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我的指痕

第37章 我的指痕

金丞真沒想到, 江言會是這種反應……

武校那地方大家都很随意,每天訓練完只想着趕緊洗澡睡覺。大澡堂,熱蒸汽, 每個男生滑不溜秋地擠在一起沖熱水,你挨着我, 我碰着你,連這13合1都是搶手貨好東西。

怎麽到了大學, 江言就不懂欣賞了呢?

“诶诶诶,你別激動, 你別激動!”現在他抱着剛剛洗完手的江言的腰, 整個人都要被江言甩起來, “別扔!大哥!哥!”

江言的兩只手上都是水, 哪怕是濕漉漉的仍舊不妨礙他牢牢攥住什麽狗屁13合1的瓶子。自己的手,居然和地板打蠟用一個東西?這什麽破玩兒意!這東西是不是致癌!

為了保護這雙手,自己付出了多少心血, 多少精力,多少金錢!每天晚上睡前的手膜從來不忘,偶爾還做泥膜, 連手指縫隙和指甲邊緣都保養得完美無缺, 怎麽就被金丞給毀了!

“你別扔, 你松開它!”金丞還在努力,“你把它扔了我用什麽!”

朱紅色的塑料瓶就在江言手裏攥着, 已經快要被捏癟。金丞找準機會從他手裏奪回命根子, 藏在身後說道:“你這人……到底要多講究啊?這個真的很好用, 洗頭發也很好使,都不用塗護發素。”

還能當洗發水和護發素,自己的手還能要麽?江言絕望地閉了閉眼。

“不就是擦了擦手嘛, 很香!很香!”金丞心道不好,江言這反應像是要哭。雖然美人落淚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可自己還沒有那個惡趣味,要把人欺負成這樣。

江言還是那個表情,站在原地不說話。金丞連忙将13合1收好,再轉回來看他:“你……沒事吧?”

“沒事?我會沒事?”江言眼裏有一汪晶瑩的液體,“我這些年行善積德,沒做過什麽壞事,為什麽……為什麽會有這種惡果?”

“不是,哥,你真哭了啊?”金丞心疼地跑過去,“這和行善積德有什麽關系,塗個油不至于上綱上線吧?寶貝你別這樣,萬因必有果,你的福報就是我。”

金丞想給他擦眼淚,可是手指還沒觸摸到江言的臉,他就偏着頭躲開了。這場景就和87版紅樓夢裏的林黛玉不吃藥差不多,讓人心生不忍,只想拿一噸的人參養榮丸塞他嘴裏。

不是,而且這話也不對啊,江言你別往臉上貼金。什麽叫“沒做過什麽壞事”?你把我壓在牆角,逼我脫襪,你陰魂不散地盯着我,這都不算?

“別哭了,就當我做錯了,給你賠個不是。”金丞心好累,一不小心激活了江言的淚腺。

但江言也沒真哭,就是一陣悲從中來,仿佛藝術品被人毀掉了。金丞見他情緒好轉,連忙乘勝追擊:“好了,現在我也認錯了,咱們還是好隊友是不是?所以你那枚撿便宜撿來的金牌能不能給我?”

“不能。”江言顴骨上方紅得很明顯。

“那能不能教我組合技?”金丞不屈不撓。

江言擦了擦鼻尖:“不能。”

切,愛能不能,我有的是方法和狠活兒。金丞并不往心裏去因為早就想好了playB,而當務之急也不是這些,而是他晚上約了按摩和理療。

這算是每一個運動員的福利項目,也是每一個體育學院必備的科室。首體大又不差錢,還有自己的“運動康複系”,每天晚上校醫樓的康複部門都能排起長隊,每個隊員都像被雨水打蔫的小白花來這裏尋求安慰。

金丞還記得周木蘭的話,所以今天晚上按時按點來了。還沒走進康複室,一股子濃重的藥酒味直撲面龐,像是要把他熏倒,要把他整個人塞進黃酒罐子裏頭。

“嚯,這味兒夠大。”金丞捏住鼻子,在正山武校時他就不喜歡塗藥油。可是師父就很喜歡弄這個,總親手給他們塗。後來師姐們逐漸長大了,他不好再上手,于是所有的藥油都呼呼往金丞身上倒。

“來了啊?”周木蘭剛剛把一臺機器推過來,“你先去13號床躺下吧,我這邊帶帶學生。”

