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章

51   第 51 章

◎民心有所向，民智不可欺。◎

電磁靜默多是為了掩蓋己方無線電痕跡用的手段，但像這樣在己方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切斷所有無線電信號，尤其是衛星地圖在衆目睽睽下熄滅的瞬間，震懾力還是很大的。

一圈士兵的槍口都瞄準了中間的兩個人。

麥吉德有些顫唞，條件反射地想擡槍反抗，紅色的瞄準線立刻挪到他眉心中間，透着殷紅，像欲滴的鮮血。

緊張肅殺的氣氛中，只有被槍口團團圍住的兩個人表情有些輕松。

“讓你準備布線，這麽快就搞定了？”路懷勳欣慰地看着蔣啓的成果，懸着的心放下了大半。

路懷勳覺得蔣啓就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那類學霸，一天到晚搗鼓他那炸藥包似的電腦，鑽研空氣裏看不見摸不着的信息流，關鍵是，還以此為樂。

蔣啓雙眼就沒離開過電腦，說，“設備一直是準備好的，從孟旭去談判就開始調試了。”

他簡略回答完，指指耳麥，“我還留了一條隊內通道。”

路懷勳閉上眼，專心聽耳機另一頭的動靜。

開頭是彭南的聲音，慢條斯理的，故意僞裝出一副盡在掌控的輕松。

“如您所見，我是位軍醫，槍法在隊裏其實是吊車尾的水平。”

潛在的意思是，吊車尾的槍法照樣吓得你們不敢惹，回頭我那幫兄弟來了你們吃不了兜着走。

路懷勳一扯嘴角，心想這句倒是實話。

後來是孟旭的聲音，在跟麥吉德談判，兩個人終于不再打太極，明堂堂各自亮出底線，商量出一個可行的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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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懷勳打起精神聽完談判細節，又撐着等了一會兒，直到外面小戰士急吼吼地跑過來彙報兩個人回來了，才放任自己真正歇了口氣。

談判的結果是把混編進來的政府軍留下，剩下的編隊被放行繼續往南行進。

他們離雷特的營地還有一百多公裏，那裏才是真正的戰場。

路懷勳正考慮着當初敲定的方案似乎因為這次的變故需要再次讨論，旁邊的玻璃窗被人敲了幾下。

蔣啓從代碼的海洋裏擡起頭，警惕地看過去，“隊長……”

路懷勳看見外面的人是溫徹斯特，毫不猶豫地把車的門窗都鎖上。

溫徹斯特笑嘻嘻地說，“有新情報，給你打折算二百萬，要不要？”

路懷勳重新閉上眼睛，一副沒有聽見的樣子。

外面孟旭大步沖過來猛地把溫徹斯特拉開，暴跳如雷地一通大吼。

孟旭耳麥還沒關，順着信號穿進路懷勳耳朵裏，他皺皺眉，伸手把通訊器也扯了。

彭南拉開另一側的車門，蔣啓見狀主動下車離開。

“還疼？”彭南注意到他細微的表情，表面上很平靜，眉心一點還是擰着的。

路懷勳聽出是彭南，搖搖頭，沒說話。

“吃一片能好受一會，只要兩個小時內不做劇烈運動就行。”彭南語氣緩和，不忍見他這樣下去。

路懷勳睜開眼，目光掩在水霧後面，濾掉了所有疲憊不适的成分，變得不怎麽清晰。°

看見彭南手裏的塑料包裝，笑道，“不到上戰場的時候，沒有用那玩意的必要。”

彭南一時語塞，竟然也沒了炫耀這談判中自己力挽狂瀾的興致。

溫徹斯特還在堅持，提高後的聲音穿過玻璃車窗，帶着關鍵詞往路懷勳耳朵裏鑽。

彭南在旁邊問，“溫徹斯特說新的情報比以前那條還要值錢，你信麽？”

路懷勳意外地點了頭，“溫這個人，涉及生意信譽問題的時候，反而靠得住。”

“那你還把他關外邊？”彭南問。

“頭疼，想清靜兩分鐘再談。”

路懷勳閉眼靜了兩分鐘，嘆了口氣，清清嗓子，把車窗降下三分之一。

溫徹斯特看見他的狀态，作出遺憾的表情，“路隊長日理萬機但也要注意身體啊，現在任務在即，不好再借我的船回國吧？”

路懷勳沒有理他，開門見山地說，“上次的情報還沒交代，接着就想再賺一筆，這不合适。”

溫徹斯特無所謂地打着哈哈，“約定是我平安到達目的地時到貨，加急要翻倍。”

路懷勳擡頭道，“政府軍和普哈德要是都沒有直攻雷特駐地的能力和精力，等情報爛在你手裏，一分錢都賺不到。”

“150萬。”

