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追兇(8)

追兇(8)

案件雖已偵破,但是孫不凡還沒有下落,劉捕頭排查了孫老板的情婦,皆未果,便再次來到孫府詢問更多線索,原本意氣風發的孫老板一夜之間白了頭發,臉上的皺紋也趁勢長了出來,這位富甲一方的富商竟也生出孤家寡人的脆弱感,劉捕頭再三拒絕孫老板所謂的“天熱請兄弟們喝口茶”的銀票,號稱還有線索追查從孫府離開時兩袖清風。

劉捕頭沒帶手下,一個人走在街上苦思線索,迎面走來兩個人,熱情地同他打招呼:“劉捕頭,這麽熱的天還查案呢,有孫少爺的消息沒?”

劉捕頭思緒被人打斷,不悅的擡頭發現是王進程夫婦,他沒好氣的說:“案情進展不能随意透露外人。”

“知道,知道,”王進程不知道抽什麽風,眼角眉梢都挂着笑意,他笑着靠在劉捕頭身邊手搭在他身上,頗有些稱兄道弟的意味,“但我們不是外人。”

“你有病.....”劉捕頭罵人的尾音消失在嘴角,王進程笑眯眯的看着他,系統的電子音突兀的響起來,“玩家王進程對npc使用道具'偷梁換柱'[攻],時效為一天,被選定的人在今天所發生的一切,包括成就和失敗,都将無所保留的轉移到所有者身上喲。”

系統音只存在于在場唯二玩家王進程、何圓圓的頻道裏,他們對視一眼,露出計謀得逞的獰笑,何圓圓激動的說:“親愛的,我有預感,今天我們能拿滿分。”

突如其來的眩暈讓劉捕頭語塞,他按了按太陽穴對剛才的事渾然不覺,“既然如此,我們就不打擾您破案了,期待您為人民服務,告辭。”王進程放開劉捕頭的肩膀,還貼心的理了理他前胸衣襟褶皺,夫妻倆做出請的手勢,引得過路行人頻頻側目。

“你倆.....算了。”劉捕頭看他二人神神叨叨,只當是游手好閑慣了喜歡找樂子,訓斥兩句便離開忙自己的事情。

“謝竹知,你躲什麽?我們就是找你問點事,沒別的意思,你先開門。”

屋門落鎖緊閉,冷漠無情拒人于千裏之外,謝竹知關了正門不夠,霎時砰砰聲響接連不斷,這小子大力扣上裏屋、卧房、連窗戶也沒落下。

悅千千敲門似殘影,啄食的母雞有些好奇一顫一顫走到她腿邊,“咯硌咯硌”的繞人公轉,悅千千靈活退讓,往陸遙絲的身邊避了避。

“謝竹知見了你就生性不愛笑,雞都不往你面前拱,你是鬼見愁啊?”

陸遙絲撇撇嘴:“我委屈。”

然後委屈的陸遙絲後退半步,擡起筆直勻稱的長腿用力一踹。

“砰!”

木門後手腕大小的實心門闩猝然斷裂,折半摔在地上,雙扇木舊門如同脆弱的紙片一般被輕易踹開,伴随着一陣震耳欲聾的咯吱咯吱聲,仿佛是在哀嚎。

接着一扇又一扇轟然敞開的巨響在院內回蕩,謝竹知咽了咽口水,目光從斷裂的門板上移到陸遙絲風平浪靜的臉上,眼中閃過一絲驚恐。

悅千千輕腳小心繞開一分為二的房門,“過了,兩扇門加三個門闩,你可能得賠二兩銀子。”

陸遙絲聳肩不以為然。

兩人慢慢靠近,腳步聲輕微地在木質地板上回響,房間內飄着若游絲無的中藥氣味。

謝竹知窩在卧房一角,身體微微顫抖,眼神中滿是戒備和不安,他身後的床挂簾遮擋,青紗簾帳內隐約躺着一個人。

陸遙絲的目光定格在虛掩的床前,欲上前探個究竟,腰腹間一掌溫熱濕軟的碰觸,悅千千攔住他,手掌搭在他腰側,力氣不大但阻攔的意味不容置疑,随後先行兩步走在前面,試圖用平和的語氣減緩對面緊張的情緒。

“你別害怕,我們沒有想傷害你的意思,只是好奇你得分的方式,嗯…..床上躺着的是孫不凡嗎?”

