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這是治偏執症的藥,誰……
第15章 第 15 章 “這是治偏執症的藥,誰……
015
房門被重重地在眼前關上, 留下一聲低鈍的悶響。
讓被關在外面的黎白榆怔了好一會兒。
他慢慢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
剛剛黎白榆的雙臂都被反剪在了身後,此時瘦白的腕骨上已經浮現出了明顯的握痕,整圈而色豔。
宛若一道鐐铐。
黎白榆還下意識地向後伸手, 去按了按自己的大腿根——那個方才被Alpha單手擡抱起來的部位。
指尖才剛碰到軟處, 他就停了動作。
然後緩緩地收回了手。
……有點疼。
應該是也被掐紅了。
Beta站在那裏, 沉默了好半天。
門內門外盡皆悄靜到寂然, 只有室外瓢潑的雨聲仍在敲打窗面。
過了片刻,黎白榆才默默擡手, 輕輕地撓了撓自己的側頰。
所以,Alpha是太讨厭他跟來……才上手把他趕開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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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自己抱起來, 也是因為想将他扔遠點?
黎白榆還嘗試用自己仍帶着紅痕的手腕比劃了一下,越想越覺得剛剛嚴野客抱他的姿勢很像是在扔杠鈴。
可能Alpha最終還是保留了一點情面,沒有把他扔抛, 最終改成了推開。
看來,對方是真的很讨厭有人貼近碰觸……?
尤其是易感期期間。
黎白榆知道Alpha的易感期表現主要分為兩種, 一種是情熱求偶,會按着伴侶使勁标記。
另一種則是反常粘人,會抱着伴侶使勁撒嬌。
但嚴野客的表現, 好像哪種都不符合。
他是推開伴侶, 使勁想隔離。
這種情形究竟算是Alpha排斥所有人, 還是僅限于自己這伴侶一個人……
Beta顧自忖度着, 恰在此刻, 略顯昏暗的室內忽然空靜了一瞬。
黎白榆這時才察覺, 方才一直混雜在雨聲裏的輕微“滴滴”音終于停了。
溫度表就挂在一旁的牆上,黎白榆過去看了一眼,發現上面代表室內信息素濃度的燈仍然亮着。
只不過從方才滴響時的危險紅色, 變成了此時告誡用的黃色小燈。
這種室內的溫度表一般都帶有檢測濕度、信息素濃度之類的基本功能。
雖然不一定有多麽精準,畢竟只是日常家用。
但能讓家用儀表都發出持續的警告聲——想來方才室內的信息素确實濃郁到驚人。
即使黎白榆感知不到任何信息素,也堪堪能設想出情況的可怕。
也好在是他。
換作其他任何一個正常的A、B或O在這裏,場面可能會更混亂吧。
黎白榆之前在實驗室就曾不止一次地處理過緊急狀況,這時倒也并沒有多麽驚慌。
他只是在想。
剛剛Alpha進房,并沒有拿抑制劑。
那對方現在要怎麽度過?
黎白榆轉了轉手腕,稍微纾解了一下腕間的跳痛,旋即便去翻找了一下家庭藥箱。
他要找抑制劑噴霧和口服片。
常用的抑制劑類藥品分為兩種,一種是長效藥物,需要注射使用。
另一種則是短效藥品,例如噴霧或口服藥片。
短效藥物一般只有幾十分鐘的效用,最多不超過一小時。
但它們使用方便,往往可以在突發狀況下應急。
如果是情熱期穩定的AO,只需要在出現預兆時及時注射,就可以安穩度過,無需其他藥品。
但如果易感期或發.情期時間不固定,又或是突發紊亂,那就可以先使用短效藥物,等稍微平複後,再自行注射抑制劑。
黎白榆并不清楚嚴野客家中有沒有準備短效藥品,因為之前男人的易感期始終都很穩定。
說起來……Alpha這次的提前也挺突然的。
黎白榆邊找邊這樣想着。
他還在想,如果家裏真的沒準備,自己就得出門去買了。
因為黎白榆的手機還在卧室裏,沒拿出來,這時也沒辦法叫外賣。
也不知道門鎖會不會再次故障……
幸好黎白榆還是在藥箱中找到了短效抑制劑,口服和噴霧都有。
看起來,這個家當真準備得十分周全。
黎白榆看了看客卧的門,最終選擇了口服片。
他拆出其中一板,将藥片從房門下方的細縫中推了進去。
推進去後,黎白榆還屈指輕輕叩了叩門,簡明地提醒了一下。
“門下面有抑制劑。”
房門內并沒有聲響回應,黎白榆也沒有意外,先給對方留出了安靜休息的空間。
等到又過了一刻鐘,黎白榆準備好了所有東西,才重新去敲了敲客卧的門。
他淺淺呼了口氣,輕聲問。
“需要幫忙嗎?”
