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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天空依然烏雲密布,時不時有閃電劃過。
走下船,一踏上安士白島的土地,修頓時停住。
貼在修脖子上的蝙蝠感覺到他肌肉驟然繃緊,奇怪地叫了聲:“修?”
修沒回答。他警惕地環顧四周。蝙蝠意識到他突然驚了一下,蝙蝠跟著吓了一跳:“修?怎麽了?”
“沒什麽,看錯了。”修收回目光,松了一口氣,身體也随之放松下來,繼續向前走去。
蝙蝠朝他剛才受驚的方向看去。那邊不遠處的小山坡上有一棵巨大的枯樹,在黯淡的光線裏黑黝黝的,枝蔓分明。
那上面密密麻麻,停滿了黑色的鳥。
蝙蝠初一看也跟著吓了一跳,下意識就去看修的影子,接著它才意識到那些鳥應該只是常見的烏鴉而已。
修沿路往外走,蝙蝠趴在他肩上,總忍不住去看那一樹烏鴉。因為這場海難,港口聚集了不少工作人員,周圍人影紛亂,聲音嘈雜。蝙蝠覺得相比之下,遠處那棵枯樹,那一大群鳥,則靜默得像副畫。它們安靜地伫立在另一個世界,沈默地看著他們──看著他。
蝙蝠冷不丁打了個寒戰,縮進修的領子裏。
給修領路的侍者大約三十歲上下,有良好的舉止和端正的容貌。他帶著修走進酒店,坐電梯一直來到頂層。
“希望您喜歡。這間房的陽臺正對著海,是我們這最好的一間。”
修站在門邊,往奢華的套房裏瞟了一眼:“我記得我訂的只是普通單人間。”
“我們主辦方對這場海難深表抱歉。你們都是我們尊貴的客人,我們願意盡一切努力讓你們盡快忘記那場災難,盡情享受這次盛會。至於房價,你完全不用擔心。”侍者誠懇地解釋。他指的是安士白島一年一度的盛會,主辦方寄出邀請請VIP會員來島游玩。雖然平時安士白島也對會員開放,但某些特別的“節目”──比如某項特別交易──只有在一年一度的盛會上才有。這次同船來的客人基本都是應邀而來。
修望著他的眼睛,點了點頭走進去。
侍者站在門邊,又說:“今天主辦方為客人安排了晚宴,在晚上7點。宴會廳在酒店二樓,期待你的參加。”
修回頭看了看他,忽然問:“請問你今晚有空嗎?”
侍者愣了愣:“什麽?”
“我能有幸與你共進晚餐嗎?”
侍者遲疑了兩秒,露出笑容。“我的榮幸。”他說。
晚餐時間。修等電梯時,蝙蝠趴在他肩膀上問:“修,你為什麽要和那個侍者一起吃飯?”主動和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套近乎,那不符合修的個性。
修一邊整理西服一邊回答:“因為我記性很好,眼睛也很好。”
“什麽意思?”
“當時他在場。那艘船撞上碼頭時,遠處不是有不少人嗎?他是其中之一。只不過他當時被一群人保護在身後,穿的也比剛才考究得多。而且他的眼神,不是普通侍者會有的。”
“你在那種光線下居然能看清幾百米外的人穿的衣服是什麽料子?”蝙蝠忍不住叫。
叮──
電梯門開了,修走進去。
“而且如果他是你說的那樣,他幹嘛裝成侍者來給你帶路?”
修不置可否地偏偏頭。當時他站在船頭,全力維系平衡。他自己都不記得當時釋放了多少力量,鬼知道那時那人看見了什麽。
……又是否看見了什麽不該看的東西……
修甩甩頭,把這個念頭放到一旁,繼續解釋:“這裏客人肯定分等級。我是新面孔,很難接觸到他們的核心交易,我必須抓緊時間和他們上層接觸。”
“我不明白,你難道真的準備去參加那什麽買賣嗎?我們四處走走,找到布萊茲把他弄出來不就行了?”
修皺了皺眉:“關他什麽事?”
他話音沒落,忽然聽到個熟悉的聲音:“噢,我好像聽見有誰在叫我。”
修猛地擡起頭,電梯剛才還空空的天花板上,不知何時變成一片黑色的火焰旋渦。
再仔細看,那其實是一條巨大的火蛇盤在那裏。他的身體是燃燒的火焰,那沒有實體的火看上去像是幽深的黑色,卻又像是過分罪惡的深紅。
火蛇優雅地緩緩垂下頭來:“噢!天哪,我親愛的主人,您真的來找我了,我實在是太感動了。我知道您一定不會丢下我不管的。您穿這件西服真漂亮……”
他說話時,一點火星子從他龐大的身體上落下來,正對著修的肩膀。修敏捷地退後一步避開。
這個動作自然沒有逃過布萊茲的眼睛。
“噢,您怎麽了?”火蛇的頭垂下,又在半空中揚起,與修對視,“您知道,我的火焰是不會傷害您的。您這樣嫌棄的舉動真讓我傷心。”
蛇憂郁地說,目光卻犀利沒有溫度。
修依然不确定契約被轉移的事究竟是真是假,但他可不打算用自己的生命來做賭注。在電梯狹小的空間裏,萬一他們契約真的被轉移,布萊茲那瘋子耍起脾氣來,他連躲都沒有地方躲。
蝙蝠吓得縮進修的口袋裏,它驚奇地發現修的身體并沒有緊張繃緊。它不知道修是否真的害怕,從外面完全看不出來。
“你搞什麽鬼?”修冷笑著說,他的語氣如常,的确沒有一絲害怕,“電梯門馬上要開了,如果你敢讓外面的人看見我身上纏滿契約文字那鬼玩意,我保證你的嘴裏會立刻灌滿和著聖水的水泥!”
