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chapter26
chapter26
26.
春臺不是故意食言。
他剛到家,發現覃明珠回來了,平常覃明珠都是西裝高跟鞋的裝扮,黑色披肩發每一根都一絲不茍。
但今天卻換上常服,紅着眼睛跟保姆一塊兒拉起了窗簾。
“怎麽了?”春臺心中有不好的預感,他想的無非也只是覃明珠被革職。
覃明珠望向春臺,眼睛像兩顆被水長久浸泡了的花苞,她說:“我們得離開這裏。”
“什麽意思呢?”面對情緒不好的覃明珠,春臺沒有追着緊問,但心裏十分焦灼,什麽叫得離開這裏?
春臺不能離開這裏,過會兒後他還得去接施柏綠,而施柏綠也會等着他。
剛才他跟施柏綠的談話,已經讓施柏綠有了情緒波動,要是他不去的話,他能想象到施柏綠對他的失望。
施柏綠那雙漆黑眼睛,将會盛着失望的光點,透過這世上的一切物質,委屈地質問他。
他最好是不再讓這種誤會出現在他跟施柏綠之間,他最好也是不能因為突發事件,錯過施柏綠。
覃明珠仿佛看出他的心思,指着被拉好的窗簾說:“如果你還要去哪裏的話,還不如剛才就不回來,現在外面肯定全是記者,你只要出去,明天就會出現在新聞頭條上。”
“所以到底發生什麽事了?”春臺走到窗邊想看看情況,保姆憂心提示:“小心點兒拉。”
覃明珠坐到沙發上跷了腿,平淡語氣裏充斥着對春臺爸爸——窗格的不解:“我真是沒想到,原來是他一直在貪污。”
“爸貪污?”春臺也很不理解,“他怎麽會?”
春臺看見院牆之上有被舉高的攝像機,像個吐着信子的蛇頭,趕緊把窗簾拉嚴實了。
“真是丢臉,他不為我着想,也得為你着想吧。”覃明珠還是第一次在春臺面前說這種落寞的話,在他的印象之中,他的媽媽永遠是優雅自信的女強人。
“不止貪污,他還出軌。”覃明珠看似風淡雲輕,可微微顫動的嘴唇出賣她坍塌的內心正在寒風中搖曳。
春臺不信,窗格貪污他不信,出軌也不信,他爸絕對不是這樣的人,他說:“這其中一定有什麽誤會。”
“誤會?”覃明珠從不拿手指別人,今天指了春臺一下,她知道自己的失态,但她已無法維持,她大聲告訴春臺:“窗格自己都承認了!”
春臺腳步一顫,頭頂的天這回好像真的塌了,他立即想到了自己誤會施柏綠的情況,他深吸一口氣說:“我覺得這其中一定有誤會,你之前也說過爸是個老實的好人,他說不定是被人栽贓陷害了。”
“你也知道他是副州長吧。”覃明珠冷笑道,“州長還跟他談過,讓他說出實情,不管怎麽樣都會還他一個清白。”
“那他怎麽說呢?既然州長叔叔願意幫他,那這個難關我們一定會度過的。”春臺走到覃明珠面前,殷切的眼睛望着她。
覃明珠看着春臺,這個漂亮的孩子,這個從小到大聽話又可愛的孩子。
她淚眼朦胧,鼻尖泛紅,春臺蹲下來握住她的手:“我們會度過的,我相信州長叔叔一定會幫我們的。”
春臺是覃明珠跟窗格愛情的結晶,他們熱戀中的時候,擁有了春臺。
覃明珠落下淚來,冰涼的手撫摸春臺的溫熱臉頰,低聲告訴他:“你爸承認了一切,他貪污了,他出軌了。”
春臺深深地擰了眉,臉面看起來甚至有些扭曲,他說:“我現在給他打電話問清楚,他不會貪污他也絕對不會出軌。”
“不能打電話,更何況,他已經被抓起來,接不了你的電話了。”覃明珠反握春臺的手,垂下眼睛,“春臺,怪我們。”
“什麽怪你們,我不怪你們,我只怪那個栽贓誣陷爸爸的人。”春臺痛聲道,“我讨厭這個世界上所有不分青紅皂白沒有底線就誣陷別人的人!”
