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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修!你怎麽能讓他睡在你床上?!”蝙蝠趴在修肩膀上嚷嚷。

“有什麽關系,你不也睡在我床上?”

“可是他睡了我就不能睡了……”蝙蝠氣憤地尖叫,“不對,你怎麽能把我和他比?!”

“噢,當然,你怎麽能和我比?”蛇盤在地上不屑地用尾巴拍地。

“行了。”修有些煩躁地打斷他們。他現在這麽忍著布萊茲,有一半原因是因為從屬不明的契約。難得從伯納德那裏聽到一點希望,他可不想讓布萊茲在這個節骨眼上亂發脾氣,所以在他可以接受的範圍內,那條蛇想鬧騰就随他鬧騰了。至於另一半原因,修看看地上的蛇──“他現在這樣子能做什麽。”

“噢,能做得可多了……”

修居高臨下斜了蛇一眼,蛇立刻閉嘴,乖巧地搖尾巴。

修不再理他。蝙蝠跳到桌子上想繼續,但一看到修的樣子吓得脫口而出:“修,你怎麽了?你不舒服嗎?”說到這裏,它想起什麽似的呆了呆,倒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開始往後挪,同時擔心地小聲問:“你,你是不是餓了?”

修的臉色很難看。他臉色一向都不怎麽好,但現在比以往更加蒼白,看上去簡直像個虛脫的病人一樣。

蝙蝠驚疑地看向布萊茲:“你做什麽了?”

“不是他。”修說。大概因為身體不舒服,他的語氣充滿了不耐煩。“我從上這座島以來一直都不太舒服。只不過今天又加劇了而已,都是這鬼天氣。”他看向窗戶,外面風雨交加,雖然現在是早上,但看出去只是一片黑暗。

他的力量,或者說他影子裏的鳥群,有著跟普通人類正相反的生物锺。陽光讓它們昏昏欲睡,黑暗讓們清醒,這種狂風暴雨的天氣則尤其讓它們興奮。

修開始後悔昨晚沒吃了那朵花。

糟糕的天氣持續了一整天。修希望能看到點陽光讓鳥群們安靜的願望也落了空,更糟的是這暴雨看上去一點停息的趨勢都沒有。

島上的其他人并沒有因為這壞天氣而掃興,相反今天他們異常興奮──因為今天是交易開始的第一天。

開幕宴會修也去了。宴會廳裏閃爍著光怪陸離的光線,所有客人都戴著面具,用假名稱呼對方。就連在會場穿梭的侍者,也都戴著巨大的兔子頭罩,上面畫著一副誇張的笑臉。整個會場裏雖然熱熱鬧鬧擠滿了人,但卻連一張真實的人臉都看不到。

修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身體的緣故,站在會場中他有種置身異世界的感覺。周圍環繞的似乎都是些人形的異類。他沒有半點身處正常世界的真實感。

在會場裏待了一會,修只覺得越來越難受。鳥群們似乎有些興奮過度。它們叽叽喳喳用自己的方式傳達著各種惡劣的意圖,修簡直能聽到三千只鳥在他的靈魂裏同時歡快地敲碗。

背脊鑽心的痛起來。

等到伯納德出現時──他同樣戴著面具,像個插著異類腦袋的人體一樣走上高臺,人群激動得狂呼起來。修實在忍受不下去,不等伯納德宣布開場就匆匆離開──他幾乎是跑出去的。

“噢您……”

“別吵!”

看到修惱火的樣子,蛇表示乖順地擺了擺尾巴。

修離開會場就直接跑回自己房間。粗暴地甩上門掀開地毯,開始畫魔法陣。蛇探頭探腦地在法陣邊緣游來游去,小心不讓自己被圈進去。

修飛快地畫好法陣,抓著蝙蝠放在裏面,然後盤腿在中間坐下來,拿出一本聖經翻開,開始誦讀:

“太初有道,道與神同在,道就是神……”(約翰福音 1:1)

耳邊傳來一陣啊啊啊的尖叫,修沒理會。

“……生命在他裏頭,這生命就是人的光。光照在黑暗裏,黑暗卻不接受光……”(約翰福音 1:2)

鳥群暴躁起來。所以修不喜歡念聖經,那總是讓他無比難受。可是沒有關系,他知道,只要熬過最初那陣就會好起來。修調整呼吸,努力讓自己心平氣和。

“……風随著意思吹,你聽見風的響聲,卻不曉得從哪裏來,往哪裏去。凡是從聖靈生的,也是如此……”(約翰福音 3:8)

随著他的念誦,鳥群慢慢安靜下去,他身體裏那股狂暴的黑暗力量不甘地蜷縮起來。

“……凡是從神生的,就勝過世界。使我們勝了世界的,就是我們的信心。”(約翰一書 5:4)

修終於停下來。他臉上完全被汗打濕,像剛被水澆過一樣。

蝙蝠憂心忡忡地望著他:“修,你還好嗎?”

