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 怪臉 夜幕降臨，這座死城竟忽然活了過……

第87章 怪臉 夜幕降臨，這座死城竟忽然活了過……

謝歸途望着她, 驚訝于這個小姑娘竟然能用如此天真的口吻，說出這麽殘忍的話。

但同時，他也知道她說的是事實。

方才他們進來的時候, 小姑娘已經氣若游絲，幾乎沒有了活人的氣息。以致于在她開口之前, 謝歸途竟然都沒有注意到她。

雖然家中一貧如洗, 但小姑娘的臉卻擦得很幹淨，一雙眼睛也生得清澈靈動, 顯然是被婆婆悉心照料過的。

見狀，謝歸途于心不忍，便問那老婆婆道：“她得了什麽病？”

老婆婆卻搖搖頭, 苦着臉道：“誰知道呢。”

料想是這老婆婆家徒四壁，沒錢請大夫，連孫女生得是什麽病都不知道, 實在是可憐。楚風臨便道：“不如這樣，我們出錢, 等天亮之後去找個大夫替她看看？”

老婆婆搖搖頭：“謝謝你們的好意……但是不用看了, 阿娃得的是絕症, 治不好了。”

“絕症？”方才他們見那名叫阿娃的小女孩，雖然虛弱消瘦, 但她的一雙眼睛仍舊是神采奕奕, 看不出已經了身染不治之症。若是用常人的眼光看來，恐怕只會以為她是挨餓過度，常年吃不飽飯。

“你們有所不知，”老婆婆苦着臉道，“近來城裏，有許多人都得了這種怪病, 一旦染上，便沒幾天可活了。即使是平時身強力壯的人，也很難活過七日……阿娃近來已經吃不下飯了，即便強行灌進口中，過不了多久就會吐出來。”

謝歸途一愣，忙道：“阿娃生病多久了？”

看她的樣子，就知道她恐怕不止病了一天兩天了，連她自己都已經接受了現實，放棄掙紮了。

“好幾天了。”老婆婆含糊其辭，似乎不願意面對，但臉色變得更加難看了，“她病得太重，體力越來越差，每天也就醒過來兩三次，說不超過十句話。這回趕巧遇上了你們。”

想到這個天真可愛的小姑娘恐怕時日無多，謝歸途的心裏也跟着一陣沉重：“婆婆，我跟着師娘學過一點醫術，讓我替她看看吧。這病或許沒那麽嚴重，說不定會有轉機。”

可聽了他這話，老婆婆非但沒有表露出高興或者期待，反倒是百般阻止。

“不要靠近她，”老婆婆顫顫巍巍地張開雙臂，攔下了他們，擋在阿娃的榻前，“這病症是會傳染的，小心你們也被染上。”

見老婆婆的神情非常執拗，謝歸途以為她是信不過自己，還想再勸說。這時候，楚風臨悄悄地拉了拉謝歸途的衣袖，提醒他：“師兄，這裏是畫中的世界。”

想到眼前這些居民并非是現實中存在的人，或許很難用現實的方式進行醫治，再加上老婆婆的臉色越來越難看，若是執意要接近阿娃，說不定還會被下逐客令……謝歸途嘆了口氣，只好作罷，重新在桌邊坐了下來。

老婆婆耐心地替阿娃撚好了被子，這才顫顫巍巍地回到桌邊。她重新坐下，這才開口問道：“最近不太平，你們既然是南邊人，跑到這裏做什麽？”

謝歸途斟酌了一下措辭，道：“實不相瞞，我們是來白沙城貿易的……商人，在風沙裏迷了路，誤打誤撞到了此處。”

“白沙城？”聽見這個名字，老太太茫然地搖搖頭，眼中沒有閃過一絲熟悉的感覺，仿佛對她而言這是一個全然陌生的詞語。

“我在這住了七十多年了，從來沒聽說過這個地方。你大概是走錯了路，這裏沒有什麽白沙城，這裏叫爾夏國。

謝歸途一愣，随即和楚風臨對視了一眼。後者的眼中也閃過了一絲詫異。

原來，這裏真的是兩千年前的爾夏國！

生活在兩千年前的爾夏國百姓們，自然也不可能知道，他們腳下的這片土地，在兩千年後被人稱作“白沙城”。

謝歸途深深地吸了口氣，臉色逐漸沉了下來。雖然他不知道那副承載着“飛升的秘密”的卷軸，其中具體畫了些什麽，但是從結果來看，兩千年前的爾夏國一夜之間消失在了風沙之中……這座城市的結局恐怕不太好。

這時，窗外忽然出現了動靜。熟悉的腳步聲又一次響起，由遠及近，走了過來。

老婆婆的臉色頓時一變，慌忙站了起來。

謝歸途不明就裏，拿着劍，趕忙也站了起來，正想一探究竟，卻看見老婆婆用眼神示意他們別出聲，去牆邊躲着。婆婆雖然表現出了慌亂，但頭腦還算清晰，行動間還保有一定的理智，似乎不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了。

于是謝歸途暫且聽從她的話，拉上楚風臨，一同蹲到了牆角邊。老婆婆則顫顫巍巍地吹滅了桌上的蠟燭，蹲到了桌下。

蠟燭一滅，僅剩的光源也消失了。整間屋子陷入了濃郁的黑暗。

謝歸途默不作聲地仰起臉，透過頭頂塗滿紅色的窗戶，看見的月亮仿佛也是血色的。

這時候，那腳步聲也到了門口。

謝歸途屏息凝視，猜測它或許會像剛才一樣，忽然消失。

“咚、咚、咚——”出乎意料地，門口忽然響起了敲擊聲。

有人在敲門。

夜晚平白無故響起的敲門聲，要多瘆人有多瘆人。

老婆婆已經捂着嘴，躲到了木桌底下，連大氣也不敢出聲。謝歸途二人也學着她的樣子，屏息凝視。榻上的阿娃還在沉睡，和婆婆的描述一樣，她一天中的大部分時間都會陷入昏睡一般的沉眠，對那敲門聲半點反應也沒有。

