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解決

第7章 解決

祁元眼裏閃着火焰,表情扭曲,像是在菜裏吃出蟑螂,又嫌棄又惱怒,恨不得立刻把明昭碰他的那只手砍下來。

偷偷摸摸打算嘗一口的新生觸手連味都還沒嘗到,咻一下躲回身體內。

前面是驚怒又不可置信的受害者,後面是委屈巴巴餓到不行的行兇未遂小觸手。

明昭:“……”

明昭:“你感覺錯了。”他示意自己的兩只手一個揪着他衣領,一個抓着他拳頭,沒空去摸他屁股。

祁元半信半疑:“趕緊放開我!”

咔嚓!

兩人循聲望去,只見一女生手忙腳亂地關掉手機閃光燈,随後心虛地朝他們笑笑。

這麽個打岔,明昭自然地松開祁元,整整方才打鬥中弄皺的衣裳,挂上親和的微笑來到女生跟前:“不好意思,能麻煩你删一下照片嗎?”

“哦哦,對不起,我現在就删!”女生還恍恍惚惚,沒從祁元那一聲中出來。

删掉照片後明昭還是不動,微笑望着她。

女生試探性地把手機照片界面遞到他面前,明昭一掃,點點頭:“謝謝。”才轉身走人。

祁元正揉着自己酸痛的肩膀,見明昭離開喊了一聲:“喂,你還沒……就這麽走了?”餘光瞥見女孩還在旁邊,緊急把說到一半的話收回去。

明昭頭也不回,背影透着幾分急切的意味。

“莫名其妙。”祁元嘀咕一聲,見女生還默默看着自己,撿起地上掉落的帽子一壓帽檐,也快速離開了。

留下女生站在原地,左看看右看看,掏出手機給閨蜜打電話尖叫:“啊啊啊啊啊,我跟你說,上次碰到的那個地鐵帥哥,他是gay!!”

祁元揣着一肚子郁悶回到家,迎接他的是客廳裏端坐,目光灼灼望着他的父母。

“爸,媽。”他皮一緊,含糊叫一聲就要上樓。

“站住。”祁昊東淡淡叫住他,祁元自知躲不過,郁悶停下,“去哪了?”

祁元:“沒去哪。”

祁昊東起身,直視他眼睛:“又去找明昭了?”

祁元不敢和他對視。

空氣瞬間寂靜下來,祁昊東盯了他好一會,蒲扇般的大手猛然一拍他肩膀,大笑;“好小子,有你爸我當年的風範,怎麽樣,打贏了嗎?”

洪亮的笑聲回蕩在客廳,沙發上端坐的蕭敏無奈搖搖頭。

祁元痛得龇牙咧嘴,悶聲道:“沒。”

祁昊東有些意外:“明家那小子這麽厲害了?”他也沒多想,只以為是明老爺子又請了什麽退伍特種兵過來教導自家孫子,畢竟明老爺子雖然退休了,但軍中人脈也還在。

他一把攬過祁元,像好兄弟一樣肩搭肩,大手揉揉他的腦袋,笑道:“沒事,我教你幾招,保你下次能打贏他。”

看着父子倆一副哥們好的模樣,蕭敏皺眉:“祁昊東!”

“诶。”祁昊東應聲,松開手,和兒子擠眉弄眼。

蕭敏走過來一把揪住祁元的耳朵,祁元痛得大叫:“媽!”

蕭敏:“我是不是說過不準再打架。”

她曾經是軍醫,為了按住那些漢子練就了一身的力氣。祁元只覺得耳朵火辣辣的痛,快要被揪下來似的。

“也不是小孩了,怎麽老是天天找明昭打架。”

蕭敏也不知道兩人到底有什麽矛盾,從第一次見面開始打到現在,或許當初她就不該帶着他去明家做客。

蕭敏松了手,祁元捂着耳朵看向祁昊東,祁昊東小心打着手勢讓他上樓,自己則去摟着蕭敏坐下:“別生氣了,年輕人火氣大點很正常,俗話說得好,不打不相識。”

蕭敏冷哼一聲:“我是氣他傷好了不久又出去打架,前幾天又帶了一身傷回來。”還不敢讓她看見。

軍醫也是醫,她最讨厭不聽醫囑的病人了。

祁昊東摸摸下巴:“還有這事?”他前幾天都在軍營裏,不知道家裏發生了什麽。

蕭敏:“我看他只有栽頓狠的才能老實點。”