倒不是黎白榆沒有聽嚴野客的話,不想離遠一點。只是因為黎白榆知道,現在Alpha的情況明顯不對。
不僅易感期的時間驟然提前,嚴野客的體溫也是異樣的冷冰。
黎白榆沒有信息素感知能力,但剛才被Alpha箍住時卻察覺到了鮮明的霜寒,那就只能是對方的體溫所帶來的警告和威懾。
或許這幾日以來,嚴野客的體溫一直偏低,都和他意外提前的易感期有關。
這樣想着,黎白榆心底其實還有一個猜測——就是這件事的順序,也可能是相反的。
也可能不是易感期導致嚴野客體溫低,而是Alpha這些天心情不好,體溫偏涼,才提前誘生了易感期。
那這不就是自己惹出的問題嗎?
黎白榆小小地反省了一下。
也許他應該更注意,少去碰到對方的。
雖然實情未明,但這些猜測也讓黎白榆更無法不管不顧地扔下Alpha。
“我是Beta,沒有信息素波動,應該不會影響到你,也許可以幫下忙。”
黎白榆隔着房門緩聲解釋。
“我戴了手套,不會直接碰到你的。”
要知道,他不僅是Beta,還是個信息素失嗅的Beta。
即使不提其它,黎白榆本來也是處理這種緊急情況的最佳人選。
卧室內還是沒有回音,黎白榆等了一會兒,又思索了一下。
他嘗試着問。
“至少讓我幫你把隐形摘掉,可以嗎?”
易感期的Alpha會處于激素代謝的失衡狀态,容易誘生出垂體下丘腦和身體的植物神經功能紊亂。
從而使得眼部的血管擴張,眼壓往往會比平時增高,眼球也格外容易充血。
對常人來說或許不算嚴重,往往只是有些佩戴不适。
但對本就有眼部舊疾的嚴野客來說,影響卻可能會更大。
“你的眼睛,在易感期最好不要帶隐形。”
黎白榆勸道。
門內依然沒有人聲回答,過了片刻,才有一聲輕輕的彈響。
“啪嗒”。
黎白榆聽出那是房門反鎖被打開的聲音。
他小小地松了口氣。
看起來,Alpha已經把短效抑制藥順利地服用下去了。
“那我進來了。”
黎白榆提醒了一聲,他拿好手中的簡易藥盒,又等了幾秒,見沒什麽異狀後,才慢慢推門入內。
客卧裏光線昏沉,幾乎看不到一步之外的情形。
暗色翻湧,如滾墨深濃。
室外還在下雨,卧室窗外又有樹影蔭庇,此時房內比客廳更暗,始終沒能有什麽光線映照進來。
門邊并沒有人,似乎Alpha已經重新走回了屋內。
黎白榆試着朝房間深處看了一眼,卻暫時沒能尋到對方的身影。
只有雨聲沉悶依舊。
黎白榆停了停,便依循記憶,朝窗邊走了過去。
他沒有試圖開啓光源,給自己照明,反而先去摸到了窗簾。
——他把自己起床時拉開的簾布又給拉上了。
雖然這樣讓室內本就暗澀的光影愈發難辨,但黎白榆還惦念着Alpha那受過傷的眼睛。
驟雨中不時仍有落雷電閃,等到待會把隐形取下,要是再被光蜇傷視野就不好了。
人的視覺系統有暗适應調節,從窗邊走回來,黎白榆對室內的昏暗也看得更清晰了一分。
他終于尋到了嚴野客的身影。
Alpha沒有在床上,反而坐在沙發裏,正沉默地半靠在椅背中。
黎白榆又走近幾步,看到的細節又多了一些。
他這時才知道,為什麽自己方才幾次敲門,對方始終都沒有出聲。
——嚴野客居然給自己帶了止咬器。
不是那種嘴套式的鐵制條狀籠,而是直接堵嘴的金屬口枷。
黎白榆之前也不止一次地見過旁人戴止咬籠,雖然原則上來說,易感期的Alpha都不适合外出,但易感期畢竟會持續三到五天,這期間要是真的撞上什麽重要會議、考試或者講演,肯定也還是需要露面。
有些Alpha的情況不甚穩定,就會在打完抑制劑後,再給自己加一個止咬器。
黎白榆之前的實驗室裏就有Alpha這樣戴,他還記得衣明訣吐槽過,說人又不是真的狗,沒有犬類那種筒狀的吻部,戴這種套嘴式的籠子真的能有用嗎,絕大部分的效果都拿來耍帥了吧。
衣明訣似乎還說過,現在騷包的Alpha多了,有的情侶還會專門戴止咬籠出街,當造型用,把路人的目光也當成他們Play的一部分。
