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賊人 （修）他生來就是魔

第74章 賊人 （修）他生來就是魔。

謝歸途獨自回到玉瀾峰主院的時候, 天已經黑透了。

三年未曾踏足的院中，草木依舊繁盛，窗明幾淨, 一塵不染。

就門框上那副歪歪扭扭的對聯，也沒有被風吹雨淋所摧折, 依然嶄新。

在結界的庇佑下, 這裏的一切都跟他離開時一樣。

什麽都沒有變，唯獨缺了一個等他的人。

謝歸途默默推開了熟悉的房門, 便覺迎面撲來一陣寒風。

定睛一看，原來是窗戶正洞開着，夜風如魚得水地鑽了進來, 将案上的一疊紙吹得“沙沙”作響。

謝歸途上前，關緊了門窗，将秋日的寒風擋在了外面。

随後, 他又俯下身，将被風吹落的一張信紙撿了起來。

只一眼, 謝歸途就面色一變。

——每一張信紙的左下角都用規整的字跡一筆一劃地寫下了“妄行”兩個字。

捏着那張薄薄的信紙, 謝歸途緊緊地盯着那個他再熟悉不過的名字, 神情複雜。

楚風臨……竟然真的給自己寫了很多信。

可前世，他卻一封都沒看見。

謝歸途沉默了一會兒, 把滿地吹落的信紙撿起, 整齊地疊成了一沓，然後朝屋外走去。他繞了一大圈，來到了窗外，檢查還有沒有遺落的信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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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星有幾張信紙掉出了窗臺，好在被風吹得不遠，很快就都被找回來了。一向喜歡幹淨的謝歸途, 也顧不得衣擺沾了草葉和泥灰，随便抖了抖，便彎下了腰，小心翼翼地從窗臺外的草堆間捧起了什麽——那是一只機械鳥。

回到屋裏。

謝歸途坐在燈光下，捧着那只機械鳥仔細端詳，确認正是楚風臨從前做的那只。三年的風塵仆仆、風吹雨淋，它已經不似當年嶄新了。

謝歸途嘆了口氣，輕輕把它擱在了案上。

望着面前這厚厚一沓信紙，還有那只熟悉的機械鳥，謝歸途神情複雜。

楚風臨每旬都會給他寄來一封信。

大概是知道他不可能回信，這些信紙上的內容更像是日記。

“二月初四。來須彌山已經一個月了，今日長老給我們分發了聖使的衣袍。首尊長老看起來有點兇，對我們倒是很和善。上月考核的時候，首尊長老只誇贊了我一個人，謝影很不服氣。”

“二月初五。須彌山的膳食比北鬥劍派的更好，但是都沒有師兄親手做的好吃。謝影也同意這一點。”

“二月初六。今日休沐，無事。想師兄了。”

“二月初七。依然無事。又想師兄了。”

“……”

謝歸途一封一封地讀，連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己嘴角的弧度逐漸柔和。直至手中只剩下最後一張信紙，謝歸途長長地嘆出了一口氣。

這樣的信件持續不斷地寄了兩年多，直到八個月前的某一天，毫無征兆地斷了。

謝歸途想起了什麽，眸色漸暗。

前世他出關後，得知了楚風臨的死訊，心灰意冷了許久。

直到後來，他見到了傳說中的那位魔尊，這才發現他那位好師弟并非是死了，而是在須彌山假死脫身，成為了魔尊。

謝歸途攥着信紙的手逐漸捏緊。

明明這一世，他已經給楚風臨服下了抑制入魔的丹藥。

可為什麽……

倘若真的像師父說的那樣，那丹藥的配方來源于首尊，斷然不會出錯……那便只剩下了一種可能。

——楚風臨并非是入了魔。

他生來就是魔。

.........

