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念念8

念念8

齊歡顏和吳剛之間似乎有點尴尬，這時齊妄在旁邊适時的輕咳了一聲，一來替自家老媽緩解氣氛，二來提醒兩位大人自己的存在。

“齊妄，快來和吳老師打招呼，這是媽媽的大學同學，也是你以後的班主任。”齊歡顏獲救，感激的看了兒子一眼，一把将人拉過來，做着介紹，“吳剛啊，這是我兒子齊妄，今後一年裏我就把他交給你了，辛苦辛苦。”

吳剛走到齊妄身邊，擡高手在齊妄的肩膀上拍了拍，笑着贊揚道：“真是又高又帥啊，這到了我們學校，得多受歡迎，我可得看牢了。”

“吳老師好。”齊妄禮貌的打了聲招呼，笑容溫和中透着疏離。

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總覺得這位吳老師看自己時的眼神有點怪，帶着點唏噓又帶着點欲言又止。

“來來來，咱們邊吃邊聊。”齊歡顏張羅着兩人入座，之前打包來的飯菜已經被裝在漂亮的餐具裏，她指着這些食物，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我剛下飛機沒時間，而且也不擅長廚藝，所以在飯店點了外賣，你別嫌棄。快，趁熱吃。”

“咱們老同學還說這些幹嘛，你說你這剛下飛機就忙着招呼我，也怪累的，那我不客氣了。”吳剛說話的同時，眼睛瞥到了旁邊齊歡顏忘記處理的打包餐具，上面赫然印着該飯店的logo。

他知道這家飯店，是本市非常出名的私房菜館，不僅難訂而且價格昂貴，就這麽随便一桌子菜，普通工薪族大半個月的工資就進去了。

看看這一桌子的美味佳肴，再看看這所寬敞的大房子，足以見得齊歡顏這些年過的很好，至少在物質上，她得到的足夠多。

吳剛又看着齊歡顏笑靥如花的勸自己多吃，時不時還和兒子開幾句玩笑，那副幸福和滿足感從內而外的散發出來，絕非僞裝能辦到的。這一刻他便知道，齊歡顏的精神世界同樣富足。

她有熱愛的事業，有兒子相依為命，有富裕的物質生活，這些對于齊歡顏來說就足夠了。至于什麽男人、什麽婚姻，或許有一部分的女人很看重，但在齊歡顏這兒，只能算是錦上添花，可有可無。

三人邊吃邊聊，主要是吳剛和齊歡顏在說，說些他們上大學時的往事，說些老同學的近況，說些這座城市的變化。

兩人正聊着大學附近那家很有名的小籠包子鋪，從前上學的時候，全校的同學都喜歡去那裏買小籠包吃。

吳剛佩服的說道：“你敢相信，那家店居然還在營業，而且生意紅火。不過人家早就不是原來的小門店了，鳥槍換炮，現在的店鋪又大又亮堂。包子餡兒也還是老板和老板娘親自調制，味道幾乎沒變，有空你一定得帶齊妄去嘗嘗。我和劉麗時不時的就會去吃一頓。”

齊歡顏驚呼道：“那老板和老板娘得快六十了吧，還在忙？真了不起。”她記得上學那會兒，老板夫妻二人就是四十來歲，如今二十年過去，他們居然還沒有退休。

“老板說了，再帶閨女幾年，等閨女把手藝學精了他們就退休享清福，店鋪交給女兒女婿打理。”吳剛唏噓道，“時間過的真快啊，一晃二十年了，那會兒我們都還是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是最好的年紀，如今都老了啊。”

“喂，你說誰老呢？我還年輕着呢好不好？”齊歡顏當即大聲抗議。

吳剛犯了忌諱，只得趕緊賠禮道歉，齊妄在旁邊邊吃邊笑。

這時吳剛才将注意力稍稍轉移到了齊妄身上，他怔怔的看着齊妄，看的竟是出了神，從他的眼神中，仿佛他在透過齊妄尋找着另一個人的影子。

齊妄被吳剛看的難受，忍不住輕聲喚了一句。“吳老師？”

吳剛瞬間回神，表情有些尴尬，趕緊沒話找話的說道：“齊妄倒是很喜歡中餐啊，不像那些在國外長大的孩子，從小就喜歡漢堡薯條披薩。而且你中文說的相當好，根本聽不出來口音。”

