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第十次直播⑦

第55章 第十次直播⑦

賴嬉嬉心中惴惴,在賈母院內哪裏還敢坐着,一直站着等到賈母出來,才趕忙上來行禮。

她們一家子都是從管家、管家娘子的位置上熬出來的,所以眼力極好,見事極快,一旦在天幕上聽到了對賴大的評價,賴大就趕緊去安撫賈赦賈政,賴嬷嬷就趕緊來見賈母了。

賈母卻滿臉笑容,讓鴛鴦把賴娘娘娘的小機子扶近了,讓她坐得靠近自己些。

“都是一把年紀的人了,你說說,我有什麽由頭不讓你坐我身邊?”

賴嬷嬷看見賈母這副面孔,心裏這才舒了一口氣,但面上依舊畢恭華敬的,道:“剛剛天幕上說了些事,我們一家子就都再也坐不住了。老太太向來是知道我們的……"

賈母點點頭:“天幕上的神仙看這些人間事,看法和咱們不同也是有的。”

"……你們一大家子,辛苦了這麽些年,才熬到今天成就家業,他們小輩不知道,我還能不知道嗎?”

賴嬷嬷一顆心頓時全放下來了。

“鳳丫頭,你且記住,有賴娘娘在一天,你就要待她老人家恭恭敬敬的,畢竟是侍候過先國公夫人的老人。”賈母吩咐鳳姐。

“鳳丫頭,別忘了告訴寶玉,見了賴大管家,不能只在馬镫上站着,一定得下馬,問個好——這才是他們年輕一輩的禮數。”

賈母的話聽起來似乎有點兒譏刺。賴嬷嬷忙低頭謙遜:“不敢不敢!”

誰知賈母也不說正題,不提天幕,就只管和賴嬷嬷東西拉着家常,說些舊事。

賴嬷嬷緊張的心情随之又漸漸地放松了。

末了賈母沖站在下首的鳳姐努了努嘴:“剛剛天幕上批評鳳丫頭,她也被我狠狠地訓了。你幫我瞅瞅,她管家治業的本事究竟如何?”

賴嬷嬷還有什麽好說的,只能車轱辘話,又将誇着鳳姐能幹的話來回來去又說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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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你也覺得我這個孫子媳婦能幹,這麽着,我有個好事,正好叫上你們!”

賈母朝賴嬷嬷招招手,示意她湊近些,然後将鳳姐打算在京郊搞一出專做胭脂花粉的營生的事說了。

“這是天大的好營生!”

賴娘娘聞言睜圓了雙眼:“前些日子為那天幕的事,好些大戶人家女眷連外頭市售的粉都不敢用了,

天天素面朝天的。若是一聽說是這邊府裏出的粉,那還豈有不買的道理?"

賈母笑得眼都細了,繼續招招手,讓賴嬷嬷再靠近些:“你也覺得是好營生吧?”

“如今鳳丫頭想要拉幾家一起入股做東,你也知道,這做生意的,東家太多了也麻煩。她相中了幾家,正準備去說,被我叫住了。我說,這一門營生你怎麽能不帶上賴家……"

賴域察這會兒有點自己主動上喜的感覺,賈母的笑臉在她眼裏看來,就像是一張狡猾老狐貍的臉。

賴家原本是榮府的世仆,但是這麽多年,積蓄了無數私産。如今賴家還花了錢,買了好多小丫鬟服侍賴嬷嬷,賴嬷嬷在自家裏,一關門就當“老太太”,那排場不見得比賈母差。

而賈母對她們家也知根知底,知道他們賴家有錢,所以這會兒要拉賴家"入夥",實際上就是要賴家“出錢”————賴嬷嬷還算不過來這彎彎繞嗎?

然而剛才賈母以言語将賴嬷嬷繞進去了,現在她就算是想反口,也做不到了。

如果賴家拒絕,賈母完全可以拿天幕上提過的事實說事————賴家這麽多財産,全部來自賈府。

而鳳姐就站在賴娘娘娘對面,笑吟吟地點頭,似乎賴家撿了一個天大的便宜。

賴嬷嬷心中卻哭笑不得:誰能想到眼前這一對祖孫,竟然合力挖了個坑讓她跳。

“鳳丫頭,将你說的那個章程也與賴娘嬷說說——”

鳳姐應了一聲"是",張口就來,将她剛才在出大觀園的路上與賈母商議的那些,添些油加些醋,竟說成了長篇大論。

但是賴嬷嬷聽着聽着,竟然覺得:入股的條件還不錯。

首先這營生聽起來大有希望,在市面上售賣"按榮府的方子"做出來的香露胭脂香粉漚子————按照賴娘娘對這些高門大戶裏貴婦們的了解,這些貨品一定會是暢銷的。

其次鳳姐說是會從外頭請來賬房,每季按盈利分紅,到時鐵定不止一家股東,鳳姐肯定會一視同仁,将到手的利都分出去。該是賴家的就是賴家的。

至此,賴嬷嬷很是心動。事實上她不心動也不成,主家這麽"大發慈悲",給他們賴家一個入股做東的機會,要是賴家這還不答應,豈不是不

識擡舉?

