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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弟妹這……不用叫孩子們回避嗎?叫他們去玩吧。”方氏很是詫異地看了姜眉一眼,不知道她身上那種從容不迫的氣質從何而來,自己家也有一對兒女,被保護得很好,這些大人的事從來不讓他們知道的。
薛瑤有了姜眉在身邊,也不是那麽手無足措了,她笑笑:“孩子們都大了,這些事聽聽也沒什麽,反正是自己家的事。嫂子你有什麽事還是快說吧。”
方氏被嗆了一記,已經心生惱怒,她是純粹的商戶出身,只能認賬本,其他什麽琴棋書畫皆是一竅不通的,所以最是看不得這種在學堂裏讀過幾年書的女人。對于聶氏也是一樣,只是這次聶氏來是婆婆同意的,她沒有理由反對。
她幹笑着道:“那好吧,我就說了。”
“前幾日的鋪子開張,我公公和族長都有過去看,我就算是在家裏,也有所聽聞,聽說那場面可是熱鬧得很,人來人往就不見間斷的。”別看短短幾句話,卻是方氏在家裏練習了好幾遍的。她興致勃勃,接下來就該接着她的話講了,或是送上她們幾瓶香水,或是其他的。
“我在家中,不曾知曉。”薛瑤其實是知道的,姜壽回家以後就已經跟她講過了,她也是開心了很久。但她也最不喜歡這個方氏,總是把自己的粗魯當成直爽,殊不知自己說的這些話都是不應該說的,別人家再好那也是別人的,管你什麽事。
“那侄女兒在鎮上待過的,總該知道吧。”方氏心裏那些不滿越來越強烈,真不知道薛瑤這樣到底是不是裝出來的,不知道就不知道吧,非要說個不曾知曉,這不是膈應她嗎?
姜眉看見她滿臉吃了蒼蠅的表情,差點沒有笑出來,她點點頭,“伯母說得極是。”
這天都要被這兩母女給聊死了,方氏吞吞吐吐幾次,還是接不下去其他的話。
沒用的東西!姜姑婆狠狠地剜了方氏一眼,心裏也在暗罵她居然連這一對弱雞母女都搞不定。
方氏好不委屈,卻不敢分辯,只能任由姜姑婆出馬。
“那個啊,你嫂子不會說話,這就聽我說吧。”姜姑婆放了茶杯,好整以暇地看向薛瑤,“前些日子你公公去的時候我就跟你們兩口子提過這事,可少陵死活不聽,不相信我們,鋪子不願意交出來。好嘛,一個月以後他幹脆就把那古玩鋪子給拆掉了。”
似乎那是自己家的東西一樣,姜姑婆心疼不已,一邊拍着自己大腿一邊感嘆:“怎麽說那些東西放在鋪子裏是不會丢的,就算賣不出去也是銀子放在那裏,可少陵呢?卻都拿去賣了,他常年不理事,怎麽知道別人有沒有坑他?賣了多少錢,不如讓我過過目,少了的話我就算拼了這條老命,也要給你們讨回這個公道!”
姜姑婆說到最後情緒更是激烈,一張老臉上的皺紋更是都聚集到了一起,很是難看。
姜眉朝薛瑤點了個頭,便開口道:“姑婆多慮了,就算我爹不理事,我外祖父總是理事的,他也不會貪了我們的銀子,賣古玩的銀子都已經存入錢莊,姑婆不用擔心我們受騙。”
“你外公?!”姜姑婆瞪大了雙眼,心裏已經罵開了,個死丫頭,姜家人你不信,偏要去找那薛家人,果真是胳膊肘往外拐!她又道:“一共賣了多少?存在哪家錢莊了?”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伯母也說了,我是小孩麽,銀錢之類的大事不應該我管的。”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既然說她不懂事,她便裝作不懂事好了,雖然那錢就是她親手存的。
“你……真就那麽相信你外祖父?”姜姑婆吊着三角眼,裏面滿是不信任的目光。
“嬸子!”這次出身的是薛瑤,她怎麽也沒想到,姜姑婆竟然如此拎不清,當着她的面連她父親都敢編排。
“叫我做什麽?”姜姑婆一記瞪眼過去,自己還挺有理,“俗話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你既然已經是姜家婦,就不要老惦記着娘家。那些錢還是自家人管理的好,哪天要是出事,你哭都來不及!”
