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041 魚戲蓮葉間

第41章 041 魚戲蓮葉間

姬君淩還是稚兒時便謹記世間弱肉強食的規則, 林中虎狼尚會隐藏傷口,何況是他?自幼無祖母、母親照料,他不像其餘同齡郎君, 有給除去郎中之外的人看傷口的習慣。

洛雲姝要看傷口時,他略一側身回絕了:“不必,皮肉傷而已。”

她嗤了聲,待他如喜好逞強的九弟, 不容分說地褪下他外袍:“讓我看看又怎麽了,我會吃了你?”

姬君淩按住她的手,拉好外袍, 有些無奈:“進屋。”

洛雲姝噗嗤笑出聲, 懶洋洋地跟上他:“長公子竟還怕羞啊。”

姬君淩蹙起眉,頭也不回地反問她:“寒冬臘月,您就如此急切, 在室外就要扒晚輩衣衫?”

洛雲姝挑了挑眉, 怪她急于彰顯關懷, 竟不顧他們在廊下。

她跟上他到了屋裏:“我這是擔心你才忘了別的……”

又一句讓人心口怪異的話。

姬君淩在榻邊坐下來,玄袍暗紋流光, 如沉沉夜幕中的銀河,危險之餘溢着令人安心的星芒。

洛雲姝上前褪下他的外袍, 随即低低“嘶”了聲。

外袍下的裏衣滲了血。

她手中玄色的外袍, 或許也滲了血,只被遮蓋住罷了。她忽而成了個嘴笨的人。好一會才道:“疼麽?”

姬君淩道:“小傷罷了。”

洛雲姝按住他:“我這有一些治傷的良藥, 給你抹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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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褪下他的裏衣, 赫然看到一道半尺長的新傷,皮開肉綻,鮮血滲流, 還伴有被灼出的燙傷。新傷之下,還橫亘着深深淺淺的舊傷,觸目驚心。

目光拂過遍布傷痕的後背,洛雲姝氣息慢下,她和姬君淩雖做盡親密之事,卻未坦誠相待過。

确切說,是姬君淩将她身上裏外每一寸都看過,但她從未見過他的。

僅有的一次是幾年前在馬車上給他治傷之時窺見了一角。

她輕觸那些舊傷,不解道:“有時候我真搞不懂,你一個世家公子,為何想不開為難自己。”

女子的指腹觸感如玉,輕柔拂過,如一道春風,經年的舊傷如枯木逢春,又生了癢意。

姬君淩有須臾失神。

“文人多事。”

“也是,不僅多事,還很虛僞。”

洛雲姝十分認同。

知道她暗指的是誰,充滿嫌棄的語調在姬君淩聽來倒很悅耳。

清隽眉梢微挑,他略回過頭:“您看也看夠了,不上藥?”

洛雲姝才發覺自己的目光已從姬君淩的後背挪到胸膛,黏在他塊壘分明的薄肌上,好一會沒移開眼。

男色誤人,她移開視線,氣不過又明目張膽地深深看了眼。

這一眼似有了實質,目光拂過,姬君淩腹部倏然變得緊實,贲發着年輕武将蓬勃的侵略感。

再往下,就是他配劍的地方。

洛雲姝飛快移開眼,對上姬君淩比身形更有侵略感的鳳眸。

她被盯得一滞,扯過被子将他腹部遮住,咬着牙道:

“看夠了,也不過爾爾。”

姬君淩低低笑了聲,眼底晦暗漸次柔和,他扯過錦被,将躁動之處遮得更嚴實:“下次再說。”

洛雲姝取藥的手微顫,她垂下眸子,假裝什麽都沒聽懂。

不久前他們剛在廢棄的佛堂裏曾有過一次酣暢淋漓卻短暫的情'事,這才幾日,她竟然忍不住算起日子。

還要二十五六日……

不合時宜、不該生出的燥意讓她撒藥的手重了些。

-

再有數日就是年關,洛雲姝本想趕回洛川陪阿九守歲,奈何太子府着火的事只查出來一半。諸多端倪指向太子府的陳良娣,洛雲姝卻不相信。

姬君淩亦如此認為。

幕後之人未查出,此時趕回洛川,路上指不定再遇麻煩。

穩妥起見,他提議洛雲姝決定再留在上京幾日:“您放心,我會在山莊加派人手,不讓九弟出事。”

洛雲姝惜命地改了行程。

很快到除夕,姬君淩休沐,這算是他們第一次和彼此守歲,無旁人在側,面面相觑實在尴尬。

姬君淩好整以暇地看着對面頻頻望向門外,随時打算找借口回房的人,在她要起身時,漫不經心道:“上京今夜有煙花盛會,摘星樓此刻定很熱鬧。”

