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後會有期(肆)

後會有期(肆)

被救的那人正是喬婉娩。

解決完匪徒,李相夷便要抽身離去。

誰承想剛一動作,衣袖便被一只纖長手指捏住。

“救......救......我。”

喬婉娩眉頭緊蹙,胸口起伏不定,張大着嘴急促呼吸,仿佛立時便要暈厥。

喬婉娩本是奉父母之命去荊州探望親眷,一路走走停停,也無甚大事,侍女今晨還玩笑他們很幸運,結果“天不遂人願”,接近正午時,他們的馬車便被劫匪攔下。

喬婉娩出行帶的行李頗多,且每一件都是上好的,她人又生的美,劫匪便生了劫財劫色的心思。

她雖然習武,卻無力與衆多匪徒對打,正當她長劍被挑飛,絕望地閉眼想咬舌自盡要留清白在人間時。

李相夷出現了。

恍如天神,又好似閃着日月交織的光芒的身影将她眼簾整個占滿。

喬婉娩本以為自己與他一面之後會再無交集,可那喘疾卻在她心慌意亂稍稍平定時即刻反撲。

“藥在哪裏?”李相夷聲音平靜。

“馬、馬車上......白瓷瓶。”喬婉娩竭力逼出幾個字。

服下藥丸後,喬婉娩好了許多。

“你不是要去荊州嗎?跟着我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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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相夷驀然回首問跟了他一路的喬婉娩。

“李少俠。我知道你此次游歷的目的地是在江南。但......”她躊躇了幾下,絞着手指,“能不能請你,護送我到荊州。”

“不......”李相夷本想拒絕,可腦海裏卻突然浮現李蓮花的身影,說不出他是抱着何等期待的隐秘心情。

“可以。”李相夷颔首。

喬婉娩望着李相夷俊美冷峻的一張臉逐漸紅了臉頰。

李相夷若有所感地瞥她一眼,目光無悲無喜,盡是冷漠。

喬婉娩被這輕飄飄一眼看得霎時難堪地蒼白了臉,默默垂下頭,不敢再看。

他離開蓮花樓時,曾聽李蓮花說起過開春後姐弟三人的打算——趙清寧準備去長安,李歲安想去杭州,至于李蓮花,他不曾明确提起想去往何處。依照李蓮花雲游四方漂泊不定閑時登山看海的性子,此時回荊州,說不定還能見到他。

也可能見不到他。

但他還是答應了護送喬婉娩去荊州的請求。

于是,他又開了一場賭局。

賭李蓮花在不在荊州。

所幸,他還是贏了。

既是回荊州,與單孤刀肖紫衿兩人的再遇便又尋常起來。

見互相都有相識,幾人便約好一起趕路,一路上游山玩水飲酒比武好不快意。接近荊州時,李相夷、單孤刀、肖紫衿三人已是義結金蘭稱兄道弟。

如今江湖上,已經傳出了“相夷神劍”李相夷的名號,一身武功皆為自創,一手相夷太劍更是出神入化舉世無雙未逢敵手,人又生的俊美無俦,又正是青春年少,如何不讓人心生仰望與之結交呢?

“原來如此。沒想到短短兩月時間,竟發生了這般精彩的事。”

路至中途時,李相夷怕李蓮花一直抱着徐令窈手臂酸痛,便與李蓮花商量讓他來抱孩子。

他從李蓮花懷中包過徐令窈,還不等他心猿意馬,喬婉娩忽然喘疾發作。

她捂住胸口急促的呼吸,面色憋得緋紅。

李蓮花下意識去摸袖中荷包,準備從荷包取出治療哮喘的藥。然而觸碰到空蕩蕩的衣袖時,才赫然覺察那荷包已然被他當着“喬婉娩”的面燒毀了。于是他催促衆人趕緊随他回蓮花樓,樓裏有治療哮喘的藥。

“李少俠,勞煩你給喬姑娘輸段內力穩住她的情況。”因着李相夷抱着徐令窈不便動作,李蓮花又将人給抱了回來,一行人急匆匆往蓮花樓的方向奔去。

月光明澈,花影朦胧。

李歲安臨風立在檐下,仰頭望着天上凄清明月,見李蓮花抱着徐令窈回來,身後跟着李相夷等人,就是不見蘇月,便知自己猜測成真。

她嘆了聲氣,問:“幾位這樣急匆匆的,可是出了什麽事?”

“喬姑娘喘疾發作,得盡快治療。”

李蓮花像陣風一樣掠過她,只留一截軟順長發在她餘光閃現。

“喬姑娘?”李歲安望着病歪歪倒在李相夷懷裏的娴雅美人,眼中浮光流轉。

喬婉娩?

原著裏的喬婉娩有喘疾嗎?

她有些奇怪地歪了歪頭,站在原地思索了好一會兒,直到喬婉娩喘疾平複方才擡步進屋。

室內點着幾盞燭臺,燈火搖搖曳曳,給所有人都蒙上了模模糊糊的光影。

風忽然吹開半掩的窗,橘色調的豆大燭火霎時熄滅一盞。

她緩步走過去,靠近燭臺,用火折子點燃。

燭火重新亮起時,只聽得李相夷冷冽的聲音在這棟“麻雀雖小,五髒俱全”的蓮樓回蕩。

“李神醫,哮喘并非常見病症,可我觀你方才治療動作之熟練、藥材之完備,難道是時常與哮喘病人接觸?”