黎白榆畢竟不是AO,也沒想過找Alpha談戀愛,對這種事就關注甚少。
但哪怕他了解不多,也看得出此時嚴野客的狀态和騷包或者耍帥毫無關聯。
男人戴的絕非是那種主要起造型作用的止咬器。他的口枷直接入嘴,下半張臉都被冷硬的金屬所遮覆,更顯得本就寒峻的臉龐廓線淩厲。
不知是不是嚴野客的體溫依舊偏低,連帶那暗銀色的金屬都染上了無可忽略的霜冷寒意。
讓黎白榆莫名地,又在這肅色緊迫的間隙,聯想到了前幾天翻看朋友圈時,有同學近來正熱衷在追的一種類型。
似乎叫什麽……
覆面系。
想歸想,黎白榆的動作卻沒有半點耽擱。
他打開簡易藥盒,又在自己的手套外加戴了一層用酒精噴霧消毒過的一次性手套,做無菌處理,随後才拿起了同樣消毒過外層的隐形眼鏡盒。
嚴野客的每一幅日抛盒中都配有隐形眼鏡取摘器,雖然他平時用不上,只拿手就可以戴,但若是旁人幫忙,這種取摘器卻必不可少。
黎白榆記得自己當時設計調整瞳片盒,為的就是應對類似意外。
今天還當真發揮了作用。
室內依然沒有光源,但此時窗外的雨勢慢慢減緩,天光也比之前明朗了一些。
正好能讓黎白榆幫忙。
Beta走過去,他的手很穩,也當真依言沒有去觸碰對方,只輕輕提醒了一聲。
“向上看,盡量不要閉眼。”
其實就算他沒提醒,Alpha也始終在擡眸。
光線清晰了一點,黎白榆更能确定對方的狀态。
嚴野客一直在看着他,沒有任何視線避讓,灼然到近乎緊盯。
緩緩将那薄軟的隐形瞳片摘下來時,黎白榆更是毫無遮擋——
直接望見了那腥然的血色翻湧。
他心下蹙眉,有點擔心是不是易感期的問題影響到了嚴野客的眼睛。
但黎白榆的手上動作依然沒停頓,又輕緩利落地幫Alpha摘去另一只醫用軟瞳片。
因為光線不佳,他離得和嚴野客很近,近到耳膜邊全然是Alpha的冷沉低喘。
嚴野客的氣息偏重,一聽便知狀态壓抑,想來很不好受。
黎白榆了然,自覺地擡高了一點。
主動拉遠了和Alpha之間的距離。
也是這時,他感覺到嚴野客瞳中的血紅似乎更重了一分。
黎白榆更加快了本就流利的動作,好在Alpha的反應還算配合。
原本擔心的拒絕和排斥也沒有出現,嚴野客非但沒有因為取摘器的碰觸而不适閉眼,反而一瞬不眨,冷如磐石。
只拿那雙殷赤的瞳眸,将人霜然緊盯。
黎白榆腕骨微沉,手腕間還帶着隐約的深痕。他終于将另一只瞳片也取下,這時才稍稍松了口氣。
旋即,青年禮貌地拉開了距離,想讓Alpha輕松一點。
他因此,他并沒有看到,那一瞬更無遮擋的血色腥紅。
光線昏晦,Beta的身形正模糊地倒映在嚴野客的眼瞳。
若是能再明朗一分,黎白榆或許能察覺,那血色掀騰,仿若将他嚴實地墜鎖入牢籠。
哪怕不甚明曉,Beta也該會被提醒着聯想到,嚴野客在社交平臺所用的那副頭像——
無邊濃郁的黑紅,吞裹着一顆淺藍金色星星。
但此時黎白榆已經站直了身形,并且習慣性地把取下的瞳片順手收好,不留下雜物。
他的注意力還被另一件事吸引了過去。
在沉默未動的男人身側,黎白榆發現了自己的睡衣。
黎白榆可以确定那是自己的睡衣,因為他起床後才把它脫下不久。
此時它正和枕頭一起,一左一右地放在嚴野客的雙手旁邊。
如果沒看錯的話,那件睡衣好像還些許地變了形。
黎白榆又仔細看了一眼,确認。
的确變形了。
而且這回,睡衣前襟的扣子也是真的不見了。
大概是被剛剛進房的男人給撕扯弄壞的。
這就是Alpha在易感期的破壞欲嗎?
黎白榆想。
不太能控制好力度。或者,是不想碰觸別人,幹脆拿衣服發洩一下。
Beta習慣性地思維發散,也一如既往地沒耽誤正事,他收好瞳片盒,幫人把被子抱了一床到沙發上之後,還拿出了注射用的長效抑制劑。
看了看針管,黎白榆貼心地詢問。
“抑制劑需要我幫忙打嗎?”