翌日。

白沙城中。

人來人往的巷子裏，陳如意狼狽地坐在街邊，旁邊還趴着一只瘦骨嶙峋皮毛肮髒的流浪狗。

這一人一狗都餓得發慌，兩對發綠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面前賣肉包子的小攤，狠狠地咽了一口口水。

賣包子的被這如有實質的目光吓得一激靈，警惕地瞪了他們一眼。

陳如意三天沒吃飯，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了。然而他身上一文錢都沒有，只好拔下了頭頂的木簪，對那攤主道：“老板……我，我想用這個，換兩個包子，行嗎？”

他這只木簪雖然看起來樸素，未經雕琢和修飾，卻是用上好的靈木打造的。若是賣給識貨的仙門衆人，少說能抵上百金。

但攤主并不識得什麽靈木不靈木，他見那木簪其貌不揚，只覺得可笑，一口回絕：“不行不行，當柴火燒我都嫌少。”

陳如意摸了摸餓癟的肚子，只好又蹲回了原地。他從小在太阿宮裏橫行霸道，什麽山珍海味沒吃過，平日裏根本不稀罕吃什麽肉包子。

可偏偏今日，普普通通的一籠肉包竟然越看越香，鹵肉餡四溢的香味令他口水直流。

陳如意擦了擦口水，和身旁那條骨瘦如柴的流浪狗對視了一眼，後者的哈喇子已經淌到了地上。

陳如意看着它，頗有點同病相憐的感慨。

他獨自北上，來到了這鳥不拉屎的地方，錢袋還被偷了。

偷他錢袋的小賊十分缺德，把他身上能值點錢的法器也偷了個幹淨。陳如意現在“兩袖清風”，就只剩下這一身道袍了。

“該不會要一路走回九霄城去吧，也不知道要走多久……”陳如意垂頭喪氣，用簪子在地上随手畫起了線路圖，自言自語地嘀咕着。

........

天一亮，謝歸途就同師姐殷绛璃一起下了山。

晌午時分，兩人走進了白沙城。

殷绛璃觀察着周圍的各色行人，一邊走，一邊揣摩道：“從那夥賊人行進的方向看來，他們的目的地應該是白沙城沒錯……或許是要在這裏和魔族同夥接頭，也有可能是想在黑市上把偷到手的東西賣掉……”

“他們從天機閣偷了什麽？”謝歸途壓低聲音問道，“到底是多重要的東西，讓你追了他們一路？”

殷绛璃搖了搖頭，眉心郁結着焦慮：“我不清楚他們是沖着什麽來的，但這夥賊人闖入的，是首尊從前在天機閣時的住處。”

聞言，謝歸途也蹙起了眉。

須彌山的首尊長老殷不識，出身于照都殷氏，曾統領過天機閣。既然是他的住處，想來裏面必定有很多要緊的東西。

見狀，謝歸途也不便多問，只得安慰道：“別急，說不定能抓住他們。”

殷绛璃生無可戀地嘆了口氣：“但願吧。那一片的防務現在是我在管，若是抓不到那夥小賊，我可就死定了。”

兩人走着走着，忽然聽見前方的巷口發生了一陣騷亂。

“抓賊啊！抓賊！”

二人對視一眼，連忙追了過去。

殷绛璃心裏一喜，料想終于有那夥賊人的線索了，連忙撥開人群，想看看究竟發生了什麽。

然而當她終于擠進了人群中央，頓感一陣無語。

“哪裏來的乞丐？你怎麽偷東西啊？”一個矮胖的中年人正在嚷嚷。

原來，這攤主一個轉身的功夫，便發現蒸籠裏的肉包子少了兩個，立刻抓住蹲在他攤前的小乞丐大叫起來。

“我不是乞丐！我是道士！”那人看起來有些落魄，衣服髒兮兮的，一出聲，衆人發現他只是個少年人。

賣包子的氣沖沖地道：“不是乞丐？不是乞丐那你給錢啊……”

陳如意十分惱火，他從小到大哪裏受過這樣的待遇。先是在路上被人偷了錢袋，又被人當做乞丐，現在還被人污蔑偷了東西。

他正要發作，餘光忽然瞥見一抹白影，頓時兩眼放光。陳如意連氣都忘了生，大聲喊道：“仙君！謝仙君救我！”

這時，謝歸途也從人群中走了出來。

“蘭玉，你認識啊？”殷绛璃看着這髒兮兮的小乞丐，也很意外。

“認識，”謝歸途道，“是淩霄子前輩的徒弟。”

