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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念40

吳剛本來早就應該下班了，臨走前被校長一通電話叫到了辦公室談話。

談話內容是關于陳念的。經幾位校領導商量決定，他們準備盡快找陳念的父母談一談，希望陳念可以在高考中有更好的表現。

簡單來說就是學校給陳念定的目标是市狀元，他們希望陳念可以一鼓作氣的拼一把，也希望家長全力配合。

對于校方的這個決定，吳剛是持反對意見的，他覺得這會給陳念太大的壓力，并不一定能産生好的效果。

他絕對相信以陳念的底子和實力，是可以拼一下市狀元的，只不過高考中始終存在着變數，不到最後下分的那一刻誰都不敢保證什麽。

他不希望陳念要在整個高三都背負着沉重的負擔和壓力，這個孩子已經夠拼的了。

然而他的反對終究被校長否決了，兩人不歡而散，以至于他是帶着怒氣回到辦公室的。

這個時間，沒有晚自習的老師早就下班回家了，吳剛本以為辦公室空無一人的，誰曾想一進門居然看到還有人在，再仔細一看，竟然還是意想不到的人。

只見齊妄坐在他的位置上，翹着二郎腿一邊玩手機一邊等人，吳剛氣急敗壞的走過去，一把奪走手機，“你好歹收斂一點行不行？大家都在認真上自習，你跑我這裏來玩手機？你真以為自己身份特殊，學校就不會把你怎麽樣啊。我告訴你啊，學校明面上是不許帶手機的，你要是被抓住了我可不救你。”

齊妄被吳剛一頓數落，既沒有生氣也沒有乖乖認錯，相反，他整個人就在另一個頻道上。見吳剛回來後，他馬上站起身來，一臉嚴肅的說道：“我老師，我一直在等你，找你有事。”

吳剛本來還想再說教幾句，可是看到齊妄這副表情，一時間也有些怔住了。之前每次看到齊妄，他都是陽光開朗的模樣，十分的愛笑，笑起來雙眼微微的眯着，別說那些女生了，就連他這個中年老男人都覺得這孩子真是好看的要命，特別是眯眼笑的樣子，真是要多撩人就有多撩人。

所以第一次見到他這般認真沉穩的表情，還真有些接受不了。

“你在等我？有事？”吳剛回過神來之後，問道。

“想跟你打聽一個人。”齊妄壓低聲音說道。

直覺告訴吳剛，這不是什麽好事，但他還是下意識的脫口而出，道：“打聽誰？”

齊妄突然擡頭，雙眼死死的盯着吳剛，一字一字的說道：“他叫寧峰。”

吳剛倒吸了一口涼氣，将那雙本來不大的眼睛瞪的前所未有的大，他看着齊妄的眼神裏有驚慌，也有震撼，顯然這個名字對他來說也是個不小的刺激。

“看吳老師這個反應，就知道你是知道寧峰的，所以，請告訴我吧，拜托吳老師吧。”齊妄誠懇的請求道，說完後甚至還向吳剛鞠了一躬，以示感謝。

吳剛表情萬分複雜的看着齊妄，良久都說不出話來，齊妄也沒有催促，用平靜而堅持的目光回視着吳剛。

齊妄在用眼神和表情告訴吳剛——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有些事情我一定要知道。

兩個人誰也沒有再開口，就這樣默默的相視着，一時間，辦公室裏安靜的連呼吸聲都能看到。

不知過了多久，吳剛才重重的嘆了口氣，苦笑着問道：“這件事你媽知道嗎？”

“不知道，我之所以來問你而不是去問她，就是不希望她回想起不開心的事。”齊妄說道，“不過那個人的名字是她告訴我的，很小的時候，我就知道我的親生爸爸叫寧峰。”

吳剛笑了笑，嘆息道：“難為你媽媽還肯提到他，居然沒有對你隐瞞什麽，更沒有賭氣告訴你你爸爸已經死了。”

“為什麽要賭氣？還要咒別人死？”齊妄皺眉問道，表示很不理解，“我媽說她只是和我爸緣分盡了，但不是從此變為仇人。而且她不希望我對我爸有什麽負面情感，那個人是我的親生父親。”

