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絕望日出（二）

絕望日出（二）

“真的不和我吃飯？新出的小蛋糕味道超級好，去晚就沒啦！”

許雲揮舞着鏈條包再次邀請悅千千一同用餐，兩人不僅是摸魚搭子還是口味相當一致的飯搭子，公司附近的餐廳幾乎都有她倆的身影。

許雲名言：如果不能在高熱量的美食上續命，我将活不到領導和傻逼同事去世的那天。

“不吃了，我今天有事，下次一定。”悅千千的手機在說話的間隙又嗡嗡響了起來。

許雲有些好奇：“誰啊這是？你的手機今天就沒有熄屏過诶！”她迅速一瞥手機忽然眯起眼壞笑，“男朋友？”

“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我已經有了五個男朋友，你也換個人薅啊！”

許·造謠式聊天·雲臉不紅心不跳的收了神通，“上班這麽累，你要學會消遣男人，每天兩點一線多無聊啊，我這不是替你着急嘛…….”

悅千千無視她忙碌的喋喋不休，轉而提醒：“小蛋糕沒了。”

“啊啊啊啊，不說了我先走，”許雲風似的卷到辦公室門口，很快她的聲音在樓下回蕩，“我會給你帶小蛋糕的！”

辦公室徹底無人，悅千千放心點開微信聊天框，最新消息是一條餐廳定位，不是她常去的地方但離公司也不遠，悅千千熄滅電腦屏幕起身走了出去。

“千千姐！這裏！”

悅千千剛進店門眼角餘光多出一抹灰色身影，謝竹知揮動着手，坐在窗邊的褐色圓桌，灰色體恤的logo複雜精致，看不出品牌但從裁剪設計來看價格不菲，表世界的謝竹知容貌有細微變化，但氣質還是那麽人畜無害。

“不好意思，來晚了。”悅千千在他的對面坐下，喝了杯冰檸檬解熱。

“這家的鳗魚飯很好吃，你要不要嘗嘗？”

“好。”

謝竹知這才開始點餐，直到服務員将菜品全部送上桌離開，他再也按耐不住壓低聲音說：“陸遙絲有聯系你嗎？”

悅千千戳弄鳗魚塊的銀勺一頓，“沒有。”

記憶回到副本結束時，系統切齒腐心拟人化的語氣，“離開或是繼續游戲。”

離開，是指離開裏世界嗎？從她二十幾年的表世界生活經歷來說，複雜單一的表世界不可能存在任何神明野怪，生态系統平衡一旦被打破，人類文明必将坍塌崩潰。

悅千千原以為結束一個副本系統會給玩家喘息的機會，送他們回到現實世界，但當悅千千從偷水的塑料口袋中發現僅自己可見的貓眼石項鏈後，她陷入了遲疑。

時空隧道徹底吸走她之前，陸遙絲的那句“繼續游戲”一直纏繞在腦海，揮之不去，所以大家都沒有離開游戲，腳下與現實別無二致的世界也是一場副本嗎？

悅千千挖了一塊鳗魚肉放在嘴裏咀嚼，魚肉豐腴入口即化，暫時打斷的思緒續上，她說：“他獲得了自由，估計興奮的睡不着覺滿世界亂跑，哪有閑心聯系我。”

“既然他選擇成為一名玩家，那就不可避免會與其他玩家産生摩擦或牽絆，無論是哪一種，我想，這個人一定是你。”謝竹知說。

是這樣的嗎？鳗魚澆汁的顏色鮮紅濃郁，悅千千靜靜凝視着，眼前又浮現陸遙絲鋒利指尖滴落的血液，給他生門的原因只是單純看不慣系統，退而求其次的選擇。

理智上尊重并且贊揚陸遙絲求生的本能，情感上…….情感上恨死了他，以命換命憑什麽換我的命！

謝竹知放下筷子，像是下定某種決心，半晌後認真的說：“千千姐，你應該也注意到貓眼石屏幕上，戰隊那欄亮起的顏色吧，在古寨副本因為和你們結盟，我才有了成功通關的現在，無論是你還是陸遙絲，都很強大，沒有你們帶我，我不可能活下去的。”

“不一定哦，運氣這東西可遇不可求，陸遙絲都沒能戰勝系統，你的運氣值可是把系統壓得死死的。”悅千千說完，輕輕地笑了。

謝竹知把自己說的一無是處，不是為了放低姿态以求聯盟，也不是學着成人法則讨好強者，而是因為副本裏每一次投擲剪刀的戰栗，血液刻在眼膜的烙印和瞬息間生命的逝世…….他很害怕，害怕到絕望，所以迫不及待的想要攥緊來之不易的生路。

謝竹知苦着臉：“運氣也有發揮失常的時候嘛，不過我們在上一個副本配合的很默契，你覺得呢？雖然我沒什麽實力，但我聽話指哪打哪，絕不會拖後腿…….哎呀，我就是想說，可不可以讓我做你的隊友？”