“答應我不要去見施柏綠了。”覃明珠的聲音輕飄飄的,“就算是為了我好嗎。”
這句話十分突然,春臺先是愣住了,然後看向覃明珠要解釋。
“我知道你喜歡施柏綠,你跟他在一起真的很開心,或許他是個好孩子,但是你們沒有緣分,你必須跟他了斷。”
“這跟施柏綠有關系嗎?”
“你爸出軌的那個女人,長得很漂亮,像只魅惑的狐貍。”覃明珠居然笑了,“你知道是誰嗎?”
“誰?”春臺已經知道了那個人是誰,他好像要崩潰了,他恨自己如此輕易就能崩潰。
“施印月。”覃明珠比春臺更難受,她也不想她的驕傲在窗格出軌這件事上一擊就碎。
她十七歲就認識窗格了,他們二十二歲結婚,同年有了珍貴的春臺,如今春臺都二十歲了。
她一開始做窗格的賢內助,後來與窗格并肩,兩人一路披荊斬棘走到今天的位置,她還忍讓,在窗格不知道的情況下讓了副州長的位置給他。
而窗格用不堪惡心的出軌親手打破這夢,她現在只能接受,好似一個女人一旦成為潑婦,就會被人诟病。
她要接受他的出軌,接受他的貪污,接受他入獄,她要一個人帶着春臺遠離這傷心之地。
等春臺回過神,覃明珠已經在他面前哭泣,保姆跑過來一把抱住了覃明珠的肩膀。
春臺斂了眸,俯身把紙巾袋遞給覃明珠,等她接了過去,春臺坐到茶幾上。
春臺像在一副畫中,他的底色變為黑沉,他的眼睛看不到生機跟希望,他連苦楚的表情都擺不出來,就這麽坐着,任由自己麻木地遠離,成為一副沉默的畫。
他的知覺不知道在哪裏,或許在風裏,或許在那個施柏綠站過的露臺裏,他也像之前的施柏綠一樣,被鐵栅欄圍了起來。
一只風筝在栅欄間穿越,他伸手去抓,他以為他抓到了,定睛一看卻不是風筝,而是一片從他手裏滑落的石榴樹葉子。
葉子飄到了院牆外,飄去了陌玉鎮,落在那竹筏上,落在他跟施柏綠的中間,靜靜的看着他們談笑,無聲地宣布。
你們就是有緣無分。
此時保姆也忍不住小聲地陪着覃明珠哭,春臺恍惚間,聽見那葉子的聲音。
你們就是有緣無分。
春臺再次回了神,他想到施柏綠會等他,他想到自己給了施柏綠承諾,不論如何他應該去見施柏綠。
[施柏綠,你說我理智,我又真的理智嗎?現在這個時候,我的家破碎,我還在想念你。]
春臺在心裏說完這話,站了起來。
“春臺。”保姆望向他,淚眼婆娑,“過來我們一起安慰你媽媽。”
春臺覺得自己真是不孝啊,都這個時候了,他還想着自己的愛情嗎,媽媽比他痛苦一千萬倍,他怎麽能這麽自私。
他坐到覃明珠身邊,握住覃明珠的雙手,覃明珠便靠在了他懷裏,他一擡眼看見桌上的電話。
他又開始想,打電話到門衛室去,讓那個好心的叔叔告訴施柏綠,他去不成了。
是的,就算他不去,也應該這樣做的,施柏綠這個人跟施印月的行為又沒有什麽關系,他應該這樣做的,應該打電話去的……
但是媽媽靠在他懷裏抽泣,他怎麽能脫身?他到底怎麽才能去到那電話旁邊?為什麽那電話跟他的距離像是隔了一個永恒的銀河。
他垂下了眼睛,于是聽見那葉子又說了一遍。
你們就是有緣無分。
華景高中門口只站着一個人。
施柏綠一直等着春臺,他懷着勢必要等到春臺出現的心,因為春臺給過他承諾,他相信他。
但是春臺就是不出現,從九點半到十二點半,都到了第二天了,春臺還沒來。
施柏綠笑自己像個傻子,回想春臺跟他說來接他時那沉穩的表情,心髒緊縮,猜疑起春臺說這種話只是為了穩住他,然後擱置他。
他這樣陰暗的人,又還做過錯事,春臺遠離他不是很正常嗎?
