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章

63   第 62 章

◎“确實受了點傷,左手使不上勁。”◎

針對手傷的方案因為路懷勳的堅持相繼停止,後續的治療都集中在他身上其他的傷。

外傷說到底不像他的左手,再怎麽愈合緩慢,也總歸是一天天在好轉。

彭南在他情況穩定的時候被先一步召回雪鷹,兩周後,路懷勳出院。

他離開醫院要去的第一站猶豫了許久,最後還是決定回一趟雪鷹。

從首都坐飛機到市區,再轉車進山,一路的行程都被馮明磊安排妥當。

山上的光景已經不像他離開時的樣子,北風急轉,樹梢上光禿禿的,給墨色的山脊添了幾只淩厲的針尖。

這條路他曾經走過無數遍,卻從來沒像這次一樣心情複雜。盤山公路一圈一圈地繞,他心裏的酸澀也一圈一圈裹成疙瘩。

通過最後一道大門時,鐵鑄的雪鷹徽章就刻在正對面。雄鷹雙翅騰飛俯沖捕獵,是最驕傲兇狠的姿态。

路懷勳甚至在想,這鷹若是折了半邊的翅膀,還能不能像現在這樣英勇。

……

車最後停在辦公樓下,背對着訓練場的一側。

周圍略顯荒涼,連個人影都沒有,路懷勳平時少走這邊,下車時竟有一瞬間的陌生感。

他謝過開車的戰士,輕車熟路地往馮明磊辦公室走。

馮明磊早就知道他要到的消息,正半掩着房門在等他。

路懷勳理理迷彩,敲門而入。

馮明磊正翻動着桌上的文件,擡頭看見路懷勳,接着站起來繞到辦公桌前面,盯着他上下看了看,視線落在他左手上時,神色忽然一沉。

“還是很疼麽?”

路懷勳随口答了句,“還可以。”

“辛苦你了。”馮明磊慢慢說了三個字。

路懷勳笑了,“是辛苦醫生們。我成天躺着倒不辛苦。”

馮明磊瞪了他一眼,“你現在感覺怎麽樣?”

“挺好的。”路懷勳答得十分理所當然。

可從他一進門馮明磊就感覺到了,各項指标達到出院要求跟身體恢複完全是兩個概念。

路懷勳一如從前立正站着,脊背挺拔,卻從頭到腳透着一股莫名的無力感。

能看出來,人還是很不舒服的。

馮明磊沒有繼續說下去,轉身拿起桌子上的文件通知遞給路懷勳,“關于休假的時間,我先給你批到年後,之後的事我們再商量。”

路懷勳點點頭,“謝謝馮将。”

“這個是你的。”馮明磊再次轉身,拿起的是個小小的盒子,“我知道你最在意的不是這個,但這也是你應得的。”

路懷勳接過來打開,是枚小小的一等功獎章。

“上個月授予儀式,公布你是一等功的時候隊裏很多人都哭了。”馮明磊說,“今天要是還有時間,你回隊裏見見他們吧。”

“嗯。”路懷勳扣上盒子,沒有多說別的什麽。

這根本不是路懷勳的狀态。

就像馮明磊的直覺那樣,這樣的他似乎始終帶着一絲飄渺的消沉。

馮明磊頓了片刻,從抽屜裏取出一疊裝訂好的文件,三兩下翻到最後的部分,路懷勳瞄了一眼,像是一篇完整的論文。

“亞加納的任務裏你們護送撤離的那個科研小組有了成果,論文已經順利登刊,這是論文的致謝。”馮明磊說,“江教授因為這個成果拿到了國際大獎,這段話也是她獲獎感言的一部分。”

“特別鳴謝山林間的雄鷹。平靜裏的争鋒太過于殘酷,對于多數者來說都是人間酷刑。可總有一些鷹的化身,延續着最原始動人的正義。”

路懷勳看到那一頁的內容,似乎還記得當時的熱血,卻有種隔世的錯覺。

從馮明磊那裏出來,正是各中隊訓練的時候。這是個常規訓練日,多數人都在訓練場上,整個基地上空飄着嘹亮的號子,夾着冷冽的風,是雪鷹基地最尋常不過的情景。

路懷勳走過辦公樓大門,迎面碰見兩個有些陌生的小戰士,立定站直地叫了聲“路隊。”

