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不忍

第53章 不忍

◎辣椒炒辣椒？◎

好不容易“登堂入室”, 姬寒怎麽可能甘心就這麽灰溜溜離開？

他想也沒想，攥着拳頭就從牆後跑出來：“可不可以換個節目？兩個人好不好？我和哥哥一起好不好？”

突如其來的打斷讓客廳的兩個人都是一驚。

劉金水的視線在兄弟倆之間來來去去，最後落在姬寒不斷摳動的小肉手上, 哈哈大笑：“你又聽見了？聽見什麽了？”

姬寒瞄了眼姬珩：“聽見你讓哥哥去參加節目。”

“你也說了, 是讓你哥哥參加, 和你有什麽關系？”劉金水故意逗弄。

“可是我和哥哥是一起的, 他走了就剩我一個人在家裏……”

“你打算在這兒住很久嗎？”劉金水問。

“至少……至少一個月吧。”這話說得非常心虛，姬寒勉強伸出一根指頭，壓根不敢往沙發上看。

話音剛落, 沙發上就響起姬珩的質問：“你還記得你回來幹什麽？”

這個姬寒當然記得，回來看奶奶嘛。不過這話可不能直說：“和哥哥一起回鄉下看奶奶。”

一個人是看，兩個人也是看啊。

姬珩很不給面子：“我不去。”

姬寒想了想：“那我也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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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氣靜默良久後，姬珩忽然起身。

劉金水看他臉色不太好, 想要攔截, 卻晚了一步。

只見姬珩三兩步跨到小幼崽身前, 叉着小幼崽的胳肢窩轉頭就往門外走。

一下子離地這麽遠, 姬寒第一反應是姬珩要丢他出去，這麽一想哪兒能不掙紮：“哥哥不要趕我走, 我會很聽話不給你添麻煩的！”

“哎珩哥！你這是幹什麽？”

姬珩腳下不停：“看不出來嗎？揍人。”

姬寒能信他才怪了：“哥哥，你不會揍我的對嗎？”

說話間姬珩已經打開房門，松開手握着門板：“昨天那個保姆在下面等你吧，自己回去。”

“你是說阿東叔叔嗎？他已經去鄉下了！”姬寒不得不佩服自己的先見之明。

姬珩應了一聲，顯然不信：“停車場的鄉下？”

說罷掏出手機撥了個電話出去。

沒一會兒電話接通，沒等對面說幾句，就見姬珩眉心深皺：“你真走了？”

餘光掃過姬寒, 隐約見他吐了吐舌頭, 姬珩挂斷電話再看, 那小子已經又是一副可憐兮兮的無辜臉。

“我沒騙你吧，阿東叔叔真的走了，鄉下很遠呢，今天回不來的。”

姬寒假模假式嘆了口氣：“哎，看來只能和哥哥一起了……”

“砰——”

回答姬寒的是一聲清脆的關門聲。

“……”

姬寒怔愣半晌，嘟嘟囔囔，“好歹也把行李還給我吧……”

話音未了，房門打開，姬寒內心竊喜。

不料擡頭卻見是自己的小箱包飛出來，一起飛出來的還有扶肆。

“……”

姬寒抱着扶肆，埋頭撿起小皮箱，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早知道是這樣，就不讓阿東叔叔真的走了，去哪兒好呢？花壇和天橋……究竟睡哪裏好呢？”

他嘆了口氣，頗為不舍地最後看了一眼房門上的視訊攝像頭，埋頭緩慢轉身。

一邊走，心裏一邊默念：一、二、s……

果然，三還沒念出來房門就再次打開：“回來。”

姬寒和扶肆對視一眼，收起眼底的得意，回過身又仿若一只淋了雨的小可憐：“哥哥，你後悔了嗎？”

姬珩喉間輕動，拉開房門：“吃了飯再走。”

姬寒沒有忍住，埋頭躲進扶肆肩背裏笑了兩聲，再擡頭已經一臉正色：“那麽，Elio就打擾咯！”

随着一陣箱包轱辘的轉動聲，熟悉的小肉球再次出現在門口，玄關的劉金水不禁松了口氣。

鬼知道他剛才聽見那句“去睡天橋”究竟有多害怕，偏偏姬珩還能面無表情。

不過能叫小肉球回來，說明多多少少還是有點不忍心吧？

“金水叔叔，又見面了。”姬寒放下行李，招了招手。

劉金水取下架子上的外套：“叔叔要走咯，Elio今後要好好聽話，盡量不惹哥哥生氣哦！”

