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約定

第56章 約定

◎不要讨厭哥哥◎

門外站着六個人, 裏裏外外将門口的視線擋得嚴嚴實實。

姬寒的視線在頭頂黑色攝影機和地上奇怪包裹之間來回游離，握在門把上的手不自覺收攏，最後只剩下一條淺縫, 帶着顯而易見的警惕：“你們找誰？”

一個戴帽子的男人從攝像機後面擠進來：“咦？怎麽還有小朋友？”

這群人正是《一個人生活》的節目組工作人員, 上次在攝影棚的時候大部分人沒見過姬寒, 因此沒有認出他的身份。

本來就很警惕的姬寒聽見這話, 想也沒想就扣上了最後一絲縫隙。

“砰——”

留下攝影機在門外面面相觑。

“是不是找錯門了？要不要再确認一下？”

兩分鐘後，确認後的地址終于發送過來：“沒錯啊！”

戴帽子的男人正要敲門，門卻自己從裏面打開, 這回出現的是姬珩……正裝打扮的姬珩。

“姬老師……現，現在是要出門嗎？”幾人看着姬珩泛着寶光的外套，十分不解。

“沒有哦，哥哥平時在家不這樣哦, 不是因為你們要拍節目嗎？”一道小奶音搶在姬珩之前傳出來, 攝像機下移, 果然在門後發現剛才将他們避之門外的小朋友。

“咳咳……”姬珩輕咳, 躬身叉起姬寒按着他的頭埋在自己肩頸，微笑讓身, “進來吧，随意。”

“不用這麽正式的姬老師，我們今天就是安個機器，拍點花絮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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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擾了……”

姬寒對房間裏的動靜非常好奇，奈何腦袋被死死扣住真是一點兒掙紮的餘地都沒有，只能透過姬珩硬朗的肩線探出一雙充滿怨念的大眼睛。

西裝太硬了，硌得渾身疼, 不怨念才奇怪。

更奇怪的是姬珩。

從面對攝像機的那一刻開始, 姬寒就感覺姬珩好像變了一個人——

這麽久沒給過他一個笑臉的姬珩, 從剛開始臉上的微笑就沒消失過。

反差太大了，讓人不得不懷疑現在的姬珩在演戲。

“哥哥，我……”覺得你有點不對勁。

抗議才開個頭就被姬珩打斷：“先別說話，乖一點等會兒帶你出去吃飯。”

“可是我……”有點不舒服。

“草莓冰淇淋。”

“……”姬寒沉默片刻，選擇繼續趴着，當然是不甘心地趴着。

節目組工作人員不知道其中的內情，看姬寒一動不動趴在姬珩肩上，不像這個年齡一般的小孩叽叽喳喳，接連誇贊。

許是見姬寒确實很聽話，沒多久姬珩就把他放下來，讓他自己看電視。

節目組和姬珩溝通今天的行程：“姬老師今天有什麽安排嗎？”

“拍攝應該是明天開始？”

“準确的說，在我們進門之前就已經開始了。”

姬寒雖然在吃薯片，但耳朵一直留意着身後的動靜。

“花絮？”

“就是類似先導片之類的，過兩天就要放出來，提前造勢。”

“哦，”姬珩想了想，“應該沒有。”

飄過來一道旋律緩慢的奶音：“草莓冰淇淋~”

“……”

姬珩微笑不改：“我想起來了，是要出去一趟，需要跟拍嗎？”

“當然。”

二十分鐘後，帳篷和拍攝機器已經全都搭好。

玄關處，姬寒戴上口罩，背上海綿寶寶玩偶包，和扶肆告別：“喵喵我走了，在家裏好好的啊。”

姬珩遲遲沒有從房間出來。

戴帽子的男人見姬寒等得百無聊賴，輕聲問：“哥哥平時出門也要這麽長時間嗎？”