他說完這話,就聽到了一點輕微的吱咯作響。
是那種金屬摩擦時會發出的冰涼冷音。
黎白榆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嚴野客的口枷,不知道那東西是不是會讓Alpha不舒服。
但還沒等他看清,面前的男人倏然起身,擡掌直接握住了黎白榆的衣領。
然後就把他拎了出去。
黎白榆抓了抓發尖,也聽懂了。
看來是不用他幫忙打抑制劑了。
等到被拎出客卧,房門又于眼前被再度關閉,黎白榆才偏頭調整了一下自己的衣領。
接着他就發現,易感期的Alpha确實手勁很誇張。
因為他的衣領也變形了。
看樣子,嚴野客确實是在強忍。
黎白榆沒有再打擾他,準備讓Alpha先安靜地平複一下。
能睡一會兒就更好了。
易感期本就比平時更需要多休息。
剛才黎白榆還順手把自己的手機帶了出來,他看了眼時間,現在也才不到九點。
窗外的雨還在下,不過雨勢已經減弱了許多,天色也更亮了一分。
黎白榆便去了廚廳,準備去煮點東西。
倒不是他自己想吃,而是易感期的Alpha需要補充體力。
他可以做點有營養的菜品,等嚴野客休息好之後,餓了來吃。
為此,黎白榆還專程去搜了下菜譜,看易感期的男性Alpha适合吃什麽。
菜譜很多,黎白榆一一記下。
蔥姜生蚝,韭菜海參,爆炒腰花,板栗炖雞,紅燒甲魚。
看起來選擇多樣,但這些菜品卻都有着同一個問題。
要處理鮮肉類。
黎白榆有點撓頭。
他實在不太會處理活物,最多只經手過小白鼠。
以往Beta自己吃肉食基本都吃成品速食,但也不多,因為他對部分食物添加劑也容易過敏。
因為肉吃得少,所以之前才會有些蛋白質缺失。
于是黎白榆更常用的處理方式,也像是那次補充蛋白質——把雞胸肉榨汁。
生蚝和海參榨汁後會熟嗎?
黎白榆認真考慮了一下。
應該會吧?都變成糊糊了。
說不定還更好消化。
這麽一想,黎白榆又振奮起來,覺得自己完全可以勝任Alpha的易感期大廚師。
他立刻給菜攤攤主打去了電話,詢問今天可不可以送菜上門。
之前嚴野客說過,這個攤主還經營一家海産店,所以在鮮肉方面,黎白榆也把需求一起報給了對方。
生蚝,海參,腰子,甲魚。
聽完這些食材,電話對面詭異地幽幽沉默了片刻。
“這些有嗎?”黎白榆問。
“……有。”攤主服務很到位,“我們馬上給您送來,一小時之內。”
黎白榆彎了彎眼睛:“謝謝。”
他說完就挂了電話,并不知道自己點的這些食材會引發什麽樣的驚天猜測。
也不知道,這些東西要是真的被同一個人同一餐吃了,會補出什麽樣的龍精虎猛。
黎白榆只是非常高效地,先行去準備了其他配菜。
冰箱裏還有蔥、姜、韭菜和板栗,都很新鮮,雖然量不大,但一頓肯定夠吃了。
韭菜之類的都是淨菜,也不需要洗,黎白榆只把板栗剝了剝就完成了。
他看了看時間,離一小時還早,于是便打算先把韭菜搞熟。
這樣等下,就可以把熟菜直接加進生蚝和海參糊糊裏。
黎白榆非常有信心,他記得自己在學校很少炒菜,是因為宿舍的廚房沒明火,爐竈太小。
現在回國了,用明火炒肯定沒問題,還會很香。
黎白榆記得有個中文詞專門可以形容這種香味。
叫“鍋氣”。
只是事情的發展,卻好像和Beta的設想有些不一樣。
不知道是不是嚴野客家用的廚具太好,黎白榆确實看到了鍋氣,就是這氣稍微有點大。
還從淡淡的白色,逐漸變成了濃郁的黑。
黎白榆漸漸有些手忙腳亂,他在廚房裏感覺比在實驗室中要棘手得多。
他發現鍋裏原本綠色的蔬菜也很快被染黑了,不僅沒有增添香味,反而更像是樣本污染。
鍋氣變得越來越濃,彌漫來開,讓周遭視野都逐漸有些模糊。
就在黎白榆不知要怎麽進行下一步的時候,身後忽然響起了一個微啞的磁聲。
“開抽油煙機。”
黎白榆怔了一下,回頭,身側已經伸來了一只手,直接把爐竈的火給關了。
下一秒,“滴”的一聲輕響,閑置其上的抽油煙機終于啓動,開始将廚廳內彌散的氣煙強力吸收。
男人把按開抽油煙機的手收回去之後,黎白榆才反應過來。
“……你醒了?”