“我在家接受的是中式教育，從小我們家裏就只許說中文，我媽也常帶我去吃中餐。家裏請的鐘點工就是來美國打工的國人，她燒的一手好中餐，經常做飯給我吃。”齊妄說道。

吳剛這才察覺到，齊妄這孩子十分的彬彬有禮，一看就是有禮貌教養好的孩子。他當了這麽多年的老師，日常接觸到的都是齊妄這個年紀的青少年，他對他們有着絕對的了解。

十六七歲的孩子正值叛逆期，再加上現在的家長比較嬌慣孩子，養的這群年輕人張狂的很。他見過不少問題青年，他們頹廢無禮、嚣張野蠻，往哪兒一站就像個小混混。

而那些沒學壞的孩子，要麽任性缺乏教養，要麽中二神經兮兮，要麽冷漠擺酷……這些還算是好的，大部分只要青春期過去就能恢複正常，并且也一致認為從前的自己簡直是病得不輕。

可齊妄與他們不太一樣，他很陽光很溫和，言行舉止是那麽的禮貌有教養，一派優雅貴公子的派頭，一看就是家教良好，在富足的物質生活和精神生活中成長起來的孩子。

吳剛默默感慨，他之前上網了解過美國青少年現狀，說實話真的有被那些駭人的描述吓到。美國那邊向來崇尚自由教育，青少年更是個頂個的叛逆，什麽紋身打洞、奇裝異服、戀愛約架，都是小兒科，男孩子們不吸食違禁品、不濫交胡搞，都算是好孩子了。

看來齊歡顏将孩子教的很好。而且他總覺得這孩子的長相雖然很像他母親，但身上的氣質卻像……

吳剛吃了一大口菜，趕緊壓下那些不該有的想法，繼續和齊妄聊天，“你成績怎麽樣？”

齊妄夾菜的筷子停頓了一下，似乎觸碰到了他不太想聊的話題，“在那邊高中的成績還算過得去，只是不知道這邊會是什麽樣。我聽說國內的教育和國外完全兩回事。”

“你的消息很準确，目前為止，我國還是應試教育，高考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高中生講究一個題海戰術，無論是課程難度還是範圍，都不是美國那邊的教育可以比的，你最好有思想準備。”吳剛說這話的同時，眼神裏滿是同情。

齊妄的嘴巴微張，頓時連食欲都沒了。剛剛吳剛在說什麽？什麽叫“應試教育”？什麽叫“什麽馬什麽橋”？什麽叫“題海戰術”？他連這些詞都沒聽說過，還怎麽應付這些詞語背後的沖擊。

終于，齊妄老實承認道：“您說的那些我都沒聽懂。我的中文水平僅限于日常的交流，聽和說沒什麽問題，讀和寫完全不行，成語之類的也不太擅長。”

吳剛聽完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心裏閃過一萬只羊駝，大聲呼喊道：不是吧，我還以為你中文很溜呢，原來是半吊子。你聽和說沒問題有什麽用，那只能确保你日常生活交流可以過關，難道高考的時候讓你去跟出卷老師唠上兩個鐘頭？讀和寫完全不行？那豈不是代表你連考試題目都可能看不懂也不會寫？

老天爺啊，這不是在高三最緊要關頭給他上難度嗎？

不過吳剛還是決定以鼓勵為主，他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安慰道：“沒關系的，咱們還有九個月的時間呢，現在努力完全來得及。你這麽聰明。再說了，你是外籍考生，高考有很多優惠政策，不需要很高的分數就能上一所不錯的大學。”

他記得之前在新聞裏看過，外籍考生二三百分就能上一流大學，也不知道真的假的，看來回去要确認一下。他祈禱最好是真的，齊妄再廢二三百分也能考到吧，至少在英語這科上他也能拿個一百二十分吧，這一科就解決了将近一半的分數吧，剩下的一半實在不行就靠選擇題蒙吧。

吳剛欲哭無淚，他萬萬想不到自己這個向來認真嚴謹、對學生要求嚴苛的老師，居然有一天也會寄希望于學生會蒙題上。他怎麽記得班裏有誰蒙選擇題很厲害來着，回頭讓那人傳授齊妄兩招。

一行人飯吃的八點二十左右，吳剛瞥了一眼時間，知道差不多該走人了。這個點兒往回走，他正好能趕上九點前到家。

于是吳剛起身對齊歡顏告別。“那個我就先回去了，這兩天是我們學生摸底考，明天我還要早起呢，你們倆坐了那麽久的飛機，又忙活一晚上，也早點休息吧。”

