下的陳年女兒紅保證!”扶肆豎起一只前爪,露出軟乎乎的肉墊。

“哼!”

扶肆眨了眨眼,示意姬寒看手上的珠串,試圖跳過話題:“而且這個棄子,很有可能和這串珠子有關系。”

“你确定?”

生氣歸生氣,但姬寒知道扶肆不會拿這種事開玩笑,作勢要回到之前的街區。

“不用去,他肯定已經不在了。更何況,匆匆一瞥我也不能完全确定。”

扶肆道:“我只是想告訴你,我們可能會在這裏遇上麻煩。”

“我剛才都沒看清他長什麽樣!”姬寒懊惱。

“我大概記得,他身上有妖氣。”

“如果真的是妖……”

意味着他們可能會遇上超脫此界的力量。

扶肆知道姬寒的擔心:“也不至于,你忘了主神早已經定下規則,界外的力量無法使用。你不可以,其他人自然更加不行。”

“可那也不能就這麽放過他!”

“不要打草驚蛇,幸好你剛才攔住我,交手之前一定要先調查清楚此人的底細。他是好是壞,不願意回去的目的,幹了些什麽都要有所了解。”

扶肆的思緒遠比姬寒清楚:“我記得這個東西是小白給你的?”

姬寒眼底的焦急退散不少:“嗯,回去告訴他,如果這個棄子當真和他有關系的話。”

“現在怎麽做?找個地方了解劇情節點?”

來之前兩人看過劇情,大概明白這個故事的走向。

男主林正堂,出身醫學世家,最後卻棄醫從文成了一代文豪。

以筆代伐,抨擊過不少在戰争中吃人的現實。

上到政府要員下到富商地主,凡魚肉百姓者,就沒有他不敢罵的,堅定站在廣大無産者的立場,為正義發聲。

被他罵過的人不少,可要說最關鍵的一個,還得是“姬正”。

南城淪陷後,姬正此人作為一方富賈,主動投誠日軍,在之後做了不少喪盡天良的事。

群情激憤之際,一篇名為《嗚呼!以一武學世家的倒戈談民族精神的衰弱》橫空出世,林正堂的名字一夜之間家喻戶曉……

經歷過樓遠歸的故事,姬寒已經學會不再直接從一個人的贊歌裏,扒另一個人的秉性。

有時候看見的都未必是事實,更何況寥寥幾句文字?

姬寒仰頭望了望身後,看中教堂二樓的一處圓頂白亭:“那兒,先上去。”

“喵~”扶肆表示贊同,白爪輕輕落在姬寒肩上。

姬寒邊走邊掏出紀神冊,恰好翻至劇情節點的漩渦處,正要細看,書頁上的內容卻被淩空飄來的一張紙蓋過。

“嗯?”

“喵?”

一人一貓同時仰頭,動作整齊劃一。

視線裏赫然多了一雙腳,就在剛才姬寒所指的二樓小圓亭邊緣。

黑色的褲腳沾上不少污垢,腳上沒穿鞋,看樣子是要跳樓。

姬寒率先收回視線,腳下一點不受阻。

紙上只有用鋼筆寫着的一句話,似乎是詩:

“我本想做一只雄鷹,卻在剛學會飛翔時被人折斷翅膀,沒了翅膀還如何翺翔?”

右下角還有兩個字,認不清楚。

字跡狂放,看起來真有幾分遺書的意思。

“寫的些什麽亂七八糟?”

姬寒沒看兩眼,這封遺書就在他手裏成了團。

眼看要落入門口的垃圾桶,扶肆卻忽然阻止道:“等等,這個名字有點眼熟。”

“哪個?”

扶肆示意他展開,指着紙上右下角的落款:“林文。”

“你認識?”

扶肆見話說到這種程度姬寒還沒懂,忍不住刨了他一爪子:“是他,對你哥姬正百般利用的那個人!”

“男主?”姬寒蹙眉,“不是叫林正堂嗎?”

“那是他筆名,他現在還沒成名,不叫林文叫什麽?”

姬寒喃喃自語:“剛來就碰上正主,我這是什麽驚天狗屎運?”

扶肆催促:“不是早習慣了?咱們上去看看。”

兩人偷偷溜進教堂,大堂裏坐着寥寥幾個做禮拜的人。

樓梯就在大門不遠處,上去就有一個空中小花園。

林文的黑色外套在白色牆柱中格外顯眼,姬寒一眼看清他的打扮:“喲,竟然也是南城中學的?”

