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04〗

康小魚握着電話，站在牆角。她已經一聲不吭聽康行一數落了十分鐘。

“我讓你從你姐夫家搬出來，住在他那裏對你不好，聽到沒有？說話啊你。”

康小魚低着頭看着自己的腳尖兒，悶悶地說：“我會搬出去的。”

康行一松了口氣：“這就對了嘛，這周末就搬回家住，我叫上幾個同學去幫你搬。”

“我不回去住，我要住校。”

“康小魚！”

“康行一你不要再管我的事情了好不好，我能照顧好自己。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我是你哥！”

康小魚咬了下嘴唇，沒吭聲。她伸出手，手指頭在雪白的牆上畫着圈圈，心裏說：你才不是我哥。

電話那邊也跟着安靜下來。

過了一會兒，康行一的語氣緩和了點，問：“電話摔壞了？我這裏還有個不用的，你要不要先拿去用？”

“不用。已經送去修了，過幾天就能修好。”

康小魚回頭看了一眼柯爵。遠處，柯爵翹着二郎腿，懶懶散散地坐在樓梯上。他的手搭着樓梯扶手，手指随意地輕叩扶手，瞧着沒規律，可是康小魚一眼就看出來是他一首歌的拍子。

康小魚對康行一說：“不說了，我要把手機還給同學了。”

她又叮囑了一句：“我和那個同學不熟，你不要再打這個電話號碼了。”

康小魚走到樓梯那兒，将手機遞給柯爵，說：“不好意思，又麻煩你了。”

柯爵接過手機，看了一眼康小魚，驚訝地發現康小魚的眼圈有點紅。康小魚接電話的時候，柯爵故意走遠，并沒有特意去聽，不過還是能聽見一兩句。

他移開眼，禮貌地不去看康小魚的眼睛，說：“本來就是我引起的，明天我會賠你個。”

康小魚猶豫了一會兒，才說：“其實不應該你賠的。”

當時她有些出神，柯爵突然那麽說，她一時愣愣的不知道該怎麽反應。她覺得應該讓那個女生賠，可是柯爵的意思是替那個女生賠償。這種明星替粉絲買單的行為，康小魚一時之間不知道該不該拒絕。

一直到現在，她腦子裏還有點亂。

“柯爵，終于找到你了！”付明書從另一邊樓梯上來。

康小魚知道這個人是柯爵的經紀人。

她及時回避，轉身回大禮堂的時候，聽見付明書氣喘籲籲地說：“你搞什麽啊，現在網上的那些人恨不得踩死你……”

康小魚回頭看了一眼柯爵，柯爵将手臂搭在樓梯扶手上，看着付明書不甚在意地笑着。也只有他的笑，能讓康小魚聯想到“冰雪消融，春水乍流”這個詞兒。

康小魚匆匆收回視線，從側門回到禮堂。

“高考是一場征途，在這場征途中你們逐漸拉開差距，有的人遙遙領先，有的人停在路上……”

康小魚聽着演講，耳邊響着的卻是付明書說的那句話，眼前也總是浮現柯爵的樣子。

她拍了拍坐在她斜前方的林七音，借來手機。

康小魚很少逛微博，她總覺得一些明星熱搜下面的評論總是烏煙瘴氣的，她不喜歡看。她點開微博熱搜，果然看見柯爵排在第一個。

然後她點開評論，一條一條看下去，越看眉頭皺得越緊。

微博下的內容已經不僅是這次的事情了，還有些人拿出八百年前沒證據黑料肆意攻擊。從指責柯爵這個人态度的猖狂，到把他的作品批的一文不值，最後變成難聽的人身攻擊。其中甚至有人揪着柯爵混血兒的身份，卑惡地謾罵雜.種人。看着幾千的點贊，康小魚氣得不輕。