“好的。”金丞去找13床,按摩床都很窄很長,只夠容納一個人。周木蘭那邊忙得兩腳不沾地,體育部門永遠是醫療人員比運動員少。她正在給白洋的膝蓋紮針灸,同時給身邊好幾個學生講着什麽,這都是康複系的新生。

不少按摩床旁邊的治療師幹脆就是康複系的學生,運用他們并不熟練的手法在同學的身上實習,将這些在場上龍騰虎躍的女生男生按得哀嚎連天。

金丞等了10分鐘,周木蘭終于過來了:“脫鞋,躺下。”

金丞順從地踹了低幫帆布鞋,踹了船襪,老老實實翻着肚皮一躺。“我其實哪兒都不疼,就是今天有點累。”

“你們的‘累’根本不是一天兩天造成的,是長期的疲勞反應。”周木蘭換了一副手套。忽然間,兩個男生跑到她旁邊,眼睛盯着金丞像是盯着一塊色澤鮮美的五花肉,摩拳擦掌蠢蠢欲動之态溢于言表。

金丞往上縮了縮腿:“我不要他們!”

“小學弟,你這就不講究了,來,學長給你按。”康複系的男生非常熱情,在學校裏逮住任何一個傷員他們都會圍上來,像研究樂高小人一樣研究傷員的各種傷勢,恨不得把書本上的那一套知識全部用上一遍。

“我不要我不要。”金丞繼續搖頭,他可知道這些學生手下沒譜!

“你們先去2號床,這邊我來。”周木蘭給兩個男生安排了其他的工作,金丞這可是自己手裏的項目,江言可是送了一大堆高尖端的美容産品呢。

等到他們離開,金丞松了一口氣,但馬上這口氣就提了起來,因為周木蘭在捏他的腳,像足療。

“癢癢。”金丞又縮腿。

“忍着。”周木蘭仔仔細細地捏上去,像是要把他的骨節掰開揉碎,“肌肉狀态維持得不錯。”

好酸痛,這就是金丞最直觀的感受。因為每天訓練量巨大,運動員的肌肉每天都在超負荷使用中,所以按下去那酸爽的感覺就像電流穿刺。周木蘭的手已經到了腳腕,再往上就是小腿,這裏的肌肉最致命。

“這邊疼。”金丞又開始叫喚。

“嬌氣包。”周木蘭嘴上說,手下持續用力。酸脹感原本只在一個點上,被她四兩撥千斤地按開了,變成了一個圓形的酸脹面,直接鋪在金丞的小腿後側。金丞只能忍住,但又覺得很奇怪,周木蘭這手法不像是按摩。

按摩是遞進推進,将酸脹點、老損點和筋膜點按開,推開。比起真正的按摩,現在周木蘭做得更像是檢查。

不過都是一樣舒服就是了,金丞索性閉上了眼睛。

越往後按,金丞越能承受周木蘭的手勁兒,從最初的一疼就想縮腿到後來的躺平任捏也就過了幾分鐘。他能感覺到自己的雙腿被人反反複複地捏,前後左右不帶重樣兒地捏,就仿佛它們不是人腿,而是某一種精密儀器。

然後他聞到了藥油味。

金丞睜開雙眼,周木蘭摘了手套,将藥油倒在掌心捂熱:“把衣服自己撩上去。”

“哦……”金丞打了個哈欠,幹脆坐起來把T恤脫掉了。

他重新趴在按摩床上,臉朝下方,整張臉和按摩床上的窟窿完美契合。周木蘭的手比師父的手細膩很多,師父那雙手很粗糙,每次塗藥油都像是給人抛光呢。

所以這個步驟最好是皮膚細膩的人來做,金丞伸展着腰背,任由周木蘭在他的腰部揉捏,不知不覺就陷入了淺睡。睡着之前他突然想起了江言的手,那樣的掌心配上溫熱精油,在後背游走,一定是超絕的人生體驗。

今天晚上有些忙,等周木蘭将最後一個孩子送出校醫樓已經到了晚上10點一刻。可是她一轉身,又一隊剛下練的女孩子來了,顯然今天的工作還沒結束。在繼續工作之前她去喝了一杯熱美式,順手打電話給護膚搭子。