“沒事。”修說。把那本有腥紅封面的聖經拿開。鳥群并沒有完全安靜,但至少已經是他能控制住的範圍。

他慢慢站起來。力量突然如此失控讓他隐約覺得有些不對,但他現在沒有力氣去思考,他只想快點沖個澡讓自己放松一下。

“噢,您好了嗎?”

布萊茲的聲音讓修扭過頭去。他看見蛇遠遠地從另一個房間探出頭來張望,腦袋上還戴著一個──一個耳罩。

修望著他沈默了會,說:“我以為蛇沒有耳朵。”(注:真正的蛇靠蛇信子來感受聲波)

“別拿那種俗物跟我比。”蛇說著,尾巴靈活地轉起來摘掉頭上的耳罩。“您居然在離我這麽近的地方念那種可怕的東西,我如果不做點什麽可是會發瘋的。如果我發瘋──噢,我們都不希望那種事發生,對嗎?”

蛇緩緩游過來。“我知道您最近力量有些失控,請告訴我那還在您的掌控範圍之內,對嗎?您這樣太讓我擔心了。”蛇憂慮地說著,用爬行動物冰冷的眼神盯著修。

修瞟了他一眼,沒理他,直接進了浴室。蛇想跟進去,被砰地關在門外。

那一天就這麽過去。第二天依然在下雨。修不敢出門,窩在房間裏到處畫封印法陣。

布萊茲對修這種一出事就縮在窩裏不動的消極做法很不滿,非常不滿,尤其是對修自己不出門也不讓他出門的做法不滿至極。修在滿屋子畫法陣的時候,蛇就在一旁一個勁用尾巴拍門,可惜沒人理他。

修瞟了眼憤憤不平的蛇。他現在不想出門,原因之一也是不想讓布萊茲有機會亂跑。修很怕自己力量失控。雖然到目前為止每一次失控最後都被他強行壓了下去,但誰也不能保證下一次會怎樣。而如果他控制不住的話,布萊茲似乎是這裏唯一一個願意并且也有能力阻止他的人;就算阻止失敗,布萊茲也會是那個毫不猶豫下殺手的人。

是的,他完全相信那天布萊茲威脅他的話是真的。那惡魔無比強大而且冷酷無情,他從沒忘記過這一點。修不由覺得有些可笑,就是因為他知道并且深深相信這一點,所以在這種時候,他必須得看得見布萊茲。他只有在看得見布萊茲的地方才有安全感。

更何況──

修看著那條困獸一樣在地上游來游去的蛇,因為地板上到處畫了魔法陣,蛇游動時小心翼翼地,像在走迷宮一樣,并且因此更加憤憤不平地一個勁用尾巴拍地板。

更何況在這種時候,也只有看著布萊茲才能讓他心情無比愉快。修不由自主勾起嘴角,想著應該在蛇剛剛游過去的地方加畫一個法陣,增加蛇走迷宮的難度。

畫魔法陣之餘,修把時間用來研究介紹交易會的小冊子。交易會有好幾天,每一天會開放新交易。根據小冊子上的信息,這裏的客人分為七級,自己現在被劃分為最高的第一級。每一級的權限不同,可以購買同級或以下級別的商品。交易會第一天開始出售七級商品,同時向最低的七級會員開放;第二天開啓六級交易同時向六級會員開放,六級會員可以同時購買第六級和第七級的商品;以此類推。

修對這個規則有些莫名其妙。也就是說,他現在屬於最高的第一級,可以參與所有等級的交易,但即使他想買最低的七級商品,也得等到第七天才可以。小冊子上倒是有解釋,說這種制度是為了保護低等級客人的權益,以免高等級和他們搶購商品。雖然看上去似乎很有道理,但修總覺得這種制度并沒有表面上這麽簡單。伯納德是個魔鬼般精明又充滿詭計的商人,他完美的解釋後面總是會有他不可告人的目的,沒有人看得透。