殷绛璃驚訝地“啊？”了一聲，似乎不太能将這個髒兮兮的小乞丐和淩霄子道長聯系到一起。

謝歸途已經走到了那攤主面前：“我這位小友品性良善，今日雖然狼狽了一些，但他不會偷東西……您看看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那賣包子的從來沒和仙門中人打過交道，看這不知道哪裏走出來的仙君看傻了眼，根本不敢去接他遞過來的銀錢，結結巴巴地說道：“可能……可能是誤會了……”

他不光是看這位不知從哪來的仙君的面子，他身後那紅發女子背着的大刀也挺吓人的，足有一人高。

陳如意有了人撐腰，躲在謝歸途背後，還想再争辯幾句，可嘴還沒來得及張，肚子倒是先“咕嘟”一聲叫了起來。

“……”謝歸途微不可見地笑了一下，從袖中摸出來銀錢，一邊遞給那攤主，一邊問陳如意道，“你要吃幾個？”

“四個……八個……不，要一整籠！”陳如意摸着肚子道。

攤主麻溜地用油紙包好了一籠包子，遞過來。

陳如意看起來餓壞了，也顧不上客氣了，立刻埋頭狼吞虎咽。

殷绛璃看着他餓死鬼投胎一般的吃相，不由地笑了。

她橫看豎看，沒看出這個小子有什麽特別的，十六七歲了還沒築基，不知道淩霄子那老古董從哪裏淘來的這麽一個徒弟。

一只流浪狗蹲在地上，眼巴巴地看着陳如意，哈喇子從嘴角流了下來，滴滴答答地落在不太幹淨的地面上。陳如意想起方才一同挨餓的情誼，趕忙地分了兩個包子給它。

“仙君，”陳如意一邊走，一邊咬了一大口包子，含糊不清地說道，“我的錢袋被人偷了，差點餓死我了……但我真的沒偷東西……”

這時，屋脊上忽然落下來一顆小石子，不偏不倚擦着他的鼻尖落下。

陳如意茫然地一擡頭，便看見一個滿頭白發的小丫頭在高高的屋脊上行走，一手拿着個渾圓的肉包子，若無其事地遞到嘴邊咬了一大口。

而她另一只手，正抛着一只沉甸甸的袋子，袋子上繡着太極八卦的圖案——正是陳如意先前丢失的錢袋。

“喂，站住！”陳如意跳着腳大叫，“好你個小毛賊！原來是你偷的！把我的錢袋還給我！”

還沒等他想明白，這個看起來身形瘦小的小丫頭到底是如何偷走他的錢袋，又是怎麽在衆目睽睽之下偷了兩個肉包子還嫁禍于他的，那小丫頭無辜地眨了眨眼睛，忽然變臉似的露出了一個頑劣的笑容，在屋檐之間飛身跳了幾下，頓時不見了蹤影。

殷绛璃有些詫異，忍不住贊嘆道：“好功夫。”

若是讓她去追，看樣子是根本追不上的。

謝歸途道：“那是你說的賊人嗎？”

“不是。”殷绛璃搖搖頭，“嘿”了一聲，“想不到這小小的白沙城裏，還卧虎藏龍。有點意思。”

陳如意憤憤地把最後一口肉包子吃完，終于擡起頭來：“我猜他們，恐怕也是為‘那個’來的……”

“那個？”謝歸途和殷绛璃雙雙看向了他。

陳如意瞄了一眼殷绛璃，想起有外人在場，神情有些猶豫。謝歸途看出了他在顧慮陌生人，便道：“但說無妨，這位是我師姐。”

陳如意這才放下了心中的顧慮，湊近他們的耳邊神神秘秘地說道：“我之所以會來這裏，就是因為‘那個’。前些日子，我不小心聽見了我師姐玉虛子，跟她徒兒玄雲子的談話。她們說……有一樣寶物，在白沙城出現了。

“寶物？是什麽樣的寶物？”殷绛璃頓時來了興趣，把大刀一撂，“我正在追的那夥賊人，會不會也是沖這個來的？”

謝歸途的神情也嚴肅了幾分：“是什麽寶物？”

陳如意左右四顧，确認四下無人，這才湊近了他們，壓低了嗓音說道：

“那寶物具體長什麽樣，我也不太清楚。”

“但是我聽師姐她們說……據說，它記載了飛升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