遲遲沒有得到回應，那敲門之人似乎還不死心，又敲了一次。

“咚、咚、咚——”這一次的敲擊聲，比上一次急促了許多，還蘊藏了幾分不耐煩的味道。仿佛是在說，主人再不開門，他可就要自己進來了。

楚風臨看了看那扇木門，随即又憂心地望向謝歸途——那扇木門連門栓都沒有，随手一推就能推開，怎麽看都不是很可靠的東西。

眼看着敲門聲一陣高過一陣，越來越急促，越來越焦躁。屋內的衆人卻裝聾作啞，十分沉的住氣。

而那扇看似不怎麽牢靠的木門，卻遲遲沒有被推動。楚風臨松了口氣，意識到那扇紅色的木門非同尋常，敲門之人似乎不敢自己推門進來。

同時，他也意識到，他們方才在街對面的動靜有多吓人了——得虧這老婆婆心善，竟然敢收留他們兩個奇怪又陌生的家夥。

不知過了多久，那急促的敲門聲總算是停止了。

謝歸途還以為那東西終于耐不住性子走了，剛松了口氣，卻感覺到楚風臨忽然抓住了他的手。感覺到師弟的手指有些僵硬，謝歸途一偏頭，發現楚風臨瞳孔微微擴張，瞪大了眼睛，目光有些警惕地看着他們頭頂的窗口。

謝歸途立即察覺到不對，也跟着擡頭看了過去……

只見，一張古怪的人臉正貼在窗戶上，似乎在向裏面張望。

謝歸途心頭一緊，下意識地攥緊了師弟的手，另一只手悄悄摸到了劍柄。

隔着血色的窗戶，那張人臉也被映得血紅血紅，難以辨別原本的顏色。他的五官猙獰，面部的每一塊肌肉都異常扭曲，似乎被定格在了一個極度驚恐的狀态。沒有瞳孔的眼白瞪到了極限，仿佛下一秒就要擠爆眼眶，從中掉出來。黑洞洞的嘴巴張大到了極限，仿佛正在無聲地尖叫。

雖然不知道這怪臉具體是什麽東西，但黃昏時一直圍繞在他們身邊的腳步聲，應該也是它發出的。

黃昏時，他們分明找了許久，但是只聞其聲，沒有看見這東西的真容。莫非……那老婆婆說的，天黑後才會現身的“他們”，就是這東西？

那怪臉不斷變換着姿勢，努力想把頭探進來。但他的動作有些拘束，似乎不太敢觸碰那扇血紅色的窗戶，只能隔着一段距離，梗着脖子奮力地歪頭，用那雙沒有瞳孔的眼睛往裏面窺探。

謝歸途覺得這家夥一直跟着他們，身上一定有什麽古怪，本想再看幾眼，楚風臨卻好像一刻也忍受不了這怪物對他們的窺探，拉着謝歸途悄悄挪了挪位置，躲到了那怪臉看不見的角落。

窗外的怪臉對此毫無反應，依然自顧自地晃着腦袋，使勁朝裏面張望，好像根本沒有看見謝歸途他們。

見此情形，謝歸途忽然發覺，這座城裏的門窗都染成紅色，說不定就是為了防這怪臉的。似乎只要隔着門窗，外面的東西就看不見他們。

不知嘗試了多久，那怪臉始終不得要領，終于放棄了。他拖着腳步聲，逐漸遠離，似乎是朝着街對面的方向去了。

……終于走了。

楚風臨松了口氣，正要攙着師兄站起來，忽然看見躲在桌下的老婆婆沖着他們使勁擺手，似乎是讓他不要亂動。

與此同時，他們聽見黑暗中，越來越多的腳步聲從四面八方響了起來……

謝歸途神色一變，第一反應是他們被包圍了。那腳步聲此起彼伏，數目衆多。

恐怕麻煩大了。

謝歸途不知道僅憑他們兩個，能不能對付得了如此數量衆多的怪物。

這些腳步聲從四面八方的小巷子中出現，踏着不同的步頻，從不同方向湧現而來，随後在門口這一條筆直的街道上彙聚。

……不對。那些腳步聲并，不是沖着他們來的。它們似乎都自顧自在走自己的路，做自己的事情。

就如同天色一亮，蘇醒了的人們開始活動，大街上逐漸人來人往——這番場面頗有些奇特。即使不用眼睛，光用耳朵聽着，都能想象出此刻街上的熱鬧景象了。

夜幕降臨，這座死城竟忽然活了過來！

過了一炷香的時間，那腳步聲如同潮水般湧現，又如同潮水一般自行散去，逐漸消失在了遠處。

等到四周重新陷入了寂靜，老婆婆這才從桌子底下鑽出來。她挪着不太方便的腿腳，來到窗邊左顧右盼，見那些怪人果真都離開了，這才重新回到桌邊，點上了蠟燭。

雖然剛才在這兩個年輕人面前，婆婆盡可能冷靜，指揮他們躲避，但她作為一個普通人，還是不免會害怕。此刻，她捏着火柴的手指抖個不停，連續化了三次，都沒能将火柴點燃。

謝歸途溫柔地從她手中接過蠟燭，指尖一彈，火光就重新亮了起來。

看着驚魂未定的老婆婆，他問道：“婆婆，剛才那些是……？”

老婆婆如同脫力般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捋了捋胸口，蒼老的聲音輕微顫抖：“生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