“行，那我就不送了，反正我要在國內待三年，咱們以後有的是時間。”齊歡顏也不挽留，起身相送。已經這個點了，她再留別人的老公在家說話不太好，而且她到底也不是鐵打的，一天當中從大洋彼岸飛回了國，她确實需要休息。

就在兩人說着客套話的同時，吳剛的手機适時的響了起來，他眼皮一顫，已經猜到電話是誰打來的了。

拿出手機，看着上面那個果不其然的電話號碼，吳剛接通了電話，還沒開口，那邊的劉麗先風風火火的說道：“你還沒走呢吧，把電話給齊歡顏，我跟她聊幾句。”

吳剛不敢違抗老婆的命令，又害怕老婆說些有的沒的，于是将手機開了免提後，才遞到齊歡顏面前——至少老婆要是說了什麽的話，他可以及時制止。

“喂？劉麗嗎？”齊歡顏倒是大大方方的接聽了電話。

“歡顏啊，真是太多年沒見了。今天真是不好意思，本來說好了我也要過去的，我班兒都換好了，可是那個同事家裏臨時出了急事，只能再把班兒換了回來。你也知道，我帶高三的孩子，真的特別忙。”手機那頭傳來劉麗爽朗的笑聲和問候，聽語氣仿佛兩人真的是多年未見的好友，隔着手機都能熱聊起來的那種。

“沒事沒事，你工作忙嘛，是我打擾了，突然回國還臨時約你們夫妻吃飯。我本來啊想着在這邊安穩下來後再聯系一下老同學，大家聚一聚，但是你也知道的，為了孩子上學的事，不得不一回國就聯系你們夫妻倆，真是給你們添麻煩了。”齊歡顏也客氣的和對方寒暄着。

“害，既然都說了是老同學，你客氣啥，互相幫忙不是應該的嗎？我們兩口子也沒啥大能耐，正好能在孩子的學業上出點力，咱們老同學不說這些客套話。今晚沒能見面真是太遺憾了，不過你不是回來好幾年嗎，咱們日後有的是時間，等過兩天你穩定下來後，來家裏吃頓便飯。”

劉麗笑着說道，聽上去心情很好的樣子。本來她打這個電話就是為了和齊歡顏過過招，如果對方強調多年未見老同學很是想念才邀請他們來家裏吃飯之類的，她可能要不高興了，畢竟齊歡顏走了這麽多年，一回國就先聯系她老公，什麽意思嗎？這是衆多同學裏就思念她老公？

可是齊歡顏只說了急着找他們夫妻倆，主要是為了孩子上學的事，這樣一下子就顯得她沒有私心了，還能顯出他們夫妻倆的用處來。既然是有事相求才請客吃飯的，她反而放心。

說了沒幾句，兩個女人就在一片祥和客氣中結束了通話，全程劉麗都沒有要求吳剛回來，但她選擇在這個時間打這通電話，用意已經很明顯了。

“我等走了，孩子還一個人在家呢，她媽媽還要等一會兒才能下班，我得回去陪着孩子。”吳剛再次告辭道。

齊歡顏這才想起來沒有問過吳剛的家庭生活，她趕忙邊送客邊問道：“孩子多大了，男孩還是女孩？”

“是閨女，今年十五，比齊妄小兩歲，剛考上高中，也在我們四中上，回頭開學了齊妄沒準兒能見到。”吳剛說道。

“你們倆的孩子成績肯定不用操心的，下次約吃飯的時候把閨女也帶出來一起啊。”齊歡顏道。

吳剛似乎很寵愛這個女兒，一提到女兒就滿臉的溫柔，寵溺的語氣壓都壓不住，“成績是還不錯，不過也難管的很，性格像她媽媽，平時在家裏都是她們娘兒倆欺負我一個。”

“有一個這麽好的媳婦兒，還有個小棉襖，你就偷着樂吧。”齊歡顏在門口注視着吳剛穿好了鞋，對身邊的齊妄說道，“兒子，你去送送吳老師。”

“不用不用，我坐電梯下去就直接到停車場，快別折騰孩子了，他也累了一天了。”吳剛擺手拒絕，然後看着比自己高半個頭的齊妄，說道：“那咱們就周一早上見了。”

之前三人商量好了，周一正式開學的早晨，齊妄來學校報道。

“行，那我們就不送了。你慢走，路上開車小心。”齊歡顏只将人送到了電梯口，笑着告別。

齊妄也有禮貌的說道：“吳老師慢走，周一我會準時去學校找您。”

“叮。”電梯上來，門緩緩打開，吳剛走進電梯，對着母子二人揮手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