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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傭兵巴特一直心神不寧。
這并不是巴特第一次“送貨”,可是這個──
巴特看了看對面鐵籠裏那個漂亮的金發青年,對方朝他投過來迷人的微笑。
高階惡魔。巴特收回目光想,這還是他頭一次碰到。
同隊裏的老搭檔比爾,在看到那惡魔的第一眼,就宣布退出不幹了──要知道在此之前,老比爾一直是隊裏最勇敢能幹的家夥。
“為什麽?!”巴特不解地朝他吼。那是個高階惡魔,可他已經被控制住了。他被關在特制的籠子裏,坐在鎖魔陣的正中央,甚至手腳都被束縛住。“在那裏他什麽都不能做!”
比爾只是回頭看了看他:“你确定?”
“噢!你朋友可真是個聰明人,你該接受他的提議!”被困住的惡魔歡快地插話。
巴特在心裏唾罵了一句。
只要把這家夥送到目的地,就能拿到一大筆錢,富豪們對此總是很慷慨。
他才不會像老比爾一樣犯傻。
飛機在雲層上平穩地飛行。
這次運送的“貨物”們大多既安靜又老實,簡直就像在努力僞裝自己完全不存在一樣。但傭兵們并沒有享受到片刻安寧,因為那個唯一例外的金發碧眼的家夥一路上一直在喋喋不休。
“……我遇見一只鳥,是黑色的。還是只雛鳥,不肯吃東西,拒絕長大。他很小,我一只手就能握住。他的态度冷硬又傲慢,可他的身體很溫暖,很柔軟,溫軟得讓我就想就這麽握緊手,再緊一點,直接捏碎,直到能感覺到他每一點骨血,那樣才算真正把他完完全全握在手心裏。可我不能那樣做。”惡魔停了會,“因為他不會在乎,他不在乎傷害,也不在乎我。”他居然露出了傷心失落的表情。
巴特忍不住扭頭望了望他。
感覺到巴特的目光,惡魔立刻把視線轉過來。“噢,你!”他歡快地說,“你很有趣!”
巴特皺了皺眉。
“你和其他人感覺不太一樣。讓我猜猜,你曾經是個驅魔人,對嗎?”惡魔帶著笑意的眼睛盯著他,目光冰冷而犀利,“你對你的新工作滿意嗎?”
“我依然是個獵人,專門狩獵你們這種怪物。”巴特冷冷地回答。
“噢,不不,才不一樣呢。你現在可不能殺死我們,甚至不能傷害我們,你得小心翼翼地看著我們,因為對你的雇主來說,我們一根頭發都比你整條命更珍貴。你呆在驅魔人協會時,至少還是個英雄;可現在的你算是個什麽呢?有人尊重你嗎?”惡魔的笑容充滿惡意的嘲諷,“你生氣了。這話題令你憤怒?因為羞恥?你是怎麽忍受這一切的?因為錢?”
該死,他居然蠢到和一個惡魔說話。巴特憤怒地站起來,轉身離開後艙。
金發惡魔在他身後喊:“如果我說,你們現在回頭,還有一線生機,你會接受嗎?”
“嘿──”留守的傭兵踢了踢籠子,“閉嘴!”
惡魔安靜了不到一秒,又忍不住開口:“噢……好了好了,我不說話了。我能唱首歌嗎?”
巴特走到駕駛室。透過玻璃窗,已經能看到他們的目的地,一座小島。
看,什麽事也沒有。巴特正想著,機身忽然開始劇烈搖晃。窗外,剛才還蔚藍的天,轉眼間烏雲密布,電閃雷鳴。
砰砰砰──
機身在飓風中猛烈震動。訓練有素的傭兵們迅速找到最近的支撐物掌握平衡。裝著小怪物的箱子砸在機身上發出巨響,裏面的家夥發出絕望的慘叫。
只有裝著金發惡魔的鐵籠紋絲不動。惡魔安穩地坐在裏面,愉快地唱著沒有人聽得懂的歌。
巴特跌跌撞撞走進機艙,立刻大叫起來:“誰給他機會念咒的!阻止他!”
