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絕望十六

絕望十六

點滴瓶換了一副新的，走廊上沒有人影，機器規律的滴滴聲在靜默的夜輕敲緩擊，陸遙絲坐得太久後背有些僵硬，他站起來揉搓手腕舒展着四肢，轉動腦袋時發現床上的人眼睛是睜着的，剛才她太過安靜且灑在掌心裏的吐息輕緩，陸遙絲以為她睡着了。

“睡不着？”

“嗯。”悅千千腦袋陷進枕頭裏看不清表情，小聲嘟囔着：“你也不知道安慰我，好不容易才講的事你真當閑談來聽啊？”

陸遙絲學着護士的操作，在輸液袋的液體見底時，放下了新的藥劑，做完這些很沒有心理負擔的回：“我說不出好話，說多了容易暴露，把你氣壞這些事你就不同我說了，而且你現在看起來心情還不錯，”他彎下腰，松針木香蓋在了悅千千身上，陸遙絲看見她濕潤眼睛裏遺留的晶瑩，感到莫名刺眼，“我不理解你們人類的彎彎繞繞，但讓你如此難過的，必然就是錯的。”

悅千千短暫忘記了煩躁，擡起眼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今天的陸遙絲似乎有點不太一樣，是錯覺麽，他能領會複雜人類擁有的千萬感情裏，叫做愛的最熾烈的一種嗎？

床單發出細碎的動響，悅千千護着打針的手遲緩地翻身，将後背留給陸遙絲，“困了，我睡了。”

陸遙絲：“睡吧。”

後半夜結束輸液，悅千千抽痛的肚子才算平息下來，回家走到樓道時，看見自己家房門大開，有個女人鬼鬼祟祟往門裏探。

悅千千高聲喊：“嘛呢，小偷！”

那女人一驚連忙退出來，手足無措的解釋：“我不是，我沒有…….诶？千千啊。”

穿過樓道感應燈照在悅千千身上，女人看清來的人是誰，悅千千也從她尖利的嗓音聽出這是樓上穿睡衣的女人，上次報警說她殺人的“好鄰居”。

女鄰居：“我回來看到你家門敞着，家裏又沒人，想看看怎麽回事哈哈。”

悅千千沒接話，聲控燈堪堪在陸遙絲頂着樓頂的天花板上，整張臉隐沒在光影下陰沉的氣息尤其濃郁，女鄰居不免有些心慌，岔開了話題，“你媽還好吧？”

這問題來的莫名其妙，怎麽就扯上悅栀子呢，怎麽就知道她出事呢？白天警察根本就沒有來過家裏，悅千千眯起了眼睛，上下打量着女鄰居，最後緊盯她的臉，“阿姨，你跟我媽關系挺好的啊。”

“就.....偶爾聊聊天，鄰居嘛哈哈。”女鄰居讪讪笑着，随便找了個理由，上樓走掉了。

鎖上門悅千千落座沙發，陸遙絲給她端了杯熱水，悅千千抿了一口，腦子裏全是那位過分自來熟的阿姨，鄰有惡徒，安寧難圖，悅栀子自殺的行為會不會有她撺掇的成分，畢竟悅栀子窩裏橫，且尊重、喜歡聽信外人讒言。鮮血淋漓的場面侵襲她的防線，悅千千心裏有難以言喻的憤怒，如果這位鄰居在背後煽風點火，悅千千會選擇離開虛假的真實，親手解決連自己都快忘記存在的npc。

仔細斟酌後悅千千說：“你現在上樓盯着她，看她有沒有異常，微信、短信、電話趁她不注意翻來檢查，凡是與悅栀子有關的或者沒有前因後果突兀的信息都拍下來，小心點別被發現。”

一只黑色小型蜘蛛從廚房排氣孔爬進來，快速鑽到不起眼的角落安靜的觀察女主人。女鄰居在沙發刷手機，吧嗒吧嗒的按鍵音像是在打字聊天，過了十幾分鐘她将手機随手丢在沙發上，走到衛生間洗漱。

見浴室的門阖上，小蜘蛛立馬給早就站在門外的人通風報信，黑色的觸手化作靈巧的長線鑽進鎖孔，金屬齒輪輕聲轉動，門開了，陸遙絲徑直走向沙發，明明他腳上穿着卡通拖鞋，踩在地上隐秘如貓科動物的肉墊，沒有多餘的聲音。

手機有指紋鎖，陸遙絲打不開只得将手機放回原處，浴室裏的水聲沒有要停的跡象，陸遙絲留意着裏面的動靜，眼神掠過客廳的四處，審視房間的布局。

同一棟樓的房間構造不會有太多區別，和悅千千家一樣是狹窄的三室一廳，唯一不同的是小而不亂，整潔許多，玄關的鞋架擺滿了審美統一的女士鞋襪，應該是獨居。

主卧床的周圍也放置着女士用品，靠牆的書桌上放着三兩張相框裱好的照片，陸遙絲粗略掃一眼，想轉身翻衣櫃又深感似曾相識，遲疑的退回來拿起其中一張照片。

相片是雙人張，兩個女士親密的摟在一塊對着鏡頭露出燦爛的笑，左邊那位是年輕版的女主人，眼睛下方還未刻入皺紋，五官整體是與現在相反的走向，不過形狀看起來和現在相似，右邊那位很眼熟，陸遙絲仔細辨析她的臉部輪廓，這是年輕時候的悅栀子，有點像悅千千。

