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第18章

宋于慧昨晚留在了醫院,他們的早飯便無人照料,今天是周日,應再芒不需要趕時間去上課,但商恪還要去公司。商恪像往常那樣身着西裝下樓,本以為這會應再芒還在他房間裏,還沒走到餐廳,就聽見一陣叮叮咣咣餐具碰撞的聲音,商恪向廚房望去,看到應再芒手忙腳亂的背影,有些意外。

“你在做什麽?”

聞聲應再芒也沒回頭,擦了擦手将保溫桶打開,活力滿滿地說:“哥你起床啦,我問了宋阿姨,她說媽昨晚就醒了,情況還不錯,我煮了粥,帶去醫院給她喝,也留了你的份。”

應再芒說完,又風風火火地去拿碗給商恪盛粥,商恪上前:“我來吧。”

“好。”應再芒彎着眼睛笑了笑,也不推讓,他們之間平和自然的氛圍看起來就是一家人。

商恪将粥盛在碗裏,濃郁的米香撲鼻而來,氤氲着熱氣,米粒煮的軟爛,火候也剛剛好,看起來費了些功夫,應再芒應該很早就起床了。

商恪盛了兩碗,坐在餐桌前等了一會,見應再芒抱着保溫桶急匆匆地要出門,商恪叫住他:“你不吃嗎?”

“不了,”應再芒在商恪身前站定,說,“我怕媽餓肚子,要快點過去。”

應再芒仰起頭看着商恪,眼睛很亮地求他:“哥,今天有空的話,去醫院看看媽好不好?”

商恪凝視着他,喉結動了動,說:“好。”

應再芒露出滿足的笑容:“我走啦哥。”

應再芒的頭發有點亂,商恪想替他整理一下,但應再芒走的很急,商恪擡起的手又空落落地垂下去。

周日的早晨路上并不擁堵,應再芒很快就到了醫院,他按電梯上樓,昨天從手術室出來商恪直接為曲曼安排了單人病房,應再芒找起來也不吃力。不确定曲曼有沒有醒,應再芒推開門的動作很輕,進去後看到曲曼已經醒了。

“寧寧過來啦。”

宋于慧最先看到他,應再芒抱着保溫桶來到病床前,對曲曼展露一個溫和的笑容:“媽媽,身體感覺怎麽樣?”他的手輕輕放在曲曼打着石膏的左腿上,問,“痛不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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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曼沒說話,愣愣地盯着應再芒,應再芒也沒在意,轉而去問宋于慧:“宋阿姨,媽媽吃早飯了嗎?”

“沒有,”宋于慧搖搖頭,“早飯買回來,但夫人不想吃,在那邊都放涼了。”

應再芒坐在床邊,習慣地握住曲曼的手,溫聲細語地問:“媽媽,我帶了粥過來,要不要喝一點?”

“我沒胃口。”曲曼說,聲音清清冷冷的,不同于她發病時的瘋癫或者沉浸在幻想中時那種母親對孩子縱容輕哄的語氣,讓應再芒意外,也感到陌生。

應再芒對于冒充商寧這件事本就心虛,一點點變化都足以引起他的警惕,他握着曲曼的手一瞬間膽怯地想要收回,現在的曲曼和以往太不同了,讓應再芒不得不懷疑他在曲曼面前是否已經被看穿。

應再芒原本發自內心的笑容開始變得凝滞,幹澀,在心中思考他該怎麽應對,這時曲曼抓着他的手,又說:“寶寶,我不想在這裏。”

“不喜歡嗎?”應再芒不動聲色地問。

“不喜歡,我要回家,要回家!”

面對曲曼孩童般耍賴的語氣,應再芒稍稍放下心,應該只是環境變了曲曼不适應,那一瞬間的陌生也許是他的錯覺。

應再芒哄她:“媽媽,你不記得了嗎?你受傷了,要在這裏養好傷才能回家。”

曲曼撇了撇嘴,很不高興的:“不能回家嗎?”

應再芒不厭其煩地告訴她:“身體好了我們就回家。”

應再芒指着曲曼腿上的石膏,示意她:“你看,因為媽媽很不聽話,導致這裏受傷了,如果不在醫院恢複好,媽媽就不能走路,以後我們也不能去踏青了。”

應再芒的話對曲曼很有用,她聽了之後就變得緊張,不斷問應再芒怎麽辦,應再芒把粥倒在小碗裏,告訴曲曼吃東西就可以更快恢複,在應再芒半推半哄下,曲曼總算喝了兩碗粥。

怕曲曼在醫院待不住,應再芒用聊天來吸引她的注意力,故意逗她笑,上午過的也算輕松。

因為答應了應再芒會來醫院,上午商恪把緊要的工作加快進度處理完,趕着中午的時間順便帶着午飯過來了,曲曼養傷需要忌口,所以給她另外準備了一份。

到了之後商恪站在病房門前,能隐隐約約聽到裏面傳出的歡聲笑語,他站着等了一會,直到笑聲微微斂去後才推開門。

應再芒尋聲回頭望去,看到商恪後臉上的笑意加深:“哥來啦。”

商恪應一聲,視線落在應再芒身上,又轉向病床上的曲曼,曲曼和他對視一眼,沒說話,不到一秒的時間裏就把目光挪開了。商恪了然于心,不再向曲曼投去過多的關注,只看着應再芒,說:“過來吃飯。”