第三天雨依然沒有停。修繼續縮在房間裏研究小冊子。蛇已經習慣了在大大小小的法陣中穿梭,他還能一邊游走一邊跟著音樂跳舞。

“修,你在看什麽?”蝙蝠好奇地爬過來問。

“在看商品宣傳。”修說。據說不同等級拿到的小冊子也不一樣,他們只能看到自己可以購買的商品,也就是說七級無法看到其他六級的商品,六級則無法看到五級或以上等級的商品。修因為是第一級,才能一次看到所有商品。

他現在只對第一級裏“天使的恩賜”感興趣,其他的基本都是有強大攻擊力的魔獸或是有詛咒效果的法器。他純粹拿來當百科圖鑒看。

蝙蝠不知道他在想什麽,趴在小冊子上看了看,問:“修,你打算買來吃嗎?”

“當然不。”修說。雖然他現在也迫切覺得該吃點什麽,但一想到那些“商品”恐怕都是吃著過去的會員或者本身根本就是過去的會員,他就覺得一陣反胃。

這個島根本不應該存在。修想。他看著小冊子上“天使的恩賜”,那真的可以洗清這裏所有的罪嗎?這裏所發生的罪惡,是可以被随意抹去的嗎?

他正發呆,忽然一陣轟隆隆的響聲傳來。整個房間一陣劇烈搖晃。

只是一會,就過去了。

“怎、怎麽了?”蝙蝠驚恐地問。

修同樣疑惑:“不知道。地震嗎?”

第四天,依然在下雨。

一連好幾天見不到陽光,修影子裏的鳥群越來越興奮,越來越狂躁。他念了好幾次聖經才勉強讓把它們壓制住。又有幾次地震,一次比一次劇烈,越來越頻繁。

連修自己也開始焦躁。他住在酒店最高層。這整個一層只有他一個房客,根本看不到其他人;往窗外看,無論什麽時候外面都是漆黑一片,風雨交加。有時候,他長久的盯著外面漆黑的世界,會恍惚覺得自己活在一個根本沒有時間也沒有空間概念的世界裏。

好像一場永遠不會醒的夢一樣。

修用力拍了拍臉,讓自己清醒。

叮咚──

一聲清脆的門鈴,門外傳來侍者的聲音:“Ace先生,你點的晚餐。”

那一聲把修的思緒拉回來。蛇已經迫不及待用尾巴拉開門,侍者推著餐車走進來。侍者頭上戴著那個咧嘴大笑的兔子頭罩。修這才意識到,這幾天每次看到他,他都是這個樣子。

“請慢慢享用,Ace先生。”

修心裏莫名驚了下:“等等,你叫我什麽?”

“Ace先生。”侍者重複。

“你以前不是叫我……”

“抱歉。”侍者打斷他,舉起手指在兔子誇張大笑的嘴上,比了個“噓”的姿勢,“請不要說。你是新客人,可能不明白,一旦交易會開始,所有人的真實身份就不可以再用──這也是我們盛會的一部分,所有的真實,都應該被藏起來。”

修心裏的不安越發劇烈起來。

侍者又補充:“對不起,請恕我多嘴,真實身份不僅包括名字,也包括你真實的樣子。”

“什麽?”

“比如你現在見到我,就應該戴面具才對。當然你是客人,我只是個侍者,所以這樣可以不算犯規。但如果你要走出這扇門,請記住一定要戴面具,不能讓其他客人看見你真實的樣子。否則你可能會被取消這次交易的資格。”

修微微皺起眉:“那你──或者其他人──怎麽知道我是我?”他一陣見血地問。

“那就是盛會的關鍵。”侍者回答,兔子慘白的臉上誇張的大笑看上去無比詭異,“我們認人不靠你的臉,靠的是你的面具。所以那張面具,請你一定要保管好。”兔子歪了歪腦袋,“原來你沒有仔細讀那份小冊子嗎?啊,你到現在還安然無恙真是幸運。”

“什麽意思?”

