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一世界（21）

一世界（21）

而洛女士口中高興撒歡的洛馳本人，此時正垮着臉蹲在家門口，苦大仇深地盯着洛女士的朋友圈界面，怨氣比鬼還重。

視線停留在他和他媽共同好友的評論上，上面的S大兩個字眼格外刺眼。

S大是國內最高學府，離他們生活的燕市很遠，離洛馳很遠很遠。

洛馳下巴抵着膝蓋，眼睛無神地望着虛空，隔了很久，像突然驚醒地眨了下眼，低頭找出打車軟件。

他緩慢地，一個字一個字地打出S大全稱，在選擇附近上車點的時候，有三個選項，手指停了很久，選擇了離S大最近的那個。

行程1963公裏，大約需要1472分鐘。

1472分鐘，不眠不休開車過去也需要二十四個小時。

手機頁面停在這裏很久，才終于被人返回主頁。

洛馳又點開浏覽器，搜索“S大歷年最低錄取分數”，在搜索結果出來之前，他又很快地點了退回，在搜索框上多加了“體育特長生”這幾個字。

浏覽器在轉圈圈，洛馳的心情也跟着轉。

他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麽，但他明明知道自己在奢望什麽。

結果出來了。

對應的是對于洛馳而言，一個遙不可及的分數。

他看着上面的數字，努力回想了一下，高一沒分科的時候，他好像也沒有達到過。

心裏本就被戳破了個小洞的氣球，破洞又被用力撕了開，氣被全部排出來，氣球瞬間癟下去，像個難看無用的不可回收垃圾。

“S大好遠啊……”

帶着落寞又摻着豔羨的喃喃，比風聲還要小，還要輕，仿佛只要樹梢微動，就會整個散開。

甚至林何也打電話過來了。

接通電話，林何帶着喜氣的大嗓門就鑽了出來。

“洛馳，牛逼啊！恭喜恭喜！”

“恭喜什麽？”

“啊？恭喜你哥考了狀元啊！貼吧都炸了！你沒看班群嗎？群裏全都在說！哦哦也對，你這個時候應該跟你哥呆一塊……我靠，那我沒打擾你們吧？”

“……”

洛馳的背微微弓着，手機被攥緊，手背青筋脈絡凸顯，幾秒後又卸力地松開。

“……洛馳？靠，那不會是同名吧？你哥是叫喻黎吧？”林何的聲音小下來，洛馳意料外的反應讓他心裏沒底，又喊了幾聲，“洛馳？喂？喂？”

“我不知道。”

“哦哦那應——”

“嘟——嘟——嘟——”

林何的話還沒說完，電話被挂斷。

看着挂斷頁面，林何一臉莫名其妙，“誰又招惹他了，火氣這麽大。”

-

洛馳挂了電話，就一直蹲在那，保持着同一個姿勢定格了很久。

久到地上的草都要被他拔禿了。

他一會兒想那1963公裏遠的S大，一會兒想在屋內明明很近，卻離他很遠很遠的喻黎。

……

連林何都知道。

所有人都知道。

我不知道。

就我不知道。

只有我不知道。

……

蹲到腿發麻，蹲到飯點到了，洛馳起身，轉身進了屋。

他在客廳沒找到喻黎，又去房間看，門敞開無人，又走去書房，書房也沒有人，但桌上有一本被攤開的書。

擡腿走到桌前，低頭看，是志願填報指南。

S大下方的計算機科學與技術專業被人用紅筆圈了個圈。

剛剛的猜測被猝不及防的驗證，從地裏湧上來的失重感和恐慌絲絲縷縷鑽進他的皮膚，鑽進他的骨肉，将他一點點蠶食吞噬。

垂在身側的手動了下，洛馳聽到了大門被關上的聲音。

接着是陳姨的聲音。

“小喻回來啦？剛剛小洛也回來了，找你嘞。”

小聲的交談洛馳聽不見，但過了會聽到有人上樓的聲音。

大概是喻黎沒在客廳看到他，又上了樓。

洛馳出門，把書房的門帶上，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沖喻黎拖長尾音半撒嬌半抱怨道，“你去哪了？我都沒找到你。”

“剛剛給洛女士送了下文件。”喻黎像沒發現不對，解釋了句又說，“你今天回得好晚。”

洛馳擡手摸了下鼻子，“跟同學玩了會兒，剛剛和朋友約了出門，不在家吃了。”

說着，往喻黎的方向走，在擦肩的那一刻，喻黎的聲音響起，他的腳步頓了下。

“這麽突然？”

“嗯，是有點突然。”

喻黎沒再說話，洛馳等了五秒，垂在身側的手捏成拳，不再停留，徑直下了樓。

半分鐘後。

大門再次被合上。

喻黎下樓，準備讓陳姨別做太多，路上問系統。

“他怎麽了？”

小狗拙劣的表演，他實在看不過眼。

【他看到了洛女士發的朋友圈，然後剛剛你出去的時候，又看到了你放在桌上的志願書。】

這點确實是喻黎疏漏了。

喻黎搭在扶手的手指輕敲了下，他沒考慮到洛女士會發朋友圈的可能，還先一步被小狗看到了。

本來上次生氣就是因為什麽事都不告訴他，這下估計又要自己生悶氣了。

喻黎有點頭疼。

不過……

“志願書？”