姬珩經過兩人身邊，順手牽過礙事的草莓冰淇淋小箱包：“是今天，只有今天。”

姬寒置若罔聞：“叔叔放心，我會好好照顧哥哥的！”甚至擡手敬了個禮。

劉金水忍不住蹲下來又摸了摸他的頭，喟嘆道：“哎呀，要不是我實在沒時間，真想把你系在腰上帶走啊，免得在這裏不招人待見。”

室內傳來姬珩的冷聲：“滾。”

“臭脾氣！就會吓唬小孩子！”

劉金水嗆聲，“晚上不要點外賣，多給Elio吃點有營養的東西，記得找人來做！”

沒有等到回應，劉金水也不糾結：“Elio，叔叔走了哦，過幾天再來看你哦。”

“叔叔工作順利，再見。”

房門關閉，室內的空氣再度安靜下來。

姬寒從玄關出來，見姬珩又坐回沙發上看電視，自己的小箱包孤零零站在他旁邊。

他放下扶肆，拍着小手湊近，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拘謹：“哥哥，我的房間在哪裏？我想把箱子收一收。”

姬珩擡手指了指頭頂，目不斜視。

“在樓上啊。”姬寒點點頭，笑着拎過小箱包，“那哥哥等我一會兒，我很快下來。”

說罷拉着拉杆飛快跑到樓梯口，吭哧吭哧往上搬。

短胳膊短腿搬東西實在沒有優勢，沒走兩階姬寒就覺得有些累了。

不過他并沒有想要找誰幫忙，而是坐在臺階上自己休息。

休息結束後，他正要繼續往上拉，電視沙發區忽然傳來姬珩的聲音：“錯了，在洗手間對面。”

“嗯？”姬寒停下，“哥哥是說，我的房間不在樓上，在這邊嗎？”

“自己找。”姬珩沒有回頭。

雖然不知道姬珩為什麽突然改變主意，但總歸躲過搬行李上臺階，姬寒高高興興地下來：“謝謝哥哥！”

轱辘聲音再次響起，又很快消失在門後。

等樓梯上的動靜安靜下來，沙發上原本一動不動的姬珩忽然微微側頭。

半個小時後，房門依然沒有開啓的意思。

姬珩握在遙控器上的手指輕輕摩挲，片刻後松開手起身，往洗手間的方向去。

他在洗手間的門口站了一會兒，沒聽見對面房間裏傳來動靜，轉身打開對面的房門。

眼前的場面和想象中不太一樣。

姬珩意料中淩亂不堪的場面并沒有出現，相反，打開的衣櫃裏整整齊齊，那顆小草莓安安靜靜伫立在床邊。

床上的被子有一處深深凹陷。

一顆毛茸茸的小腦袋頂着窗外照進來的午後陽光，微微蹭動，看起來睡得不是很安穩。

姬珩猶豫片刻，松開門把按下牆面的按鈕，直到兩片窗簾慢慢重合，再也漏不進一絲光亮才關門離開。

這一覺，姬寒生生睡到晚飯時間才醒。

拉開房門，夢還沒有完全醒。他揉了揉眼睛，踉踉跄跄往前走。

肚子裏的咕嚕聲率先喚起沙發上男人的注意。

“咕嚕咕嚕——”

姬珩眼睜睜看着那顆毛茸茸的腦袋徑直越過自己，停在電視旁的吉祥樹前，踉跄了一下才仰頭：“哥哥，我們什麽時候吃飯？”

“……”

姬珩收回視線，過了片刻依然沒有聽見動靜，又看了姬寒一眼：“我在這兒。”

“哎？”

姬寒聞聲回頭，看了看樹又看了看姬珩，茫然的神色漸漸消失。

回到沙發前，若無其事坐在姬珩身邊。

“咕嚕咕嚕——”

沒有人動。

“咕嚕咕嚕咕嚕——”

姬寒捂住肚子，謹慎瞟了眼旁邊。

過了片刻，姬珩放下茶杯，撿起手機主動和姬寒搭話：“不做飯，點外賣。”