把自己反鎖在客卧裏的嚴野客,居然出來了。
Alpha沒有說話,只握住黎白榆的上臂,把他從廚廳拉了出去。
天色已然大亮,廚房外的視野要清晰得多。
黎白榆看到嚴野客神色漠然,似乎已經沒有了什麽異狀。
男人唇間的止咬器已經被摘掉了,連頸側分明的青筋也不再如之前那般搏然凸跳。
只除了他抓握的力度依然有些重。
還有那雙仍無遮掩的血瞳。
掃了一眼黎白榆腕間的紅痕,嚴野客沉默一瞬,把捉人的手也放開了。
黎白榆并沒有留意,他還在看嚴野客的眼睛——此時Alpha摘了平日慣用的薄邊眼鏡,換了一副墨色的遮光鏡。
遮光鏡上有标識,黎白榆認了出來,這應該也屬于醫用,是特種的功能鏡。
“有感覺好些嗎?”
黎白榆問。
嚴野客凝眸看他。
隔着墨色鏡片,Alpha的目光難被辨覺。
于是便更加赤.裸。
他在緊盯,在審視,在估量黎白榆有沒有不安、閃躲、顧慮和退避。
有沒有……被突來的意外勾出陰影。
但并無此事。
黎白榆一切如常。
……就連廚藝也如常。
廚廳中飄傳過來一點未散的焦糊味,嚴野客反手将門帶上。
“打過針了。”
他沉淡道。
如果忽略那一抹無法掩去的喑啞,Alpha的聲調都沒了異狀。
注入體內的強勁抑制劑已經在慢慢發揮作用,把咆哮的、洶湧的瘋狂死死地壓塞回去。
不再允許那貪念的過火,撕破這眼前的平和。
或許是連日來黎白榆都陪在他身畔,嚴野客的偏激執意的确有所好轉。
讓他甚至可以維系此刻的表面平靜,而不是把黎白榆立時撲按——
像上次那般、像無數次在荒唐夜夢中想的那樣。
咬住他,分秒都不可能放開。
“那……”
面前的Beta剛要開口,玄關的門鈴突然響了。
“啊,是食材送過來了。”
黎白榆恍然,轉身。
“我去拿。”
嚴野客少見地沒有代勞。
遮光鏡架在高挺鼻梁上,男人神色莫測,齒列很輕地磨咬了一下。
啧。
就算好轉了,見黎白榆在自己面前走開,還是會煩。
煩躁很難壓下從背後鉗握住側腰覆上他的欲.念。
門外送來的果然是剛剛預訂的食材,這次黎白榆也順利打開了門。
他簽收了食材,正要付款,卻見身後走過來的男人已經拿出了皮夾,從裏面抽出現金,按面單上的價格付給了送貨員。
“要了什麽?”Alpha啞聲問。
“生蚝,海參,腰花,甲魚。”黎白榆又把食材複述了一遍,還道,“我付就好,現金找零也不一定方便。”
“……”
嚴野客沉默了一秒,才道。
“你想吃這些?”
“是給你準備的,”黎白榆忙解釋,“我看菜譜說給易感期的Alpha吃這些會比較好。”
隔着墨鏡,Beta感覺對方似乎又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
“我不需要外力幫協。”
“?”
黎白榆一時沒聽懂:“什麽?”
嚴野客沒有讓送貨員找零,反而又抽出兩張百元鈔,挾在長指間遞給對方。
“去把廚房清理下。”
送貨員接過鈔票,利落地套上鞋套,去了廚房。
黎白榆怔怔地看着人進去,沒想到現在的送菜小哥還提供這種服務。
這家菜攤運營……還真是全能啊。
他目送對方的背影,這時才聽到身旁的Alpha又開口。
“我易感期不吃東西。”
黎白榆回神擡眸,又意外。
“什麽都不吃嗎?”
嚴野客擡指勾了下自己的衣領,似乎是嫌領口有些束縛。
“吃了更煩。”
火洩不出去,吃東西增加體力,更難壓制過盛的精力。
黎白榆聽了仍有些詫異。
他知道長效抑制劑中會同時含有一些人體必需的營養成分,但那畢竟只是最基礎的供能。
絕大多數Alpha在易感期還是會吃東西,甚至比平日吃得更多。
除了補充精力,也是為了滿足同樣因激素而高漲的口腹之欲。
沒想到嚴野客會這麽……冷淡。
Beta心想,不僅性,對方似乎對各方面都沒什麽欲.望。
他似乎确實不是一個能輕易被激素影響的人。
也是這時,黎白榆又聽沉默了片刻的Alpha道。
“只有一樣,我會在易感期想吃。”
黎白榆好奇:“什麽?”