蛇眼緊緊盯著修,似乎想分辨這番話的真僞。但修說完就轉過身去,對著電梯門。看上去似乎真的不太高興。
叮──
電梯門緩緩打開。
啪地一下,一個冰冷的長條狀物體掉到修的脖子上。
“這樣可以嗎?”布萊茲的聲音在他耳邊說,伴随著詭異的嘶嘶聲。
──太、好、了。修不知自己是該先慶幸還是先發火。
電梯外的人目瞪口呆看著他。他禮貌地笑笑,若無其事地走出去。他約的那位侍者──現在是位衣冠楚楚的紳士,走過人群迎上來,繼而又在三步開外停下,臉上的笑容明顯僵了一下:“那似乎是條──蛇?”
修保持得體的笑容:“寵物。抱歉,我不知道它從哪鑽出來,我原本以為它已經被關好了的。”
對方也迅速恢複冷靜,走過來伸出手:“還沒自我介紹,我是伯納德科特。”他沒有做更多介紹,伯納德科特這個名字已經代表了一切──他就是安士白的所有者,這次盛會的主辦人。
修毫不驚訝地伸出手去:“久仰,很榮幸……”
他們手還沒碰觸到時,搭在修肩膀上的蛇突地擡起頭,和伯納德對視。伯納德不由自主後退了一步,而後目瞪口呆地看著那條蛇嗖地縮回去,把腦袋埋進修的衣服裏。
“抱歉,它有些──害、羞。”修一邊保持微笑把蛇腦袋拔出來一邊說。
伯納德禮貌地笑笑表示不介意。
“餐廳一般不允許帶寵物──不過我們可以為你破例。請往這邊走。”
修跟在伯納德後面時,盤在他脖子上的蛇嘶嘶地說:“嘶,我不喜歡他。”說這話時他的腦袋在修的左邊,“他看您的目光不對勁……”說這話時他的腦袋又繞到修的右邊。
修目不斜視地小聲說:“如果你再把信子吐到我臉上,我就讓你一輩子沒有信子可吐。”
伯納德安排的晚餐座位靠著窗,正對著海,遠離大廳和其他人。
“你看上比較喜歡安靜。”他拉開座椅時說。
“是的。”修把脖子上纏著的蛇扯下來扔到地上。蛇揚起頭嘶嘶地吐信子表示不滿,并且準備順著修的腿往上爬。
“安靜!”修低聲威脅,坐下去,然後才抽空朝對面被冷落的伯納德說,“抱歉。我是說謝謝,這裏景色非常好,讓你費心了。”
伯納德立刻露出微笑:“不客氣,很高興你……”
他的目光控制不住瞟向修的手邊。一顆蛇頭小心翼翼地鑽出來,磕在桌上,嘶嘶開始吐信子。
修二話不說抓起桌上的銀刀猛地插在蛇信子旁,動作快得目光捕捉不到。
“安靜。”修說。刀柄在空氣中顫動。
蛇和伯納德一同安靜了。
“請來一份牛肉,生的就可以。”修扭頭對一旁的侍者說。
修和伯納德禮節性地随便閑聊了幾句。
“你一開始就認出我了?”伯納德問
“那時我不知道你是誰。但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你的眼神和氣度出賣了你。”修說。
伯納德笑了笑,他本打算好好享受這番恭維──如果對方說話時不是還在同時忙別的事的話。修雖然保持禮貌地在說話時看著他,手卻沒有停,不斷捏起盤子裏的生牛肉喂那條蛇。修最初打算整盤子塞進蛇嘴裏,可惜蛇顯然不喜歡這個方案──那條蛇果然如修所說的一樣容易受驚吓,而且一受驚吓就往修的衣服裏鑽──最後修不得不耐心地慢慢喂它,不過好歹這讓那條蛇安靜了。
伯納德繼續說:“希望你不會覺得我唐突,我……”
沙沙沙沙──
一串聲音打斷了他。伯納德不得不再次看向那條蛇:“它是條響尾蛇?”
“我──剛剛才知道。”修挑眉看著蛇,回答。
蛇一邊舔修的手指一邊搖尾巴,看上去極為得意的樣子。
沙沙沙──
“抱歉,希望你不要介意。”修不知是今晚第多少次道歉。
“沒關系,這聲音也不刺耳。”
蛇搖尾巴搖得更歡快了。
伯納德現出非同一般的教養,無視布萊茲回到之前的話題:“船撞上碼頭時,我正在那裏。”
修擡眼看他。
“那時在船頭的,是你嗎?”
“是,怎麽了?”修保持自然地問。
伯納德只是笑了笑:“沒什麽,只是看上去太危險了,你怎麽會在那裏?”
“我原本想回船艙,是被甩過去的,還好沒有甩出去。”
“天哪,你受傷了嗎?”
