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小貓

小貓

賀乘舟回到安園，就看到窗臺上的孟峥安，他還是一直在看這些景色，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大概是賀乘舟盯得太久了，孟峥安也隐隐有了覺察，微微低眸，就看到了剛剛回來的賀乘舟。

賀乘舟呼吸一滞。

孟峥安稀奇的朝他擺了擺手，賀乘舟心裏都有點發酸，回來的路上他還在打電話問賀蘭亭，如果冒昧的提起陳元安會不會加重孟峥安的病情。

“你要死，提人家小孩幹嘛？”賀蘭亭語氣不善，她這弟弟完全是中了邪。

賀乘舟抿了抿嘴，“我答應了陳元安讓孟峥安回去看他。”

“……你自己都不能保證摘除腺體以後，能不能見到人家，”賀蘭亭氣的發笑，“你還答應陳醒生的小孩讓他倆見面？”無法理解。

“姐，”賀乘舟對此并不認同，“對我來說，那是孟峥安的小孩。”

賀蘭亭表示，那又怎麽樣，孟峥安自己都不喜歡他。

“……我只是無法拒絕他，我看到他，就像看到了孟峥安一樣，他對我提的所有要求我沒辦法不順從，看不得他難過，看不得他傷心。”

賀乘舟本來以為會引來姐姐的嗤笑，姐姐卻是突然沉默了，“乘舟，你喜歡的是七年後的孟峥安還是七年前的孟峥安呢？”

賀乘舟愣了一下。

“我以前總是在聽你說，想要他回到七年前的樣子，你有沒有想過，經過七年以後的沉澱，孟峥安本來就不是七年前的孟峥安了呢？”賀蘭亭問，“如果你摘除腺體以後，發現他本來就已經不是七年前的他了，你會不會……我是說，無法接受。”

賀乘舟也沉默了。

“倒不如就像現在這樣，他就像一塊代切開的翡翠原石，就讓他成為一個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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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乘舟的回憶到此結束，他慢慢走上臺階，看到孟峥安聽到聲音也回頭看他，就沖着賀乘舟笑了。

好好看。

賀乘舟沒什麽出息。

賀乘舟便走到他的面前，輕聲問他，“今天的陽光好嗎？”

賀乘舟一直想跟孟峥安找一些共同話題，但是現在孟峥安的世界裏只有春暖花開，所以他也只能問些月亮、陽光、星辰。

孟峥安點點頭，“陽光很好，看到有小貓在曬太陽。”孟峥安用手指指着，賀乘舟順勢去望，果然有一只小橘貓在伸懶腰，賀乘舟又聽到孟峥安喃喃自語，“好可愛的……”

賀乘舟心都化了，“你喜歡嗎？”

孟峥安對上賀乘舟的眼神，賀乘舟的眼睛總是這麽溫暖的看着自己，“喜歡啊。”

“你想養它嗎，”賀乘舟像是鼓起了什麽勁，“這裏荒郊野外的，估計都是小野貓。”

孟峥安卻猶豫了，“可是它看上去好幹淨啊……”

賀乘舟也盯着小貓瞧，“小野貓是這樣的，他們會自己照顧自己，所以都很幹淨。”

這樣啊，孟峥安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我們去看看小貓吧。”賀乘舟嘗試着邀請孟峥安，眼睛亮亮的，就像是一場約會。

孟峥安不知道賀乘舟把這看作一場約會，只是反複确認着，“你是說離開安園嗎，沒有關系嗎？”

“我沒有任何關系，只要你沒有關系。”

孟峥安第一次主動走出安園，安園位于城市邊角，但是選址很好，是在一座山上，離開了安園，迎面而來的就是環山公路，而小貓就在環山公路的一側。

小貓意外的非常親人，看到孟峥安和賀乘舟就趕忙過來蹭一蹭。這時候，他倆才注意到，小貓旁邊有很多貓糧，這裏一般沒有外人，估計是仆人們平常會給他喂飯，還給它搭了個小窩，估計是和人接觸的多了，就不怎麽怕人了。

“這是流浪小貓吧，”賀乘舟也覺得稀奇，“流浪的小貓怎麽會在這裏，還把自己捯饬的這麽幹淨。”

孟峥安也笑了，他慢慢把小貓捧起來，小貓不滿意的朝他喵喵叫，張牙舞爪的，但是膽子小，不敢用手刀人。

大概也有人注意到了孟峥安和賀乘舟，趕緊就過來了，“少爺，孟先生。”

原來是安園的工作人員。

“這小貓是你養的嗎？”孟峥安一臉新奇。

“不是，是仆人們一起共養的，平時下班給它帶點吃的什麽的。”仆人解釋道。

可是賀乘舟還是想不明白，“這是流浪貓吧，安園怎麽會有流浪貓。”

流浪貓和小野貓也本質的區別，小野貓天生生活在野外，有自己照顧自己的能力，大多也不親人，而流浪貓被主人收養過一段時間或者從小就被人養着，養着養着扔掉了才會是小流浪。

但是安園附近都沒有住宅區，理論上不該有流浪貓。

“現在天氣冷了，流浪貓會躲在車盤底，上次您把孟先生接回來，我們就在車下面發現了他，說起來還很有緣分呢。”

仆人就是會說話，一句話就戳在了賀乘舟的心上，他一直想要留個紀念在他和孟峥安之間，又怕孟峥安不願意，又怕孟峥安覺得自己太矯情。

孟峥安這麽喜歡小貓，以後至少會來看看小貓吧。

“我們養它吧。”賀乘舟在孟峥安耳邊輕聲提議着。

“可以嗎？”孟峥安眼睛都亮了，他甚至擡眼去看仆人，“可以嗎？！”