于是,賴娘娘為難一陣之後,許了三千兩,被賈母以"機會難得"為由,将本錢加到了五千兩。

待到賴娘娘一走,鳳姐就撲了上來,喜得伏在賈母膝蓋前,揚着臉道:“再沒想到的……”

賈母寶刀未老,曉之以情動之以利,一張口就說到手五千兩。鳳姐難道還能不佩服嗎?

賈母卻道:"我這是舍了這張老臉,去為你說項。鳳丫頭,你那樁營生就一定要好好做,千萬不能胡來。”

鳳姐忙點頭:“我都曉得了。只是……”

她猶豫片刻,道:“只是放不下這邊府裏的事。”

賈母雙眉一斂,問她:“你難道不記得那天幕上說的了嗎?”

蕭蘭蘭說過,鳳姐若是不能學會“放權”,遲早要把自己累死。鳳姐哪敢不聽?

“再說了,”賈母道,“還有我在這邊府裏坐鎮呢!”

鳳姐頓時一喜:“那敢情好!我和琏兒這兩天就一起動身,去城外看看去。”

賈母卻道:“先別急!還有一樁事,你先物色幾房家人,按咱們商量的,将他們也帶到城外去。”

鳳姐一聽便明白:這是老太太下決心要動府裏的人事了。

自從天幕上傳下"裁撤"兩個字之後,賈府裏上上下下就都慌了神。

大管家林之孝提出裁減人口這個主意,并不奇怪。因為他那個主意本身就是為他自己考慮的,林之孝自己就是屬于“出過力的者家人”,如果賈府放他出去,他就可以安安穩穩地在外頭做個富家翁。

但是其他人怕呀!

賈府是百年大族,以往就算是放一些人出去,那也是主子們的"恩典",而不是為了縮減開支而“裁撤”。

如今外頭世風變化,漸漸開始時興雇人。若是有一技之長的仆役,在外頭也能找到營生。可人們都覺得,這哪裏有留在賈府裏安穩,旱澇保收?

于是,這幾日府裏上上下下,都是各種打探消息,到各主子們面前請安探口風的,就想知道天幕所說的那個"裁撤"和"變革",會不會就此發生。

就在這時,賈琏與王熙鳳放出了幾樁

消息:說是要帶幾房家人去城外作坊上。這些家人戶籍依舊留在賈府,只是在城外作坊管着事務。另外還有一個附加條件:五年之後,準予全家脫籌。

這消息一出,府裏各人反應各異:

有些人覺得這算是個出路:畢竟天幕上是預言了賈府要“一敗塗地”的。如果賈府倒是因為抄家,那府裏的人口就會被抄沒作為官産發賣,不知被賣去哪裏,命運如何,還不如借此機會脫籍,掙個好人家身份到外頭去。

也有人覺得這就是變相裁撤:“不過就是把府裏的人口挪到外頭,那鳥不拉屎的莊子上去……莊子上不是只有犯錯的人才去的嗎?說是有什麽作坊,可誰知道那作坊能不能成?"

一時之間,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府裏各家下人紛紛觀望,倒也沒有人毛遂自薦的。

賈芸和小紅見府裏沒人肯去,夫妻兩個一起向鳳姐主動請纓要去。鳳姐卻笑着搖頭,道:“你倆這樣的幹将我還舍不得放你們過去!"

鳳姐與賈琏等到府裏觀望得差不多了,才又下了一劑猛藥:幹滿五年,不僅全家子孫後代脫籍,而且還奉送一成幹股,幾房一起平分。

這是琏鳳夫婦與賈母、探春一起商議出來的“猛藥”,寶玉在旁邊做的記錄。

用這個法子,就是專為試出那些有遠見和眼光的,以及願意在作坊裏好好幹的——若是看不出這個條件到底哪裏優厚,也就不能指望靠他們能做出一番事業。

這消息放出去之後,府裏有三房家人,和一戶旁支,來鳳姐這邊表示願意去。那一房旁支表示想要單要一成幹股,被鳳姐砍價砍到半成,最後同意了。

于是,鳳姐與賈琏便帶着這些家人,潔潔蕩蕩地離了賈府,往劉姥姥所在的莊子上去,對外只說是走親戚。

他們也确實是走親戚,只不過去拜訪的是王狗兒這麽一個,幾十年前聯過宗,後來就再也沒怎麽往來過的“親戚”。

鳳姐與賈琏到王家村裏的時候,阖村都驚呆了——沒想到劉姥姥說的是真的,他們王家真有這麽一門闊親戚。

再看看那走出來的标致人物,鮮亮衣衫,闊氣排場,同村的村人都在心中暗暗忏悔:天咧,劉姥姥,板兒,大夥兒現在相信你們說的都是真的了。

王狗兒早就接到消息,因曉得琏鳳夫婦要住,便将自家院子整個兒騰出來,還

特地将兩間正房臨時粉了一下,令看起來比較像樣。

但饒是如此,鳳姐來了之後還是覺得根本下不了腳————賈琏倒是無所謂,他平日在外頭奔走的機會多些,食宿并不總盡如人意,他已是習慣了。

聽見鳳姐抱怨,賈琏便笑道:"人家這裏是二十兩銀子就能過一年的苦地方,我的好二奶奶,我這裏備下了一百二十兩銀子的物件兒只讓你住一晚,你就将就将就吧!”