洛雲姝起身的動作頓住。

她曾在上京待過數年,每年歲除城中會有燈會,并大放煙花,摘星樓下方是燈會,即可賞燈又可觀煙花,每逢佳節一座難求。

她還從未去過那裏。

洛雲姝咬了鈎。

和姬君淩乘馬車出了府,因不想招人耳目,他并未騎馬,還反常地穿了身淺月色衣袍。

乍看像個閑散世家公子。

下馬車時,他遞給洛雲姝個幂籬,自己則戴上一個玄色羅剎面具,解釋道:“太子在太子府設宴,邀晚輩赴宴,但我對外宣稱養傷。”

洛雲姝得寸進尺:“那我們就以姐弟的身份夜游。”

她顯然是在占他便宜,姬君淩沒立即回應。洛雲姝飯前飲了些酒,話變得十分放肆:“不合适麽?那……叔嫂、母子、或者世家公子與婢女,再不濟,就少将軍和舞姬?”

越說越荒唐了。

但沒有一個姬君淩認為适合他們的關系,于是他并未回應。

不情不願的冷淡模樣讓洛雲姝看得暗爽,懶懶伸手。

“來,扶長姐下馬車。”

罷了,姐弟亦可。

面具下方,姬君淩唇角不動聲色地彎起,聲線不露出半分情緒。

“好。”

先去逛了燈會,周遭有不少賣小玩意的攤販,其中有不少孩童喜歡的物件,一路洛雲姝頤指氣使。

“給阿姐把那個虎頭燈籠取來,回頭哪來哄你那小外甥。”

“好阿弟,這個買了。”

“扶扶長姐。”

……

“夫人這位弟弟當真是聽話!”一路上攤販見着這位戴着可怖羅剎面具的高挑公子,起初被他與生俱來的冷然貴氣震懾,不由心生敬畏。

待見到他對長姐唯命是從,強烈的反差讓這點人情味倍顯稀奇。

洛雲姝頗受用,在摘星樓掌櫃也如此稱贊時,笑道:“我這弟弟小我五歲,我倆自幼相依為命,他再厲害,也豈有不聽長姐話的道理?”

這姐弟二人一個着幂籬,一個戴面具,看不出是上京城哪家的公子貴婦,但無論是舉手投足間帶着上位者氣度的矜漠氣度的公子,還是這位慵懶神秘的年輕夫人,瞧着皆非尋常人。

掌櫃識趣地迎合着:“是啊是啊,有道是長姐如母。”

洛雲姝含笑:“走吧,阿弟。”

身側冷然玉立的青年自面具下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低笑。

像是狼扮做善類蠱惑白羊。

“長姐請。”

此時摘星閣頂層的雅座以三扇屏風作隔,文人雅客亦或貴族子弟在此齊聚,觀賞下方燈市美景。

閣中亦有雅間,但洛雲姝總覺得姬君淩适才那句“長姐”噙着危險,在他問她可要去雅間裏的時候拒絕了。

“外面更熱鬧。”

姬君淩便由着她去。

各自摘下遮面的東西,對坐着賞景,洛雲姝托着腮感慨:“外界雖說你我和睦,但我還是頭回和長——”

她停頓住,桃花眼裏的笑意更濃了:“還是頭回和阿弟一道過年。”

除去上樓前的那句“長姐”,姬君淩一路都沒有搭她的腔,但也未煞風景拆臺,只給她倒了杯茶。

“潤潤嗓子。”

她可是唱了一路的戲。

洛雲姝假意沒聽到他平淡話語下的陰陽怪氣,嗓子的确有些幹,從容地接過茶水仰面一飲而盡。

自打他們有了暗地裏的肉'欲關系後,她就破罐破摔,再未和從前一樣在他面前拿捏着風儀。

飲茶的動作慵懶又灑脫,唇畔溢出一縷清液,順着脖頸流下。

一直沒入衣襟下。

她毫無貴族女子風姿地擡袖去擦,姬君淩遞過來一方鴉青色帕子,帕子是貼身物件,尋常男女間只有情人和夫妻會共用,洛雲姝猶豫要不要接。

畢竟這是外面。

他們現在還是一對姐弟。

姬君淩沒給她太多猶豫的時間,上身前傾,攥着他的帕子擦拭過她的唇角、下巴,再是頸側。

沾染着他身上寒梅冷香的帕子游走在她的肌膚上,一寸又一寸,姬君淩的帕子染了她的體香。

她的肌膚也沾了他的氣息。

“不必了,我自己來。”

洛雲姝擡手按住姬君淩的手,他颔首同意了,卻沒松開手,而是帶着她的手一道在她頸側擦拭。

原來他理解的“自己來”是這樣。

洛雲姝甩不開他,提醒道:“別忘了,我還是你長姐。”

姬君淩淡道:“沒忘。”

手上的動作未停,“弟弟給長姐擦臉,有何不妥之處?”