這一番話又是氣得薛瑤眼睛都發紅,姜姑婆說再多都是錯的,可有一句是對的,她現在是姜家婦,所以就算姜家的長輩再錯,她也不能回一句嘴。否則便是不孝,就犯了七出之條。
姜眉知道薛瑤從小在這個環境下長大,在封建禮教下耳濡目染受的荼毒太深,所以就算姜姑婆再出言不遜她也只有受着的份兒。
真是可憐,姜眉拍拍她的手,微笑道:“祖父和外祖父都是我最親近的長輩,我不信任他們,信任誰呢?”
這句話就把姜姑婆的嘴給堵死了,她再厚的臉皮也說不出來“你可以信任我”,就算姜眉真的要信任她,她還拿不準自己會不會嫌棄呢。
方氏和姜姑婆皆已敗下場來,方氏是根本找不到開口的點,而姜姑婆卻是左扯右扯找不到重點。姜眉看見聶氏笑了一下的時候,就知道,她要上場了。
聶氏從來沒有把薛瑤放在眼裏,熟讀詩書的她自然不會用一般人的說話方式,一言不合就上口诋毀和罵街,她的聲音清秀而隐忍,卻擲地有聲,“侄女兒,看來我們都看走眼了,你才是這家中真正做主的人。”
她看着姜眉笑,“若我沒有猜錯,那香姜閣也是你的主意吧?”
姜姑婆知道這個侄兒媳婦讀的書多,但是這話她可不同意,立刻就反駁出口,“她一個傻丫頭哪裏有這麽多心眼?”
“這鋪子是我和少陵的主意,嫂子別為難一個小孩子。”前面不管是方氏還是姜姑婆,都只是小打小鬧,而聶氏簡直是一針見血,看出來姜眉不僅不是一個不谙世事的小孩兒,而且這個家大部分事情都是聽她的。薛瑤直覺聶氏比任何人都來者不善,卻不知道那股敵意從何而來,便只能先不由分說地護着自己女兒。
“可我記得,弟妹好像沒有這一手調香的技術吧?”聶氏兩只眼睛如同兩口古井看不到盡頭,幽幽地吐出最要人命的蛇信。
“你如何知道我沒有?我私下裏翻閱些古書,琢磨着便出來了。”
“哦?既然是這樣,那為何早先不拿出來,偏偏要在你這女兒,清醒過來以後?”聶氏緊緊盯着姜眉,讓她不能在她的視線下再投給薛瑤任何一個目光。都說母女心有靈犀,她就看看如果姜眉不給薛瑤暗示,薛瑤又會說出來怎樣的話。
“什麽古書,那書呢?拿出來我看看。”任誰也沒想到,這個時候打斷話題的會是姜姑婆。
聶氏心有餘而力不足地看了一眼姜姑婆,臉上滿是無奈,為什麽姜姑婆早不說晚不說偏偏要在這最關鍵的一刻說話,若不是知道她極度不喜歡姜少陵一家,她幾乎都要以為姜姑婆是故意在幫薛瑤呢。
可現在,她卻只能看着薛瑤松了口氣,然後漫不經心地回答,卻是回答姜姑婆的問題,“燒了。”
終究是功虧一篑,聶氏第一次心裏有了想要滴血的想法。
“什麽?燒了?”姜姑婆咋咋呼呼起來,一下子從椅子上跳起來,用手指着薛瑤的鼻子道:“你究竟是不是故意的?”
薛瑤極其無辜地搖頭,“真是不小心燒掉了。”
姜姑婆半信半疑,最後一把将方氏拉過來站在薛瑤面前,指着方氏道:“既然燒了,那會這樣制香的也就只有你了吧,你快快教教你嫂子,她手巧着,很輕易就學會了的。”
看見薛瑤一副不敢置信并且呆着的樣子,姜姑婆一下子又炸了,“你這是什麽态度?不願意教嗎!她可是你親嫂子,你不教她還想教給誰?難道是你女兒嗎?她以後是要嫁到別人家去的,賺再多的錢也跟你沒關系!”