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做。
嚴野客看了他一眼,有墨鏡隔檔,男人的視線依舊難以明測。
“等你養好了傷再說。”
?
是很大很複雜的菜色嗎,還要痊愈了之後才能做?
黎白榆雖然還有好奇,但見對方不欲多講,便也沒有追問。
他還想起自己剛剛有件事沒問完。
“所以你易感期是真的提前了一個月?”
青年擡頭看了一眼牆面上的溫度表。
那裏雖然沒有滴響,但是代表信息素濃度的黃燈仍在亮。
Alpha似乎還在持續散溢着過量的信息素。
“有知道原因嗎?”黎白榆小心地問。
他不知是不是自己影響了什麽。
嚴野客卻默然,片刻後才道。
“不清楚。”
男人擡手,長指輕按了下額角。
壓抑已久的淺淡疲色似乎這時才從他的眉梢眼廓緩緩浮現出來。
“先去休息下吧?”
黎白榆難免有些牽念。
看樣子,高濃度Alpha的易感期确實不容易度過。
嚴野客目光未斂,又凝視了他片刻,才低應。
“嗯。”
“別做飯了,”Alpha還道,“之前的鹵牛肉還沒吃完。”
黎白榆乖乖點頭:“好。我中午熱了吃。”
他其實還想說,問對方要不要去檢查一下。
易感期提前雖然不算什麽大事,但嚴野客畢竟之前一直很穩定,現在驟然紊亂了時間,還是查一查更放心。
不過Alpha現在可能更需要先休息——黎白榆這樣想着,卻聽嚴野客的手機響了起來。
男人拿過手機,掃了一眼屏幕,似是沉吟了一瞬,才将電話接起。
他回應也很簡短,沒聽多久就把電話挂了。
接完,嚴野客才道:“我出去一趟。”
黎白榆微訝:“有事?”
這個時候外出?
“我提前注射的抑制劑被檔案自動記錄了,”男人用微沙的嗓音扼要解釋,“時間差太多,醫生讓我去檢查。”
黎白榆松口氣:“還是能查一下最好。”
他也準備和嚴野客一同出門:“我陪你去吧。”
嚴野客卻按下了他:“你在家休息,先把傷養好。”
易感期的Alpha聲音啞澀,卻比本就強勢的平日更為果決。
黎白榆頓了頓,最終也沒好在這時和對方争執。
他只把嚴野客送出了門。
門鎖的故障似乎已經好了,這次黎白榆開門也沒有受阻。
等送Alpha離開後,黎白榆并沒有立刻回房,而是先沿着別墅四面轉了一圈。
雨已經停了,天空漸漸放晴,庭院的空氣也顯得格外清新。
只是,意料之中的。
他并沒有看到那道白色的瘦幼身影。
小白貓不在。
雖然不知道小貓會在哪裏躲雨。
但估計是等四下都無人時,它才會進來。
黎白榆想着,又把四面的圍牆都依次看了一圈。
他想找找小白貓鑽進來的牆洞,但不知是不是位置太隐蔽,這個也同樣沒能尋到。
草地還是濕的,黎白榆也不好真的走進去踩踏綠植。
逛了一周無果後,他便準備先回去了。
不過……
離開前,黎白榆站在別墅後側,擡眼望了望這座獨棟小樓,若有所思。
他之前并沒有在這個視角細看過整棟別墅,這次繞過一圈,卻不知為何——
“總覺得,這棟房子……是不是有一層地下室?”
黎白榆自言自語地低喃了一句。
記憶中似乎有什麽模糊的影像在隐隐浮動。
他是不是,還在這地下室裏待過?
只是那些回憶到底太過含混,黎白榆并沒能辨別出詳情。
他剛才看過四面各處,也沒有找到可能會有的地下室入口。
或許是……記混了?
黎白榆屈指輕敲了敲自己前額,卻還是沒能具體想清。
他也根本不記得自己什麽時候住過地下室了。
想了好久,進展也不多。黎白榆便沒有強求,只準備之後這段時間在附近多轉轉。
他回了房間,先去看了一眼廚房。
清理此處的送貨員早已經離開,黎白榆再進去時,廚廳已經整潔一新,連送來的食材都被分門別類地放進了生鮮和冷凍區內。
黎白榆其實還對明火爐竈很有興趣,不過他已經想好了下次再來試驗。
Beta先去了客卧,準備把房間收拾一下。
房間內并不算亂,只除了黎白榆的睡衣和枕頭被搬挪到了沙發上。
還有幾件他的衣服也被從衣櫃裏取了出來,同樣堆在沙發中。
許是Alpha方才出來得匆忙,這些衣服尚未被收起。而且——
黎白榆翻了翻衣服,又偏頭看了看自己頸後微微變形的衣領。
看起來,嚴野客似乎有在易感期破壞衣服的習慣。
沙發上這些,包括黎白榆身上這件,都被拽得有些許變形或者損壞。
這會是對方在易感期的唯一欲.望嗎?