謝竹知神情視死如歸,陸遙絲閉眼扶額嘆息,果不其然,這麽缺德的嘴巴從來只會一針見血紮別人胳肢窩。

“你們還是人嗎?殺了一個還不夠,竟然追到這裏來,我是不會放任你們為非作歹的。”

謝竹知揚手淩空一甩,鋒利如箭矢的剪刀悍然襲來,刀刃割破空氣的氣流聲刺耳無比,轉眼剪刀飛速掠過悅千千,勁風冽冽卷起她的長發,悅千千下意識側身,飄然如墨青絲間銀亮閃爍的剪刀直直刺向陸遙絲。

“小心!”

陸遙絲還是淡然從容的模樣,剪刀準确地刺向他,這人卻置若罔聞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幾乎是在剪刀即将觸及他面頰的那一刻,一種凝重的氣場突然展開,仿佛無形的壁壘将冷鋒迎面攔截。

他手掌輕輕一轉,剪刀的軌跡就被偏轉,安全地落在一旁的木地板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悅千千離他最近,那種滲透身體扼住靈魂的戰栗感還未消失,瞬息萬變間咄咄逼人的氣勢又悄無聲息散去,她看着陸遙絲良久說不出話,心裏生出一個極其荒唐的想法:他不是人。

一擊未能命中,謝竹知頹然坐在地上,雙手捂住臉頰氣若游絲地嗫嚅:“游戲不是這麽玩的,哪怕你們把所有人都殺了,你們也是低分玩家。”

“為什麽這麽說?”他的聲音很小悅千千還是聽見了,仔細揣摩他的話,腦中混亂的雜線倏地連成完整的直線,悅千千恍然大悟;“你看見有玩家殺人了是嗎?并且這位玩家只拿了10分。”

謝竹知不說話。

“謝竹知,殘害孫不凡或者說,殘害同類獲得的分數是10分,永遠不能及格的10分,我一開始想不明白你為什麽會放棄游戲離開悅來,現在我懂了,”悅千千輕聲說:“你遇見了被人追殺的孫不凡,你想救他,但是你不敢帶他回悅來,因為你怕我們人性泯滅殺人拿分,于是你把他藏在這裏,你做出了人類該有的決定,所以你有11分,這1分不是僥幸,是人類玩家的立場。”

謝竹知擡起頭眼眶濕潤,他的手不住顫抖,他在害怕。

悅千千彎腰撿起剪刀,一步步走向應激的謝竹知,在離他還有些許距離時站定,剪刀被她輕輕扔在謝竹知手邊,悅千千蹲下身平視對方茫然無措的純淨眼睛,“剪刀殺不了他,但可以殺我,如果你的良知不想傷害我,那可不可以相信我,我為了見你長途跋涉坐兩個小時的驢車,大腿上好幾處青紫,”

說着開始掀褲腿,退到膝蓋時,身後響起一陣咳嗽,後知後覺不太雅觀又放下了褲腿,“不要在意這些細節,我就是想說,我很樂于看見你這樣的玩家,希望并不來自系統催命的分數線,希望來自把別人當人的人,我不會告訴別人孫不凡在你這,但他得不到好的救治才真會死。”

“我....我相信你,但我不相信他,”謝竹知眼圈微紅情緒有些激動,指着陸遙絲,“我看見了,孫不凡的傷就是他弄的,還有,還有宋思睿,也是他殺死的!”說完這些,謝竹知有了破罐子破摔的勇氣他抓起剪刀,蹭地一躍擋在悅千千身前,伸開雙手,以絕對保護的姿勢将身後的人護住。

剎那間悅千千的呼吸瞬間停滞了一下,她僵硬地扭頭看着一言不發的陸遙絲,回憶短短的兩天陸遙絲的表現異于常人,她知道陸遙絲不是一般人,但不希望他是泯滅人性的壞人,如果陸遙絲要站在她們的對立面,那麽這場游戲不用比了,全劇終。

“你要不....解釋一下?”悅千千大着膽子說。

“呵。”陸遙絲冷哼一聲,周身無形的氣流再次浮現,六月盛夏狹小木屋仿佛冬夜的冰雪,悅千千能感受到對方無差別的殺意,她垂在身側的手悄悄伸進褲包,握緊了貓眼石,在對方毀屍滅跡之前搶先開口:“人不是你殺的,游戲第一天你的分數是15,殺死一個新人玩家價值10分,重傷孫不凡起碼在5分以上,我不值15分但5分還是綽綽有餘,你幫了我就不可能再殺人,否則你的分數對不上。”