路懷勳繼續搖頭，“你知道的，這不是你我個人的交易…拿不到上一個300萬買來的情報，我很難再申請經費…”

“100萬。”

“還有前一條情報……”

溫徹斯特咬牙切齒地從兜裏掏出一張紙，卻沒有急着交給他。

“你就不覺得你的國家很虛僞嗎？”溫徹斯特忽然說道，“自诩不發動戰争，卻要在別人的領土上毀掉一個五百多人的組織。宣揚不幹涉別國內政，卻一再試圖阻止塔那幹民憤引起的政權更替。”

“忍心嗎？這些人只是在為自由而戰。”溫徹斯特晃晃手上的紙筒，再指指遠處遍地橫屍的前線戰場。“你們總是自以為在做正确的事。”

路懷勳從他手裏抽出紙筒，“你以為的自由是什麽，像烏克蘭那樣‘失去了一切卻獲得了自由’？這就是你穿軍裝十多年的結論嗎？”

他說完，有些憐憫地看了溫徹斯特一眼。

“落後的地區想要和平，必須先有戰争。戰火會選出勝者為王，打開通向和平的大門。當年烏克蘭是如此，如今的塔那幹也會如此。”溫徹斯特笑笑，“反戰的人眼裏只有傷亡，可人類歷史進程，哪次不是戰火推動的。涅磐重生，多少人的目光狹隘在涅盤上。”

他的邏輯讓路懷勳有些不耐煩。

孟旭冷冷地說，“推動人類歷史進程的是工業革命。”

溫徹斯特聳聳肩，“那是中國的課本教你們的。”

“民心有所向，民智不可欺。”路懷勳移開目光，像是跟他再多說一句話都是折磨，“該出發了。”

隊伍繼續向南，遍地都是炮火毀滅的痕跡，車裏籠罩着極其壓抑的氣氛。

地圖成像畫面因為衛星權限的開放達到極致，路懷勳在上面圈出好幾個重要位置，還在反複推敲。

邵言緊緊攥着拳頭，指尖在掐着手心。

路懷勳擡眼，看出邵言的欲言又止，說，“你不用擔心，不到萬不 得已，我不會——”

“什麽是萬不得已？”邵言突然打斷他，急切地脫口而出。

敵方多于十倍的人數，己方配合默契的雪鷹成員還不到一半，而且重武器數量是0……

什麽是萬不得已？

路懷勳停頓了一下，拍拍邵言的肩膀，“樂觀點，至少現在還沒到萬不得已。”

邵言還想說什麽，路懷勳卻收起單兵平臺，忽然換了個話題，“說實話，你剛來雪鷹的時候，想家麽？”

邵言努力克制着不去想那個最壞的結果，說，“想，但也不怎麽敢想，更多的時候在想怎麽才能真正地留下。”

路懷勳笑了一下，“怎麽從我這個魔鬼教官手裏活下來？”

尖銳的疼痛被漫長而安靜的時間緩解，他狀态好了很多，似乎當真想要閑聊。

“這次回國以後，能回家的都回家看看，隊裏盡量批。”

他壓着胸口挪動了一下`身體，似乎有些思緒飄然地說，“快四年了，這一仗打完，也該輪到我休年假了……”

邵言眼睛有些亮了，但總覺得路懷勳聲音裏始終彌漫着淡淡的不安。

到了夜晚，車停在離雷特駐地還有一段距離的位置，所有人下車準備徒步行進。

有人影逆向穿過隊伍，邵言大步上前擋住路懷勳。

溫徹斯特有些好笑地俯身，在邵言耳邊說，“特別好奇，如果有一天你們隊長不再忠于共和國，你會是什麽反應？”

邵言怒目而視，“不會有那一天。”

溫徹斯特輕輕地笑，“人都是會變的。”

“你可以走了。”路懷勳很簡單地在表達，不想再談。

遠處已經能看見點燈的駐地區域，溫徹斯特跟他們的目的地終究不同。

溫徹斯特聳聳肩，“那，祝你們好運。”

微型的無人機悄無聲息地飛在前面，蔣啓帶着他們繞過信號捕捉的範圍，邵言跟着路懷勳走在隊伍最後面。

空氣裏滿是令人不寒而栗的氣流。

簌簌的風聲包裹着路懷勳的喘熄，散進有些讓人絕望的黑暗裏。

“前面有雷區，已經标記了。”無邊靜默中只有蔣啓不帶任何情緒的聲音偶爾從耳機裏跳出，好像只是在彙報屏幕上無關緊要的運算結果。

黑夜推着時間流失，隊伍行走在長路上，後來埋伏在黃沙土坡邊。

電子地圖顯示一切正照計劃進行，各小組先後在預定位置就位。

然而即使是最完美的伏擊，也只有第一槍是完全可控的。

【作者有話說】

寫這段溫的立場把我自己氣得夠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