應再芒留意不到商恪和曲曼之間的暗流湧動,聽商恪喊他,腳步便不受控的歡快地走過去,邊幫商恪打開餐盒,邊閑話着家常:“我還以為你要到下午才有空。”

“吃過午飯就回去了。”商恪說,看到應再芒的頭發還是那麽亂,心裏有些煩躁。

“沒關系,雖然時間有點短,但看到你過來,媽肯定會很開心的。”應再芒說的志在必得。

商恪沒有回答。

病房裏很寬敞,也有餐桌,衛浴等等一些生活設施,曲曼需要照顧,便先由崔阿姨陪着,宋于慧和他們一起吃,吃完後再換崔阿姨。

就算是在醫院,他們之間的氛圍還是和在家裏一樣,宋于慧熱切地為應再芒夾菜,囑咐他多吃點。在留意到她為應再芒特意挑過刺的魚肉放在餐碟裏一直沒動過之後,宋于慧關切地問:“寧寧,怎麽不吃魚呀,不合胃口嗎?”

應再芒下意識道:“不是,我海鮮過敏。”

聞言,商恪的目光一頓,接着他用那種很平常的,仿佛閑聊的語氣說:“小時候怎麽沒聽過你對海鮮過敏。”

商恪的語氣也如應再芒那般随意,好像這只是在飯桌上談論的一件無足輕重的小事,卻瞬間令應再芒警惕,他心中打鼓,又因為自己不經思索的口舌之快而後悔惱怒,應再芒垂下眸,怕被商恪看到過多的,不該出現的令人匪夷所思的情緒,他逼迫自己冷靜,決不能露出破綻。

片刻後,應再芒揚起臉,精心塑造出一個恍然大悟的表情:“我也不清楚诶……”

應再芒咬着筷子,面帶回想,看上去很無辜:“我從小時候就在聽我爸媽說我海鮮過敏,他們這麽說那我肯定就不吃了啊。”

現在就在醫院,趁症狀沒有發作前去拿藥,或者借口出去催吐,反正商恪不會待太久,足夠他耍一個精妙絕倫的詭計。

應再芒不以為意道:“我也很好奇,我還沒經歷過過敏的症狀,到底有沒有,我試一下不就好了。”

說着,他用筷子去夾餐碟裏的魚肉。

忽然間,應再芒的手腕被商恪握住,在筷子夾上魚肉之前阻止了他,商恪淡聲道:“不要吃了。”

應再芒也不堅持,見好就收,用埋怨的嘟囔來掩飾情緒從最高處猛然間墜落的忐忑:“我本來也不愛吃魚,魚刺真的好麻煩……”

這一頓飯應再芒吃得心不在焉,午飯後商恪沒坐多久就要回去,而曲曼需要安靜和休息,宋于慧便提議讓應再芒先回家,等曲曼精神養好了再來也不遲。應再芒心緒本就有些亂,現在獨身一人到沒有商恪的地方整理是最好的選擇。他一直以為自己演的很好,卻自始至終都忽略了重要的細節,他要想辦法從商恪那裏得到更多。

應再芒不做推脫,背上包走出病房,商恪跟在他身側,說:“我送你。”

出于心虛,應再芒不想和商恪共處一個車廂裏,他裝作很體貼的樣子:“哥,你不是忙嗎?送我回去好麻煩的,而且有司機啊,你不用再跑一趟的。”

商恪沒說話,徑直往前走,腳步比應再芒稍快一些,應再芒以為他沒聽到。

一路追着商恪到醫院的停車場,“哥……”應再芒叫他,想跟商恪說他要去別的地方所以不用送了,聲音落在地下停車場裏帶着空蕩的回響,這時商恪停下腳步,驟然轉身,停車場裏光線不足,有些昏暗,不知從哪吹來了陰涼潮濕的風,應再芒含在嘴邊的說辭在看到眼前的場景後喃喃地化作了無聲。

商恪在盯着他,心虛篡改了應再芒的感官,以為商恪的晦暗不清的眸光裏隐藏的是被欺騙的憤怒,是要拆穿的對峙,風又來了,應再芒感覺自己後脊背開始發涼,他能言善辯的嘴巴被封住了,靜默無聲地等待商恪的審判。

商恪向前一步,向他走近,皮鞋落在地面上的輕磕聲,沉重的,絕望的,應再芒看到商恪擡起了手,那一瞬間他停滞了呼吸,下意識地閉上眼迎接未知的恐懼。

商恪的手落在了他的頭頂,很輕,應再芒能感覺到自己的頭發被撥動,他困惑地睜開眼,對上了商恪表情很淡,但隐隐含着笑意的眼睛:“閉眼幹什麽?以為我要打你?”

商恪收回手,但仍感覺到柔軟到惱人的發絲纏繞在他指尖,有了意識似的,怎麽都掙脫不掉,在昏暗裏他撚了撚指尖,說:“你頭發很亂。”

應再芒下意識擡起手按在自己發頂,很呆很茫然地哦了一聲。

商恪也不再提要送應再芒的事,仿佛只是一個并不誠心的提議,對應再芒說:“回去吧。”

應再芒還傻乎乎地摸着自己的頭,聽完商恪的話思考了幾秒,魂不守舍地問:“回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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