“你有空出去看看就知道了。”侍者說,他恭恭敬敬彎下腰,“這次宴會的主人,傑克D先生,讓我給你帶一句話。只有當你把所有真實都藏起來的時候,你才能看見這世界真實的樣子。祝你玩得愉快。”

侍者說著,退了出去。

伯納德的房間裏設有廚房。他喜歡自己做飯,這會他正站在廚房裏切肉,兩只手上沾了不少血。

聽到有聲音,他扭頭向後看,透過沒關的房門,只見戴納用鐮刀勾著什麽,正從外面經過。

“我以為你不管活人的事呢。”伯納德說。

戴納停下腳步,頭朝他偏了偏。“已經不是人類了。”他聲音沙啞地說。

“呵,”伯納德嗤了聲,“那和我比起來呢?”

戴納沒有再說話,拉了拉鬥篷拖著屍體走遠了。

伯納德看著戴納走遠後,地板上拖出的血跡。若有所思地笑笑,把頭轉回來。

“我想神把我們使徒明明列在末後,好像給定罪的囚犯,”他小聲背誦著,又放大了聲音:

“因為我們成了一臺戲,給世人和天使觀看。”(哥林多前書 4:9)

他一邊誦讀,一邊把肉切成規規矩矩大小一致的四方體。

地獄。

這是修心裏最直觀的感受。

他還記得自己那天離開時大廳裏的樣子,光怪陸離的光線,戴著面具的客人。今天這裏依然閃爍著光怪陸離的光線,依然是戴著面具的客人,人數卻少了很多。空氣裏充斥著血腥味,各種怪獸和惡意在空間裏肆無忌憚地橫行。四周都有倒下的人,有的不動了,有的還在呻吟,有著大笑面孔的兔子侍者們像處理垃圾一樣安靜地打掃。剩下的客人們戴著面具,聚在主持人站的臺下大叫:“交易!交易!”

“修,修,”蝙蝠扒在修的口袋邊戰戰兢兢地說,“這是怎麽回事?這是做夢嗎?”

修不知怎麽回答。這情景太詭異太不真實,以致他完全無法确認自己是否依然清醒。

“交易!”戴著面具的人們狂叫。

高臺上的兔子主持人做出安撫地姿勢:“請等等,還沒到二級交易時間,請等等……”

二級?修心中的驚疑越來越大。現在不是才第四天嗎?應該才剛剛開放四級交易才對。

他有些茫然地看著那個主持人,忽然忍不住大叫:“小心……”

他話還沒說完,一株食人花從天花板猛地襲下來,一口咬掉了兔子主持人的腦袋。

那主持連叫都沒叫一聲,失去腦袋的身體左右晃了晃從高臺上倒下來。其他兔子們飛快地跑過去拖走他的身體,戴著面具的客人們爆出一陣瘋狂的大笑。

“交易!”他們高叫,大笑著,或是怒吼著,“交易!”

這究竟是怎麽了?

修呆呆地站在那。幾天前這裏還是個看上去無比正常的海濱度假勝地,人們在和煦的陽光下在沙灘上玩耍。

這究竟是怎麽了?

“修!”蝙蝠的大叫把他的神智拉回來。

修擡起頭,才發現情況不對。他剛下似乎下意識攻擊了那朵還在大嚼的食人花,人們紛紛朝他轉過頭來。

會場裏突然安靜下來。

“這……你們……”

修還沒來得及說什麽,人群中忽然有人大叫:“那面具是Ace!是一級的Ace!”

人群狂叫著興奮起來。修不由往後退了一步,人群湧上。他下意識轉身跑了出去。

修不太明白這是怎麽回事。那只是些人類,他們指揮的也不過是低等級的魔獸。那陣勢甚至比不上他在赫爾曼森醫院看見的那一次。

可在赫爾曼森醫院時,他都沒有像現在這樣心驚膽戰過。

人群追著他不放。修飛快地跑出去,手握得緊緊地,指甲陷進手心裏。

一個拐角,有人忽然拉了他一把。修猛地一驚,擡起頭才發現是血腥女皇,正躲在天花板上的通風口朝他示意。

通風口很狹窄,修和血腥女皇都只能趴著。片刻之後,人群尋找著他慢慢走開。血腥女皇拍了拍他,小聲說:“好了。”

修被她這一拍忽然驚了下,立刻驚恐地四下張望:“布萊茲?布萊茲?”

“噢,在這裏。”蛇腦袋從他領口鑽出來,“您壓到我了……噢!別掐我!”

“閉嘴!”