李相夷目光淡淡掃過李歲安,見她眉目雖一層郁色,臉色卻紅潤,便将狐疑的視線移向別處。

李蓮花“啊”了一聲,摸着鼻子解釋道:“我有位故友,自小便罹患哮喘,是以樓中常備此藥。”

“原來如此。”

“喬姑娘,我因故友病症,對哮喘多有研究,多年來也尋摸出了一套治療方法,此法或可根治。”

咯噔一聲,李歲安感覺自己仿佛被投入深水中的石子,心沉了一沉。

覺出樓中有人氣息驟然變化,李相夷目光一凜,倏然看了李歲安一眼,發現她的臉色比方才還要差勁。

以普遍理性而言,哮喘是慢性疾病,很能折磨人,一旦患上,終其一生都要生活在哮喘的陰影裏。李蓮花居然說他有根治的方法,這讓李相夷對他的醫術有了具象化的了解。

“多謝李神醫。”

“喬姑娘既要治療哮喘,便留在我這蓮花樓吧。”李蓮花溫聲道,“樓中還有幾間空房,幾位是去城中找家客棧留宿,還是暫住蓮花樓?”

“我們與喬姑娘是一道的,勞煩李神醫了。”單孤刀欠身道。

“李少俠的房間依舊給你留着,我還有些事......”李蓮花笑盈盈望着李相夷,眼風掃過李歲安,“喬姑娘他們幾位的房間,就勞駕李神醫幫忙安排。”

雖然李相夷與他從前簡直兩模兩樣,但歸根結底是一個人,李相夷招待他們,等于李蓮花招待他們,這沒毛病。

李相夷目不轉睛地凝視李蓮花,眼神幽深,好一會兒才道:“好。”

目送李相夷帶着喬婉娩幾人去客房後,李蓮花看了眼略顯淩亂卻又空蕩的廳堂,轉身推門走下木質臺階,踱步至樓前草地靜坐賞月的李歲安面前。

李歲安是聽到李蓮花說根治哮喘之時出門的,此刻也是安安靜靜的,默不作聲。

良久,李蓮花一手扶着寬大的衣袖,一手輕巧地提起茶壺給自己倒了杯茶:“五姐有話想對我說?”

李歲安垂下眼簾:“有是有。可我不想說。免得等會兒你反過頭說我糾着不放。”

李蓮花噙着笑,定定地凝着她,擲地有聲:“可我想聽你說。”

李歲安瞧他一眼,哼笑一聲:“行。”

她原本端正的身子忽然松懈下來,慵懶往椅背一靠。

“你放不下她。”

這個“她”沒有明确指代,但李蓮花知道她說的是喬婉娩。

茶杯送到一半忽然一停,被人舉在手中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李蓮花苦笑:“五姐何必如此坦言?”

“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今日種種譬如今日生。”李歲安吐氣如蘭,“已經發生之事無可轉圜,人應該往前看。你自己不也說過?”

“我的确說過......過去的事就讓它留在故事裏。”李蓮花眼神渙散地盯着掌心的紋路,“可對阿娩,我的确有負良多......”

他擡頭:“另一個世界,我無能為力。至少這裏,我希望她是健康的。”

“你的思想......過于高尚。”她勉強維持着笑意,撫着胸口:“愛一個人沒有錯。不愛一個人也沒有錯。花花,你把自己困住了。”

即使溫婉如李歲安,此刻也是胸中一窒,覺得再和眼前人說下去自己可能會與他吵起來或是被他的言論氣死。

李蓮花還要與李歲安分辯,擡眼卻見有人踏月而來。

皎白月光照的漆黑樹叢模模糊糊的,趙清寧裙裾飄揚,輕盈無聲從林中掠出。

李蓮花遠遠聽着她問——

“蘇娘子出事了?”

他捏了捏眉心:“這事傳得這麽快?你在荊州城都知道了?”

趙清寧背着手搖頭:“我算出來的。”

趙清寧“喏”了一聲,從身後提出一個三層高的食盒。

“算出蘇娘子出事後,我就想你們大抵是不會下廚的,就去城裏的翠華樓打包了膳食。”

李蓮花接過食盒,将裏頭的菜肴一一取出,他點了點菜肴數量——總共九道菜,六道菜三道湯,也虧得趙清寧習武,不然能不能拎回來還是個問題。

瞧着菜肴數量由之前的四菜一湯曾為六菜三湯,李蓮花便明白趙清寧是知道蓮花樓有客到訪。

他合上蓋子:“這也是算出來的?”

趙清寧“嗯哼”一聲,挑眉道:“自然。”

“不過話說回來,蘇娘子的孩子,徐家那小姑娘你也帶回來了?你想收養她?”趙清寧揮袖坐下,以手支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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