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妒忌

第11章 第 11 章 妒忌。

011

黎白榆一直看着小白貓吃完了雲吞。

為了不驚擾對方,黎白榆還等到小貓吭哧吭哧地拖着大火腿片離開後,才回去了有着大落地窗的客廳。

他并不遺憾自己沒被小貓看到,只想小白咪能吃飽了就好。

回到客廳,黎白榆剛把藥盒放回藥品箱中,就見嚴野客也從書房出來了。

Alpha伸手拎過了藥品箱,擡了擡下颌,朝他示意了一下。

換藥。

除了一些內服的補劑和消炎藥,黎白榆身上還有些外傷。

傷勢都已經沒什麽大礙,但因為不能沾水,傷口的貼布還需要每天更換。

原本黎白榆是寧願自己換的,只是他的右手臂傷勢還沒痊愈。

這也是他身上最後一個沒拆過繃帶的傷口。

因為有縫合,不能輕易拆動。出院時醫生也說過,右手要十天後回醫院去拆線。

“疼的話和我說。”

Alpha嗓音低冷,依然同前幾日那般講了同一句話。

黎白榆擡眼,恰能望見男人低垂專注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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傷口其實已經不太疼了,與之相比,反而是距離過近的接觸更容易會讓黎白榆在意。

不過因為幾日以來的漸次習慣,再加上嚴野客身上并沒有那種躁熾的浮熱感。

此時黎白榆也并未再生出什麽不安的僵硬。

Beta長睫輕動。

他想到自己剛剛做的決定,準備多多習慣和男朋友的相處,于是此時也開始有意地關心起了對方。

“你放假回國一直在照顧我……不需要回家看看嗎?”

“不用。”

嚴野客更換貼布的動作依然很穩,神色波瀾不興。

“我媽在國外,我爸去世了。”

黎白榆:“……”

他耳廓都紅了,低着頭連聲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很抱歉聽到這個……”

青年絕望地感覺,自己好像第一次嘗試主動關心,就失敗了。

……一次努力,換來終生自閉。

他話沒說完,卻被嚴野客打斷了。

“不需要道歉。”

Alpha剛剛收回手,臉上确實沒有絲毫介意的樣子。

“我爸已經走了二十多年了。”

黎白榆頓了頓。

他記得對方也才只有二十五歲。

嚴野客還淡然地補充了一句。

“家裏其他長輩,我剛回來時已經拜訪過了。”

“唔。”

黎白榆點了下頭,他淺淺地吸了口氣,給自己打氣,然後又繼續問道。

“那你假期……還有沒有其他想去的地方?”

這個話題銜接的可能也有些生硬,但黎白榆确實是想這麽問的。

因為對方好不容易回國一趟,卻似乎因為黎白榆要養傷,結果被拴在了這個地方。

出乎Beta的預料,嚴野客聽了卻直接道:“不行。”

“我這一個月都要觀摩三家量化資本,寫算法,做他們的預估模型,盯盤捕捉實時動向。”

“所以不能長期外出。”

黎白榆聽得眨了眨眼,原來金融生的假期這麽忙。

他想到了什麽,又問:“那是不是,還需要去企業實習?”

這次嚴野客卻說:“不用。”

“在北美已經去過了,現在這些觀摩也是課業內容。”

黎白榆點點頭,徹底清楚了。

“辛苦了,”他忍不住說,“這麽多事情還要照看我……”

嚴野客已經幫他把小腿的傷口貼好,長指在那清瘦蒼白的腿骨上輕輕按覆。

聞言,Alpha擡眸。

“我說了,不用這麽客氣。”

許是性格緣故,男人連這安撫的話說得都似有一分強勢。

“你專心恢複就好。”

黎白榆抿唇,點了下頭:“嗯。”

嚴野客站起身來,又擡手去幫黎白榆換額角的雪白貼布。

青年額角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連傷痂都變成淡淡的淺色。

似是為了更準地确認傷處位置,嚴野客還微微傾身。

與人相距更近。

也是這時,他又聽到Beta開口,說。

“但還是非常感謝你這麽多天的照看。”

黎白榆在非常認真地表示:“謝謝。”