“好的呀，謝謝哥哥。”有吃的就不錯了，姬寒不挑。

也許是沒想到姬寒這麽聽話，姬珩手上微微停頓，問：“什麽東西不能吃？”

“我都可以。”

“那就吃辣椒炒辣椒。”

“……”姬寒懷疑這個人在故意搞他。

姬珩垂眸，赫然和一雙霧氣森森的大眼對個正着。

他收回視線沉默片刻，還是開口道：“要什麽不要什麽直說就好了，不要勉強。”

姬寒抓住機會：“不要辣椒，不要洋蔥，不要香菜，要草莓冰淇淋！”

姬珩應該是想起他的小箱包，拒絕道：“少吃點那種東西。”

“哦，好的。”反正先答應下來，以後想吃了再說嘛。

放下手機，兩人繼續看電視。

姬寒盯着屏幕裏的球賽正有些無聊，忽然聽見肚子裏又有嚎叫聲傳出來：“咕——嚕 ——”

他自覺打擾到了姬珩，小心翼翼地溜下地想要回房間裏去。

未料姬珩在他身後道：“吧臺下面櫃子有零食。”

姬寒立刻直角拐彎：“那我不客氣啦！”

二十分鐘後，門鈴響動。

姬寒瞬間收回想要繼續往袋子裏掏的手：“外賣來了！我去拿！”

他才剛溜下地，又被姬珩抓上來：“不是，你繼續吃。”說着自己起身。

姬寒有些疑惑，抱着沒吃完的薯片袋子跟着下來。

門口窸窸窣窣，竟然進來一個人：“您就是姬先生吧？我是您點的廚師孫大建，食材我都帶來了，您要不要檢查看看？”

“不用。”姬珩指了指廚房，“盡快一點。”

廚房是開放式，姬寒一眼就能看見那邊的動靜。

他問姬珩：“不是外賣嗎？”

“想吃大餐。”姬珩再次坐下，不以為意。

“哦，”姬寒點點頭，忽然想起什麽似的，“對了哥哥，你家裏為什麽會有薯片呢？你自己都不吃的。”

姬珩幽幽側頭，面無表情。

姬寒收到其中的不爽，但已經沒有剛開始的小心翼翼，他猛抓一把薯片塞進嘴裏，鼓着腮幫子甜笑回擊：“我知道了，是朋友送的。我去看看菜怎麽樣了哦！”

不等姬珩阻止，姬寒就已經跑到料理臺前：“師傅，我們今天吃什麽菜？”

“爸爸沒告訴你嗎？有四個菜哦。”師傅把菜板挪了挪，盡量離姬寒遠一些。

姬寒糾正：“是哥哥哦，哥哥沒說，我能不能猜一猜？”

“可以是可以，但是你要離我稍微遠一點，等會兒開火之後你就不要靠近了。”

“這是咖喱，用來炒辣椒的！”

“嗯，嗯？”

“這是面包糠，用來炸小朋友的！”

“……”

姬珩聽着身後吵吵鬧鬧的動靜，原本眉心緊皺，覺得有些聒噪。

聽到猜菜名，眉宇間的不耐卻漸漸消失。等到料理臺上傳來五音不全的歌聲，甚至嘴角已經能隐隐有了笑意。

“烏縮烏縮……催你烏縮回老家……吱吱吱！”

“孫叔叔，你覺得我唱得好聽嗎？”越聊越親熱，叔叔都叫上了。

孫師傅尬笑了兩聲，竟然還能誇出口：“好聽好聽，唱得真好聽，以後長大了可以去當歌手啊……”

“真的嗎？那我再唱一個？”

見小話痨完全沒有停下的意思，姬珩狠狠閉眼，起身朝着料理臺揚聲：“過來收拾桌子，準備吃飯。”

“啊？這麽快嗎？”

“回來！”

姬珩看起來已經處在暴走的邊緣，姬寒不敢違抗，只能安安靜靜坐在椅子上一直等到菜全部上桌。

“我先走了，兩位慢慢用。”收拾完東西，孫師傅撤得馬不停蹄。

“叔叔不一起吃嗎？菜很多呢！”