扶肆小聲:“你別吓他,萬一掉下去……”

姬寒打斷:“掉下去不正好嗎?從根源上解決問題?”

這話可沒有刻意壓低,亭子邊緣的林文聽得一清二楚:“誰?”

回頭見姬寒身上穿着相同的校服,盡管不認識,還是很緊張:“你別過來!我是不會跟你下去的,你別逼我!”

姬寒rua着扶肆的頭慢慢踱近:“你別緊張,我就是看個熱鬧,離得近還能看清楚一點。”

“……呃?”

林文雙眸瞪大,顯然沒想到會聽見這樣一番話。

姬寒在他對面的圍欄上坐下,下颌輕擡:“你跳吧,我準備好了。”

“喵?”扶肆也很疑惑。

“……”林文嘴唇翕動,半晌沒接上話,視線最後落在姬寒胸前的銘牌上,不知想到什麽,眼底閃過一絲恍然大悟。

抿唇片刻開口:“是我爸讓你來的吧?別以為找個國中部的小屁孩我就看不出來。”

姬寒撸貓的手一頓:“小屁孩罵誰?”

“小屁孩罵……”說到一半戛然而止,林文咬着牙扭頭,“你少廢話!這次不管說什麽我都不會妥協,你回去告訴他讓他死心吧!我是不可能學醫的,他要是非讓我學,我就從這兒跳下去!”

姬寒眯眼盯着林文側臉看了會兒,忽然問:“你多大了?”

“什……什麽?”

“都高中生了怎麽也得有十六七八九歲了吧?”姬寒指了指他腳下,“這是二樓,跳下去撐死摔成殘廢,要生不得要死不能,到時候躺床上天天被人看着,你要再想死還能有這麽容易?”

“你……”

“你什麽你?就你這腦子還學醫呢?搬磚能不能數明白?”姬寒激情開噴,“我看你幹脆別學了,有這錢幹嘛不給你家的狗子供他上學,平白耽誤他這麽久?”

林文反駁:“我家沒狗!”

“那就給叉燒吧反正都一樣。”

姬寒掏出剛才被他捏成團的“遺書”:“這是你寫的吧?”

他照着念了一遍,無甚感情:“我本想做一只雄鷹,卻在剛學會飛翔時被人折斷翅膀,沒了翅膀還如何翺翔?”

“你別念!快還給我!”林文做勢要搶。

姬寒擡手躲過:“字寫得還行,但是內容我不喜歡。”

“我又不是寫給你看,稀罕你喜歡?”

“我要是你,誰敢折我的翅膀,回頭我就能把他啄瞎了!再不濟說兩句狠話,短什麽也不能短氣勢。”

“你知道什麽?”

林文忽然激動:“張僞政府剛在北邊簽下割地賠款的混賬條約,我泱泱華夏本是屹立世界之巅的豪強,如今卻成了鬣狗分食的禿毛野雞!”

“回廣城一戰失敗,今後整個南邊都是日羅特戰軍嘴裏的肥肉!不過一倭寇小國罷了,出入我華夏腹地猶入無人之地!你我今日在南城,說不得明天就在地獄!”

南城就在回廣城西南側,這麽說也不算杞人憂天。

林文指着姬寒的鼻子,向外的姿勢罵得不得勁,只得轉回來:“身為一個中國人,自當有耀我中華的決心!學醫救不了中國人,我要用我的筆墨警醒世人!”

姬寒不太能理解林文說這話的立場,他的腦子裏壓根就沒有什麽家國大義:“你能不能說點人話?”

“老天讓我林文生在這樣的年代便是要有所作為,我自認沒有縱橫沙場稱霸一方的本事,可卻有兩分文人的骨氣!”

扶肆被林文的口水噴得一顫一顫,姬寒更是一臉迷惑。

他擦了把臉示意林文看看樓下:“出師未捷身先死,這就是你說的骨氣?”

“你!”

拆臺來得猝不及防,林文愕然半晌道:“我只是告訴你我胸中的大志,好讓你回去交差,叫他們死心!”