“噢,不是我……”
槍響。緊接著又是好幾槍。
槍響過後是一片突如其來的安靜。巴特瞪大了眼睛。
銀彈在惡魔身前齊齊停住,仿佛那裏有一堵看不見的牆。
“噢,我不喜歡這個。你們怎麽能打我的臉?”惡魔皺了皺眉,面前子彈齊齊落下。
機身再撐不住,被撕開一條長長的裂口。飓風灌進來,人們一陣東倒西歪。有人當即被風卷出去,驚叫聲很快被甩遠。
火星四起,很快變成一片火光。
“我都說了不是我,你們居然朝我的臉開槍。”惡魔還在繼續之前的話題,像個孩子一樣不高興。
巴特趴在地上死死抓著門,不讓自己被風卷出去。他看見那惡魔輕輕松松就站起來,随意甩開扣著他手腳的聖器。在劇烈震蕩的機身上,他穩穩當當從鎖魔陣中走出來,像走在自家花園中一樣自在。
“別自大了。你們才不值得我動手,更不值得讓我的主人朝我生氣。”惡魔站在被撕開的裂口旁,朝外看去,“我不過是,打了個招呼而已,出於禮貌。有人不太願意我靠近這裏呢。”
他站在火光中,露出微笑。
太平洋上的安士白島是一座私人小島,換言之,是一個法律難以觸及的灰色地帶。島主将其建造成一處高級旅游休閑勝地,只對其會員開放。島上能享受到的當然不僅僅是風景而已,那裏不僅有陽光、沙灘,還有獵場、賭場和各種各樣的服務,而那裏最著名也是最吸引人的,則是與衆不同的黑市買賣。
那裏的交易品是獨一無二、任何別的地方都無法買到的。
要上安士白島并不容易,不僅需要家財萬貫,而且必須有會員卡。
安士白島是修此行的目的地。
修當然沒有安士白島的會員卡,在幾天前他甚至根本沒聽說過有這麽個地方。奧加維幫他弄到了會員卡和船票,心甘情願地,在給他船票時一副希望他盡快登船遠去然後再也不要回來了的表情。
修原本想搭飛機過去,可以節省很多時間,可惜被告知因為小島最近天氣突變,不适合飛機登陸,只能改為乘船。這意味著他不得不和一大群陌生人一起,在一個密閉的空間裏呆上一天一夜。修想起來就渾身不自在。
“你真奇怪,你和那惡魔整天吃住在一個屋檐下也沒見你這麽難受過。”蝙蝠心直口快地說。被修面無表情地斜瞟了一眼,立刻乖乖縮起翅膀專心啃草莓。
到餐廳吃飯時,修發現了令他更加頭痛的事。
“……那些當然是真的,因為我就是個驅魔人啊。”不遠處的餐桌上,一個金棕色頭發的年輕男子說。他就像時下常見的富家花花公子一樣,有迷人的笑容和充滿魅力的眼睛,看上去輕浮沒有底蘊。
坐在男子身旁兩個明顯是剛剛才認識的女孩咯咯笑著說:“騙人的吧。”
“不不,是真的。我是個法師,我10歲的時候就被稱為這一代最有希望的天才法師呢。”男子有些驕傲地說。他神神秘秘把手擺在桌子上,手指搓了搓,一只小小的火團從他掌中升起。
該死,居然會碰到協會的人。修急匆匆站起身。雖然和對方只在幾年前見過一兩次,可他知道那是誰。羅伊警告過他現在的狀況不能讓任何A級以上的驅魔人看見,更別說是這個家夥。
來不及等晚餐送上來,修只想在對方注意到自己之前快點離開,并且希望對方的感應範圍不會覆蓋到全船那麽大。
那邊男子還沒發現修的存在,仍在興致勃勃和女孩們搭讪。
“什麽魔法,一般魔術師都會表演這個,”現在的女孩子顯然不好騙,“你在袖子裏藏了特制的打火機什麽的吧。”
“當然沒有。”男子立刻否認。
“喂,你袖子起火了。”另一個女孩說。
修跑出去,又不得不跑回來。蝙蝠還趴在水果盤上不肯松爪。
“啊──天哪!”那邊男子看著袖子上燃起的火苗大驚失色,一陣手忙腳亂。最後還是一個女孩一杯水潑到他手上,冒起一股青煙。
“終於滅了。謝謝謝謝。”
“你沒事吧?”