“背上撞了幾下,不過不要緊,我自己能處理。”修說,小心觀察伯納德的反應。
“如果需要請告訴我,我們這裏有最好的醫生和醫療設備。”伯納德擔心地說,“真是場災難。還好沒有客人失蹤或死亡,有不少人受傷,我很抱歉,不過這結果已經算是萬幸了,那艘船就像被什麽保護了一樣。”
“啊,不奇怪。畢竟是──你的客人們。”修意有所指地說,同時把話題從自己身上扯開。
伯納德會心地笑笑:“也對。他們中有一些養了──很不錯的寵物。”
終於把話題轉到這上面,修把話題接下去:“我猜,那只有在你這裏才能買到。”
“噢,你擡舉我了。是的,大部分。雖然我這裏并不是唯一能弄到那些寵物的地方,有時候客人們會帶來連我都沒見過的珍品──像這次,那艘船上一定有客人帶了非常強大的珍品,才能保護整艘船幸免於難,如果有機會,我都很想見識一下。”他說這段時一直盯著修的眼睛,修平靜地和他對視,“不過話說回來,我這裏是你能找到品種最全、也是交易最方便的地方。而且這一次的盛會──”伯納德把頭湊過來,壓低了聲音,“我的确進到了非常罕見的珍品。”
修跟著意味深長地笑笑。
伯納德坐回去:“我是第一次見到你,你沒有從我這裏買過商品。那麽你有養嗎?我能有幸見識一下嗎?”
“如果我有就不需要來買了,對嗎?”
他們的對話再次被打斷,那條蛇把修的整只手含進嘴裏,圓溜溜的眼睛眨巴眨巴望著修,一個勁搖尾巴,沙沙響。
修掐著蛇脖子把自己的手拔出來。
“我以前養過。”他接著說。
“嗯?”
“他離家出走了。”修說,在侍者送上的水盆裏洗手。
伯納德望著他:“什麽?怎麽會?”
“因為我不肯遛他。”
蛇腦袋從修背後冒出來,慢騰騰貼到修肩上。修沒理他。
伯納德安靜了兩秒:“那麽你還想買同樣的……”
“不,先看看你的商品吧。”修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轉了個話題,“這座島一直是你家族的財産?”
“是的,這座島屬於我家族已經很久了。”
“你一定很了解它。”修說,露出感興趣的笑,“能談談嗎?”
結束晚餐再次回到房間,修把纏在脖子上的蛇扯下來随便扔到地上。蝙蝠終於敢從他口袋裏爬出來,鬧著要吃水果。
蛇盤在地上,沙沙地搖尾巴。
“我不喜歡那家夥!您怎麽能跟他說那麽久!”蛇嘶嘶地抱怨。
修在換衣服,瞟了地上的蛇一眼。響尾蛇搖尾巴發出聲音,是為了提醒對方自己的存在,以免那些粗枝大葉、眼神又不好使的野牛踩到它們。但現在他看著地上那條蛇,蛇一看他望過來尾巴搖得更加歡快,沙沙沙沙──
……真的好想踩一腳……
修把那個想法甩開,繼續換衣服。随口問:“你能變回人形嗎?”
“噢,不,我的身體不在這裏。我的身體被那些邪惡的商人們關起來,我只能變成這樣來見您。”
──太好了。修忍不住望了望天花板。
布萊茲還在絮絮叨叨:“噢──我真的好感動!我沒想到您會來,還打算把我買回去。我真的很感動,您對我太好了。我知道您一向不是奢侈的人,雖然父親留了點積蓄給您,但那根本不夠您來這裏的開銷,我真不知道您是怎麽籌到錢、千裏迢迢冒著性命危險趕來,就為了救我。”
修默默等他說完,才開口:“你傻了嗎?我哪有那個閑錢來管你?”
蛇豎起上身,表示疑惑地搖了搖尾巴。
修露出笑容:“布萊茲,這是賣你的錢。”
“什麽?!”
“奧加維賣你的錢。你是我的仆人,那錢沒可能給他對吧?我都沒想到你會這麽值錢呢。”
“等等等等!您說這是賣我的錢?”蛇大叫,“等一下,噢我沒學過數學那種東西,請告訴我,在您拿我第一次被賣掉的錢,付掉旅費、房租和其他費用之後,剩下的錢還有可能把我再買回來嗎?”
“完全沒可能。”修無所謂地聳聳肩,“有什麽關系,我又不是來買你的。”
“您說什麽?!”蛇尖叫,信子吐出老長,“您打算拿賣我的錢去買別的什麽垃圾?”
修笑著看他尖叫,那笑容非常──惡劣。“哦,布萊茲。”他放慢語速溫柔地說,通常他語氣的溫柔的時候都沒什麽好話,“我一開始就打算來這個島了,我都做好要被奧加維敲詐的準備了。我現在能毫無損失的上來,真的得說──多虧了你。高興吧,我終於發現你有點用了。”
他說完,往浴室走去,又趕在布萊茲再次開口前回過身:“對了,你要尖叫的話,聲音最好小一點。這裏全都是生意人,如果我發現錢不夠用,我想會有很多人對一條會說話的蛇感興趣的。”
他笑著進了浴室,關上門。
蛇鼓著眼睛瞪那扇門。
修洗完澡出來時,看見廳房裏多了一大堆生牛肉和極品紅酒。一條蛇盤在中間,朝他嘶嘶地吐信子:“這是我的賣肉錢!我寧可自己吃掉也不讓您拿去買什麽賤貨!”