“不了不了，覺得不錯的話，請記得給我五星好評。用餐愉快！”師傅連連擺手。

關門聲響起，姬寒轉頭盯着桌上熱氣騰騰的飯菜蠢蠢欲動：“可以開始了嗎？”

“可以，但是得……”

“那我開動咯~嗷嗚！”

姬珩話才說一半，避風塘炒蟹就缺了一角。

“好chu好chu！哥哥你也試試！”姬寒飛快又抓起一只鉗子，不過這次不是放進自己嘴裏，而是放進姬珩的碗裏。

姬珩看着蟹鉗愣了片刻，拿起筷子正要試試，不妨視線裏突然冒出來一只碗：“哥哥！我想喝湯！”

姬珩：“……”

這個廚師做的飯意外比預期好吃，飯後姬珩看着手機猶豫片刻，點開售後評價，當真給了個五星好評：

【小朋友很喜歡，會考慮回購。】

下面附上一張光盤圖就很有說服力。

電視裏正放着動畫，客廳裏偶爾傳出一兩聲故作低沉的童聲：“海綿寶寶，要一起去抓水母嗎？”

“不了派大星，我還有很重要的事！”

姬珩收拾好殘局，像往常一樣上樓洗漱。

下來見姬寒還是之前的姿勢，只是更加安靜。

他看着姬寒屁股底下被碾碎的薯片渣，眉心起伏：“自己會洗澡嗎？”

“沖鴨海綿寶寶！”姬寒沒有反應。

姬珩看了眼屏幕，走到電視旁邊直接把插頭拔了。

“啊？怎麽了哥哥？”

“自己洗澡睡覺。”

姬寒點點頭，沒有異議：“好的，我去拿睡衣。”

薯片渣随着姬寒的走動掉了一路。

姬寒越看眉心越緊，他抓了一把頭發，站在原地久久沒有動靜。

過了沒一會兒，洗手間傳來喊叫：“哥哥，這個花灑我夠不着，你能來幫幫我嗎？”

姬珩擦地的手猛然停頓，姬寒沒有得到回應，這次更大聲：“哥哥！！！”

“來了，再叫丢出去。”

姬珩終于按捺不住，砸落手裏的衛生紙，憤然起身。

五分鐘後，洗手間傳出刷刷刷的響聲。

姬寒頂着一身泡沫，摸了摸剛才被擦過的肚子，小嘴微噘：“哥哥，有點痛。”

姬珩正在給他擦背，聞言看了看手裏的搓澡巾，想起什麽驟然停手。

姬寒隐約覺得姬珩手裏的東西很眼熟：“這個不是……之前孫叔叔洗鍋用的……”

“閉嘴。”姬珩打斷。

姬寒擦了擦臉上的泡沫，安慰道：“沒關系，反正都是一樣的，哥哥願意幫我洗澡我已經很開心了！”

姬珩沉默起身，再回來手裏拿着手機：“給你阿東叔叔打電話，讓他現在過來接你。”

姬寒搖了搖頭：“我不走。”

“被我折騰很好玩嗎？”

“都是第一次做人，不會可以學嘛，”姬寒笑眯眯，“我相信哥哥。”

姬珩抿唇，頓身正色：“為什麽不想走？”

“因為……”姬寒眼神游離，知道這個問題回答不好就是送命題。

“回答我。”姬珩催促。

姬寒想了想：“因為……你是我哥哥，是一家人啊。”

不是因為這個理由，他壓根就不會出現在這裏。

姬珩頂盯着姬寒頭頂的泡沫，眼神幽暗。

良久，他放下手機打開花灑：“閉眼。”

姬寒趕緊捂住眼睛，心裏松了口氣。

他這算是，終于受到哥哥的接納了嗎？

“哥哥晚安。”

姬寒躺在被子裏，對着即将消失在門口的背影說道。他睜着眼，眼含期待。

不過姬珩并沒有說出他想聽的話。

他只是微微停頓了一瞬，關燈關門一氣呵成。

寂靜并沒有在房間持續多久。

姬寒從被子裏抱出扶肆，有些得意：“哈哈哈，也不是很難啊……阿嚏！”

扶肆探了探他的頭：“有點發熱。”

“沒事，睡一覺就好了……”

姬寒沒想到，他這一覺就睡到第二天晚上才醒。

迷迷糊糊之間，似乎聽見有人在罵人。

罵人？好奇怪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