祁昊東樂了:“嘿,老祁家可沒有畏戰的傳統,向來是越挫越勇。”真有那天,祁元只會比誰都更想征服那個困難。

祁元回到房間換下髒衣服,進浴室洗澡。十分鐘後下半身裹着條浴巾出來,發梢還滴着水,從寬闊結實的背部一路往下滑入挺翹的部位。

他撿起髒衣服準備丢進洗衣機,手指卻觸到冰涼的粘液。

“什麽東西?”祁元仔細一看,是在褲子上,一小塊地方,如果不仔細瞧是看不出來的。

祁元奇怪,卻實在想不出來是什麽時候沾到的,也沒多在意,團成一團丢進洗衣機。

晚上的時候他做夢了,夢裏出現了明昭那張讨人厭的臉。

祁元一拳揍過去,那張臉突然就變成了一團黑霧,緩緩籠罩住他。随後有不知名的觸手從各處湧現出來,一圈一圈像蛇纏住獵物一樣絞緊他,冰冷窒息。

劇烈痛楚下,他聽到了自己全身骨頭碎裂的聲音。

有一條觸手不走尋常路,探到他唇邊,在臉上蹭過留下一連串的黏液。它試圖探進祁元嘴裏,祁元咬緊牙關,不給它任何突破的可能,最終還是敵不過觸手的力道。

觸手強勢進入他的口腔,将裏面撐得滿滿的,合不上嘴,嘴角涎液落下。

它像個好奇小孩,在溫熱的口腔內攪了個天翻地覆。祁元難受得喉嚨發緊,幾欲反嘔,因為被撐得太滿,他甚至不能做出咬斷觸手的動作。

觸手玩夠了狹窄的口腔,終于對更深處的喉嚨有了興趣。

它一點點往裏鑽,祁元眼睛也一點點睜大,血絲浮現,裝滿不可置信。

不!

他想掙紮,然而手腳均被觸手纏住,無法動彈。只能眼睜睜感受着越往後越粗觸手一點點将他的喉嚨,食道撐大。

昏迷之際,他似乎透過黑霧看見一張沒有任何情緒的臉。

“哈,哈,哈……”黑暗中祁元猛然驚醒坐起來,上衣盡濕,一身冷汗,喘着粗氣。

好一會後房間裏才傳來啞聲:“什麽東西?”

明昭半夜被渴醒,喉嚨幹澀,起床就着夜色倒水喝。喝完後将兩條觸手放出來,仔細觀察它們。

吸收完魚肉上的污染,兩條觸手并沒有什麽變化,過了一天後又感到饑餓。

連帶着明昭胃部有種灼燒感,今晚吃了五斤牛肉,兩只雞,三碗飯,還下了三塊面餅,足夠普通人家吃好幾頓的份量。

但還是很餓,胃部像是變成了一個永遠填不飽的無底洞。

尤其是回憶起透過祁元血肉嗅到的香味時,那股饑餓感更是難耐。

想到祁元,明昭就心煩意亂。

這還是他第一次在祁元面前堪稱逃跑地離開。

只因再多呆一秒,他都會壓不住觸手,把它們放出來纏繞上祁元身體。

祁元完全是一個普通人,偏偏觸手對他有種莫名的渴望,還幹擾了明昭的判斷。

明昭天然地對不受控制的事情感到警惕,猶如獨自一人行駛在波濤洶湧的海面上,直面狂風暴雨,閃電雷鳴,人類骨子裏對無法抵抗事物的恐懼。

而面對超出掌控的事物,明昭第一反應就是解決它。

解決觸手,或者解決祁元。

明昭心念一動,兩條觸手出現在眼前,不複在祁元面前的躁動,現在老老實實地定在那裏,仿佛知道本體心情不悅一樣。

第一天發現觸手的時候,明昭就想知道如果砍掉觸手會有什麽影響。

現在沒有任何人打擾,明昭冷靜地拿刀砍斷了觸手尖端的一截。

喀!