這次賈琏吩咐了家人,從榮府裏帶了不少鳳姐慣用的物事出來,被褥妝奁,茶壺茶蓋,全都在王家屋裏各處擺上鋪上,鳳姐這才覺得勉強能下腳了。

到了晚間,跟鳳姐出來的豐兒便避了出來,房裏就只有賈琏和鳳姐兩人待着。

"其實啊,這莊子上有莊子上的好處,沒有人時刻刻地來尋你回事,要你看賬簿子……就咱們兩個,清清靜靜地待着……”

說着,賈琏将鳳姐攬到懷裏,抱着她的肩,将下巴支在她頸窩裏。

鳳姐想想這樣的日子,忽然竟覺得也不錯。

“你要是喜歡,咱們日後還可以在這裏營建一座小莊子,但凡不想見府裏那些人那些事兒,咱們就到這小莊上來住幾日。這莊子的名兒我都想好了,就按那天幕上說的,叫‘避暑山莊’!”

鳳姐一聽:這叫什麽話?天幕上說的那"避暑山莊"可是皇家居所。

但賈琏将她摟得甚緊,鳳姐心中漸漸也生出一種安靜寧逸,似乎這城外小村,竟要比那富貴繁華的榮國府還要舒服上好幾分。她便任由賈琏将她抱着,将臉頰貼在她脖頸上。

“我……”

鳳姐突然一動。

賈琏便問:“我的好二奶奶,但凡是有舊例可以參照的家務,都交給了珠大奶奶,現還有二姑娘、三姑娘跟在後頭學。另有老太太盯着,平兒也在府裏幫忙料理,您老還有什麽不放心的?”

半晌鳳姐支吾出一句:“就覺得很是對不住平兒……”

賈琏頓時被吓得不敢說話————畢竟天幕上可是預言過,鳳姐死後,賈琏将平兒扶了正的。

"奶奶,我這拿定了主意要一輩子和你好好過的,并沒有要扶正平兒的心……"

誰知鳳姐搖了搖頭,道:“不是擔心你扶正她,只是……

既然你我拿定了主意要一輩子好好過了,那自然是對不起平兒。"

賈琏頓時無語,他明白鳳姐的意思。

以前他總愛拈花惹草,勾三搭四,游戲花叢之後就将那些女人都抛在腦後。然而前次天幕之後,他與鳳姐險些生分,後來無數次低眉小意地哄着,兩人漸漸才和好,賈琏終于悟出道理—————原來人生情緣,各有各的定數。在他心底最要緊的人物,只有鳳姐和巧兒娘倆。

賈琏這般一悟,倒是平兒夾在他們一家三口之間,便無容身之處了。

半晌,他方道:“将來總能想出個法子補償平兒的,不是嗎?”

他這麽一說,鳳姐便知賈琏和她想到一塊兒去了,這時才輕輕點了點頭。至此兩人心意相通,再無芥蒂。

夫妻兩個一宿無話。

第二日,琏鳳兩人就坐車去村外看買下來的花田,和事先選好的作坊。

而王狗兒和劉姥姥他們一家子,暫時住在劉氏娘家的舊屋子裏。狗兒到如今都還不敢相信,整日恍恍惚惚的,不斷問自己:這真的是國公府裏走出來的親戚,竟肯屈尊到他們這邊來下榻嗎?

劉姥姥提醒他:“人是天幕上提點過的,為了子孫後代少受那些劫難,否則才不到咱們這兒來呢!"

狗兒:……清醒了!

這些人,日後沒準兒還要自己費心花錢搭救!

劉姥姥見王狗兒驚呆,便笑罵道:“我就說姑爺是個憨的。人家琏二奶奶受了天幕點化,自然不會再落入那般田地去。倒是咱們這村上,以後可以再多些點兒營生。”

狗兒:"……什麽營生?那些個花田啦作坊啦,都是人家府裏出的錢,跟咱有半點關系沒有?"

劉姥姥卻一臉和藹的笑:“你想想,将來這裏的花田要人打理,還得設個作坊,得雇花兒匠、工人,他們要住房子,要吃飯,衣裳要漿洗,一天到晚要吃喝拉撒睡……咱們這村,光靠他們,就能再養活好幾十戶人家哩!”

狗兒:修房子、燒火做飯、漿洗衣裳……這些咱也不會啊?

劉姥姥:"姑爺,虧你還是個祖上做官盲的,怎地見識還不如姥姥我?就算是什麽都不會,就憑姑爺在這地界的人面,做個經紀總可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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