他本體的感知能力很強，蛛屬類眼睛數量較別的物種多，他可以在同時刻解構、辨析物體的結構，哪怕是最微小的差距也逃不過他的無死角觀察，所以很奇怪，為什麽他沒能瞬間認出悅栀子，青年到老年的變化應承五官本來的模樣，眼睛、鼻子、嘴唇會随着老逝改變走向絕不會到變“形”的地步，除非悅栀子的容貌改變過。

在裏世界之內，玩家的容貌會有些許的變化，有些人的長相極有特點，如果恰巧隐去特色之處，這人可能會有翻天覆地的變化。而到目前為止，悅千千就沒出過副本，他也不可能見過真實世界裏悅千千的模樣，他認出悅栀子不是拿悅千千作為對标，是兩版悅栀子精确對比到頭發絲後奇異的熟悉，讓他認為這是悅栀子。

所以為什麽照片裏年輕時候的悅栀子和副本裏的悅千千僅從外貌便有相似性，這是悅千千的副本範圍，無論悅栀子處在哪個階段都是從悅千千記憶裏挑選後模仿的，難道系統捏臉的時候還通情達理捏個母女臉？扯蛋嘛不是。

正在他低頭思索時，浴室的水聲停了，女鄰居從裏面出來，啪噠啪塔，濕拖鞋踩在地板聲量響大，不用刻意去聽，也能從那逐次放大的聲音裏明白，她朝房間過來了。

女鄰居裹着浴巾，身上的水汽已經擦幹，她走到床邊伸手在雙人枕頭中的空隙裏掏出一瓶身體乳，抓着它離開房間又進了浴室。

女鄰居走後，陸遙絲從貼着的天花板跳下來，他拍拍沾染在衣服上的灰塵，确定對方關好門後走出了主卧，他還需要女主人手機裏的信息，更好識別這兩位疑似閨蜜的深厚感情有沒有變質。

浴室旁的房間昏暗沒有燈光，陸遙絲想，他可以暫時躲在裏面，于是他躲了進去留下房門的縫隙，觀察着客廳裏的手機，靜靜等着女主人打開它。

手機嗡嗡響了幾聲，屏幕也跟着閃光，換上睡衣的女鄰居總算想起她的手機，她站在沙發旁，解了鎖刷着手機裏的消息。

頭發上的水珠滴在脖頸上，涼涼的，她反手想要擦掉，脖頸的皮膚卻是一片幹燥，她疑惑的皺眉，忽然敏銳地擡起了頭，頭發全裹在浴帽哪裏來的水珠！

轉頭時眼角閃過黑色的影，未及反應，人已經直直栽了下去。

陸遙絲将她放到在沙發，奪過她還攥着的手機，就着目前的微信頁面開始查看。

此刻她聊天頁面的對象也是她的微信置頂人，悅栀子。

“你還活着嗎？”她問悅栀子。

當然回應她的只有沉默，悅栀子不可能在回複她了。

往上閱覽歷史消息除了她倆的聊家常就是語音電話，她們的聊天記錄僅從今年年初開始，陸遙絲将語音消息全點開聽，把這些語音全聽完時間已過了漫長一小時，他的耐心也跟着告罄。

“真能說啊，這些人類年齡越大越長嘴啊，餃子包什麽陷好吃都能聊得有來有回。”陸遙絲不理解，只啧啧佩服。

不過他還是在龐大的信息裏找出了貌似重要的信息，那是三個月前，悅栀子的一條語音：

“你說的那個東西好像是真的。”

接着便是長達半小時的語音電話。

退出聊天框往下是最新的紅點消息城市播報，市中心的車禍事故推送，在往下也是各種标題的車禍最新進展情況，并已被點開查看過，陸遙絲将有用的信息拍下來，連同房間裏的照片，做完這些他将女鄰居拖上床，下樓回了家。

“她們關系什麽時候這麽好啦，我怎麽不知道！”

悅千千來回翻着手機裏的照片，臉上寫滿震驚，在她的印象裏，悅栀子每年過來的次數屈指可數，她幾乎沒有離開出租屋，與上下的鄰居不過點頭之交，平時沒見着和別人有來往，她們不可能在年輕的時候交好!

等會兒，貌似她和鄰居的關系還不賴......悅千千仔細回想發現她對此一無所知，沒注意過悅栀子平日的活動。

陸遙絲：“一點都不了解嗎？”

“呃....至少現在了解了，”悅千千稍顯尴尬，飛速轉移話題：“突破口就是樓上這位，她叫朱美玉，應該是獨居沒見過她家有親戚朋友出入，性格張揚愛吵架，沒事兒就喜歡站在窗前觀察別人，小區裏好多謠言基本是她傳播的，我不太喜歡她。”

“她被我迷暈了，到早晨能蘇醒，趁現在天黑沒人，我把她搬下來，有什麽問題你直接問。”陸遙絲人已經走到門口，看起來要大幹一場，悅千千順勢跳下沙發，她想要知道答案，“我跟你一起去。”

見她光腳跑得飛快，陸遙絲皺眉提醒，“穿鞋。”

她又倒回去穿自己的拖鞋，陸遙絲倚在門邊等，忽然他感知到門外有人，于是當機立斷迅速拉門。

悅千千見他拽門拽的大力，沒好氣的追上來，“別把我門拽壞了，朱....朱阿姨？”

門外站着的赫然是朱美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