聽他絮絮叨叨繞了一大圈，終于說到了重點，悅千千樂得合不攏嘴，手托住側臉笑着說：“好啊。”

謝竹知的臉像雨後彩虹一般燦爛，他興奮地再次确定：“真的？”

耳邊充斥少年聒噪的聲音，悅千千點點頭，“嗯，在問拒絕。”

“嘿嘿嘿，那…..你會原諒陸遙絲嗎？”謝竹知趁着陽光明朗氣氛融洽小心翼翼地追問，眼睛裏居然充滿了期待。

“好啊，質疑我的能力？怕我一個人帶不動你？”悅千千将勺子筆直插入飯團深處，細長的眉毛高高躍起。

謝竹知連忙擺手解釋：“不是不是，沒有沒有，我只是覺得，在我拉走你的那幾秒鐘，他是可以殺掉你的，但是他沒有，或許他也曾把我們當作隊友。”

他的意思悅千千都明白，陸遙絲是知悉裏世界強大且有價值的隊友，在那瞬間也可能有心軟的猶豫，但是沒必要，沒必要為了通關就本末倒置把自己的生命送到別人手裏，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不是沒有道理。

悅千千沒有明說，而是斟酌着語氣反問：“那你怎麽知道他想和我們組隊呢？”

“不試試怎麽知道？”

“你…..有辦法找到他？”

謝竹知看着悅千千，雙頰不自覺變紅，他有些羞恥地說：“或許可以。”

悅千千高揚的眉毛靈活又疑惑的貼近，忽然福至心靈，驚訝的說：“你不會是想在世界頻道每隔十分鐘發一遍NPC吧？！”

“要不說我們是隊友呢！”謝竹知喉間比檸檬水還要酸澀，他感動極了。

“弟弟，不能仗着幸運就為所欲為，你不怕系統送你幾個紅色感嘆號，然後一路之下暗殺你？”悅千千眉毛耷拉下來，被這小子蹬鼻子上臉的言論氣撅了。

謝竹知後知後覺反應過來，撓頭弱弱地說：“好像是哦。”

這頓飯吃到最後，她們組建了雙人小隊，由于系統尚未頒布任務，兩人決定按兵不動繼續原來的生活，謝竹知繼續上學，悅千千繼續上班。

臨別前謝竹知腳步輕快，這位大學生并不氣餒，表示如果不能使用世界頻道這條線索，他會尋找其他的方法，挖地三尺也要把陸遙絲刨出來。

悅千千表示無所謂也懶得勸，但出乎意料的是，先找到陸遙絲的人，是她。

一如往常悅千千深夜下班後坐在石墩子等車，撥通她電話的卻不是網約車司機，而是警察。

“你好，這裏是江口派出所，請問是悅千千女士嗎？”

“是我，怎麽了？”

“你男朋友在酒吧出了點意外，麻煩你現在過來接人。”

“啊？？？”

二十分鐘過去，悅千千頂着滿頭問號走進了江口派出所，值班民警領着她穿過長長的走廊，長廊一間辦公室房門大敞，警察嚴厲的訓誡聲此起彼伏，辦公室的白織燈沖破昏黃的走廊，潔白光暈照亮走廊裏的鐵皮長椅，長椅上的人似乎覺得刺眼，擡手遮住了眼睛。

悅千千被罵聲吸引，快速走到門口，辦公室的地上蹲着一排排抱頭的年輕男女，兩個警察正冷漠嚴肅的斥責。

沒頭沒尾的，悅千千聽見了“聚衆□□”幾個字，直到她出現罵人的警察才歇了口氣，“悅千千，是吧？”

悅千千疑惑的點點頭。

“是這樣，”警察大哥走出了辦公室，指了指仰靠在長椅遮光的人，“我們在地下酒吧掃黃打非，你男朋友被人灌了點酒，我們一并抓了回來，現已核實他沒有參與聚衆□□，你帶他走吧。”

悅千千回頭仔細打量她憑空出現的男朋友，純白襯衫衣襟半敞，露出若隐若現的鎖骨，胸前的水漬尚未幹涸服帖地依偎皮膚，溝壑般的肌肉線條蔓延向下，隐沒在半透明布料的陰影……….

許是天氣炎熱走廊沒有空調，他整個人像浸了一層水汽，看起來有些慵懶。

健碩的胸膛、白皙粗壯的手臂以及極富個性的寸頭……..怎麽越看越熟悉！

悅千千咽了咽口水，心情複雜地喊了一聲，“陸遙絲。”

遮住臉的男人總算了有反應，他放下遮擋用的手心，猝不及防間，悅千千對上一雙朦胧不清的眼睛，白光随後降臨，在那雙金色的眼眸裏投下一弧明月。

悅千千辦理手續時，警察大哥在一旁調侃：“你男朋友酒量也太差了，男孩子在外面也要保護好自己。”

“我會好好教育他的。”悅千千将簽好的紙頁交給警察，禮貌地道謝，然後走到愣神的陸遙絲身邊，笑着說：

“走啦，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