嚴野客動作微微一頓,低眸與Beta的視線相交。

他這時更準确地察覺。

兩人的距離太近了。

近到幾乎一垂首便能落吻。

沉冷的氣息更低緩了一分,嚴野客的胸口起伏反而比之前更緩慢了半拍。

他沉腕,很冷靜地只用指腹去觸碰了面前人過長的柔軟睫毛。

因為用唇去碰,着實不好找理由。

掌下的睫毛溫軟,那是嚴野客不止一次摩挲過的手感。

黎白榆的睫毛和發絲一樣,都是天生的薄金色。生得也又長又密,不似真人。

垂低下來時,更有惹人憐惜的脆弱感。

他的睫根很敏感,被碰時便一下輕顫,軟長的睫毛尖很輕地刷過嚴野客的指腹,似碎金蝶翼的微微翕扇。

讓人明明已經切實地碰觸到了。

此時卻又難以抑制地,被勾惹到更渴。

嚴野客能聽到耳膜的微微嗡響,他知道那是筋血流動的聲響。

男人完美而冷靜地克制着自己,在眼見Beta被自己碰得有些怔然時,已經準備适時地收回手。

免得找好的借口都無用。

然而就在這氣氛拉扯的微妙時刻,被摩碰到眼睫不住輕眨的黎白榆面露微茫,這時卻先開了口。

“好像之前……”他遲疑了一下,若有所思。“之前也有人這麽碰過我。”

“……”

氣氛卻仿佛倏然阒寂了一剎。

“是麽?”

嚴野客已經收回了手。他眉眼淡漠,面色無波,狀若無意地問道。

“誰?”

耳膜間的微響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地是頸側青筋的一下一下鮮明搏跳。

這麽親密的姿勢,這樣昵近的觸碰——讓對方回想起了誰?

嚴野客只在Beta昏迷時這樣碰觸過他的眼睫,黎白榆不可能記得。

而能讓他回憶起來的人——

似乎只剩下了一個。

明明是粵城的夏日,恒定的室內風也依舊很溫和。

但在這日光照映的客廳裏,室內卻好似驟然更冰冷了一分。

倘若有任何一個其他人在這裏,無論其哪個性別,都會被此處瞬間溢開的高濃度信息素沖撞出有如實質的威迫感。

但偏偏黎白榆對此毫不知情。

他一無所覺,是那個十萬裏獨一,無法被信息素施加哪怕一分一毫的影響。

所以黎白榆現在連回憶時的思索都沒被打亂,語氣也溫淡得一如尋常。

“好像是我同實驗室的師姐,”Beta屈指捏了捏自己的下颌,邊想邊說,“當時我們剛做完一個實驗,一記錄完結果,師姐就過來把我按住了。”

“她把我按在椅子上,對着我的眼睛拍了好幾張各個角度的照片,說現在立刻就要去照着這些照片,去做美睫。”

黎白榆記得自己當時還有點疑惑,因為他的睫毛雖然很長,但不算翹,是比較偏直的那種,他自己并沒有覺得多麽值得驚羨。

但師姐說最近就流行這種睫毛款式,叫什麽狐系斜飛。

黎白榆顯然對自己的相貌沒有足夠的正确認知,只聽師姐說她找了好多網圖,都沒找到最心儀的。

趁着這回實驗做完,結果不錯,相關性很強。大家都松口氣,師姐也沒客氣,就把黎白榆按住當模特拍了。

這話說完,黎白榆還聽到嚴野客問。

“她拍照當示範時,還上手碰你了?”

因為男人的聲線依然低穩,黎白榆并沒有聽出什麽異常,只點頭解釋說。

“當時為了做實驗,同組人好幾個熬了大夜,師姐也通宵了。”

“她急着拍完照去做睫毛,說要到美睫那裏去補覺,還碰了我,說要試試觸感,到時候好去選睫毛型號。”

嚴野客的聲音照舊漠然無瀾。

“連她怎麽補覺都記得?”

“因為那次實驗事關我們年度科研基金的評選,所以我之前就回想起來了……”

黎白榆說着說着,終于意識到了一點不對。

他慢半拍地看向身前的Alpha,有些遲疑:“我好像只回想起了實驗相關的事,沒能回想起我們的……抱歉。”

但似乎是他想多了,Alpha并沒有介懷的意思:“不用道歉。”

“回想起學業是好消息,不會耽誤你正事。”

黎白榆對此仍有歉意,還誠懇表示:“我會努力回憶戀愛相關的。”

嚴野客擡手,用指節貼了貼他額角的創口貼。

“沒關系,別給自己太大壓力。”