修望望天花板,再看一旁,蝙蝠趴在一大堆各式水果,有點膽怯地縮了縮,又理直氣壯地說:“反正他都叫了,我叫的這一點又不值錢!”
修随意擺擺手,不管他們,準備上陽臺吹吹風。
一陣海風撩起窗簾,修忽然低呼了聲。蝙蝠飛過去看,只見陽臺的圍欄上,竟然停滿了烏鴉。
“噢──”蛇跟著游過來,“您來這裏的時候,做什麽事了嗎?我一不看著您,您就開始過度使用自己的力量了?”
“什麽?”修驚愕地看向他。
“您的仆人們,它們都來找您了。”蛇說著,沙沙地搖了搖尾巴,“需要我提醒您一下嗎?您該記得收斂了。”
深淵 番外
雙阿和羅伊的番外^^
深淵 番外
愛爾蘭某林中小鎮。
十天前,雨夜。
牧師披著衣服打開門,門外瓢潑大雨下,站著倆個裹著黑色鬥篷的人,牧師注意到他們的黑鬥篷上有個奇怪的十字标志。
牧師往屋內瞟了眼,他懷孕的女兒在床上痛苦地呻吟。
“請問……”
“很抱歉,”其中一個聲音低沈的人說,“能讓我們看看你的女兒嗎?”
“打草驚蛇,真是兩個白癡。”
十天後,一個紅發女孩站在小鎮外評論,她黑色的外套上有著同樣的十字标志。
旁邊年長的女性打斷她:“別抱怨了,芭芭拉,繼續工作,誰也不會想到一個還沒出生的魔胎會有那麽大的力量。”
“他們行動前該更小心點。”芭芭拉不滿地抱怨了句,對著面前看不見的屏障開始繼續吟唱聖歌。十天前,惡魔設下的魔法陣将方圓百裏圍成一個禁區,外面的人無法進去,裏面的也無法出來。從外面往裏看,只有一片白霧迷蒙,什麽也看不到。
驅魔人協會的法師們正在設法破壞屏障。那陣法力量太強大,他們花了大半天時間,也只是勉強在那罩子上撕開一條口子。
一條口子,足夠人進出,但在場的法師們只是看著那條口子以及裏面的迷霧,沒有人動。在這個惡魔的陣法內他們無法使用神聖系力量,而鬼知道那片迷霧中藏著些什麽。
現在進去只是找死。
數百普通人被困在裏面,還有一個等待降臨的惡魔。但他們唯一能做地只是等待。
“有辦法嗎?我們無法支撐這入口太久!”維系裂口的法師在叫,那條被撕開的裂縫已經開始慢慢合攏。
有人小聲說:“也許我們應該請求騎士團的支援。”
“無法發揮神聖系力量,他們跟我們一樣只是普通人!我們法師團能做好自己的工作。”擔任指揮者的翠維拉女士毫不客氣地反駁,“阿爾文呢?還沒到嗎?”
“他應該很快就到了。喂,就算阿爾文可以使用惡魔的力量,難道你打算派他一個人進去?”年輕氣盛的芭芭拉忍不住和她争辯,“你不能那樣!現在不是意氣之争的時候,我們需要騎士團的力量……”
說話間,飛機的轟鳴聲掠過他們頭頂。一個黑影從飛機上跳出來,漂亮地落地。
“真難看。”
來人第一句話就是毫不客氣地譏笑。他有好看而邪氣的笑容,以及一看就讓人惱火的傲慢姿态。
“羅伊?”翠維拉臉上的震驚很快轉成憤怒,“騎士團的人跑到這來做什麽?”
“來解救你們的無能。”說話間,羅伊已經縱身越過屏障上的縫隙,消失在濃霧裏。
“喂!”旁邊的法師來不及阻止,那條裂縫已經合上了。
迷霧裏傳來一聲怪獸的嘶吼,人們正要湊過去看,忽然視野一片鮮紅。
那是一大篷血飛濺出來,啪地打在那透明的罩子上。
法師們集體沈默了片刻。
“羅伊不受影響嗎?”
“對那種一根指頭都能摁死一個惡魔的人來說,能不能發揮那種額外的力量根本不重要吧?”
“不管怎麽說,我很高興他是個人類……呃,我是指,生物學上。”
在法師們竊竊私語時,阿爾文終於順著直升機上抛下的軟梯爬了下來。
“阿爾文!”臉色鐵青的翠維拉一看見他就忍不住咆哮,“你怎麽這麽慢?居然讓那個羅伊搶在你前面!”
“呃,”阿爾文擡頭看了看離地面20米的直升機,“我只是人類……”
“等等等等,為什麽羅伊會和你在一起?你去通知他來的?”
“不不,你給我打電話時,羅伊正在我旁邊……”阿爾文求救地看向他人,衆人紛紛同情地避開視線。
翠維拉還在咆哮:“什麽?!你是法師團的人!為什麽法師團的任務你老遲到,每次找你的時候你都跟騎士團的人混在一起?!”