姬寒已經知道他是節目組的導演，姓張。

“他都不出門的。”姬寒搖搖頭，說完拍了拍屁股底下的換鞋凳，“叔叔要坐會兒嗎？”

“不用不用，哥哥沒跟你說過嗎？拍攝的時候當我們不存在就好了，不用管。”

不存在你們為什麽和我說話？

姬寒想到問出來就是犯規了，欲言又止。

好在等了許久的姬珩終于出來，還穿着他那身可以直接去走紅毯的西裝。

姬寒問出了所有人的疑惑：“所以哥哥你剛才換了這麽久的衣服，是換了一套一模一樣的嗎？”

姬珩：“……”

本來有攝影機跟着就很招眼，姬珩還穿着正經西裝，結果就是他們一行人剛出門就被盯上，之後去商場更是引發人流争相圍觀。

原本姬珩打算帶着姬寒去手機店看看，但鑒于情況越來越不可控，最終只能決定讓人送貨上門，但答應過的草莓冰淇淋卻不能食言。

從消防通道出來，姬珩攔下想跟着一起出去的攝制組：“你們就在這邊拍攝，我帶他吃個冰淇淋就回來，很近，不影響視線。”

姬珩說的是對面的冰淇淋咖啡店，外窗是全玻璃結構，在這邊看得很清楚。

然而十分鐘後，當姬寒從碗裏擡起頭，赫然發現窗外的攝制組已經徹底看不見——

眼前是一片攢動的人頭，無不是拿着手機的年輕女孩兒。

姬寒握着勺子愣了許久才擡頭：“哥哥，我們要跑嗎？”

姬珩扯出兩張紙巾在他嘴角擦了擦：“不用管，你吃你的，他們進不來。”

任憑窗外怎麽熱鬧，店裏卻是一片安寧，甚至連顧客都沒有多少。

“哥哥包場了嗎？”姬寒放下心繼續吃。

“嗯。”姬珩随口應了一聲，瞥了一眼窗外，眉心微皺。

和平時在鏡頭下優雅的形象完全不同，進入商場之後姬珩沒有露過一個笑容。

這番反應都落在姬寒眼裏。

在他看來這是好事，不像剛剛在家裏那樣下意識隐藏僞裝，正說明姬珩已經開始接受自己真實的樣子。這本就是一開始的目的不是嗎？

回去路上，節目組拍攝的路透消息就已經在微博上傳開。

有一些是官方發布，但是更多來自商場粉絲拍攝的視頻。和其他幾位嘉賓相比，姬珩這邊的熱度簡直一騎絕塵。

明廷最近的人氣和熱度雖然不小，但真和姬珩正面相對就完全不夠看。

“那邊有劇本，正式開播之後應該有不少話題，”劉金水的電話來得很及時，“不過咱也不怕他什麽，其他的不說，就Elio一個人我都能看一百期。”

姬珩看了眼身旁的小肉球，他正趴在窗戶上看得炯炯有神：“盡量不要讓他有太高的話題度，我不想聽見任何涉及到他的負面信息。”

“我知道，我心裏有數。”

姬珩疑惑：“不是說節目組沒有劇本？”

“節目組沒有不妨礙他們自己有啊。”

“那我們這邊？”

“沒有那種東西，你自己随便玩好了，想做什麽做什麽。”

劉金水頓了頓忽然問，“對了，你今天那個裝扮是怎麽回事？不是決定不演了？又沒忍住？”

“……”姬珩沉默片刻，取下手機不聲不響切了電話。

低頭驀然和姬寒對上，姬珩眨了眨眼故作淡定：“看什麽？”

姬寒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窗外。

車子正好經過一處公園，門口各形各色的小吃推車綿延出很長一條路，隔着窗戶都仿佛能聞到油煙的香味。

“想吃？”姬珩問。

“想吃烤魚！”姬寒滿臉興奮。

“今天吃不上。”

“為什麽？”

“上次過來做飯的廚師今天會過來做晚飯。”