可憐的觸手尖端被砍掉,透明粘稠的液體從肉粉色截面滲出,神經未完全死去仍刺激着觸手彈跳兩下,蜷縮成球狀,細細顫抖。

劇烈的痛感通過神經從觸手處傳至大腦,無異于親手砍斷自己的手指。痛感只是一瞬,明昭看着粘稠液體逐漸止住,随後肉眼看不見的細胞分裂增長,迅速生長出新的血肉,短短十幾秒觸手尖端再生完成。

與之而來的是巨大的饑餓感,腹部食物一瞬間消化掉,為了給血肉生長提供能量,精力一掃而空,身體有一種疲憊感。

觸手為了治療傷口抽走大量污染,明昭太陽穴抽痛,一聲接一聲的“吃”在腦海裏此起彼伏,聽的人心情煩躁。

“閉嘴!”

明昭冷聲道,霎那間聲音消失。

解決觸手是不可能的了,他敢把兩根觸手砍斷,今晚就能餓的失去理智夜襲祁元家将祁元整個吞掉。

暴露後他這個怪物,面對的将是社會,國家的追殺,更糟糕的是成為實驗室裏的一員。

解決祁元也不太可能,現在還是法治社會,最後結果和前面那個殊途同歸。

想來想去,手腳都似被無形的絲線捆綁住,無力可施,憋屈郁悶。

只剩唯一的一條路,那就是大量吞噬污染,填飽觸手,讓祁元的吸引力下降。

所以繞來繞去又回到了最先的目标,尋找污染。

水杯啪嗒一聲放在桌上,明昭眼神沉郁。

明昭不是很想再去思考祁元的事,正巧也有一段時間沒見過爺爺了。于是這周明昭回了老宅一趟。

剛進門就是一個東西摔來,明昭側頭避過,那東西啪啦一聲掉在地上碎了。

緊接着就是一聲怒吼:“你還好意思回來!你眼裏還有沒有我這個父親!”

旁邊的管家目露擔憂,明昭淡定走進去,他血緣上的父親滿臉怒火,旁邊還有個正細聲勸慰他的女人,輕笑:“您說什麽呢,當然沒有,這種事情還需要問嗎?”

他面上笑如春風,說的話卻沒給這個血緣上的父親留一點面子。

“你,你!你個逆子,當初生下來我就該掐死你!”明振德氣得指着他的手發抖。

這種話明昭這些年來不知道聽了多少遍了,自然不會在意。

畢竟明振德對他來說也不算什麽。

他臉上的笑容變都沒變,站在那裏身姿挺拔,溫文爾雅,看得周圍低頭的傭人忍不住悄悄擡頭看了他一眼。

大少爺真是厲害。

明老爺子有兩個孩子,大兒子從軍,英年早逝。二兒子也就是明振德從商,如今可以稱得上商業巨擎。

明昭的母親是明振德的第一任妻子,生産的時候大出血不幸離世。明昭五歲那年,明振德續娶了第二任妻子,也就是如今坐在他旁邊,看似在勸慰,實則煽風點火的女人:“你這孩子,你父親給你打了這麽多電話,你怎麽能不接呢,快過來跟你父親道個歉。”

她穿着一身月白錦繡旗袍,秀麗的臉保養得很好,還跟剛出社會的大學生一樣,這也是她最看重的地方。

沒有這張和明昭母親有幾分相似的臉,她一個普通家庭,還沒什麽才能的人怎麽可能被明振德看上。

明昭不在意明振德又娶了誰,只要不舞到他面前來,他都可以無視。

偏偏有些人眼皮子淺,看不得他占着這麽多好處,固執地認為他是自己兒子繼承家産的最大威脅。

明昭看了她半晌,恍然大悟:“哦,我說這位阿姨是誰呢,原來是劉姨,你看着比上次老了許多,我差點都認不出來了。”

劉秀玲臉一僵,下意識去摸眼角的皺紋。

這小兔崽子,一回來就戳她心窩。

明振德瞪眼;“你怎麽跟你媽說話的!”

“沒事沒事,不打緊,小昭可能是還沒接受我。”劉秀玲眉目間有絲黯淡。

明昭:“我媽在墓地裏待着呢,這麽想做我媽,劉姨,不如你也去墓地裏待一待?”