“不是你想的那樣……”阿爾文一邊賠笑一邊往後退,扭頭看了看那個魔法罩,“羅伊進去了?”
他擡手敲了敲那個罩子,一手撐著那罩子正打算回頭說話,沒想到手下一空,頓時重心不穩──
圍觀的法師們就那麽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啊啊”叫著摔進去,被濃霧吞噬了。
法師們又集體沈默了一會。
“他真勇敢。”
“你是指他進這個魔法陣面對那些魔鬼很勇敢,還是指他敢和羅伊一起行動很勇敢?”
“我們的阿爾文是唯一敢和羅伊一起出任務的人啊……”
“都閉嘴,快點工作。”翠維拉冷冷瞪了他們一眼,又看向眼前的濃霧,固執地糾正,“羅伊才是那個唯一能和阿爾文一起出任務的人。”
迷霧裏。
“你是自己故意撕開了那屏障進來的吧?”
“哎呀,這都被你看出來了,真不好意思啊。”
“你進來幹什麽?”
“你一個人進來,我不放心嘛,進來看看你。”
“所謂‘看看’的意思是?”
“就是看看嘛。”
羅伊在同幾個翼人戰鬥,因為此刻無法使用體內的劍陣,他手上拿的是一把真正的劍,舞出的劍光淩厲迅猛。之前法師們的猜測顯然是正确的,只不過換換武器對他來說并沒有太大影響,頂多砍倒對方時需要多砍幾刀而已。
利落地砍掉最後一個翼人的腦袋,羅伊回過頭,阿爾文正躲在一塊大石頭後,小心翼翼地避開四處飛濺的血花。
“看看,哈?”羅伊嘲諷地勾起嘴角。
阿爾文扯出一個微笑。
為數衆多的各類魔獸大大拖慢了兩個人的速度,直到入夜他們也沒能靠近城鎮中心。
天黑後,兩個人在荒郊野外升起篝火。
即使是羅伊這樣鬼神一樣的人也需要吃飯睡覺──阿爾文很高興他還有表現出像個正常人類的地方。
“話說回來,這裏到底是怎麽回事?”啃餅幹時,羅伊終於問。
“你都不知道就這麽沖進來了?……算了算了,這才像你。”阿爾文無奈地笑笑,“不久前,協會發現這塊區域有不尋常的魔氣反應,就派了兩個人過來看看……”
“兩個法師。”羅伊插嘴,和對方劃清界限。
“那無關緊要!……好吧,兩個法師。他們調查之後發現,有個上位惡魔想出來,借助一個女人的胎兒。”
“魔胎。”羅伊點點頭。
被關在地獄的惡魔要降臨人世并不容易,尤其對那些力量強大的上位惡魔來說。他們無法把自己真正的身體從地獄裏拉出來,也很難像低階惡魔那樣附身在普通人身上──因為普通人的身體承載不住他們過於強大的靈魂。因此制造一個身體、借助人類正常生産的方式降臨成為最常見的“登陸”方式。這樣的胎兒雖然是人類身體孕育,但并不是普通人體,被驅魔人們稱為“魔胎”。
通常惡魔們制造魔胎時,因為害怕引起注意都會盡量隐藏自己──那顯然不符合現在的狀況。
羅伊總結:“那兩個法師搞砸了。”
“這不能怪他們,他們沒想到還沒出世的魔胎也有這麽大力量。他們受傷逃回去後,那惡魔知道行蹤已經暴露,就把這裏搞成這個樣子,還招了一大票保镖過來。”阿爾文說著,看向迷霧中央,顯出擔心的表情,“不知道那裏的人怎麽樣了……”
“行了吧,你很清楚怎麽了。”羅伊打斷他,“那魔鬼害怕了,它知道這屏障和那幫雜碎無法保護它太久,現在它只想快點出生。”羅伊臉上依舊是冷冷的笑,“那意味著它需要迅速補充大量能量。”
阿爾文扭頭看了看羅伊。“那裏有好幾百人,也許還有活口。”他說。
他說得并不肯定。羅伊笑了笑,沒有揭穿,合上眼睡了。
羅伊半夜醒來時,并沒有在篝火旁看見阿爾文熟悉的身影。
有什麽輕盈地落在他身後,投到地上的影子可以清楚地看見腦袋上的一雙角,以及正慢慢收攏的膜翼。
空氣裏有新鮮的血腥味,這裏剛剛結束一場戰鬥,那一定是迅速而安靜的。
“辛苦了,阿奈。”羅伊打了個呵欠,舒展了一下四肢。
阿奈平板的聲音傳來:“不客氣,我才用第一形而已。”
阿爾文的聲音忽然冒出來,無比憂郁地說:“唉,這個樣子給你看看就算了,要是被別人看到我還怎麽找女朋友?”
阿奈的聲音再次冒出來:“你的肉體那麽弱,你對我這麽完美的造型有什麽不滿?”
羅伊打斷他們:“我睡了多久?”
