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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最先來的是姜眉的外祖父,薛沐,同行的還有他的兒子薛讓,也就是薛瑤的親哥哥,姜眉的親舅舅,另有一名老者,看長相不像是薛家人。
“見過岳父,見過舅兄。”姜少陵上前擡手作揖,脊背彎曲成标标準準的九十度。
姜壽上去有樣學樣,姜眉也行了女子該行的禮,膝蓋彎曲,雙手交疊放于身側,姐弟兩人齊齊叫了一身“外祖父,舅舅。”
薛沐瞧姜少陵動作無一絲錯處,身上的衣物亦是齊齊整整,想來真是有些悔過之意,但本性放在那裏,不然他以前的所作所為也不至于把薛瑤臊得都不好意思回家。薛沐和薛讓一時之間都無法相信姜少陵的真心悔改,只把他叫起來,心裏只是說日後再看。
對姜少陵是這樣,但是對一雙兒女,卻是有十分的慈愛之心的。薛沐拉起了姜壽,又拍拍姜眉的手,“眉眉和阿壽,近來可好?你們母親可好?”
當日姜父去世,他們聽聞姜少陵還是在鎮上花樓裏整日宿醉。一氣之下終究是沒有去姜家吊唁,只是送了喪禮過去。他們知道自己的女兒向來軟弱,但也不是撐不起的人,所以才這般狠心,也是希望姜少陵能夠借此變故幡然醒悟。一個女人,出嫁以後便是夫家的人,薛瑤的所得,皆是自己的造化。
如今看來,姜少陵确是有所改進。初初接到請帖的時候,他們還以為這是姜少陵的玩笑話,可他的妻子認出來請帖上的花樣子是出自他們的女兒薛瑤之手,這才打定主意與薛讓來看上一看。
姜壽知道自己爹在外祖父那裏讨不了什麽好,自己便有意為父親說話。他朗聲道:“回外祖父的話,阿壽與姐姐一切都好,母親也好,而這與父親的努力都分不開。現在的父親,不可與往昔同日而語。”
“今日一看,才發覺阿壽長高了些許。”薛沐不接他的話,卻自己轉移了話題,想也是,哪有那麽容易改觀,也只有姜壽和姜眉這樣的親生兒女,才會無條件地相信自己的父親。往日的姜少陵不僅讓姜家,而且連薛家都操碎了心,到後來,索性便不管了。今日所見的一面便要他相信姜少陵已然浪子回頭,當然不是易事。
“早就聽明哥兒說,在貢院裏看到阿壽了,束脩如何?家中難不難過?若是需要,外祖父還沒老,也可以幫上你一些。”薛沐說這話的時候一直在用餘光看姜少陵的反應,若是他已經醒轉,現在定然會羞愧不已,因為他可能連自己兒子的束脩都付不起。
但姜少陵是什麽人,死豬不怕開水燙的,他不喜争辯,便不張口,只任着岳父暗裏一刀一刀地戳自己。
姜眉看得想笑,舅舅薛讓來了便一直沒說話,但看向她姐弟二人的目光卻是充滿愛憐的。薛瑤只有這一個親哥哥,薛讓也只有薛瑤一個親妹子,對他們二人愛屋及烏是必須的。而外祖父薛沐雖然對父親很是失望,但也一直沒放棄給他搶救,當真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在似有若無地敲打他。
姜壽搖搖頭,他知曉家中狀況,而且剛才也已經看姜眉露了那麽幾手,心裏對以後的生活是充滿希望的。他對父親的信心更是打小就有的,與生俱來的孺慕讓他沒懷疑過姜少陵,就算他頹廢不着調的那麽多年,但自己從小到大真沒受什麽苦。
雖然姜少陵吊兒郎當,但姜壽絲毫不懷疑自己若是跟着出去鬼混,姜少陵一定會打斷自己的腿。他沒有長歪,大概也是在姜少陵的庇護之下的。哪怕現在姜少陵更為親近姐姐姜眉,姜壽也絲毫沒有怨言。
他突然走上前,他只到薛沐的胸口,便作勢要說悄悄話,薛沐便微微彎下腰來,祖孫兩個在衆人面面相觑的場面下說起旁人聽不到的話來。
然後姜眉便看見她的外祖父擡起頭看向自己,眼神裏滿是贊賞和心疼。不用說,定是姜壽把這香水鋪子的功勞歸到自己身上來了。
個臭小子,明明面上冷着嘴也硬着,背地裏卻老是誇自己。
這樣想着,姜眉心裏卻不知不覺蕩開來一陣欣喜,這便是家人才能給予的感覺。
薛沐心裏此時正百感交集,不像外人雲裏霧裏,這些年,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女兒生下來的女孩兒是個傻子,幸好姜壽是個正常且聰穎的孩子,不然他老夫妻兩個真不知道自己的女兒要如何撐得下去這個打擊。
