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幫手(四)

第18章 第 18 章 幫手(四)

第十八章:幫手(四)

我叫薛川,我出生那年,和現在一樣,正值嚴寒。

自我出生那一刻起,父親就并不喜歡我,甚至可以說是,唾棄我。

他的眼神、動作,甚至神态無一不表現出對我的厭惡。

我抓耳撓腮,始終想不明白為什麽。

為什麽即使我拼盡全力拿到第一,受到嘉獎的卻是平平無奇的哥哥,而不是我。

為什麽?

為什麽父親不喜歡我?

怎樣才能讓父親喜歡我?

這三個問題構成我的全部童年。

我無時無刻不在想着,究竟要如何取悅我的父親。

後來,年幼的我才知道,無論我如何取悅,父親都不會喜歡我。

聽下人們說,父親讨厭我,是因為生我的時候,母親難産死了。

可是,若事實真是這樣,為何父親不讨厭與我同一天出生的均安妹妹呢?

難道因為她是女孩子嗎?

直到七歲那年,我逐漸懂事,才知我的母親并非薛家主母,而是日夜操勞、苦心服侍她的丫鬟。

我是薛譚一次醉酒之後犯下的錯誤,他誤将我的母親當成了自己的妻子,這才有了我。

更可笑的是,當時正懷孕的二人同時生産,一個在衆星捧月的溫暖廂房,另外一個則孤身一人癱在偏僻的柴房。

我的母親嘴巴裏咬着一塊毛巾,就連生産的痛都不敢用嘴巴喊出來。

她拼盡全力生下了我,遺憾的是,她自己卻永遠的離開了。

和我的母親同時離世的還有薛家主母,主母風光大葬的那日,下人們這才在柴房裏發現奄奄一息的我。

知曉父親讨厭我的原因,我的憂愁更加濃烈。

小小年紀的我,總是一個人待着,讨厭和人說話。

我時常蹲在無人的庭院裏,用樹枝在泥土上作畫,下人們知道我不愛說話,漸漸的也都把我當作啞巴,當作透明的。

一次偶然,檀家家主牽着檀棠生的手,來薛府做客。

臨別之際,偶然路過我身邊,看見我的畫作,笑着誇我,“小朋友,你在畫的什麽呀?畫的真好看。”

檀家家人溫柔的蹲在我身邊,輕輕摸了摸我的腦袋。

有一瞬間,他的臉和薛譚的臉交織重疊。

我抿抿唇,這才是我想象中父親的模樣,檀家家主才是我想要的父親。

我不知道是因為父愛的缺失還是何種原因,我喜歡去檀府,喜歡和檀家家主說話,也喜歡檀棠生。

檀棠生幾乎是和他父親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樣的溫柔,一樣的善解人意。

檀棠生把我當作好友,處處考慮我的感受。

哪怕是吃飯這件小事,他也會提前詢問,“阿川阿川,你喜歡吃什麽呀?”

說來心酸,這好像是頭一次,有人在意我喜歡吃什麽。

我眼睛忽然有些酸澀。

見我不說話,檀棠生以為我生氣了,溫吞道,“我可以叫你阿川吧?”

“當然了,”我笑了,笑他那樣小心翼翼的表情。

原來被人在乎是這樣的感覺。

“謝謝你,棠生。”我說。

明明是我們先遇見的。

我去你家找你玩,你又來我家找我。

我們原本才該是這天底下最合适的一對。

可惜,你怎麽就遇見了薛均安呢?

那日,我就不應該答應你的請求——在院子裏玩球。

我們在院子裏玩球的時候,日頭正曬。

我們倆的注意力全都在那顆球,全然沒注意到薛均安早已悄然出現在一邊,安安靜靜的看着我們玩球,似乎也想加入。

還沒等薛均安開口,那顆球就直直沖着她砸過來,“啪”的一下,砸中薛均安的腦袋。

“哎喲!”薛均安捂住t腦袋,跌坐在地上。

罪魁禍首,也就是檀棠生趕忙跑過去,将薛均安扶起來,“你沒事吧?”