“那明天？”姬寒眼含期待。

“明天在家睡覺。”姬珩理所當然。

“……”

沉默的不只是姬寒，原本無甚存在感的導演組忽然出聲：“那個……雖然您這邊沒有劇本，但也最好自己策劃一些小活動呢……”

“那就去釣魚好了。”姬珩随口道。

姬寒眼神一亮：“釣上來的可以烤着吃嗎？”

姬珩下意識想要答應，但不知道為什麽，話到嘴邊忍不住改成：“可是可以，但必須釣十條以上。”

姬寒笑容微僵：“一天嗎？”

“一上午。”

“那哥哥，你釣過魚嗎？”笑容漸漸收斂。

“沒有。”斬釘截鐵。

“……”笑容徹底消失。

眼見着姬寒情緒低落，姬珩竟然覺得心裏愈發開闊。

嘴角的笑意怎麽忍也忍不住，以防姬寒看見，還借着咳嗽握拳擋了擋：“對我沒有信心？那要不別去了。”

“沒有沒有！”姬寒立刻搖頭，趕着去拉姬珩的胳膊，卻因為被安全帶困住，差不少才能夠上，“哥哥超棒的！我相信哥哥！”

“那就好。”姬珩仿佛完全沒看見，自顧看起了雜志。

當着這麽多人面，不被回應多多少少有些沒面子。

姬寒繼續扒拉：“哥哥……哥哥！”

姬珩不為所動：“我聽說只有聽話的小朋友才能獎勵小手機。”

“我不要手機，我要你抱抱我。”他張開雙手，直勾勾盯着姬珩的眼睛，眼裏閃爍着晶亮的乞求。

起初姬珩還沒什麽動靜，過了片刻見姬寒還是同樣的動作，他終于嘆了口氣，放下雜志。

解開姬寒身上的帶子，将他攬進自己懷裏。

得到滿足的姬寒頓時消氣，開開心心摟着姬珩的脖子。

背部寬厚的掌心和頭頂輕柔的摩挲越發讓他覺得安心，一個沒忍住，大着膽子捧過姬珩的臉狠啵了一口：“木啊！”

姬珩被這番突如其來的襲擊吓了一跳，渾身僵硬，落在姬寒臉上的眼神半晌沒有收回。

“哈哈！”姬寒完全沒有半點害羞的意思，一看這招有點用，趕忙抱着姬珩又啃了幾口，直啃到姬珩受不住。

“住嘴，好了住嘴……”姬珩掙脫開不由分說給姬寒放回去，板着臉，“下次不可以這樣。”

“哥哥不喜歡嗎？”姬寒睜着一雙無辜的大眼睛，用鼓動的雙頰掩飾嘴角的笑意。

“不是不喜歡，是……”姬珩欲言又止。

“是什麽？”姬寒追問。

“是不合适，以後不可以在外面随随便便和別人啵啵。”

“不能随便？那我以後認真一點可以嗎？”

姬珩：“……”

導演：“撲哧！”

回到家之後，攝制組又取了點其他的素材，終于在晚飯開始之前離開。

晚上，姬寒終于拿到了他的新手機——

一臺翻蓋按鍵老人機。

姬寒看着盒子久久沒有動靜。

“不拿出來看看？”姬珩催促。

“這是玩具嗎？”姬寒還真沒見過有手機長這樣。

“是真的。”姬珩翻開蓋子替姬寒演示，“可以打電話，只是看不見人。你看，撥1就是打給我，2就是你爸媽，3就是你奶奶。”

姬寒微微眯眼，盯着眼前已經掉漆的鍵盤眉心越皺越緊。

他又看了看姬珩，确定他沒有任何開玩笑的神色，最終冷哼一聲，拉上被子蓋過頭頂。

“不喜歡？”姬珩問。

“一點用都沒有！”被子裏傳來悶悶的控訴。

知道姬寒看不見，姬珩嘴角的弧度愈發嚣張：“不喜歡還有其他的可以給你，要不要出來看看？”