Beta想。
不喜歡別人碰,也不欲吃東西。
只是會撕幾件衣服。
似乎有點小衆,但也不能說怪,畢竟,Alpha們在易感期總會叢生出各種過激的癖好。
更誇張的舉動也多得是。
而且,這些衣服大多還是嚴野客買給他的。
想撕就撕吧,發洩出來最重要。
黎白榆先收好了衣服,準備等哪天有空一起送去裁縫鋪修一修。
接着,他又把桌上的雜物清理了一下。
注射完的抑制劑空瓶和針管都被扔在了垃圾桶中,黎白榆拿了手套,習慣性地把這些醫用垃圾特殊分類。
但等包裹針管時,他卻意外發現,針頭上仍殘存有星點的血跡。
還留有一些半透明的凝固體。
這是……
黎白榆愕然。
這是直接将抑制劑往腺體注射了嗎?
黎白榆的研究涉及信息素,所以他清晰記得,高濃度信息素的結晶體為半透明狀。
可是易感期的Alpha注射抑制劑,本該是向四肢或腹部的皮下注射的。
怎麽會直接紮入腺體?
饒是黎白榆不做科研,他也清楚這個常識——Alpha和Omega的頸後腺體敏感至極,非常脆弱。
腺體的痛覺神經尤為發達,這是一種進化過程中的規避和保護,能提醒AO及時防護。
所以哪有人……會直接往自己腺體紮針的?
Alpha這樣做太危險了。
黎白榆皺了皺眉。
幸好對方此時已經去了醫院,希望檢查結果能将問題查明。
黎白榆把針管收好,準備等嚴野客回來之後再細問一番。
整理完客卧,回到客廳,黎白榆就看見,室內溫度表上還亮着黃燈。
這個空間內過于濃郁的信息素,似乎還沒有完全散去。
客廳之前就已經通了風,但似乎收效不明顯。
黎白榆看了眼時間,便準備去找一下能消除信息素氣味的室內噴霧。
雖然他感知不到,但如果等下嚴野客回來,再被自己的信息素氣息嗆到也不好。
客廳的儲藏櫃內并沒有存放消除噴霧,不過因為了解此處的準備有多麽周全,黎白榆也沒有着急叫外賣。
他起身去了一趟儲物間。
說是儲物間,但其實這個房間的空間非常足,甚至和寬敞挑高的客廳都差不多。
黎白榆記得嚴野客說過,家裏的日用品儲備都放在這邊,他便來這翻找了一下。
儲物間大的确有好處,能放得下非常多東西。
黎白榆開了幾個櫃子,就又對這棟別墅的充足儲備有了全新的認知。
連……嗯,連安全套都有滿滿一櫃子。
還真是萬全無遺、財大氣粗啊。
黎白榆又對“儲藏間內肯定有祛味噴霧”這件事更确信了一分。
但此時,房間太大的不利也顯現了出來。
Beta一連開了十好幾個櫃子,都沒找到噴霧瓶。
黎白榆繼續翻看,依次拉開。找着找着,他便遇到了一個上鎖的櫃子。
前面也有幾個上鎖的小櫥櫃,黎白榆都自覺避開了,但眼前這個櫃子很大,看起來像極了前面那些批量存放同種物品的空間。
而且,這個櫃子還是六位的密碼鎖。
六位的密碼,黎白榆太手熟了,他下意識地就去撥弄了一下。
011109。
巧的是,櫃子居然還當真被打開了。
黎白榆愣了下,所以這是自己之前設的密碼嗎?
不過他轉念一想,這個密碼本就是嚴野客的生日,或許對方也習慣使用這串數字。
他的腦海中還在思考要不要打開,偏偏這時,櫃門已經被自動彈開。
裏面的東西露出來,又讓黎白榆怔了怔。
櫃子裏存放的并不是祛味噴霧,而是一些零散的私人用品。
如果是嚴野客的東西,黎白榆肯定會立刻關上,等人回來之後再向他說明道歉。
但燈光投落進櫃子裏,那些用品被看得愈加分明。
這居然都是黎白榆的東西。
Beta伸手去翻了翻,鋼筆,參會名牌,紀念照,便簽……
無論署名還是筆記,這些确實都清清楚楚。
全是黎白榆的。
這是……自己之前放在這裏的嗎?