可帕子沒覆在她臉上,還越過脖頸,擦拭着她半露的胸口,她身量纖細,卻不是幹癟的清瘦,骨肉勻亭,一層肌膚瑩潤飽滿,如夏日荔枝。

姬君淩垂眸專注地擦拭着,猶如在擦拭上好的瓷器。

他的手偶爾蹭到她,洛雲姝攥着他胳膊的手用力掐着他腕子,脖頸不住地後仰,方便他觸碰到更多。

姬君淩氣息不動聲色變沉。

他俯身在裸露的襟口輕輕落下一個吻,舌尖似不經意擦過。

半月前的解蠱未曾讓她滿足,心裏有着空洞,他稍一撩撥,洛雲姝癢得一顫,在推開他還是默許間搖擺。

可姬君淩竟起身了。

洛雲姝怔怔地仰面看着他,附近的燭臺照亮她眼底。

清亮眸光蒙了薄薄霧色。

她也動情了。

姬君淩凝着她,站起身。以為他要離開,洛雲姝的手先于意識伸出,握住他的腕子:“你要去哪裏?”

姬君淩在她身側坐下,反過來握住她的手:“不去哪。”

她拉住他的後果是給了他順杆兒爬的借口,握着她的手反客為主。

“是你先反悔的。”

“我反悔什麽……啊!你……”

想起周遭三扇屏風後都有別的客人,洛雲姝忙噤聲。

姬君淩坐在她身側,姿态矜貴端正,一手挑弄茶盞,一手握住她的手,讓她“親自”挑開層疊的裙擺。

微涼指腹擦過,洛雲姝并緊膝,他的袖擺和手被她夾住。

兩相僵持,他的手卡在那沒有動,只遠望着窗外,端起茶杯輕抿了一口,吞咽時凸起的喉嚨滾動。

洛雲姝也渴了。

她夾緊的膝頭松了力,姬君淩得到自由的右手沒動,左手把玩精致的白瓷盞,側首凝着她:“想要?”

對視瞬息,無形的暗火在二人之間流溢。洛雲姝轉而看向他手中的白瓷盞,仿佛意在飲茶。

許是高樓下的熱鬧惑人放縱,佳節難逢,來上京後經歷了一些不大愉快的事,她該給自己嘗一點甜頭。

她應道:“就這次。”

姬君淩薄唇無聲地勾起。

他視線移向窗下燈景,安靜不動的右手游走在白玉似的內側,游刃有餘地往裏靠近,長指摩挲。

盞口溢出溫潤,洛雲姝攥緊手,鼻尖呼出的氣息變得急促潮濕。

徐徐漸進,長指輕撥絲弦,勾出她越發淋漓的淚意。

周圍是登樓客的歡聲笑語,幾扇薄薄的屏風形同虛設,洛雲姝貝齒緊緊咬着下唇,屏住喉間低吟。

她別過頭不看姬君淩,遠眺着樓下燈火如晝的盛景。

姬君淩也如她一樣,沒看她,而是看着屏風上繪着的魚戲蓮葉圖,長指化作游魚,破開荷瓣探尋蓮子。

游魚在水中嬉戲,勾出細微水聲,攪動起一圈圈漣漪。

荷間又多了一尾魚,洛雲姝倒吸了一口氣,手緊緊扣住桌沿。

二人真如一對并排而坐,在各自賞景的姐弟。卻不知在桌子和衣擺遮掩下,早已隐晦地貼合。

姬君淩的袖擺慢慢搖曳,白玉盞微顫,有春茶湧出。

洛雲姝心跳快得吓人。

屏後有侍者候着,随時等候為客人喚茶,姬君淩看着屏風,神色清冷仿若落在竹上的霜雪。

可侍者經過時,他深埋着的長指不輕不重地勾弄了一下。

洛雲姝顫了顫,姬君淩清越的聲音闖入她耳畔:“要加一些麽?”

細心留意着周遭客人的侍者聞聲走近,隔着屏風問。

“二位可是要添茶?”

洛雲姝當即開口打算回絕,剛一啓唇,陡然加了一指,她喉嚨的話語被攪亂,轉為婉轉低吟。

“嗯……”

姬君淩冒犯地輕勾,望向窗外的側顏清冷不可侵犯。

當真是一個衣冠禽獸。

強烈的反差帶來快意,洛雲姝不能自控地咬緊了他的手。

力氣被他勾走了,洛雲姝坐不穩,無力地倚向姬君淩。

“長姐?”

姬君淩恭敬的低喚慢條斯理,危險藏在肆意侵略的指'尖。

侍者候在屏外,周遭客人歡聲笑語,樓下人來人往。他們在人群中,以姐弟的身份偷嘗着放縱的滋味。

“唔……”

洛雲姝緊抿的口中險溢出低吟,還好姬君淩低頭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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