“三個小時。”
右方發出一點聲響,有個黑影想逃跑。羅伊微微偏過頭,看見剛才還落在自己身旁的影子已經掠過去,阿奈行動起來不僅迅速,連一點聲音都沒有。
他迅速而安靜地追上對方,迅速而安靜地撕掉了對方的腦袋。
“哈,”羅伊偏頭看著,“這就是為什麽法師團和騎士團老在搶你,你真的應該到騎士團來。”
阿奈一步步走回來,慢慢恢複人類的形态。“剛才這句算贊揚還是嘲諷?”他問。
“我是騎士團的人,我們更欣賞肉體的強大和純粹的力量,至於那些實戰既不能當矛也不能當盾只能躲在後面放放煙花活躍活躍氣氛的法師們,你想聽我對他們的看法嗎?”羅伊停了停,微微眯起眼,“可惜你的宿主好像就是那麽個家夥,你的屬性和他一點也不合。”
阿奈停在兩步開外的地方停下來,暴露在光亮的軀體已經完全恢複成阿爾文的模樣,只不過臉上多了一個黑色的印記。
“你說得對。”阿奈面無表情地說,“我的屬性和阿爾文一點也不合。他有很強的魔力,我卻只能用他的魔力來強化肉體。如果他當初選的是個擅長魔法的,而不是只會戰鬥的我,他的力量會比現在大得多。”
羅伊臉上依舊是那種邪氣的笑,看上去似乎滿不在乎的樣子,只是随口說:“我聽說因為你的關系,他失去了家族繼承權。他可以換掉你嗎?”
“他可以。只要他想,他可以殺死我,換一個更符合他屬性的。可是他不願意。”阿奈說。
羅伊笑著偏偏頭:“你不用太感激,他大概只是嫌麻煩而已。”
“我為什麽要感激?”阿奈用平板的聲音反問,“我第一次遇見他時,他才十歲,滿臉傻笑,看見我的真面目時吓得大喊大叫。可是我一轉身,他就毀了我的身體,時機把握得分毫不差,下手一點猶豫都沒有。把我禁锢在這裏。”阿奈停了停,聲音依舊平板,“我恨他。”
“那你怎麽不直接宰了他?”
“因為他比我強。”
“你可真誠實。”羅伊忍不住哧笑了聲。
“剛被禁锢在這身體裏時,我一直想,如果逃出去要怎麽報複他,我一直想一直想,可是後來我發現,也許只有他死了,我才有可能自由。不過那應該也不需要再等多久。只是用來戰鬥的話,這身體太弱了,只能勉強支撐我的第一形态兩個小時,如果我使用第三形态,這身體頂多支撐15分锺。”
“嗯,他會這麽弱都是因為你。”
“那是他自己的選擇。”阿奈說,“可等他死了以後,就算我可以報複他的親友,也沒有什麽意義。而且……”
“而且?”
“也許我沒辦法再附到別的身體上了。”阿奈看著自己──或者是阿爾文的手,說,“毀掉我,囚禁我,忍耐我……這身體留給我的記憶,太屈辱了,我從來沒有這麽屈辱過。”那一直刻板的聲音現出一絲波動,“他把這麽屈辱而深刻的記憶烙在我的靈魂上,我想我再也無法接受別的軀體了。”
羅伊笑著看他:“哈,那可真悲慘。”
“你們聊夠了的話,我們可以出發了嗎?” 阿爾文逮著機會冒出來,打著呵欠問。
再次出發時,因為阿爾文的身體需要休息才能再次接受阿奈的力量,於是戰鬥的工作又落回羅伊身上。
“我的家族,”阿爾文一邊躲避,一邊逮著機會和羅伊聊天,“很适合被惡魔附身。我們天生有那種力量,可以承載惡魔兇暴的靈魂,也可以發揮他們邪惡的力量。”
“那說明你家族太過善良還是太過邪惡?”羅伊削下一個狼人腦袋的時候問。
“大概是後者吧。”阿爾文笑笑,“過去我的家族不是驅魔人。我們被惡魔奴役,作為他們來往人界的容器。我的先祖們,他們無法擁有自己的靈魂。”
“但是?”
“但是,在有一代,我的某個先祖,是一位女性,她擁有相當強的力量,那個附身的惡魔無法控制她,反過來被她壓制利用。她解放了我的家族。”
羅伊抽空把阿爾文從一只巨大的半人獸爪下拖出來:“所以你家族那種詭異的愛好算是報複嗎?”
“算吧。其實我的家族從來沒有完全解放過。”阿爾文指了指自己臉上已經快要消失的印記,“我們是被打了奴隸印記的。那些惡魔會循著這印記過來找我們。我們不僅僅在報複,我們在自衛。如果我們家族的子孫沒有馴服惡魔的力量,就很有可能會被不知何時找上門的惡魔掌控。這印記不是每一個人都會有,但是一旦有,又無法通過試煉的話……”他停了一下,“就會被家族處死,為了榮耀與自由。而即使通過試煉……”
“戰争永不會停止。”
“那代表你活著。”
戰鬥的最後,他們在一個醫院外停下來。
阿爾文往後看了看,一條血淋淋的路。
羅伊知道阿爾文在看什麽。他們一路走過來,沒看見一個活人,甚至一具屍體都沒有。
“結果還是一個也沒救出來。”
“算了吧,我們只是來殺戮的而已。你覺得這裏面會有什麽?”羅伊笑著點了根煙,“不知道算不算好消息,不過至少我還沒聽到嬰兒哭。我說你休息夠了嗎?”