黎白榆想了想,沒太回憶起詳情。
諸如參會證件之類的東西,上面都有詳細信息,的确能讓他回想起一些記憶。
可是Beta連冗長且專業的會議主題都想起來了,卻始終沒能想起這些東西是自己什麽時候帶回來的。
不過黎白榆記得嚴野客的确說過,自己從學校帶回來的諸多行李都放在了這棟房子裏。
或許是帶回來後,暫時收放在了儲物間裏。
黎白榆最近幾天都在用熟悉的東西找回憶,見狀便又把櫃子仔細翻了翻。
裏面還有一些手套、發繩之類的物品。
即使沒有署名,但一看也不可能是嚴野客用的。
翻到櫃子下層,黎白榆還看到了一個藥盒。
“阿立帕明片……?”
他有點疑惑。
怎麽會有這種藥?
黎白榆記得這藥是一種精神類藥物,主要用于治療偏執、強迫症和躁狂。
他随手拿手機搜了一下,網上的結果跟他想的差不多。
但網絡各種信息魚龍混雜,現在浏覽器又喜歡用AI作答,消息來源的真實性就有待商榷。
有了上次查色素痣險些查出患癌的教訓,黎白榆便把藥盒拍了一下,發給了衣明訣。
衣明訣的主攻方向正是精神藥物藥理及藥物設計。
照片剛發過去,衣明訣的聊天框就有了新回複。
【衣明訣:?】
【衣明訣:這是誰的藥?】
Omega顯然還沒睡,而以他的性格,在問過黎白榆方便後,就直接把語音打了過來。
“不會真讓我烏鴉嘴說中了吧?”
衣明訣明顯很驚訝。
“你身邊真的有偏執狂出現了?”
“沒有,”黎白榆解釋,“只是翻到了一盒藥,想問問你它是治什麽的。”
“阿立帕明主要是用來治療偏執症和強迫症的,而且算是比較中後期階段的藥了,不是患症初期能服用的。”
衣明訣還有點不放心。
“真的不是什麽變态纏上你了嗎?”
“藥是從櫃子裏翻出來的,我也不知道是誰用的。”
黎白榆說。
他心想,而且最大可能,還是自己的櫃子。
“我在藥品成分裏還看到了海立芬,這是不是一種激素類成分?”
如果黎白榆的記憶沒出錯,這似乎還是一種只能由Beta服用的激素。
“是啊,”衣明訣果然道,“海立芬會對信息素有攻擊作用,所以Alpha和Omega需要避免服用。”
黎白榆問:“所以這個阿立帕明片是Beta版本?”
聽起來更像是自己用的了。
“也不一定,”衣明訣說,“因為各國對海立芬的規定劑量不同,像國內的話,就是藥物中但凡含有海立芬,都不能給AO使用。”
“但歐盟的标準不一樣,那邊的藥,只要海立芬的成分不超過10微克,AO也是能服用的。”
黎白榆翻了翻藥盒,這個藥确實是進口藥,但上面額外貼了中文注釋,就不太清楚是在哪裏開的了。
電話那邊的Omega提醒:“阿立帕明在各國都是處方藥,必須開處方才能拿,你要不要找找藥盒旁邊有沒有處方?上面應該有寫更詳細的信息。”
黎白榆剛才已經翻過,藥盒四周并沒有其他東西。
不過,他想了想,便上手把藥盒拆開了。
藥盒從外觀看還沒有被拆封,但它外面并沒有塑封,而是用的不幹膠。
不幹膠貼條可以重新利用,黎白榆把藥盒打開,果然在裏面看到了一張疊好的紙質處方單。
“有。”
細碎的紙片摩擦聲透過聽筒傳遞到另一邊,Omega也在屏息期待。
“上面寫了什麽?”
“……”
黎白榆拿着處方單,卻沉默了好一會兒,半晌才道。
“我……沒看懂。”
他把處方單拍了照片,給衣明訣發了過去。
看完,衣明訣也沉默了。
“……這是中文嗎,還是英語啊?”
黎白榆知道有些醫生字跡比較草,而且開處方時會有業內約定俗成的簡寫,比如一個圈代表什麽意思,三個圈又代表什麽藥劑。
但能潦草到像這張單子一樣的寫法……他就确實沒能看懂了。
“這連語種都認不出來啊!”
衣明訣在電話那邊揪頭發。
“不行,你等我問問我師姐師兄,還有我媽,我媽在國內當了三十年醫生,我讓她也看看能不能認清。”
Omega不肯輕言認輸,勢必要把黎白榆的這個忙給幫了。
“你放心——患者名字都在上面寫着呢,肯定能有醫生認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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