“喂,你幹嘛呢?”周木蘭問。

“洗手呢。”江言剛剛做完手膜。

“成了,你的手不用折騰。”周木蘭笑了笑,“金丞今晚來過,我從腳尖到頭發絲都摸過了,沒有骨傷、軟組織挫傷和外傷。”

“不可能吧。”江言夾着電話,拍着手背,等待最後一層精華液吸收進去,“他今天的表現你也看到了。”

确實是看到了,周木蘭記得金丞在陳松的雙飛踢之下直接跪倒,像個被人弄壞的小不倒翁。所以她很理解江言想要找什麽,運動員的平衡出了問題,第一懷疑就是外傷。疼痛是最能導致出錯的關鍵,不管是皮膚上還是肌肉裏,傷病點興許只有一個針尖那麽大,可是在關鍵時刻就足以毀掉比賽。

可是金丞沒有這種傷。

“你會不會檢查得不夠仔細?”江言套上了加熱手套。

“你不相信我?”周木蘭反問。

“這倒不是,只是金丞他很鬼頭,根據我的了解他受傷一定很會隐瞞。”江言咬着後槽牙說,“上次他做特技,踢傷了左腳尖,會不會是腳趾骨頭骨折導致站不穩?有時候小骨頭折斷連自己都不知道,這也是常有的事。”

“我檢查過了,沒有。”周木蘭說,“他的電子體檢報告我也重新看過,五髒六腑都很健康,而且沒有骨折手術的記錄。”

“學校會不會檢查得不仔細?”江言質疑了媽媽的好閨蜜,又開始質疑學校,質疑萬物。

“只要不是特殊病,學校的體檢都能檢查出來。江言,會不會你想多了,其實他當時就是一個沒站穩?”周木蘭問。

江言盯着手機陷入回憶,仔仔細細将今天的比賽過程在腦海裏重現。

“還有一個可能,就是他減重太多了,單純身體弱了。”周木蘭從她的角度考慮。

“可能……是吧,我再想想。”江言快速思索着到底還有什麽傷能引起平衡失調,難道真是自己多想了麽?

而此時此刻的金丞正往宿舍樓走,突然他想起來一件事,今晚孤君會更新!

晚了晚了,按摩時睡了一覺完全忘了個一幹二淨。金丞連忙點開手機,迫不及待去尋找孤君的主頁,點進去一瞧果然已經更新了。自己不僅沒搶到首評,連前1000評都沒搶到!

更新內容非常簡單,只是一只桃子,連手都沒露。

孤君:[今天手狀态不好,養護中。]

平平淡淡的一句話配上視覺沖擊,更有一番風味。金丞點開大圖,半青不熟的桃子被紅繩牢牢裹緊,看上去十分可憐。今天這種綁法非常簡單,只是拿紅繩繞着桃子轉了兩圈,最後像是打禮物蝴蝶結那樣,栓了一個紅色小蝴蝶。

[孤君今天好溫柔啊。]

[是啊,能感覺到孤君今天心情不錯。以前的綁法透着一股瘋狂,能感受到窒息般的破壞力。]

[今天的小桃子好幸福,紅紅的,像被打熟了的pp……]

才不是呢!你們這幫不懂他的人!金丞保存了原圖,心裏沾沾自喜大聲暗叫。孤君确實會在作品裏表達個人情緒,但今天的作品絕對不是他“溫柔以待”,而是“風暴前的寧靜”。

于是他點開了私信:[老師的“救風塵”計劃怎麽樣了?為什麽不高興?]

孤君很快回複:[你怎麽看出我不高興?]

[因為桃子的底部凹陷處,有一個非常明顯的凹痕!上次您只是弄了一個淺淺的掐痕,這回已經留下明顯指印了!]

回答完畢之後金丞再次沾沾自喜,仿佛看到了一個自诩克制的男人逐漸走向了失控。他開始破壞承載物了,上一次的凹痕小心翼翼,這一次明藏暗秀。他正在經歷矛盾和反複,想要将小桃子占為己有又掙紮。

他在桃子上留下的個人印記越多,就越控制不住。

下次呢?下次他會怎麽表達個人心情?他什麽時候打算正式吃桃?金丞都快要走到宿舍樓門口了,孤君的回複才來。

孤君:[“救風塵”可能失敗了。]

孤君:[你有企鵝號麽?加你,細聊。]

孤君:[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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