“确實是你媽媽能說出來的話，她真的是很善良，也很有格局，不會談個戀愛就要死要活的變成仇人，更不會誘導自己的兒子去恨父親。”吳剛欣慰的說道，然後他認真的看着齊妄，表情也變得嚴肅起來，“你真的要聽你父母之間的故事嗎？做好準備了？”

“要聽。”齊妄只回複了兩個字，但語氣堅定的表達了自己的決心。

吳剛拉過來一把椅子，“坐吧，你已經快成年了，有些事情可以自己做主，既然你想聽，那我就告訴你。”

“你媽媽在大學期間可是我們學校女神級別的人物，她長得好看成績也好，性格爽朗聰明要強，學校裏不知有多少男生喜歡她，追求她。”

“優秀的女生擇偶眼光自然也高，學校裏那些男生，竟沒有一個入得了你媽媽眼的。她就這麽一直單着，直到大四那年遇到了你父親。”

“不，你父親不是我們學校的學生，他大我們幾歲，認識你媽媽的時候，已經出來做事了。那時候，本市幾家知名企業搞了一個助學活動，專門資助成績優異但是家境貧寒的大學生，幫助他們完成學業。我們的大學也是重點資助對象，你父親當時全權負責這項公益。”

“你知不知道你媽媽家裏的情況？你的外公外婆早早就去世了，這你該知道吧。你媽媽很小的時候就沒有父親，是母親将她養大，眼看着你媽媽考上了名牌大學，日子有了盼頭，你外婆又去世了。所以你母親在大學期間的生活費和學費，都是半工半讀掙來的。如果說你母親的人生有什麽短板的話，那就是她的原生家庭了，她要是有個好的出身，和你父親真的能修成正果。”

“你媽媽也是被資助的對象之一，就這樣，她結識了你父親，兩人幾乎是一見鐘情，很快就出雙入對了。你媽媽是公認的校花，你爸爸更是英俊潇灑，他們兩個就那樣往那兒一站，也是道靓麗的風景。他們最相愛的那會兒，真的是如膠似漆，感情好的不得了，羨煞了一衆人。”

“可惜好景不長，你爺爺奶奶站出來棒打鴛鴦，他們早就為你爸爸挑選好了結婚對象，堅決不允許像你媽媽那樣的窮姑娘嫁進寧家，也認準了你媽媽是為了錢才和你爸爸在一起的。”

“為了拆散他們，你爺爺奶奶做了很多的事，他們來學校不停的找你媽媽麻煩，停了你爸爸的經濟來源，威脅你爸爸如果要愛情，就永遠別回家。”

“你爸爸，其實不是一個有擔當的男人，也不是一個有能力的人，我聽說他根本無心工作，喜歡搞什麽攝影，如果離開了家庭供養，他連怎麽生活都不知道。”

“權衡利弊後，你爸爸背着你媽媽去見了相親對象，誰也不知道他是被家裏說服了，還是只是單純的去見一面。但這件事傳到了你媽媽耳朵裏，她也清楚，如果兩個人再走下去，只會是兩敗俱傷。”

“也許他們在當下有愛情，有情飲水飽，但生活不可以只要愛情不要面包，日子還長着呢，誰也不能保證将來有一天你爸爸會不會怨恨上你媽媽，覺得是她毀了自己本該一帆風順的人生。兩個人在熱戀期可以為了愛情不顧一切，愛情退卻後的柴米油鹽才是生活，你媽媽就是不希望曾經深愛過的男人未來會被生活所迫、對她口出怨言？”

說到此處，吳剛停了下來，嘆息着搖了搖頭。

齊妄追問道：“所以他們分開了？我媽媽不想耽誤我爸，也不想我爸為了她付出太多、以至于将來會怨恨她？”

“是的，這是原因之一。但我想更大的原因還是你爸爸用情不專和猶豫不決吧。我之前說過，他不是一個有擔當有本事的男生，從生下來就被父母安排好了一切，他早就習慣依賴父母。如果離開了父母和家庭的庇護，他真的無法在社會上立足。你媽媽看穿了你爸爸，也猜到如果逼着你爸爸和家庭決裂，以你爸爸的能力是過不好這一生的。當一個人因為另一個人失去了原本順遂的人生，你猜那個人會不會有一天恨上那個害他一無所有的人？”吳剛苦笑着說道。