仆人趕緊回應道：“那真是太好了，冬天的小貓都不太容易存活，我們還擔心這裏給他搭的這個窩會冷，如果是孟先生和少爺這麽好的人收養它，一定會很幸福的！”

“那它疫苗和驅蟲都打了嗎，體檢過沒有啊？”孟峥安詳細地問着。

“沒有呢，我們也沒有時間，也沒有車輛，也沒有航空箱，就這樣草草的養着。”

“那我們帶他去做個體檢吧，賀乘舟，”孟峥安興奮地問他，随後又覺得不好，“可以嗎？”

當然可以。

賀乘舟樂意之至。

“航空箱的話紀文書家有，他家也養了小貓，有什麽問題我們也可以問他。”

“您是少爺，您真是少爺，真是随叫随到，我要辭職！”紀文書就這樣苦逼的帶着他的航空箱來到了安園，順便說着，“就這玩意兒，随便叫個外賣跑腿路上都有。”

“你來了，順便讓你看看小貓有沒有什麽問題，你比較有經驗。”賀乘舟才不管他，一個苦逼單身漢，有什麽私人時間？資本家無法共情。

等賀乘舟、紀文書、孟峥安配着小貓體檢做完，已經是晚上了。

孟峥安在賀乘舟的肩上睡着了，懷裏還抱着一起睡覺的小貓，今天打了第一針疫苗，每隔4周打一次，打三針，他和孟峥安至少，還能糾纏兩個月。

賀乘舟在心裏細細的想着，很滿足。

到了安園，孟峥安迷迷糊糊的，賀乘舟不忍心叫醒他，把小貓遞給仆人，小心翼翼地将公主抱起孟峥安。

孟峥安一下子就醒了，但是看到是賀乘舟就放松下來，賀乘舟感覺到孟峥安呼出一大口氣，鋪在自己臉頰上，心怦怦直跳。

“我……我帶你回家睡覺。”

“……嗯。”孟峥安迷迷糊糊的答應着，就在賀乘舟懷裏又睡着了。

紀文書表示我想報警，你們把我拉出來管貓，還要喂我狗糧，我真的要報警。

清晨，孟峥安醒來，完全是因為小貓一直在自己耳邊叫喚，然後賀乘舟急的想把小貓抱走，來回一折騰，孟峥安就醒了。

今天的孟峥安比往日的任何時候起的都早。

孟峥安七年間幾乎天天都在賴床，沒有人會管他什麽時候起床，不論陳醒生還是賀乘舟，他們只希望自己回來能看見他。

所以，孟峥安沒什麽精神氣。

“還早呢，你再睡會兒吧。”賀乘舟輕聲坐到他的床邊，小貓已經被丢出了房間，讓仆人看着了。

“小貓咋了？”孟峥安的思緒還在小貓身上。

“我看你那麽喜歡，就把它放在你房間，誰知道他好像覺得你睡得太久了，很擔心你，就一直要叫你起床，”賀乘舟有點抱歉的撓撓頭，自己也覺得好笑，“我沒辦法才想把它拿出來，結果你就醒了。”

孟峥安看賀乘舟這手忙腳亂的樣子，也笑了。

然後兩個人看着看着，就移開了視線。

“你昨天……是見到陳元安了嗎？”很意外的，這件事情，是孟峥安提起，他非常坦然，非常自然的接受了這件事情，“他最近怎麽樣？”

“你怎麽知道？”賀乘舟愣了，他一直很糾結于怎麽提起這件事。

“他把信息素留在你身上了，他以前就很霸道，他的東西他都要留點自己的味道。”

大概這是一種父子之間才能有的默契，賀乘舟無法捕捉這種味道。

“他生活的很好，也長得很像你，尤其是眼睛，只是也很想你，”賀乘舟小心翼翼的回答，“他還讓我，跟你約定，會去看他。”

“嗯……”孟峥安沉默了一會兒，“他有跟你拉鈎嗎？”

“有的，他說只要我再跟你拉鈎，承諾就成立了，你會去看他。”

“以前有人跟我說，沒有一只omega會不喜歡自己的孩子，當時我覺得我就是那個特例，我特別特別的讨厭和害怕他，可是我離開他的時候，我才發現，其實我可能沒有自己想象中，那麽厭棄他，一個人的某一時刻，我其實也會想他。”

這是賀乘舟第一次聽到孟峥安這樣詳細的提起他的孩子。

“他小時候很鬧騰，把我折騰的夠嗆，大概是我不怎麽理睬他的緣故，他越來越懂事，幾乎不鬧我，每天都對我小心翼翼的。”

“陳醒生告訴我，孩子需要omega的關愛，但是我沒有辦法去關愛他，我自己都無法照顧好我自己，所以我跟陳元安約定，我會遵守每個與他拉勾的約定。”

“如今想來，如果我在陳家的日子大多都是黯淡無光的話，他應該就是唯一的陽光吧。”

“那你會回到他身邊嗎？”賀乘舟手微微顫抖。

“……我不知道。”孟峥安實話實說。

“……是嗎……”

“可是賀乘舟，有一點我很清楚，這個腺體我必須要取掉，只有取掉了，很多東西才會有答案，我對那個孩子的感情，我對陳醒生的感情，以及對你的感情，甚至是對小貓的感情，很多感情我已經不知道到底是出于因為是一只omega還是只是因為我是一個人，我只想擺脫這個操縱我思想、靈魂、身體的地獄，我只有真正擺脫，一切才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