男人這話确實說得真心實意。

對Beta記不起來的男友和戀愛。

嚴野客只冷漠覺得。

——那種不重要的東西,本就應該早被忘幹淨。

換完藥,中午時分,黎白榆說什麽也不好意思再讓嚴野客做飯了。

其實這兩天黎白榆也不是沒想過自己給人做頓飯來款待對方——奈何他右手臂有傷,最終還是暫時擱置了這個念想。

黎白榆堅持自己喝了補劑。

要不然,他在醫院開的這些藥也要喝不完放到過期了。

見他這樣,嚴野客也沒有多說,只在幫Beta加熱袋裝藥劑的時候,給自己泡了一杯黑咖。

兩人的杯子是一起端出來的,黎白榆看着那杯黑漆漆的濃縮咖啡,總感覺和自己的補劑長得很像。

都不太好喝的樣子。

黎白榆原本以為除了咖啡之外,Alpha的午餐還會準備一些別的。

但嚴野客既沒有自己做,也沒有點外賣,喝完咖啡就沒有再用餐的意思了。

等他把兩人的杯子一起收走時,黎白榆愣了愣,不由問。

“你中午不吃其他的了嗎?”

嚴野客果然說:“不了。”

男人還補充了一句:“适當的空腹感有利于保持清醒。”

黎白榆點頭。

他發現對方的确有那種非常明顯的精英氣質。

收完東西,Alpha還有些事要處理,先去了書房。

黎白榆也抱着平板,去了落地窗邊。

他這次沒有直接看文獻,而是翻看了一些過去不涉密的實驗日志,又找了些近幾個月來的網站記錄。

想看看自己有沒有給男朋友送過禮物。

但不知是因為身體尚未痊愈,還是因為此時窗外倏然下了雨。

看着購物網站裏的歷史記錄,黎白榆忽然生出了一些疲憊。

粵城的夏季總是如此,雨說下就下。

空氣并不清新,反而悶得黏人,潮得仿若整個城市都浸染了雨腥味。

窗外的庭院也被雨簾籠罩,失了青翠,反而呈顯出一種蒼薄的灰。

在綿連的雨聲裏,黎白榆默然望着懷中的平板,盯着上面的內容,稍稍有些發怔。

直到太久沒有操作的屏幕暗下去,即将黑沉一片——

黎白榆手裏的平板忽然被人從身後抽走了。

他微微睜圓了眼睛,回頭,就見嚴野客拿着他的平板,面無表情地關掉了原有的頁面。

“你身體還沒好,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

黎白榆愣了愣,忽然不合時宜地意識到。

以Alpha的性格,居然會把同樣的話和他說兩遍,也沒有不耐煩。

比如這次的“不要太大壓力”,和之前的“不需要這麽客氣”、“不用道歉”。

“即使真的想不起來,也還有時間去創造新的。”

嚴野客已經放下了平板,垂眸直視着他,語氣穩然而平靜。

“那些真正遺忘的事,只能代表它們不值得被記起來。”

黎白榆微怔,沒想到對方會這麽說。

待到細想,又覺得很有道理。

“你說得對……。”

嚴野客看着他,似像是在審視他這句話說得是否心口合一。

男人的目光依舊一瞬不瞬。

“可以專心養傷了嗎?”

窗畔的潮霧似乎慢慢散去,黎白榆眼底浮升出一點薄淡笑意。

“謝謝。”他先輕聲道了句謝,才又回答,“會的。”

