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第十九章

沈雯從屋裏出來，穿過客廳，把吹幹的襯衣交給坐在沙發上的賀靖淩。

看到賀靖淩把衣服穿上後，沈雯才擺正視線。

沈雯問道：“蘆荟膠你塗了吧？”

“嗯，塗了。已經好很多了。”

沈雯松了一口氣，“那我們談一談吧。”

賀靖淩颔首，“雯雯，你是記起來了嗎？”

沈雯連忙擺手，“等會，你別這麽喊我。要不叫我沈姐，要不就直接喊我的名字沈雯。”

賀靖淩：“……”他無聲的抗議。

沈雯也沒有跟他繼續糾纏這個問題。

“你那天跟我說，我應該記得你。而且你說我是否對賀靖淩這個名字有印象。我想問的是，你認識賀靜玲嗎？靜是安靜的靜，玲是玲珑的玲，跟你的名字完全同音，她是個女孩子。”

賀靖淩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很久才從喉嚨裏吐出兩個字，“女孩？”

沈雯點頭，“是的。是個很漂亮的女孩子。如果你說要對這個名字有印象的話，那唯一的印象就是這個曾經跟我生活的女孩。”

賀靖淩的臉色變了又變。

沈雯緊盯着他不放，“你是認識她的對不對？”

賀靖淩的眼睛黑沉沉的，看不出什麽情緒，沉默的看着沈雯。

Advertisement

他終于知道問題是出在哪裏了。

他就說，盡管他們只是在小時候見過，他長大後的面容是有變化，但是她也不至于對他一丁點印象都沒有。

她竟然一直以為他是個女孩？真是在太讓他難以接受了！

可事實擺在這裏，他又不能抓住她的腦袋一頓亂晃，把她這種認知給晃出去！

短短的時間內，賀靖淩腦海裏閃過了好幾個念頭。

最終平靜下來，開口說道：“沒錯。我是認識她。”

沈雯驚喜的問：“那你跟她什麽關系？她現在在哪裏？她還好嗎？”

賀靖淩的神情晦暗而陰沉，雙眸幽暗無光，低聲回道：“她是我的雙胞胎妹妹。”

“啊？”沈雯曾做過這個設想，可她不記得靜玲有說過她有個雙胞胎的哥哥啊。她細細觀察賀靖淩的相貌，特別是那雙眼睛，跟小時候的靜玲真的非常的相似。

沈雯試探的問道：“那她……”

“她已經過世了……”

“什麽！怎麽可能？”沈雯一下就從沙發上站了起來，眼眶瞬間就紅了！

賀靖淩平靜地說：“她回國後身體就一直不好，她給你寫的信你收到了嗎？”

沈雯說：“我只有在高中的時候還偶爾接到過她的信，後來搬過幾次家，漸漸地就沒有了聯系。我也給她寫過幾封信過去，一直都沒有回音，我以為是她上學後朋友變得多了，把我給漸漸忘記了……”

怎麽可能是忘記了她，只是那時候他的心思被爺爺發現了，從此斷了他與國內的聯系，那時他年紀太小，沒有反抗的餘地。

賀靖淩繼續編織着謊言：“那時她的身體就開始不好了，所以沒有精力再給你寫信。但是每次我去醫院陪她的時候，她都會跟我提起你，說她很想你，跟你在一起的日子是她最快樂的時光。她非常的想回國看看你，可是她的身體已經不允許了。”

賀靖淩說完這些話，仿佛感覺過去的歲月中真的存在過這麽一個女孩，跟他有着同樣發音的名字，和他一起思念着同一個人。

沈雯還是不肯相信他的話，不停的搖頭，“為什麽賀爺爺不告訴我？如果靜玲真是過世了的話，為什麽賀爺爺都告訴我一聲。”

難道賀爺爺真的是因為她爺爺的過世，就将過去的情分都斷的一幹二淨嗎？

那麽慈祥可親的賀爺爺怎麽可能是這種人呢！可是這些年來賀家對她的疏遠她不是沒感覺到，她跟賀爺爺也好幾年沒有通過電話了，每次打電話過去接聽的都是照顧賀爺爺的醫護人員，說是老爺子身體不好，不方便接電話。她只能每逢過節将問候的信息發過去，都是毫無回應。

她一直是在說服自己，賀爺爺年紀大了身體不好，又是在國外，不接電話也正常。

可最後不過只是自欺欺人而已。

沈雯不知不覺已經淚流滿面。

賀靖淩看着傷心難過的沈雯，突然不知道他剛剛做的決定是否正确。

他的初衷不是為了讓她哭的！

可現在要他要馬上改口說他就是當初被她誤認為女孩的人，他一時又無法說出口。

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他才三歲多，因為之前他被綁架過，好不容易才被救回來，他受到了驚吓，那時家人聽信一些迷信的說法，說将他當做女孩養一段時間會健康一些，能夠平安的長大。

那時他太小，對性別感知也模糊。家人穿上中性的衣服，放任頭發變長，也沒有意見。

因遭遇綁架受了不少苦頭的他，開始封閉自己。對外界的東西都不感興趣，甚至不願意跟任何人有交流。那時爺爺就帶着他回到國內，說是認識一個醫術很高超的中醫，既然國外的西醫沒有辦法，那麽就試試中醫，試一試換個生活環境，總歸有什麽辦法都願意去嘗試。