薛均安摸摸腦袋上鼓起的大包。明明很想哭,卻撅着嘴,假裝堅強的說,“沒事!安安是小女子漢,這點痛才不怕呢!”

小女子漢?

檀棠生忍俊不禁。

那個時候我就應該制止的。

不然你們也不會發展到談婚論嫁的地步。

可即使不是薛均安,檀棠生也會遇到其他女子,最終和其他女子步入婚姻。

我無數次想,如果我是女兒身就好了,我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愛你,不用畏手畏腳藏匿在這份隐晦的兄弟情後看着你和妹妹殷殷切切。

如果我是女兒身就好了,我就可以大大方方向你示愛了。

無奈我懦弱,我不願意把那塊髒物割去,只得在你和薛均安卿卿我我之時主動避開,在你們吵架時給予建議。

日子一天比一天難熬,我幾乎快忍不住訴說對你的情意。

天曉得,沖喜新娘竟點名要薛均安。

太好了,這樣就沒人和我搶你了。

是啊,她的母親搶走了我的父親,她又來和我搶你,憑什麽?

憑什麽好處都讓她給占了?

我開心極了,逢人都眉開眼笑。

偏偏,你們要私奔。

如五雷轟頂般,我手中攥緊着那封你寫給薛均安的信,極力壓抑住內心的憤怒,取而代之,換上關切的表情,“安安,你不能這樣,你逃了一了百了,你有沒有想過,事情敗露後,薛家上下都要給你陪葬?”

當時的薛均安也在氣頭上,沒過腦冒出一句,“我的事不要你管。”便往屋外走。

看着她的背影,我動了殺心。

心中有一個聲音在作祟。

只要殺了她就好了。

殺了她,棠生就不會離開京城,棠生就能一輩子在我眼前,跟我朝夕相處了。

是啊,只要除掉薛均安,只要棠生還在我身邊,我就一定能讓他愛上我。

我将信封揣進懷裏,從後面一把拽住薛均安的頭發,一路把她拖到床上。

任憑她如何叫喚求饒,都無動于衷。

“只要殺了你就好了,只要殺了你,棠生就是我的了。”我看着她,眼睛不自覺變得猩紅。

我用枕頭蒙住她的臉,死死摁住她的喉、她的臉,直到她不再掙紮,才就此罷手。

看着她的死狀,我笑了,心中頓生出一股無名的快感。

誰讓你搶我的棠生,這都是你應得的。

我替你換上嫁衣,制造出你寧死不屈的假象,合上你那雙驚恐的眼。

再然後,我拿着信,替你赴約。

樹下的棠生,瑟瑟發抖站在那兒,手中拿着行囊。

我靠近些,緩緩道,“你走吧。均安妹妹不肯和你私奔。她不會來了。”

那樣冷的天氣,棠生卻一點兒都不怕,在聽到我的話之後,他的眼中才閃過一絲落寞,“安安,安安她當真是這樣和你說的?”

我點點頭,心虛到不敢看他的眼睛。

棠生嘴唇發紫,不死心道,“我再等等。”

最終,我犟不過他,只得無奈道,“我陪你。”

*

聽完薛川的回憶,薛均安幾乎忍不住發抖,“所以你就殺了薛……”

可惜均安兩個字還沒說出口,就被打斷。

“是啊,所以我就不念手足之情殺了你,可我也當真是沒想到……你居然還活着。”薛川說。

談話間,薛川仿似變了個人,媚眼如絲,頗有股狐貍精的味道,“哎呀,真是太讨厭了,連死都死不透。真是個難纏的賤貨呢。”

薛均安打了個寒顫,她覺得比起徐驚冬,被狐妖占領身體的薛川更像個太監。

不過現在不是和他争口舌之快的時候,比起追究薛均安的死因,她還是比較在意徐讓歡的事,“若你真是狐妖,為何知曉太子殿下母親的事?”

話音落下,只見薛川的嘴角頓了下,冷笑一聲,并未回答她的問題,反而慢條斯理玩起自己垂落胸前的青絲,“你覺得,你有資格對我提問嗎?”