路懷勳有心事,應了一下就擺手放人走了。

這條路出去不遠就是槍庫,他所有的槍都在那裏,甚至于閉上眼都能看見每一把槍的位置,包括第幾把槍身什麽地方有多長的劃痕。

他很想走過去看一看,領兩盒子彈過過瘾,又怕真這麽做了,要面對更殘忍的現實。

走着想着,不知覺還是到了槍庫門口。

“路隊?”槍庫的管理員趙昌慶正坐在外面臺階上曬太陽,老遠就喊他。

“老趙。”路懷勳走過去,自然地伸手把他拉起來。

“最近老有人說你出事了,我就說不能信這幫崽子們,回頭還是得揍。”老趙邊開門邊念叨。

“是該揍。”路懷勳随意應和着,“我自己進去,你忙你的。”

老趙擺擺手,坐回臺階上繼續曬太陽,路懷勳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就想起他拿到第一把狙擊槍的時候,就是老趙手把手教他拆解清潔的。

電子槍庫識別授權以後緩緩打開,左邊第一把就是陪他最久的QBU-88。

最純粹的槍身,沒有裝倍鏡,彈匣也是空的,擺在櫃子裏像個冷酷的藝術品。一旦拿出來又覺得殘忍,槍身是冰冷的,在提醒他這是奪人性命的武器。

彈匣是空的,重量要少一半還多。

他在心裏一遍一遍告訴自己,一遍一遍地,審視了自己內心所向。然後鬼使神差地擡起左手,摸到彈匣卡筍咬牙撞了一下。

如果是在過去,他習慣在換彈匣的時候直接拿新彈匣磕開卡筍,再順着慣性扣上。

整個過程都可以用左手迅速完成,節省時間。

可現在,劇烈的疼痛使得他左手脫力,他甚至沒能接住解鎖的空彈匣。

閉上眼聽見的是彈匣掉落在地上的聲音。

那一瞬間,路懷勳不得已地在想,他這算什麽,回來告別嗎。

“隊長……”身後忽然飄起一個略帶哽咽的聲音。

路懷勳轉過頭,看見身後站着彭南。

“剛才碰見的那小子說出去的?”路懷勳放下槍,掩掉手上殘餘的不适,說,“消息流通挺快啊,這麽一會功夫,都傳到你那兒了。”

彭南不忍再用剛剛那一幕的情緒傷他,只能強壓下去,“是啊,一中隊知道你回來的消息,要不是還在訓練,早就都撲過來了。”

路懷勳輕輕笑了一下,“所以只有你這個大閑人過來堵我了?”

彭南說,“是,我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路懷勳笑笑,沒說話。

倉庫裏溫度偏低,光線也暗,像能任由情緒膨脹發展。

掉落的彈匣就還在腳邊。

“你最近怎麽樣?”路懷勳似是無意地問起彭南。

“我能有什麽事……”

彭南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路懷勳打斷,“沒事就好。”他邁開步子就要往外走,随意地指了指地上的彈匣,“你替我收拾一下這裏,槍也替我收好。”

像是半分鐘也待不下去。

外面風停了,只剩下純粹的冷,天空藍得像片海,有一層一層的浪蓋在頭上。

路懷勳繞過槍庫上了後山,原打算走到能俯瞰整個基地的高度,但到底還是剛出院的身體,他不敢勉強,就停在半路。

滿地枯黃的葉子被他踩得嘩嘩作響,手邊的樹幹上清晰可見刀刻的痕跡。

那是有一年年底,差不多也是這個時候,侯建坤跟孟旭約在這裏格鬥,打得周圍的樹無一幸免。

那次他發了很大的火,罵他們不知輕重。

……

這次回基地他明明勸自己要平和,卻止不住心裏想要道別的情緒。

見到一樓一人,甚至于一樹一葉,都能鏈接到曾經的記憶。

說到底,是真舍不得。

這個位置恰好能看到西邊的訓練場。

他來雪鷹的第一年,也曾在傍晚爬上後 山往訓練場看。

基地裏有人走了,就有新的人進來,像這樣從遠處看一排一排的戰友,跟那年一樣。

這就是特種部隊的常态,即使沒有事故和意外,傳承和換代也來得很快。

只是真輪到自己身上,還是不好接受。

他看着遠處列隊解散,到晚訓又聚集起來。

訓練場上的照明燈猛地打亮一片,他才恍然意識到自己不能繼續待坐下去。

這趟下山出去以後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再回來,走之前也該再見見中隊裏那幫兄弟。

有幾個後勤中隊不需要晚訓,晚飯後基地裏反而熱鬧起來,有夜風迎面吹着,棕黃的樹枝在黑夜裏化成帶刺的影子,推着他往前走,

路懷勳走過去的時候,一中隊剛剛結束一項訓練,正圍坐在中間草地上聊天。

“隊長?!”