“沒事沒事。”男子站起身拍打衣袖,一個特制點火器從他袖子裏掉出來。
“我們……先回去休息了。”女孩子們禮貌地告辭。
修一把抓起蝙蝠,剛轉身,就聽見身後再次響起男子興奮的聲音:“天哪,修?你是修嗎?”
修抓著蝙蝠慢慢轉過身去。
男子已經興奮地迎上來:“果然是你。你還記得我嗎?我是阿爾文,阿爾文瑟特查。我們五年前在羅莎家的聚會上見過。”
修禮節性點點頭:“我不太記得……你記性真好。”
“當然,不管是魔法書還是美人,我從不會忘記任何東西。”阿爾文正笑著說,表情忽然變得嚴肅,同時往後退了一步,那是戒備的姿态。
似乎連轉換的時間都沒有,面前的人一下就從一個輕浮的公子哥,變成了冷酷的戰士。那雙戰士的眼睛冷冷打量著修,似乎想從中看出點什麽來。
“怎麽了?”修保持鎮定問。在他手裏的蝙蝠覺得自己快被捏窒息了。
阿爾文冷冷地盯著修不說話。安靜了兩秒,忽然那雙眼睛眨了眨,又轉回那個公子哥的狀态。
“阿奈,不要随便跑出來!”阿爾文不知對誰警告了一句,又轉向修,顯得很不好意思的樣子,“啊啊,修,抱歉啊,剛才那個不是我。”
修不動聲色看著他:“我聽說過你家族的事。剛才那個是養在你體內的惡魔?”
瑟特查家族是非常強大的法師家族,他們最與衆不同之處便是能将惡魔禁锢在自己體內,用自己的靈力喂養對方,同時借用對方的力量。與契約不同,宿主和體內被禁锢的惡魔之間,是純粹力量上的壓制與被壓制的關系。一旦宿主本體沒有足夠的力量控制對方,就會被對方逃脫,或是反過來侵占身體吞噬靈魂。因此即使是出生於瑟特查家族,也只有相當優秀強大的人才能做得到。
而面前這位阿爾文,在十歲時就可以在體內養惡魔了。
這會阿爾文不好意思地笑著說:“是啊,他叫阿奈。我不知道他怎麽會突然跑出來,別介意,他不會傷人的。”
修點點頭。他當然知道阿奈為何會出現而且還擺出防範的姿态。不過剛才看阿奈還處於觀察姿态。畢竟修這次出門已經做好萬全的準備,何況還有蝙蝠聖氣的掩蓋。阿奈觀察了一陣,最終也沒有什麽舉動,不知他究竟有沒有看出來。
至於阿爾文,修才不相信他真的不知道阿奈為何會跑出來。他并不是表面看上去那麽簡單的角色,他比那個阿奈要危險得多。
結果最後變成兩個人一起坐在餐廳裏吃晚餐。熱情的阿爾文一副要找修敘舊的模樣,與其單獨與他呆在狹小的房間裏,還不如在公共場所比較自在。
“……我一眼就看出來了。”阿爾文一邊往嘴裏塞牛排一邊說,“雖然幾年沒見,不過你和羅伊長得很像。”
修不禁擡起頭:“聽你語氣,你和羅伊很熟?”