“哈……”

姬寒長嘆了口氣,埋頭起身自言自語:“什麽大文豪,這不一憤青嗎……”

“你說什麽?”林文隐約聽見一點。

“我說時間不早了,得回去吃飯,我就不奉陪了。”

姬寒只是擺了擺手沒有回頭,“雄鷹沒了翅膀下輩子還能投胎做頭野狼嘛,先死而後生,大不了同歸于盡咯……”

之後的話因為進了樓梯,林文并沒有聽得太清。

他似乎想要追上去,卻在聽見那句“先死後生”驀然停下,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瘦長的少年一步步消失在視線盡頭。

已經離開的姬寒不知道林文的反應,剛出教堂門就抱着扶肆鬼鬼祟祟躲到另一處牆角下,盯着二樓圓亭的方向:“怎麽回事?怎麽還不跳?”

扶肆疑惑擡頭:“你在等林文跳樓?不是想救他嗎?”

“你哪只眼睛看見我想救他?他可是我未來的殺兄仇人,我攔他是不是有病?”姬寒望眼欲穿,“這麽久了還沒動靜,難道是火沒燒到位?”

“……”扶肆很是沉默了一會兒,“我覺得,這個樓他今天不會跳了。”

“為什麽?”姬寒蹙眉,“又是投胎又是同歸于盡的,我暗示得很明白啊!”

“啊……”扶肆擡起左前掌啪嗒一聲蓋在臉上,“這種話也要看是誰說,就你剛才幸災樂禍的樣子,他指不定以為你在說反話。”

“啊?”

驚訝從姬寒的黑瞳裏一閃而過:“那怎麽辦?早知道我不說了,直接上去推他一把。”

“害人只會讓事情變得更糟。”扶肆碧瞳微斜。

姬寒眼神游離:“我就這麽一說嘛,要動手還能等到現在……”

“喵!”

“好好的忽然喵什麽?有話你能不能……”

一人一貓正蹲在牆角,姬寒原本還看着對面教堂,聽見貓叫不情不願回頭,這一回下半句話硬生生夭折在嘴裏。

“幹……幹什麽?”

身後不知何時出現了兩位肌肉猛男,姬寒整個人被籠罩在陰影之下。

他盯着眼前肌肉遒勁的臂膀,伸手比劃:“我……我會武功的,我打……”

“小東家,大東家已經找了你一下午,讓咱們帶你回去。”其中一個猛男打斷。

“嗯?”姬寒眨了眨眼,已然溜出去的半只腳忽然凝住,“大東家?”

姬寒想問問這話什麽意思,不過那兩位猛男沒有給他開口的機會,眨眼架住姬寒的左右兩臂:“失禮了。”

“哎!你們幹什麽!快放我下來!這是綁架啊綁架啊……”

“喵!”

姬寒雙腳離地一路疾行,被扛過好幾條街,最終被塞入一棟西式洋房的大廳裏。

玄關只有姬寒一人,扶肆也不知道丢在了哪裏。

正要找人質問,卻見剛才拎他回來的兩位猛男已經不在。

身後大門緊閉,陽光從牆壁上的天窗探進來,空中飄浮的灰塵一覽無餘。

“喂!有人嗎?”

姬寒敲門:“開門啊!你們是不是抓錯人了?長得太帥也是一種罪嗎?是不是太嚴格了?”

“喂!”

見半晌沒動靜,姬寒放棄嘴貧:“你們這是非法囚禁懂不懂?是要坐牢的!快放我出去!”

“我不知道什麽時候請回自己的弟弟也要坐牢了。”

身後驟然傳來一道平和沉穩的男聲。

姬寒敲門的手一頓,警惕回頭。

他壓根就不知道什麽時候身後站了個人,還是個穿着布鞋長衫的青年男人:“你……你是……”

青色長衫,氣質儒雅,看起來比文豪還像讀書人的斯文敗類。

眼前這個半隐在光線中的男人,沒有一處不和紀神冊上的“姬正”吻合。

“姬……”姬寒迅速進入角色,“不是,哥……”

然而不等他這聲“哥”叫出口,就被男人厲聲一喝打斷——

“跪下。”

“啊?”

姬寒被突如其來的刁難整懵了,伸着手站在原地。

跪吧,他不甘心,不跪吧,感覺是不是得受一頓皮肉之苦?

姬寒覺得委屈,怎麽也沒人告訴他姬正這個狗男人和他關系不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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