“不是很夠。”刻板的聲音冒出來,是阿奈。他感受了一下,“裏面這個很強,他就快降臨了,所以他才沒有再浪費力量去召喚自己的侍衛。”阿奈看向羅伊,“你現在不能用劍陣,所以我必須用到第三形态。我現在說清楚,即使用第三形态我也無法保證能殺死他,所以到時候我只會顧我自己。對我來說,這個身體的一根指頭都比你更重要。”
“我有說過你真的很誠實嗎?”
“因為是你,我才說實話,這樣對我們都好。”阿奈說,“否則我會騙你當誘餌的。”
“哈,”羅伊笑笑,“不用擔心,我從來沒指望過任何人。”
醫院門緩緩推開。
雖然面前出現的是早在預料中的情景,但真的看見時,和想象還是有很大不同。
空蕩蕩的大廳裏,沒有堆積成山的屍骨,只有滿地滿牆濃稠的鮮血。
大廳正中,躺著一個女子,就像是漂浮在腥紅的血海之上。她穿著一襲白衣,輕輕撫摸著高高隆起的腹部,閉著眼輕聲呻吟,臉上充滿将為人母的喜悅。她看上去聖潔而充滿慈愛,如果單獨畫出來純美得堪比著名的聖母像,可是放在如此血腥的背景之下,畫面便顯得無比陰森詭異起來。
“還沒生。”
“嗯。”
兩個年輕男子簡單發表完評論,又陷入沈默。
如果現場有一個法師,淨化大概會是個更──嗯,更不血腥的過程。兩個戰鬥系的驅魔人幾乎同時意識到這一點,但都很有默契的沒有提。羅伊是出於戰士的驕傲,而阿爾文純粹是不想把責任引到自己身上。
“喂,阿爾文,這是你的工作。”羅伊用肯定句說。
“為什麽是我的?”阿爾文叫起來。
“啊?”羅伊叼著煙望他,“我負責殺戮,你喜歡救人,不是嗎?再說我又沒學過怎麽堕胎。”
“別說得好像我學過一樣!”
“哦,那不是很容易嗎?你往她肚子上踩一腳就好了,你看,一目了然。”
“說得這麽輕松,你去啊!”
阿奈插進來:“其實我可以……”
“阿奈!閉嘴!別随便冒出來!”
兩個人又安靜了一下。
“既然阿奈……”
“別讓他用我的身體做這種事!”
阿爾文這種好脾氣的人難得會大吼大叫,羅伊聳了聳肩。
皺著眉看著那個閉著眼呻吟的女子,羅伊又問:“剛才阿奈是不是說,她就快生了?”
“看樣子也是吧。”阿爾文回答,“喂,你不會是想……”
“嗯,我們等她生出來,然後再給那小雜碎一腳?”
“我不同意。”阿奈冒出來,“等他生出來,憑你們倆現在的力量根本殺不死他。你們要動手只有現在。”
“阿奈!我沒叫你你不許出來!好了我挂斷了。”阿爾文把他壓了回去。
羅伊表示驚訝地挑挑眉:“你還有挂斷這個功能?”
“嘻嘻。”
一聲詭異的笑聲打斷了他們。
嬰兒在母體內陰森森的笑聽起來該死怎樣?現在羅伊和阿爾文算是知道了。他們不約而同把頭轉向那個孕婦。她圓滾滾的肚子上有什麽鼓起來,那凸起來的部分轉向兩人,是一張足夠醜陋的臉。
“你們還想救這個女人?”嬰兒陰笑著問。
“你知道嗎?我現在真的覺得我可以踩下去了。”羅伊皺皺眉說。
“別想糊弄我,你們這些劊子手不會殺人的。”那魔胎陰笑著說,把臉轉向阿爾文,“噢,我看到了什麽?這裏有一個容器!”
“你蠢到看不出來嗎?這容器已經被占據了。”阿奈冒出來冷冷地說。羅伊在一旁挑了挑眉,那魔胎的言辭顯然觸怒了阿奈。
“那可真遺憾。”魔胎很明顯咽了口口水,“我花那麽多心思造出來的身體,顯然還比那個容器差得遠。”
“喂,惡魔,”羅伊在旁邊插嘴,“如果你能放過那女人的話,這容器給你怎麽樣?”
“喂!”阿爾文跑出來抗議。
“你們有這麽好心?”
“我們是驅魔人嘛,犧牲自己救人是應該的嘛,”羅伊叼著煙,滿不在乎地說,“再說我覺得我再盯著你這張醜臉,真的要忍不住踩下去了。”
“可是你的朋友好像并不喜歡你的提議呢。”
“羅伊!”
“行了,”羅伊拽著阿爾文,靠過去小聲說,“他比阿奈強。”
阿爾文來不及回頭,羅伊一個手刀劈到他後勁上。阿爾文幾乎是立刻就倒下去。
“現在他不反對了。”羅伊轉向魔胎說。
魔胎又嘻嘻嘻笑起來。
“好狡猾好狡猾。他是瑟特查家族的人,你以為我不知道嗎?如果我占據他的身體,會反過來被他的靈魂控制,你們在打這個主意吧?”