“當然了,我們是一起長大的朋友嘛。”阿爾文塞了滿嘴,鼓著腮幫口齒不清地回答。
“朋友?”修不由笑了笑。以羅伊那種個性,能這麽自然地說出這種話的人他還是第一次見到。“羅伊不會承認的。”
“沒關系,”阿爾文大方地擺擺手,“他嘴硬又別扭,我不跟他計較。”
“請當做沒聽到。剛才的話如果傳到羅伊耳朵裏,這個人就會立刻從這世上消失了。”阿奈突然冒出來插嘴。
“喂喂,有什麽關系。他是騎士團的,我是法師團的,要是騎士團的人敢動法師團的人,整個法師團都會趕過來救我的。”這會又是阿爾文了。
“你就是這樣,才會變成整個法師團之恥的。請當做沒聽到剛才這兩句。”阿奈又冒出來說。
“喂!這是我的身體!你不要動不動就随便跑出來!”阿爾文終於忍不住叫。
“這現在也是我的身體了。”
修看著對面的人用兩種截然不同的表情神态自說自話。傳言中瑟特查家族的人和體內豢養的惡魔,因為是壓制與被壓制的關系,彼此之間充滿仇恨。
但眼前這活生生的一對好像完全不是那麽回事。
“哇──”蝙蝠抱著顆藍莓看著仍在“自吵”的阿爾文,忍不住發出一聲贊嘆。
修安靜地吃晚餐。心裏莫名其妙有些羨慕,不知為什麽。
“修。”阿爾文突然叫他。
“嗯?”修擡起頭,發現阿爾文正看著他。
“你真有趣。對不起,我沒有冒犯的意思。”阿爾文友好地笑著說,“你之前對我很戒備,可我說我是羅伊的朋友後,你立刻就放松了。抱歉,我只是想說,你知道這樣并不好,對嗎?”
修面色嚴肅起來。
阿爾文又飛快地補充緩解氣氛:“當然,我真是羅伊的朋友。我可是協會裏唯一一個在充分認識他的惡魔面孔後還敢和他一起出任務的倒黴蛋。”阿爾文無奈地笑笑。
“嗯,我明白。”修說,輕輕把爬出去的蝙蝠拖回自己手邊。“謝謝。”他誠懇地說。
第二次碰面時,氣氛就輕松多了。
“我到安士白島是協會的任務,要去找某個大人物問點事。”阿爾文靠在船頭鐵欄上吹著海風說,還是一副說話随意不知輕重的模樣。
前方已經出現安士白島的模樣。按行程,離靠岸只剩1個多小時。
“本來要坐飛機過去,結果昨天島上突然起了風暴。”
“海上天氣一向這麽變幻莫測。”修說。
阿爾文看看他,露出高深莫測的笑容:“不是哦。”他又看向海面,“你知道安士白是什麽意思嗎?”
“那不是某個大惡魔的名字嗎?”蝙蝠插嘴說。
“也是啦。不過Asbeel這個詞本身,是希伯來語‘被神所遺忘者’的意思。安士白島還有個別名,天使墜落之島。那名字是很久很久以前就有了。而你知道,很多時候一個地方的地名,總是代表著一段歷史。”
修想了想:“那這代表著什麽?”
阿爾文聳聳肩:“不知道。那地方很特別。你大概也聽說過那島上是做什麽的吧。以前也發生過很多次,有些特別的‘乘客’想要靠近那座島時,就會發生天氣突變,最後機毀船翻。昨天也是有一架飛機想要登陸的時候,天氣突然就變了。”
回想時間,昨天引起天氣突變的難道是──布萊茲?
雖然不知道那座島選擇的标準是什麽,但很明顯,布萊茲無論如何都不會是個受歡迎的客人。
修突然覺得有些頭痛了。
旁邊阿爾文還在說:“也不知道到底哪些客人不受歡迎。我之前去過幾次都沒事,希望這次也……”
他表情忽然變得嚴肅。是阿奈出來了。
阿奈一動不動地盯著遠處的海面,突然轉身跑走。修不知所以跟上去,竟然一直來到船長室。
“什麽?”船長驚訝地問。
“回去,立刻。”阿奈面無表情地重複,“這艘船被拒絕了。”
船長顯然無法理解如此高深的話語。
試著交流了幾句,發現無法說服對方,阿奈改變了策略。
“救生艇我要了。”他用陳述的語氣說,扭頭往甲板上跑。
修跟過去,發現阿奈已經開始放救生艇。他動作太快太自然,以至周圍的船員都只是目瞪口呆看著,竟然沒有一個人上前阻止。
“阿奈?你幹什麽?”修忍不住問。
阿奈一個翻身跳下去,穩穩落在救生艇上。
“逃命。”他簡潔明了地回答。
救生艇箭一樣朝反方向飙走了。
“修。”好一會才回過神來的蝙蝠戳戳修,“怎麽回事?”
“我想我們很快就知道了。”修說。
轟隆隆,一串驚雷炸響。
狂風大作,天空突然一片漆黑。
深淵 第二部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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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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