有些人，真的是太過分了！

·

下午上課的時候，康小魚幾次偷偷去看柯爵，發現他很認真地在聽講，好像一點都沒受到網絡上的言論影響。難道他還不知道網絡上那些人說的話嗎？康小魚甚至有點茫然，認真聽課的柯爵好像真的只是一個普通學生，看不出來是個大明星。

康小魚若有所思。雖然她一直覺得粉一個人只要粉他的作品就好，不要去關注他這個人的私生活。最好能将人和作品分開。可是當她粉的這個人被別人謾罵攻擊時，她是不是應該做點什麽？

她翻開本子，在空白的一頁上寫上“私生飯”三個字，然後又在上面狠狠畫了一個大大的叉。

“康小魚，這道題怎麽答？”地理老師看向她。

康小魚急忙站起來，不好意思地低着頭。她走神了，根本不知道地理老師問的是哪道題。

地理老師抱着胳膊，不滿地看着康小魚，說：“不要再看柯爵了。”

康小魚的臉“唰”的一下就紅了。

身為另一位當事人的柯爵卻是一臉平靜，大概早就習慣了。他伸出手，在康小魚翻開的地理書上某一段劃了一下。

“地中海海水鹽度高，密度大，大西洋海水鹽度小，密度小；大西洋水位比地中海水位高，表層海水自大西洋流向地中海……”康小魚硬着頭皮念出正确答案。

“嗯，坐下吧。”地理老師又說，“不能因為和大明星坐同桌就總分心。”

康小魚低着頭，放在課桌上的手動作不太自然地轉動着圓珠筆。

地理老師環視了一圈教室裏的學生，板着臉說：“還有你們，你們一個個不停地看柯爵幹嘛？柯爵身上有經緯度還是太平洋？開學第一天就不專心，家裏花錢給你們送過來是為了追星的？”

她敲了敲黑板：“都認真聽講了！”

教室裏的學生坐得更直了些，望向黑板上的經緯線。

地理老師把康小魚揪出來是殺雞儆猴。文科班，本來就是女生多，才上了半節課，這群小姑娘們的眼神不停往柯爵身上飄，一點上課心思都沒有！

明雅中學是私立學校，格外注重升學率。當然了，校方不僅要升學率還要名氣。對于校內有名人這種事，是免費的宣傳手段。校方既高興柯爵在學校讀書，又要抓升學率。年級主任針對柯爵的問題提前開過會，認為學生都是一時新鮮，等過了頭一個月，這群學生就能把柯爵當成普通的同班同學來相處。可就是這先頭的一個月，也真是挺讓老師們頭疼。

而身為當事人的柯爵，在地理老師訓話的時候，照着黑板的知識點，一句一句認真抄在書上。好像一切和他無關。

繼續上課，康小魚卻一句話都聽不進去了。她不是個多聰明的學生，可也不是個會被老師拎出來批評的學生。就這樣被老師當着全班學生的面兒拎出來批評她偷看男生而走神……

好丢臉……

地理課一結束，康小魚就悶悶不樂地趴在課桌上，目光有些呆滞地望着窗外的天空。

“地理老師是為了維持課堂紀律随便抓一個人出來，不是針對你，別往心裏去。”柯爵忽然說。

康小魚愣了一下，急忙坐直，驚訝地看向柯爵。

道理她都懂，可是她沒想到柯爵會這麽對她說。這……算是安慰她嗎？

柯爵笑了一下，說：“有一段知識點你忘了記。要嗎？”

他指了指自己的書。

康小魚望向黑板，值日生正在擦黑板，寫滿黑板的知識點被擦去了大半。

柯爵将自己的地理書推給康小魚。

康小魚小聲說了句“謝謝”。兩相對照，康小魚才發現自己遺漏了很多東西沒有記。

柯爵的字跡不太工整，寫得很随意，不過字跡很清晰。見字如人，和他的人一樣随性又不過分另類。

“不好意思，和我坐同桌可能會給你帶來一些困擾。如果你嫌麻煩，或者受到影響。我可以去找班主任把座位調開。”