他是看着劉秀玲說的,臉上帶着笑,眼睛裏卻照不進一絲光亮,直看得劉秀玲背後升起一股涼意,僵硬地避開他的視線:“哈,哈哈,你這孩子,真會說笑。”

明振德鐵青着臉,卻沒再說話。

一提到明昭的母親,他都會沉默,眼神哀傷。

劉秀玲因此恨得牙癢癢的,人已經死了她也沒辦法,只能把恨意都轉移到明昭身上,在心底痛罵他怎麽沒跟着他那短命的媽一塊去死。

不過沒關系,贏的人只會是她。

劉秀玲溫柔地摸摸自己的肚子,眼神是勢在必得。

明昭懶得再看他們作秀,徑直上樓。

二樓樓梯口處,有個十二歲的俊秀少年站在那裏。

“哥哥。”他喊道。

明昭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別亂喊。”态度不冷不熱。

明曜然望了眼下面:“爺爺剛剛在教我寫字呢,聽到聲音讓我出來看看。”

十二歲的年紀已經知事,但還不太懂得藏好情緒,明昭一眼就能看到他眼底的挑釁。

他沒覺得生氣,只覺得好笑,什麽時候明曜然有資格和他叫板了?

他半垂眼眸,沒有任何情緒地俯視明曜然。

“所以呢?”

見明昭不為所動,明曜然咬了下唇,低頭:“沒什麽。”

明昭淡淡道:“那就讓開。”

他從沒在意過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他們從來都沒有站在同一高度上。

明曜然看着明昭的背影進入爺爺書房,忍不住走進,就聽到爺爺高興的聲音:“你來了。”

和面對自己的冷淡完全不同的和藹,明曜然不是第一次感受到這種差別對待。他是爺爺的孫子沒錯,可他完全看不出爺爺對他有什麽疼愛之情,眼神看着他和看其他小輩沒什麽區別。

唯獨明昭,每次見到他爺爺都很高興,關心他的學習生活。

明曜然有時候真的忍不住懷疑自己到底是不是爺爺的親孫子,不然為何明明都是明家的子孫,爺爺的态度卻天差地別。

爺爺道:“把門關上吧。”

明曜然立即後退了兩步,擡頭,隔着一道門縫,明昭居高臨下望着他,上揚嘴角帶着嘲諷的意味,随後關上了那道自己好不容易才進入的大門。

明曜然的心重重沉下去,充滿不甘。

“又和你父親吵架了?”明老爺子氣定神閑完成書法的最後一筆,滿意地放下筆,示意明昭過來欣賞。

明昭低頭,看到寫的是家和萬事興,字是好字,筆走龍蛇,鐵畫銀鈎,只是內容讓人發笑。

“您的書法又精進了。”明昭只誇了這麽一句。

他的态度明老爺子自然明白,放下筆,嘆口氣:“他到底是你父親,血脈之情割不斷。”

他畢竟是你父親。

幾乎所有人都勸過這句話,明昭笑笑,不接話。

明老爺子:“他愛着你母親,怎麽可能會不愛你這個孩子,只是他還沒能真正面對你,那份愛藏得深了點。”

愛?

比起愛,可能明振德更恨他。

恨他的出生奪走了心愛的妻子,天堂變地獄,恨妻子拼命生下來的孩子還是個怪物,完全辜負了妻子的心血。

明昭敷衍地應聲,無聊地透過窗戶看到樓下的小花園。

他的母親最愛山茶花,明振德便給她種了滿園。到了山茶花盛開的季節,潔白溫潤的花朵次第盛放,花瓣層層疊疊,微風拂動下輕輕搖曳,如同穿白紗裙的少女翩翩起舞,白色與綠色相間,更襯得山茶花清麗脫俗,姿容不凡。

但如今花園裏有一小半地方已經拔掉山茶花,換上了劉秀玲喜歡的紅玫瑰。

明振德口中的深愛也沒有多少。

明昭不覺得傷心,他只是覺得他的母親有點可憐,找了這麽個僞善的男人,标榜深情,一邊放不下亡妻一邊找了個和亡妻容貌相似的女人,還生了個孩子,百般寵溺,反而對前頭生的兒子不聞不問,厭惡至極。

如果真的愛一個人,怎麽會找另一個女人當替身?

“如果真的深愛,他應該去殉情。”

明昭用最平淡的語氣,說出令明老爺子手一抖的驚悚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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