“不要！”委委屈屈。

“那好吧。”

伴随着床面升起帶來的一陣動靜，姬珩略帶可惜的喟嘆響起，“竟然有人放着最好的電話手表都不要，看來只能退回去……”

話音未了，就見被子裏忽然伸出一只腳。

姬寒迫不及待鑽出來：“什麽什麽？電話手表？我要的我要的！哥哥給我吧！謝謝哥哥！”

東西還沒搞到手裏，謝已經道上了。

姬珩本就是裝腔作勢，瞥見姬寒不斷張合的小手又怎麽忍得下去？

拿起原本裝老人機的禮盒，揭開隔層，露出底下一只嫩黃色手表。

“喜歡嗎？”

“喜歡！”

姬寒迫不及待伸手：“哥哥能不能幫我戴上？”

半個小時後，新表打出去的第一個電話結束。

姬寒摟起睡覺的扶肆奔出去和客廳的姬珩報喜：“哥哥！我和奶奶說好了過幾天就回去看她，你會和我一起去嗎？”

姬珩已經不如一開始抗拒，卻也沒有答應：“我找人送你過去。”

“可是我已經答應奶奶會和你一起，奶奶都哭了……”姬寒皺着眉，一副想靠近又不敢靠近的可憐樣，“我想去見奶奶，又不想和哥哥分開，哥哥……”

“不許哭。”姬珩及時喝止。

“我沒哭。”姬寒打了個哭嗝兒，眼淚終究咽回去，卻站在原地盯着姬珩半天沒有其他動靜。

良久，姬珩終于受不住這樣糾心的沉默。

他放下手裏的杯子，朝姬寒招了招手：“過來。”

沮喪轉瞬即逝，姬寒蹭蹭蹭跑至沙發跟前，被姬珩撈進懷裏。

姬珩輕輕拍着姬寒的後頸，姬寒則安安靜靜趴在他肩上。

沉默半晌，姬珩忽然開口：“Elio。”

“嗯？”

“是不是覺得哥哥太兇了？”

“哥哥要聽真話嗎？”

“假話。”姬珩不假思索。

姬寒怔了怔，似乎是說不出那等違心的話。

頭頂隐約傳來一聲輕笑，緊接着就聽姬珩道：“哥哥不兇，哥哥只是生病了。”

“什麽病？”姬寒下意識問。

“一種……不會哭，不會笑，不懂愛，也不懂恨的病，心情不好的時候還會忍不住傷害別人。”

“還有這種奇怪的病嗎？可是哥哥，我明明看見你笑了，還哭了，就在電視裏。”

“哥哥是演員啊。”

姬珩的聲音透着和往日完全不同的溫柔，“Elio，不要讨厭哥哥。”

姬寒敏銳察覺出這話裏的反常，他竟然聽出一絲乞求？

姬寒想要擡頭看看姬珩的神色，卻被姬珩扣在肩上無法動彈。

他只能緊了緊手，發覺身前的男人也不如印象中那樣高大：“Elio不會讨厭哥哥，Elio喜歡哥哥，永遠喜歡。”

“無論發生什麽，都不會讨厭？”

“不是，我有一個條件。”姬寒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拍了拍姬珩的背，示意他放開自己。

“什麽？”姬珩松手，眼裏的笑意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失。

“你以後不能再兇我！”姬寒異常硬氣，“就算忍不住想要兇我也要忍住！我都沒有流眼淚，你也不能發脾氣！否則……否則我就不管你了！”

姬珩似乎沒想到姬寒會說出這樣一番話，眼瞳微震卻在下一秒恢複如常。

他的嘴角露出不加掩飾的笑意，甚至吻了吻姬寒的發頂，一口應下了這個約定：“好。”

既然做出承諾，就一定要好好遵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