齊妄眉頭緊鎖，慘淡一笑，有些失落的說道：“我媽是怕他們最終真的變成仇人。”

吳剛點了點頭，緩和了一下情緒，才繼續說道：“其實這件事我持保留意見，我真的無法斷定他們兩個人一定是誰對誰錯。站在你爸爸的角度上來說，他真的可以狠下心來做到為了愛情而不要自己的父母嗎？你爸爸可是家中的獨子。何況一個人想要保住自己順遂的人生也沒什麽不對，愛的再說你也得靠衣食住行活着啊。”

“我明白，我知道不全是他的錯，所以我媽從來沒恨過他，應該是也能理解他當年的選擇。只能說他們兩個不是一個世界的人，硬要融合在一塊兒，當然不會有好結果。”齊妄對這件事倒是很看得開，提起自己的生父時，從頭到尾都不曾有過怨怼。

吳剛十分欣慰的拍了拍齊妄的肩膀，由衷的說道：“剛剛你來找我問你爸爸的事，我還怕你會憎恨他呢，沒想到你如此的成熟懂事，懂得站在多角度客觀的分析這件事。這下我信了你媽媽從來沒有怨恨過你爸爸，她真的把你教的很好。一個人如果始終心存怨恨的生活，是不會幸福的，何況那個人到底是你的生父。”

齊妄笑了笑，笑容明媚而陽光。他繼續問道：“那為什麽我媽好好的會跑去美國？留在自己的故鄉不好嗎？難道為了躲開我爸？”

“我們年輕那會兒可是出國熱，那個年代祖國發展的沒有這麽好，反倒是歐美那邊，屬于發達國家。很多人都說美國遍地是黃金，只要你有真本事肯吃苦，金子撿都撿不完。所以那時候有理想有野心的年輕人都想去闖一闖，正好你媽媽兩樣都有，所以她出去也不奇怪。只是我們這些老同學當時都不知道她走的時候已經懷上了你，我總覺得她也是害怕你的存在被你爸爸那邊知道，不管是逼着你媽媽把你打掉還是将你搶走撫養，她應該都不能接受，所以幹脆去了美國，天高皇帝遠，誰也拿她沒辦法。”吳剛說道。

齊妄想了想，疑惑道：“我聽說那個年代跑去美國淘金的國人過的都很苦，可是我印象中我從小家裏條件就不錯，我媽哪兒來的錢養我？她的事業做大也是後來的事了。”

吳剛一聽就微微變了臉色，目光也出現了躲閃，顯然不想和齊妄讨論這件事，也證實了他還知道什麽內幕。

但齊妄是何等機靈，一眼就看穿了吳剛的逃避，在他的強烈要求下，吳剛才支支吾吾的說了實話。

“聽說你奶奶之前找過你媽媽，給了她錢，要她和你爸爸分手。大家都說你媽媽确實是拿了那筆錢後才離開你爸爸的，緊接着她就去了美國……”

齊妄愣了一下後，失笑出聲，“确實是我媽能幹得出來的事，她才不會吃這個啞巴虧呢。”

“你別對你媽媽有什麽不好的看法，她……”吳剛似是怕齊妄瞧不起母親拜金，急忙想解釋。

可話沒說完就被齊妄打斷了，他疑惑的問道：“我為什麽要對我媽有不好的看法，這不是應該的嗎？我媽做的很對啊。要是沒有這筆錢，她帶着我去美國喝西北風啊。何況我爸本來就對我有撫養的義務，這些錢就當作是我十八歲之前的撫養費了，沒準兒還不夠呢。”

吳剛聽後哭笑不得，心道：你果然也是你媽的兒子，當媽的敢幹的事，當兒子的就敢支持。

齊妄伸出食指比劃了一下，“最後一個問題。”

“問。”吳剛痛快的說道，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了，也不差最後這一點了。

“我爸現在還在本市嗎？他在做什麽？如果我想見一見他，哪裏能找得到？”齊妄向着吳剛跟前湊了湊，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