前段時間多多少少聽到些姜眉醒轉的事,但終究是沒親眼所見,他們沒有誰對這個消息是抱有兩成以上的信任的。今日來了,見姜眉給自己行禮,又叫自己外祖父。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可他從前卻是從來沒有聽到它從姜眉的嘴裏出來過。他應下了,卻不敢跟她單獨搭話,怕她又變成那個傻丫頭,只會支支吾吾傻笑的苦命丫頭。
可就在剛才,姜壽卻告訴他,這個鋪子是姜眉的主意開起來的,而前些日子錦裏鎮上流行的那些香水,也是出自姜眉之手。這讓他如何敢去相信,但姜壽從來不是個喜歡胡說八道的孩子,他看了看姜少陵,又把目光投向姜眉。比起姜少陵,他居然更願意相信一個傻女一夜之間變得如此聰慧的事。
眼看着薛沐的眼眶裏漸漸溢出淚花,薛讓站在旁邊卻仍舊是不明就裏,姜眉輕輕地笑,“外祖父,眉眉是真的好了。”
“眉眉!”讓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激動出聲的是薛讓。他本來站在那裏就是一個身材高大的七尺男兒,現在眼眶居然也隐隐有紅的跡象。
天知道他有多希望有一個聰明伶俐、玉雪可愛的小外甥女啊,他家中只有兩個兒子,任憑再努力妻子都再沒懷孕,可是以前的姜眉面對他的靠近不是拳打腳踢就是哭鬧不止,不說叫自己舅舅,正是正眼看自己一眼也是沒有的。
現在姜眉雙目清明、亭亭玉立地站在自己面前,出口之聲是嬌嬌脆脆的,他仿佛又看到以前未出閣時的薛瑤了。
“舅舅別哭,這麽多人看着呢。”姜眉小聲道。沒看見薛沐都被自己兒子吓得目瞪口呆嗎?她哪裏知道自己舅舅會是個擁有這麽大反差萌的人啊,前一秒冷峻如山丘,後一秒卻柔軟如春花。
“好好好,舅舅不哭,但是哪日眉眉一定要去你外祖父家,讓你外祖母好好瞧瞧,你外祖母才是個會哭的人呢。”薛讓生生把眼淚逼回去,穿着嫩黃色小裙子的姜眉在他眼裏就跟個寶貝似的。
姜眉連連應了,一衆人才算是安靜下來。她又領着薛沐和薛讓進去參觀了鋪子,期間不時收到薛沐的贊揚目光以及薛讓的星星眼。
姜壽無事可做,便想讓馬叔送李靈均和李容聲回去玉隐村,但他還未開口,又有人登門。
定睛一看,原來是貢院裏的幾個同窗。他們手裏都沒有請帖,姜壽自己開始不知道也就沒有邀請過他們,看來他們是從此路過,看到了姜壽他們才進來的。
其中兩個是和姜壽同班的,另外三個與李靈均李容聲皆有交好。姜壽很坦然地說是自己家鋪子,李靈均和李容聲,吳漢生卻不好說話,最後李容聲勉勉強強地講了一個“鄰居”。話是如此說,但他們兩三卻俨然與姜壽一起盡起了主人家的事。
剛才姜眉都已經介紹過,他們四個又都是聰穎之輩,不說過耳不忘,但按照姜眉的意思說上兩句還是可以的。
說到興致之處,就有兩個家裏挺有錢的掏出了自己的錢袋。香水這玩意兒,雖然他們自己用不上,但是家裏多的是女眷,不管是母親嬸娘,還是姐妹,沒有誰對這些東西是不感興趣的。他們一月的月前是五兩左右,買上一瓶二兩的香水雖然就去了大半,但多是孝心之人,又或者想着,買了這東西回去,讨了長輩歡心,說不定還會回來翻倍的獎賞。
姜眉正好過來,便拒絕了他們兩人掏錢,雖然這應該是香姜閣的第一桶金,但是這些人都是姜壽和李靈均的同窗。讀書人骨子裏面自古以來就有一股酸腐之氣,瞧不上有銅臭味的商賈之流,姜眉不想他們在貢院裏被人瞧不起。這些東西送送就行了,費不了幾個錢,但若是收他們的錢,這就有些說不過去了,雖然現在交好,但是日後的變故誰又說得清呢。
不僅沒收錢,還給另外幾位也都拿上了一瓶,裝在特制的黃色紙袋裏。因為倉促,這紙袋上面只寫了“香姜閣”三個字,并未畫上些花紋。
李靈均和李容聲都一眼就看出來姜眉所為的用意,而姜壽略略想過心中也大為感激。又是一番道謝後,幾個人離去,人手一個香姜閣袋子。姜眉看着他們的背影,仿佛看到了移動的廣告牌。
回過神來,剛才和外祖父的交談中她已經知道那個不認識的老者是薛沐的好友,也是一名商人,姓賀,卻不是錦裏鎮上的人,是鄰鎮安平鎮的。
薛沐讓她喊那人賀老伯,她也就乖乖喊了,還得到一個金鑲玉的手镯作見面禮。賀老伯為人風趣幽默,還對姜眉的創意大加贊賞,言語中對薛沐多有嫉妒,似乎是羨慕他有姜眉這樣一個孫女,聽得薛沐更加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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