康小魚剛抄了一句筆記就聽見柯爵這麽說。她的筆尖兒在書頁上懸了一會兒，然後轉過頭看向柯爵，很認真地說：“你不需要總和別人說抱歉的，你又沒做錯事情，影響到別人的也不是你。”

康小魚停頓了一下，又說：“我沒有受到影響，不困擾、不麻煩。”

“謝謝。”柯爵笑起來。

康小魚受不了他的笑，好像和他充滿笑意的眼睛對視都有壓力，她倉皇別開眼。低着頭繼續抄筆記。

康小魚抄完筆記，把地理書還給他，猶豫了一下，說：“你和想象的不一樣。”

“嗯？”

“太認真了，不像明星，像個三好學生。”康小魚看了一眼柯爵書上密密麻麻的筆記。上面記的筆記有些只是老師的随口舉例，是不需要記下來的。

柯爵恍然，他随意地笑了笑，說：“其實這些筆記我看不懂，上課也聽不太懂。”

“啊？”康小魚更驚訝了。

“如果現在給我試卷的話，除了英語，其他科應該都不及格。”柯爵無所謂地實話實話。

康小魚很快想明白，柯爵是童星出身，從小就混在劇組裏，哪有時間上學？康小魚隐約記得，在過去的一年半高中生活中，柯爵只來了學校三次，其中一次還包括今天。

康小魚差點脫口而出：“你有什麽不懂的可以問我。”

但是她把這句話咽下去了。

還是算了吧……又沒有很熟……

卻不想柯爵望着她有些局促的樣子，笑着問：“如果我有不會的可以請教你嗎？”

“當然可以呀！”康小魚不假思索地說。她說完又稍稍停了一下，不太好意思地說：“只是我成績也不太好，可能有些東西也不會的……”

柯爵問：“所以晨昏線到底是個什麽東西？晨昏線與經線相交怎麽看晝長？”

康小魚愣了一下，立刻給他仔細講。

“懂了嗎？”康小魚講完以後有些緊張地望着柯爵。同學之間互相講題很尋常，可是她給柯爵講知識點的時候緊張得不得了，甚至有一點小小的結巴。

她剛講完，就無限懊惱自己的表達能力太差，簡直就是把一個簡單的東西講得亂七八糟！

柯爵略湊過去一點，壓低了聲音，說：“比不知所雲的地理老師講得清楚多了。”

下課以後地理老師并沒有走，正在教室後面扯着嗓子給一個同學講題。她不滿向問題的學生抱怨：“這麽簡單的東西我已經講了三遍了，你怎麽還沒聽懂？”

在地理老師又埋怨又急躁的聲音裏，康小魚低着頭慢慢翹起嘴角。

·

在還有兩節自習課的時候，柯爵就收拾了書本，準備離開。他不想每天和其他學生一起固定放學，免得被人定時蹲點偷拍。而且今天還是開學第一天，他确定會有人等在校外。

圍好圍巾，戴好棒球帽，他低着頭從教室後門出去。

上了車，柯爵扯下圍巾和棒球帽，順便把身上的校服一并脫了。他裏面只穿了一件襯衫，竟不覺得冷，還解開了兩顆扣子，露出墜在鎖骨的珠子。

“回家還是去工作室？”司機問。

“工作室。”

車剛拐出校園沒多久，果然就遇到了跟蹤。司機對此早已習以為常，用一切熟練的手段甩開跟蹤在後面的車。

司機打着方向盤，繞了兩個歪，剛從一條路拐到主路，就遇到了紅燈。司機及時把車停下。可後面跟蹤的車卻沒注意到紅綠燈，甚至以為柯爵的車拐出去以後會加速，竟是一腳油門踩下去。

追尾了。

作者有話要說： 嗨呀，改了前文兩個小細節，校名改成明雅中學，班主任名字改成周奕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