下一秒,手中短刀被其中一只狐尾卷走,薛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移到薛均安面前,狠狠掐住她的脖子,靠近些,朝她耳邊吐氣,“薛姑娘,我們最近好像經常見面呢。”

薛均安被他掐得喘不過氣,下意識将腦袋扭向另一側,又被狐妖生生掰了過來。

聞到狐妖氣息的那一刻,薛均安這才發覺不對。

不對,這氣味……

薛均安的眼睛倏忽放大。

這氣味分明是劇毒之氣,這狐妖要掐死她是假,讓她中毒才是真!

想到這兒,薛均安右手悄悄在身後畫了個圈,接着,一束微弱的綠光出現在她掌心,而後慢慢變大變深,在彙集成頂峰的時候,薛均安凝聚全身氣力,彙集成一掌,重重打在狐妖命門。

“啊!”

威懾力太大,狐妖吃痛的嚎叫一聲,被彈開,撞在結界上。

與之相對應的,薛均安也倒在了原地。

徐驚冬趕忙去扶,“小安子,你沒事吧?”

薛均安虛弱的搖搖頭,眼神依舊瞧着狐妖的方向。

順着薛均安的視線看過去,只見那狐妖好似得了失心瘋,吐了一口鮮血後,近乎癫狂的大笑着,“蠢貨,早就告誡你別靠近這祠堂,今日居然自己主動走了進來。”

鮮血染紅雪白的狐尾,薛川眯着眼,如一條毒蛇般粘膩的眼神掠過三人的臉,最終定格在檀棠生身上。

薛川笑着自言自語,“好啊,就是為了他是吧?”

薛川歪了下脖子,搖搖欲墜的站起來,“既然你不聽話,那就別怪我下手狠了。”

說罷,薛川紅着眼睛朝檀棠生靠近。

這時,徐驚冬不知從何處拔出一把利劍,橫在薛川與檀棠生之間。

男人眼神與刀刃齊鋒,似乎在對狐妖叫嚣着“有本事就從我的屍首上跨過去”。

薛川看着徐驚冬的眼睛,頓了頓,大笑起來,“區區凡人,也想攔得住我?”

接着,薛川沉下臉來,“我看你是不要命了。”

橙紅的火焰從薛川指尖噴射,徐驚冬一邊後退躲閃,一邊找機會刺穿狐妖的心髒。

原本他是有機會的。

在祠堂的加持下,狐妖的法力只剩下三成。

電光火石之間,徐驚冬很快找到狐妖的漏洞。

在一次狐妖殺紅了眼睛想要把目标從徐驚冬轉為檀棠生之際,露出後背的瞬間,徐驚冬馬上将劍筆直向薛川的左心插去。

薛均安卻拼了命的大喊,“住手!快住手!”

狐妖不能被殺,否則她該如何向徐讓歡交差?

同床異夢,徐驚冬以為薛均安還念及親情,最終沒能下手。

退而求其次,斬斷了狐妖的一條尾巴。

血花四濺的時分,狐妖倒在地上,發出凄厲的慘叫。

也就是這時,無數只小狐貍騰空出現,擋住三人的視線,朝他們撲了過來。

一只,

兩只,

三只……

小狐貍數量之多,源源不斷,怎麽打都打不完。

“這該死的狐妖搞什麽明堂!”殺了不下幾十只狐貍,徐驚冬嫌惡的愁眉,似乎是讨厭血液的味道。

這個時候,在他身後的徐知意忽然想起什麽,從腰間取出一把笛子,放在嘴邊吹起來。

薛均安有氣無力的将檀棠生護在身邊,邊對抗奔騰而來的狐貍,邊吐槽,“大小姐,這時候還有這份閑情逸致?”

“賤民,你懂什麽。”徐知意哼了聲。

而後,也不知怎的,一陣迷霧卷起,将源源不斷的狐貍全部吹走,只留下空有一副軀體的薛川,臉色煞白的倒在幾人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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