一開始他非常的排斥這種完全陌生的環境，他還記得他剛到沈雯家的時候，因為她的接近把她的手給咬破了，她居然說他是小狗，要去打狂犬預苗。還拉起他的手，吓唬他，要咬回去，當時他看到她的動作想把手抽回去，結果她只是在他食指上留下個淺淺的牙印。想到她小時候笑的那麽開心的樣子，賀靖淩無比的懷念。

好在當初他自閉的狀況并不嚴重，沒有進一步惡化，卻變得對她非常的依賴。

由于兩次跟她生活在一起的時間都是年紀太小，并沒有刻意去強調性別，那時候他對她只是單純的依戀，沒有生出別的念頭。後來跟她的通信，當時他學的中文只能夠聽懂，能夠跟人交談，但是學的字并不算太多，那時候只顧着說他的生活狀況，問她的相關情況，怎麽可能會去跟她說自己是男的這回事情！

難不成就是因為她的默認，他的沒在意，才會致使她的意識裏他是個女的？

現在看着沈雯哭的那麽傷心，賀靖淩不禁後悔了。

可一旦開始了一個謊言，那麽得用一百個謊言來圓過去。

賀靖淩拿起旁邊的紙巾送到沈雯手裏，安慰道：“你別哭了。她一定不希望看到你這模樣。”

沈雯握住紙巾，擡起頭看着賀靖淩，哽咽的問道：“她真的經常跟你提起我嗎？”

“嗯，她跟你相處的點點滴滴都記得非常的清楚。我回國來也是她跟我說過，有機會一定要讓我去見一見你。她那裏有你結婚時候的照片，所以，我一眼就認出你了。我知道我們第一次見面，我唐突了你，非常抱歉那時候我喝醉了，只是潛意識的覺得你很親切想要靠近你，才會想要離你跟近一點。所以……”

賀靖淩盡量在給自己編一個合理的借口，也不管沈雯肯不肯相信。要化解掉第一次見面讓她起的防範之心。要不然一直被她當做色狼戒備那可就不妙了。

“後來，再次接近你，是想看看你見到我會有什麽反應。因為我和她長得非常的相像，所以我才會問你還記不記得我這張臉，就是想知道你是否跟她一樣都惦記着對方。很可惜由于我們第一次見面的不愉快，你特別的不想見到我。最後我才會主動到你面前再次提醒，并說出我的名字，想讓你有點印象。”

沈雯的情緒在賀靖淩緩緩的說話聲中平靜了下來。

她沒想到這中間居然會有這麽多彎彎道道。

沈雯苦笑，“看來我的表現讓你失望了。”

所以他的情緒才會在當時那麽激動嗎？

可是一個小女孩，只在三歲和六歲見過，現在她大概是二十二歲的樣子，模樣肯定跟小時候有很大的變化。再加上突然出現在她面前的是個男人！她怎麽可能會往小時候的舊識上去想呢。

可那麽可愛乖巧的女孩真的就這麽無聲無息的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了嗎？

沈雯內心深處不肯去接受這個事實。她寧願相信她記憶中的玲玲還十分健康地生活在美國。

賀靖淩搖頭，“不能怪你。是我處理事情的方式有問題。”

沈雯嘆息一聲，很久都沒有說話。

賀靖淩起身走到廚房，看到剛剛沈雯煮的熱水，從消毒櫃中拿出一個茶杯放了些茶葉泡了一杯茶，然後放到沈雯旁邊的茶幾上。

“喝點熱的吧，你會舒服一點。小心別燙到了。”

沈雯不好意思的說：“本來應該是我給你這個客人倒茶才是。結果不僅讓你沒喝成，燙到你了不說，又還讓你給我泡茶，真是過意不去。”

現在這種情況沈雯根本不知道該用什麽态度跟賀靖淩相處，此刻她腦海裏不停的在回憶着關于玲玲的事情。

“不用客氣。你要是過意不去，那下次再請我喝茶吧？”

沈雯點了點頭，“喝茶也沒什麽意思。下次我請你吃飯吧。”

當賀靖淩聽到沈雯這句話，他又開始覺得自己剛剛的決定是正确的。

沈雯心裏想，賀靖淩既然是玲玲的親哥哥，她總是要招待的。之前被他強吻的事情，她也不想繼續深究了，反正過去了就過去了。以後有玲玲的這一層關系在，她跟他肯定還會有交集。心裏對玲玲的愧疚讓她想要知道關于她更多的事情，有誰會比她的雙胞胎哥哥了解的更多呢。

沈雯突然問道：“對了，你那裏有玲玲的照片嗎？我和她這麽多年沒有見過，想知道她長大後是什麽模樣。”

賀靖淩臉色一僵，遲疑的說：“有的。只是她不喜歡拍照，我存的照片也有限。”

“沒關系，只要有照片就行。”

賀靖淩停頓一下說：“我身上帶的手機裏沒有存她照片。放在另一外一個手機上，你要看的話我下次給你帶過來。”

照片還要存在不同的手機裏嗎？他那個手機是專門聯系家人的手機吧？

沈雯倒是能夠接受他的說詞，畢竟每個人的習慣都不同。

“好的，下次你一定要記得。”

賀靖淩覺得這一次真是親手挖了個坑把自己給坑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