姜眉已經快氣笑了,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姜姑婆這明目張膽的強取豪奪簡直就是喪心病狂!她真想問上一句,憑什麽啊?
氣氛就這樣僵着了,姜姑婆因為薛瑤的一句不答十分生氣,方氏也因為薛瑤的拒絕而感到自己受到了輕蔑。
“你是死人嗎?話也不知道說了?”姜姑婆見薛瑤油鹽不進,只得回了位置上,這一次,毫不留情的口刀就飛向了聶氏。
聶氏就是真的委屈了,剛才明明是姜姑婆打斷了她的話,還讓她的逼問戛然而止,再也找不到那麽好的機會了。姜姑婆的丈夫早死,脾氣就越來越壞,她對自家的親兒媳婦尚且嘴下不留情,對自己更是沒有一句好話。聶氏見不慣這樣的人,只是平日裏不常見姜姑婆,才這麽多年地過下來的,就算這次知道要一起來玉隐村,她內心也是十分抗拒和姜姑婆同行的。
反正也不是自己正兒八經的婆婆,管他呢。聶氏收拾好心情,便開始進入姜姑婆和方氏攪了很久都進入不了的正題。
“弟妹別往心裏去,姑姑不是這個意思,她只是心急了些,言語上才有不得體的地方。”
“行了行了,我怎麽做自然有我的道理,還需要你來數落我的不是?”姜姑婆一聽,就又不樂意了。
“姑姑說得是。”聶氏表情恭謹,姜姑婆便再也糾不出錯來,只能擺擺手叫她繼續。
“弟妹一家如今都在玉隐村,鋪子卻是在鎮上,生意往來多有不便,所以。”聶氏溫柔地笑了,“大家想要幫襯一下弟妹和弟弟,便讓少欽和忠華在鋪子裏幫着手。也不用擔心他們兩個不懂做生意,父親會讓一位掌櫃與他們同去的。”
少欽自然就是姜少欽,而忠華是姜姑婆的兒子,也是方氏的丈夫馬忠華。哎喲,還兩個都弄來了,一個沒落下,又有掌櫃,可真是想得周全。
聶氏一張清秀的臉,居然也能把這樣不要臉的話講得這麽理直氣壯,真是厲害了。
“一來我們的人脈比你們的廣,不會愁銷路,二來侄女兒剛清醒過來,弟弟也該抽些時間陪陪她。”
這下薛瑤是真的忍不下去了,姜家本家一欺再欺,若這鋪子真是她的,非要死皮賴臉拿去她大不了讓步就行了,因為不讓也許就要被本家除名,驅逐出來的子孫是擡不起頭的。可這鋪子分明是姜眉的心血,不管她女兒是要拿來賺錢,還是要拿來玩兒,都不關他們的事!
她明白了,開張的那天只是去查看一下,然後第二天便讓姜姑婆帶着方氏和聶氏到這裏來,鋪子才剛有成色,他們就這樣迫不及待。把姜少欽和馬忠華放進去,又再放進去一個他們自己的掌櫃,那和架空姜少陵有什麽區別,說什麽不方便,又扯什麽貼心,她真的用不着他們來關心,也容不得他們來這樣糟蹋她女兒的心血。
為母則強,薛瑤當即站起來道:“好男兒志在四方,又怎麽可以把時間浪費在家中,少陵從前糊塗,現在他已經知道自己的責任。大家的心意我們領了,但再苦再累,都是他自己願意的!”
姜姑婆和方氏都有些反應不過來,薛瑤咬文嚼字的功夫遠在她們之上,說話繞點彎她們便要想許久。
但聶氏卻直直走過來,眸子裏閃着些微妙的光。
姜眉以為她要跟薛瑤動手,便跟姜壽使了個眼色,讓他出去叫馬叔,而自己沖到薛瑤面前去,不曾想到,她聽到的是聶氏湊在薛瑤耳邊一句輕輕的話,
“你當真以為,你了解子洵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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