但是為什麽不是愛着他呢,就讓春臺瞎了眼愛他不行嗎?反正只有不愛跟愛兩個選項,為什麽偏偏就不能是愛呢?
施柏綠倔強地置氣,在愛情裏十八歲的他真像個幼稚鬼,他一路怨着春臺,回了家。
施印月在樓下客廳看電視,這很罕見,因為施印月幾乎從來都不看電視。
施柏臉照例跟她漠然相視,然後打算上樓去,電視裏傳出“副州長”“窗格”的字眼。
施柏綠停步看去,施印月卻關了電視機。
施柏綠走到她面前,在她手裏拽出遙控器重新開了電視。
在播放新聞,畫面被處理成灰色,窗格那張周正的臉低下去,身後的背景可以看出,他正在法院。
兩個紅色的字映到施柏綠眼中。貪污。
他立即明白了春臺為什麽沒能遵守承諾,是他的錯,他不該使小性子,他不該猜疑不該埋怨,春臺現在一定很難辦,很痛苦。
“你去哪兒?”施印月站了起來。
施柏綠回眸,一字字堅定道:“我去找春臺。”
“他到底給你灌了什麽藥讓你這麽着迷?”施印月抱起雙臂,“你現在去了也見不到他,他屋前肯定全是記者,你去了也只會給他添麻煩。”
那施柏綠就站在遠處看,他出了門,施印月跟上來,沖他背後丢一個棒球帽,命令道:“戴上,別被拍到。”
施柏綠目視前方,沒有哪天的夜色比今晚更漆黑,他的表情被吞沒,胸膛起伏了一回後轉過身,撿起棒球帽戴上了。
新聞裏沒有提及窗格出軌的事,或許他們認為比起出軌,貪污更具有重要性,畢竟男人出軌是很常見的事。
施柏綠站在不遠處看春臺的家,院門口被圍得水洩不通,全屋只有一樓客廳透出一方黯淡的澄光。
春臺現在肯定很難熬,施柏綠便站在這兒陪着春臺,直到四五點,那些記者散開。
施柏綠想去敲門,想見一見春臺,他邁到院門口,走姿過于硬朗,是站僵了的緣故。
剛想敲門,一輛黑車駛來,又是記者,車窗降下後頭還沒探出來,攝像機就先擺了出來。
“诶,你是——”不等那記者問完,施柏綠壓低帽檐快步離開。
這三天春臺過得分外煎熬,施柏綠也是,他的心陪着春臺煎熬,他像個跟蹤者天天來春臺這兒,再也沒找到機會去敲一敲門。
窗格入獄,被判八年。春臺院門口的記者越來越少了。
施柏綠終于有了機會來敲門,開門的是保姆,一張凄冷的臉沖着他:“請回吧。”
“春臺什麽時候方便見我?”他問。
“春臺以後都不會再見你。”
施柏綠不解地皺眉,盡管他告訴過自己,不要再猜疑春臺,可是心裏的那種不安全感涼飕飕地四溢。
保姆将門“啪”地關上。
施柏綠再次回想自己做過了什麽事讓春臺不想見他,他覺得是自己那天跟春臺講話聲音大了的緣故,都怪他。
他也該給春臺時間,窗格的事,一定讓春臺無法接受。
施柏綠站在院門外想這些,瞳孔不安閃爍,像個需要藥物的患者。他也像在面壁思過。
客廳裏,春臺拉開了窗簾,他站在玻璃窗前,透過院門,他仿佛看見施柏綠孤零零站在那兒,就像一片大海上唯一的船只。
“不要再給他希望,”覃明珠的聲音響在春臺身後,“單單一絲看不到未來的希望,會讓他更加痛苦,不如幹脆切斷,叫他去慢慢愈合。”
“是嗎。”春臺輕問。他的心此刻像絲狀的,無數的一絲一縷正在悄然斷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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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