【你在上面圈了S大，N大和A大的專業，走的時候書頁在S大，他應該是以為你想報S大。】

在洛馳蹲在門口看螞蟻搬家的時候，喻黎在書房勾畫了下志願書，選出了S大，N大和A大。

這三個學校都在原主原本的志願學校範圍內，三者比對了一下，喻黎最後選擇了A大。

他的考量是這樣的：

“劉術的第一志願就是A大，我想他看到我的錄取通知書，應該會很開心的。”

系統呵呵一聲，一語道破。

【您只是因為A大在燕市，離洛家最近吧。】

-

下了樓，剛好看到陳姨一臉喜意地挂了電話，見喻黎下來後，連忙收起手機，讷讷解釋，“我，不好意思，我女兒剛剛打電話過來……”

喻黎笑了下，“沒關系，是有什麽好事情嗎？我看您笑得很開心。”

陳姨見他沒計較，放下心，又聽見喻黎提起，想到剛剛女兒跟自己報喜，嘴角合不攏，眉眼間都是笑意，“我家姑娘的高考分下來啦，比不上小喻的，但是興許是沾了狀元郎的光，重本是穩了的！”

剛剛洛女士激動打電話過來的時候，陳姨也聽到了一點，知道了喻黎拿了省狀元，高興得直誇他争氣。

喻黎笑着搖搖頭，“跟我有什麽關系，是您女兒聰慧，加上堅持努力才考上的。”

自家孩子被誇，陳姨眼裏掩不住的高興，又帶着不好意思，“她呀，是努力的嘞，又是個有主意的，專業都想好喽，說要當律師，要當女英雄，害，都是小孩子家家說大話，想一出是一出。”

喻黎沒有附和她的話，“您女兒已經成年了，有自己完善的三觀，有好的出發點，也有對自己未來的規劃，或許不是說大話的。”

接着又提了下讓陳姨少做洛馳的飯，他在外面吃。

陳姨才從女兒考了高分的喜悅中回過神，想起來洛馳出門前的樣子，有些猶豫，“小喻呀，你是不是跟小洛吵架啦？”

“沒有，怎麽了？”

“我看他不太高興的樣子。”

喻黎搖搖頭，“沒有，可能是快遲到了，趕着走。”

陳姨知道沒有吵架，放下心來，連着說了三個好，“沒吵架就好，和和氣氣的。”

知道陳姨回家後要跟家裏人慶祝女兒考高分，喻黎讓她把菜做好放桌上就可以提前回去了，而他則又上了樓。

【宿主，您不吃飯嗎？】

喻黎到書房拿起筆，重新在S大的旁邊劃了一個叉，才應道，“我不餓。”

系統只當他在放屁，又接着問。

【洛馳他說在外面吃，您為什麽還要讓陳姨做一點他的份？】

喻黎翻到N大那一頁，如法炮制在旁邊也添了個叉，反問，“你覺得他剛剛的樣子像有心思吃飯嗎？”

跟朋友有約了估計也是騙他的，在外面亂闖生悶氣，再委屈巴巴餓着肚子回家。

系統好像明白了一點。

【所以您到時候再把飯菜備好，在家等他，您想哄他？】

喻黎依舊是那句話，“我從來不會哄人。”

系統當沒聽見，心裏悄悄罵：宿主真陰險！用小把戲把可憐小狗玩弄于股掌之中！

把志願書重新鋪開，展開的頁面是A大，喻黎下了樓。

陳姨已經把菜放到桌上回家了，空曠的客廳只有喻黎一個人。

喻黎神色寡淡，“把你的背景音樂關了。”

系統默默把自己放的苦情BGM關掉，試圖狡辯。

【我只是不想讓宿主太孤單！】

喻黎坐到桌前，看着桌上的菜沒動，良久才回它，“我習慣了。”

反而是遇到洛馳後，餐桌上熱鬧得讓他有些陌生。

喻家極講究規矩，大節日所有人在大桌吃飯時，也講究“食不言寝不語”，其餘時間裏，喻黎也多是自己一個人吃。

所以說，早就習慣了。

系統猶豫一會兒，還是沒忍住好奇。

【您前世過得很苦嗎？】

喻黎扯了下嘴角，“怎麽算苦？暖衣飽食算苦嗎？”

【那您是經常被家裏人打罵？】

“沒有，他們不敢。”喻黎身上幹系着喻家的氣運，喻家人不至于瘋到對他動手。

系統最後還是問出它早就想問的話，好奇得跟羽毛在它數據庫裏撓癢癢一樣。

【那您為什麽想死啊？】

喻黎糾正，“沒有想死，只是不想活。”

【……二者有區別嗎？】

“我不會主動走向死亡，但死亡到來的時候，我不排斥。”

系統還想問什麽，被提示音打斷。

【滴——悔恨值88%】

悔恨值在喻黎沒有幹預的情況下，往前推了3%。

沒等喻黎問，系統在了解情況後主動解釋。

【洛馳碰到高泰了，把他揍了一頓。】

這顯然不在喻黎的計劃內，眼眸劃過一絲意外，“高泰？”

系統搜索了一下，找出了楊語琴把方統高泰等人喊走那天的影像，高泰以為是喻黎跟楊語琴說了什麽，他的複活賽資格才被取消，氣得回到教室揪喻黎衣領。

【那天高泰要打你的時候，有人拍了照發到學校貼吧，被洛馳的同桌拿給洛馳看過了。】

【他在給你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