嚴野客這時才把平板還給了他。

黎白榆接過平板,就發現不僅之前的網站被關掉了,此時的屏幕,還被轉到了文獻庫的頁面。

Alpha似乎在示意他。

看看文獻放松下算了。

黎白榆眼底的笑意更明顯了一分。

他似乎有一點理解,自己為什麽會和對方在一起了。

不過Beta也知道,人不可能真正只靠這種事來戀愛。

——不然黎白榆早就和自己的實驗臺結愛多年。

所以雖然黎白榆暫時放下了壓力,但也沒有完全放下對Alpha的觀察。

尤其此時,嚴野客也沒有再回去書房待着。

他反而把電腦搬到了客廳,和Beta一起坐到了落地窗邊。

真正看到嚴野客工作時,黎白榆發現,對方确實如自己想象中的那般冷臉嚴肅。

甚至比他所想的還要更高效專注。

因為黎白榆自己就一路是學霸讀上來的,所以他也能看得出,嚴野客的效率非常高,做什麽事都會很快就有明确進展。

這樣的Alpha,讓人一眼就覺得即使他談戀愛也會很冷靜,是理性遠超出感性的那種類型。

這些天,黎白榆也的确見識到了對方的周全和穩重。

黎白榆觀察了一會兒,心情也更放松了一些。

無意識地,他就有些分心。

原本是主要觀察Alpha,偶爾才翻兩面文獻。

沒多久,就變成專心摸魚看文獻去了。

等黎白榆反應過來時,他已經把一篇文獻圈注了大半。

抓了抓臉頰,Beta也有點沒辦法。

太順手了。

心想幹脆先把這篇文獻看完算了,黎白榆就一邊看着,一邊伸手從旁邊摸出了一只奶酪棒。

這是他去醫院複查時買的,怕檢查時會低血糖。

當時黎白榆買了一袋,因為沒頭暈就沒有吃,回來時,這袋棒棒奶酪就被他放到了輪椅的置物袋裏。

剛剛才被Beta順手摸出了一只,拆開吃。

黎白榆咬了奶酪棒在嘴裏,清甜的牛乳味在唇齒間化開,讓他眯了眯眼睛,有些惬意。

一旁的Alpha卻頓了頓,忽然開口,問他。

“在吃什麽?”

聞言,黎白榆把置物袋裏的包裝拿了出來,示意給對方看。

“奶酪棒。”

他淡色的唇間還含着那只乳白小棍,說話時稍微有一點柔軟含混的尾音。

不知為何,嚴野客似乎神情微默。

“你喜歡吃甜食?”

如果細聽,或許還能察覺。

一向深默如淵的男人,這時卻頗為罕見地染帶了一絲意外。

黎白榆并未發現,只是依言搖搖頭。

“不喜歡。”

他平時其實不太會袒露自己,個人喜好也很少讓人知道。

但因為想着和Alpha男朋友慢慢相處,所以這時,黎白榆也繼續跟人說了。

“我不喜歡甜食,甜點和甜口的菜都不太愛吃,但我喜歡不甜的甜點,帶奶味的那些。”

這話說得其實有些拗口,尤其是那句“不甜的甜點”。

不過,這确實是黎白榆的喜好。

“偶爾腦力勞動的時候,我還會喜歡含一只奶酪棒。”

嚴野客又沉默了一秒:“你在學校中沒吃過。”

是從來沒有吃過。

不然助理組和他,不會一丁點資料都沒搜集到。

黎白榆的口味偏于清淡,腸胃無法承受重油重辣重鹽。果醬、巧克力之類的他一律不喜歡,吃菜品時也不愛甜味。

即使很喜歡粵菜,但是叉燒和沙茶醬這些甜口菜,他卻都不會碰。

黎白榆也曾經參加過甜點活動,他的确在問卷上寫了喜歡牛乳味,勾畫了對奶黃包、牛乳蛋糕、奶油瑞士卷等食物的心選。

但從頭至尾,青年也只吃了最素淡的一角毫無夾心的白面包。

他從來沒表露過對西點和奶酪的偏好。

對此黎白榆毫無所覺,還在認真解釋道:“因為北美的奶酪大都是鹹口的,而且濃,會有點膩。”

“好像只有國內才有賣這種甜甜的奶酪棒。”

他還小小地比劃了一個圓:“那邊的面包和蛋糕坯也會放很多糖,所以牛乳蛋糕之類的,我也不太敢嘗試了。”

買來總是會齁人的甜。

見Alpha似乎對此感興趣,追問了這麽多,黎白榆還又拿起了那袋奶酪棒。

“要嘗嘗看嗎?”

嚴野客默聲停頓了片刻,才低低道:“好。”

在Beta拿出奶酪棒遞給他的時候,嚴野客依然非常沉穩地伸手接過。

甚至于就連電腦屏幕上的持倉,他都沒有忘記操作,冷靜地在最恰當時機清盤之後,才将頁面關閉。

但此刻的嚴野客,其實心情非常不好。

嚴野客一直都知道自己的情況,這麽多天來與Beta的如此之近,也頗為有效地維續了他的穩定。

——可現在,這一秒,他還是會因為疏漏了黎白榆的一丁點喜好。

而生出明顯的不悅,煩郁,和情緒起伏。

或許那個吵人的庸醫至少有一點沒說錯。

他可能确實更瘋了。

但事實上,這都不是重點——因為嚴野客自己就清晰地知曉問題所在。

哪怕資料搜集地再如何細致、周全,也一定會有纰漏。

會不如黎白榆本人的親自開口。

Beta真正內裏的這一面,只會對他親密的人展現——對那個根本不重要、早該被忘掉、卻空獲取了他信任的人。

嚴野客知道。

這種從心底湧生而出,蔓延到腺體、到每一條搏跳青筋的失控與煩躁。

只不過根源于兩個字——

妒忌。

如此熬心透骨,浃髓淪肌……分秒未曾停歇的妒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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