“噢,是。”

修兩只手緊緊抓著蛇,好一會,那冰冷的觸感才算讓他徹底冷靜下來。他剛剛差點失控了,修喘著氣後怕地想。他忽然明白為什麽剛才的景象比在赫爾曼森那一次更觸目驚心。在赫爾曼森醫院時,他看見的只是成群的魔獸,那讓人感到死忙迫近的恐懼;而這一次,他想起那些瘋狂的人類,想起那毫無人性可言仿佛噩夢般的場面,這不僅僅讓人恐懼──

這場面讓人絕望。

“修?你沒事吧?”蝙蝠擔心地問。

“沒事。”修說,額頭上冒出一層冷汗。

血腥女皇在另一邊露出笑容:“第一次看見這種場面?吓到了吧?”

修看著她,一點也不覺得這有什麽好笑。“這裏每次交易會都這樣?”

“搶面具不是第一次,不過從沒這麽大規模過。否則客人們早死光了。”血腥女皇繼續笑著說,“這有這次,終於完全爆發出來了。伯納德那魔鬼,呵呵。”

“那到底是怎麽回事?”修追問,他仍沒從那噩夢般的場景中回過神來。

“你還不明白?這次交易會要召喚天使的消息走漏了。”

“什麽?”修脫口而出後,立刻明白過來,“天哪,”他忍不住喃喃,“天哪……”

血腥女皇看著他的樣子,勾起嘴角:“真是個聰明的孩子。呵。”

這段時間以來的所見所聞在修腦中一一閃過,連接出這副瘋狂的景象:

和惡魔交易又害怕支付代價的人們,七個等級的交易,洗清罪孽的天使,辨認身份的面具……

可想而知,這裏所有的客人都是罪人,所有的人都想洗清自己的罪,但那是只有位於第一等級的七個客人才能享有的特權。

修相信,一開始的時候,消息裏甚至沒有透露說天使交易究竟會出現在哪一級。因為每一個人都只能看見自己等級的交易品,於是,想當然的,低等級的開始想搶奪比自己更高等級的“面具”。而低等級比高等級更早開放交易權,也就是說,他們有先購買“武器”的權利。

高等級的料到這種情況,他們一邊想要搶奪更高等級的面具,一邊又不想面對低等級的襲擊而坐以待斃,於是為了争奪優先交易權,他們也開始搶奪低等級的面具。

這規矩顯然不是現在才有,搶奪面具也不是第一次發生。人們早就熟悉游戲規則,於是在極度恐慌和巨大誘惑下──

混戰就這麽開始,并且一發不可收拾。

現在回想起來,除了天使消息洩露,恐怕交易前一天那個失控的客人到處亂跑也是伯納德故意引導的,其目的就是為了加大所有客人心裏的恐慌,為制造這場大混戰再加一記重重的籌碼。

讓所有客人戴上面具,冠上假名,也是為了這個目的。人們真實的面對面時,難免要逢場作戲;只有當他們戴上面具,冠上假名,把自己的所有一切都隐藏起來,他們才能肆無忌憚卸下其他防備,盡情展示自己醜陋而真實的一面。

──只有當你把所有真實都藏起來的時候,你才能看見這世界真實的樣子。

這就是伯納德想要展示給他看的。

混蛋!

“他為什麽要這麽做?”修忍不住問。

血腥女皇仍然只是笑:“誰知道呢?那天在宴會上,他不是說過‘我們準備了很久,終於在今年的盛會上湊齊了條件’,你知道他所謂的準備是什麽,條件又是什麽嗎?”她用手指了指下面,“你覺得,今天這樣的景象,是短時間內就能造成的嗎?哦,只是在現在爆發出來,積攢可是用了很長很長時間。”

她看著修的臉,忍不住笑出聲來,目光冷冷的充滿嘲諷:“你第一次來,大概還不了解吧?我在這裏很久了,對今天的景象,可是一點也不覺得奇怪。”她又笑了會,“噢,可憐的孩子,你看上去這麽清醒,真不适合這裏。別擔心,就算你不想加入這場混戰、殺害別人,也不要緊,你只要能撐到第一級交易開始就算勝利了,呵呵。”

她看著修,忍不住伸出手去:“別露出這種傷心的表情,這會讓你死得很快的。”

修皺著眉打開她的手。

“我不會在這裏等下去。”他說,“我要去找伯納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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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淵 第二部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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