那天晚上有人發瘋上演離經叛道的戲碼,他本想袖手旁觀,但說不清什麽原因,或許覺得她有趣,他破天荒地幫她一把,然後這個滿肚子壞心眼的缺德貨算盤屢次往他臉上蹦,所以他諷刺她不值15分,然後這個人說自己值5分,想盡辦法幫他排除殺人的嫌疑。

陸遙絲垂下如同玉雕般精致的臉,總是嚣張上揚的桃花眼中似乎淌着一池濃霧碎金,暗潮湧動快要溺死人的危險殺意漸漸消失,悅千千呼出一口氣,按住貓眼石背包內道具的手指略微松懈。

“這世間有生靈無數,加班路上的窮人,紙醉金迷的富人,翺翔雲天的飛鳥甚至覓食的螞蟻,參與游戲的玩家不一定全是人類,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謝竹知和悅千千對視一眼,遲疑地點點頭。

像是站累了,陸遙絲坦然地給自己找了個能坐的位置,長腿一疊淡金色眸子看過來,穿過戒備的謝竹知和後面的人遙遙對望,“由于是試玩副本有一定時間差,我、宋思睿和陳原是最早進來的人,宋思睿也的确是我殺的。”

這方小小天地萬物俱寂,只能聽見輕微地呼吸聲。

觑着二人煞白的臉色,心中不可明說的惡趣味得到滿足,陸遙絲笑着說:“可是他害我在前,難道我不應該還手?我可不是悲天憫人的聖人。”

“那也不至于殺死他!”也不管他說的話是真是假,謝竹知就是很想罵人,雙頰因憤懑漲的通紅。

“是嗎?”陸遙絲的聲音充滿輕佻的磁性,他眯了眯眼看向謝竹知,匪夷所思地說:“照你這個說法,我就至于被殺死嗎?你剛剛那一下換個人早就命喪你手了,你的善良去哪兒呢?”

“我......”謝竹知張了張嘴,說不出反駁的理由,羞愧讓他的耳尖紅暈似滴血。

“如果你們非要探明對錯的程度,審判我的過失那就麻煩先自證自己的清白,做不到反省自己就去找系統的麻煩,問問它為什麽不招個警察進來。”

陸遙絲說完這些便不再言語,好整以暇地整理長袍上不甚明顯的褶皺,時間靜靜流逝,先心虛的人有些無地自容。

“別反省自己,閑你可以寫論文。”悅千千輕拍謝竹知的肩膀,輕輕一句話把這小子從羞愧地渦旋中解救,她按下橫在面前握着剪刀的臂膀,在臂膀主人看過來時用眼神示意:沒事,放松,然後冷靜地說:“五十步不好意思笑百步,我也不是什麽好人,只想活着離開這傻逼游戲,你說過你突然想玩這場游戲,那就別把時間浪費在我們身上,這件事翻篇我們一塊追兇拿分,好不好?”

.......陸遙絲不置可否,不說好也不說不好,他似乎不太高興斂去假笑,冰冷的視線在對面兩人之間來回審視,半晌才說:“你們,怎麽他一出現就成了你們?明明是我們和他。”

謝竹知:.........

悅千千:......有什麽區別。

“等下,”謝竹知收了剪刀,不自在又有些固執地說:“那你能告訴我,孫不凡的傷....是你做的嗎?我要救他,你要害他的話我們就做不了隊友。”

“隊友....”陸遙絲喃喃地念叨隊友二字,總是帶着精致面具的臉似乎出現一點點見光的裂痕,也不知他琢磨出什麽意味,收起玩世不恭的假笑,罕見的如同常人一般清爽,“不是我做的,是陳原,具體我也不清楚,等找到他就知道了。”

“咳咳咳......咳,”床上的孫不凡忽然爆發劇烈的咳嗽,他勁瘦蒼白的手腕從紗帳裏探出,費勁的想要坐起身,謝竹知見狀連忙去扶他,孫不凡赤裸上身,胸口裹着厚厚一層紗布,隐隐約約有血從裏面溢出來,他動了動唇角聲音微弱,斷續呢喃:“....陳原...”,忽然他痛苦的蹙眉,哇的吐一地淤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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