“凡事總會有風險。”羅伊毫不意外地回答,“你對自己的力量這麽沒信心?你最好快點決定,等他醒了你可能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他話音未落,忽然眼前一個黑影掠過去,女子的身體以一種詭異的角度避開,像蜘蛛一樣貼在天花板上。
“阿奈!”羅伊皺了皺眉。
“你想趁機叫阿爾文換掉我!”阿奈瞪視著他。
羅伊平靜地和他對視。
阿奈又轉頭去看貼在天花板上的女人。“我現在就殺了他。”他說話時,已經再次閃過去。天花板上的女人手腳倒撐,如同蜘蛛一樣靈活地游走躲避。
“嘿,等等!”魔胎大叫。
女子張開嘴,吐出一團凍氣,被阿奈一對明顯已不屬於人類的利爪輕易劃開。
“別以為你比我強。”說話間,阿奈已經張開了一對膜翼。
“等一下!等一下!”魔胎連聲大叫,“你不會以為我真的蠢到和驅魔人做交易吧?”
阿奈落下地,表示願意傾聽。
女人貼在天花板上停下來,肚子上凸現的嬰兒嘻笑著說:“不和他,我要和你做交易。”
“這是我的容器!”阿奈憤怒地重申。
“是監獄吧?你控制不了他的靈魂,不是嗎?”魔胎嘻嘻笑著說。
“你也不能。”阿奈冷冷地說。
“哦哦,那可不一定。何況,那是個值得冒險的容器。”魔胎又陰笑了一陣,“我拿我這個身體,和你換,怎麽樣?雖然這個身體沒有那個強大,可也很不錯,而且你能得到自由。”
羅伊在一旁冷笑:“嗯,你現在這個身體打不過他,等交換了身體你就會立刻掐死他了。”
魔胎立刻反駁:“別聽他的,他現在也想要我殺死你。我不會的,我對這身體還有感情呢,嘻嘻,再說我剛來這世界,我一點也不介意多個盟友。”
阿奈似乎想了兩秒。
“好。”他說。
“嘻嘻,成交。”
在魔胎說成交的時候,兩個身軀同時癱軟。
“哈,總是這麽蠢。”羅伊挑挑眉,接住那個從天花板上掉下來的女子,她的腹部很快染上一片鮮紅。羅伊皺皺眉,覺得自己寧可出去和狼人們再多撕殺幾天也不願意處理這種場景。
“阿奈!別那麽粗暴,給她止血!”他叫到。
一團黑色的霧氣從女子體內浮現,是阿奈出來了。即使是惡魔,純靈體狀态也很難維系太久,那團黑霧焦躁地在空中轉,想要回到阿爾文的體內。
那邊阿爾文半跪著,大口大口地喘氣。
“你們這些……”
他話沒說完,顯然那軀體裏看不見的鬥争已經壓制了他。
羅伊在一旁看著。他剛才那一下手刀當然沒有讓阿爾文真的昏過去,只要時間長一點,阿爾文可以将對方殺死在自己體內。
需要時間。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羅伊可以看出來,阿爾文已經控制住那軀體,但要完全殺死那惡魔還需要更多時間。阿爾文幾次擡頭看向空中的黑霧。那團黑霧在空中轉來轉去,幾次試著想回到身體裏,它顯得越來越急躁。
“再等一下!”羅伊叫,“堅持一下!”
在阿爾文再次擡眼看向阿奈時,羅伊忍不住罵了一聲。阿爾文體內一大團黑霧被逼出來,幾乎是同時阿奈嗖地回到那身體裏。
阿爾文依舊跪在地上,蒼白的臉完全被冷汗打濕。
羅伊放下昏迷的女子站起身。那團被阿爾文逼出來的黑氣猛地掀開整個房頂,在半空中凝成一大團黑雲。
“你們這些!你們這些!”他憤怒地狂吼。雖然失去身體,但狂怒下靈體爆發的力量将更加兇猛。
阿爾文虛弱地說:“羅伊,對不起。別管我們了,快跑。”他依舊沒有力量站起來。
“啊?”羅伊皺起眉看看他,“這句話值得你死一千遍。”
“我饒不了你們!”
羅伊叼著煙扭頭朝天空比了個中指:“真巧,我也是。”
萬千劍光穿透黑雲,先是一道道,而後每一道光芒又擴散開,連成一片,照亮整片死氣沈沈的小鎮。
最後光芒又凝成一線,收回羅伊體內。
“你什麽時候能用的?”阿爾文望著他。
“剛剛,”羅伊聳聳肩,“看來你們法師團還是幹了點活的。”
法師們開始清理整片區域,包括照顧那個依然昏迷的女人。
“還活了一個。”羅伊說,語氣聽起來挺惋惜似的。
“她會沒事嗎?”阿爾文不确定地問。
“管它呢,至少現在還活著。”
羅伊走出幾步,阿爾文在他身後忽然說:“對不起。”
“因為你居然叫我逃跑?”
“因為我沒殺死那家夥。”阿爾文說,“我應該殺死它的。”
“噢,算了吧,殺戮是我的活。”羅伊随意揮了揮手。前面,阿格尼爾家的管家站在剛剛降落直升飛機旁,恭敬地等他。
阿爾文看著直升飛機在空中縮成一個點。
“阿奈?”
“別叫我,我要睡覺。”
“好吧。”阿爾文随便找了塊地方坐下來,看著法師們忙碌,“我想我也該睡會了。”
--番外完--
深淵 第二部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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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