有人很快發現了他,剛才還背對着他的人齊刷刷地回頭,一聲一聲地叫他。

路懷勳走近一些站在中央,掃視了一圈,笑道,“我不在你們就偷懶,今天晚訓的內容難道就是聊天?”他看了看,擡腿踢了孟旭一腳,“怎麽帶訓的。”

被燈光映着,他看見孟旭眼圈都紅了。

隊伍裏大部分人自維和集訓以後就沒再見過他,少部分随隊去塔那幹的,上次見他也是數月前在異國。

這期間有過無數種傳言,尤其是肖洪東的葬禮、授勳儀式,一次次的重要場合他都沒出現,越來越多的人不得已相信他真的出事了。

到今天他突然出現,人還是挺拔地站着,身上的軍裝,肩上的星星,手臂上雪鷹的章都在。

萬幸。

“聽老馮說,我不在這段時間你們都懈怠了。是不服孟旭這個代理隊長,還是怎麽着?”

路懷勳頓了頓,卻見沒有人要回答,一雙雙眼睛閃着光,那些目光能嵌進他心裏。

“行,我問話也不接。我看是孟旭帶得太好,不認我這個前隊長了。”

還是靜默。

路懷勳一直試圖避開令人難過的話題,努力在活躍愈漸複雜的氣氛,可沒有人給他這個機會,他們只關心一個問題。

“這次交戰牽扯到的東西很多,保密期也長,所以在北京耽誤了點時間。”路懷勳只好去談這個繞不開的話題。“讓大家擔心了,先說句抱歉。”

“冬訓的安排定好了,這段時間調整好狀态,冬訓都跟着孟旭好好練。”

沒等他說完,旁邊的人忽然站起來,“什麽叫跟着我好好練?你明明回來了,你什麽意思?!”

路懷勳轉過頭看着孟旭,“我再等等。”他頓了一下,忽然笑了,“怎麽說我也有四年沒休假了,讓我回去過個年不過分吧?”

周圍的目光都跟刀子似的,在割他的心。他似是随意地坐在地上,“你們剛才在聊什麽,繼續。”

……

路懷勳陪着他們聊了一會兒,說話還是他特有的風格,但凡有人問到實質性的話題,總能被他以各種方式混過去。

等到時間差不多了,他揚聲說了句“起立”,重新把隊伍還給了孟旭。

強光燈把他的影子拉得更長,風的溫度也降了,吹在臉上身上像刀割。

“隊長!”

路懷勳腳步一停,回頭看見跑得氣喘籲籲的邵言。

“怎麽現在連訓練也敢逃了?”路懷勳好笑地看着他。

邵言跑到他面前,低頭喘氣,目光順着鎖在他左手上。

路懷勳條件反射地躲了一下。

“隊長……”邵言理清楚情緒,努力把話說清楚,“你身體沒事,對不對。”

從路懷勳露面到現在,左手沒動過一下,邵言都看見了。

他怕,怕真是他想的那種結果,怕所有的玩笑話都是掩飾。

入伍以來第一次沒打報告地從隊列裏跑出來,是怕隊長走了就再也不回來。

“我要是真有事,以後隊裏的主狙就是你,緊張嗎?”路懷勳不答,反而笑着問他。

邵言條件反射地伸手拉住他,“彭南說你會歸隊的,他跟我保證過。”

他雙眼泛紅,強忍着才沒落下淚來。

“嗯。”路懷勳拍拍他的胳膊,終于給了個肯定的答案,“身體沒事。”

邵言卻不松手,似是做了什麽決定,很直接地問,“你的手也沒事,是嗎?”

風還在吹,路懷勳意外地從邵言眼裏看出幾分韌性。

“你要是真的勉強……”邵言頓了頓,“主狙的位置我可以接,你放心。”他一句話要停頓幾次,“傷的事,能告訴我實話嗎?”

路懷勳愣了幾秒,緩緩道,“确實受了點傷,左手使不上勁。”

他想把左手擡起來,卻沒能做到,只能伸出右手搭在邵言肩上,微笑裏帶了點兒無奈。

【作者有話說】

突然想起沒給章節起名字,又是一個大工程,爆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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