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第十一次直播⑨
第66章 第十一次直播⑨
到了晚間,鳳姐終于從賈母那邊退下來,回到自己和賈琏住的小院中。
平兒去大廚房傳了一些酒菜,供琏鳳兩個邊吃邊聊。正巧賈芸和他媳婦林紅玉今日也上來,賈琏便叫上他們一起坐了——
“也莫計較什麽輩分主仆了,今兒大家商量大事,就都一個桌子上坐着!”
賈琏興奮不已,拉賈芸、林紅玉和平兒一起坐下。賈芸還好些,小紅和平兒都不大好意思,但她們兩人見鳳姐也都點了頭,便都斜簽着身體,在桌子最遠端坐下。平兒複又起身,為琏鳳等人斟了酒,所有人都靜待賈琏發言。
“我的好二爺,你真的要去搞那牛痘?”
鳳姐先開的口——直到現在她都覺得那"牛痘"之事,是賈琏在老太太跟前吹的牛,放的大話。
“為什麽不?”
“滋”的一聲,賈琏将杯中酒飲盡,推到平兒面前讓她再斟。
“之前的脂粉生意,只是賺些小錢,讓咱們家的進項抵得上出項,于國于民無益,所以皇上聽說了并不放在眼裏。但這一件若是辦成了,那就真的是利國利民的大事,天底下百姓給咱們立生祠的那種……”
“立生祠?”
賈芸聽了也難免心動,吞了口口水,喉結一動。
“阿鳳,你想想,前些日子巧兒病得那樣,咱們日夜許願,若是巧兒能好,咱們定要立下一件大功德,還記得嗎?”
鳳姐點點頭:巧姐出花兒那幾日她過得實在太揪心,将心比心,天下父母,若是知道真有這樣一件“法寶”,能讓孩子免受痘瘡之苦,別說是立生祠了,就是親身趕去,當面給磕上三五響頭都做得到。
“這可巧了,閨女一好,天幕上就給咱們指點了牛痘,我覺着這是老天爺先搭救了巧姐,然後又給咱一個立功德的機會。”
鳳姐卻兀自想着今天天幕上說的那些匪夷所思之事,将牛得痘疹之後出的牛痘漿,接種在人身上……那人會不會将來變成一頭小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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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琏一看鳳姐神在在的模樣,就知道她一定是走神了,連忙扯着媳婦的衣袖,小聲道:“最要緊的是,如果這真的是一件澤被萬民的功德,那麽将來賈家人無論犯了多大的過錯,在皇帝陛下那裏,咱們多少都還有點轉圓的餘地……”
鳳姐一凜,再也不憑空想象那人變
成小牛的樣子了,肅然點着頭道:“全憑二爺吩咐!”
平兒、賈芸和小紅,想着那前景,也都聚精會神地望着賈琏,想要聽他的下文。
“但是,這次的‘牛痘’,要辦成卻并不容易。”
随後再說其中的難外
賈琏陽顯是去了先揚後抑的路子先把前獸描繪得一片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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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不比上次 ‘鉛粉有毒’,那一次,仙子們在全天下人面前塗脂抹粉,親口誇咱們家的那些粉啊胭脂啊的。但是這一次,我和寶兄弟在外頭,大致問了問,就只有咱們府裏的人能看見。當然了,親戚家應當也有不少人看得見,此外應當還有宮裏娘娘……”
“但最難的是,天下人沒看見,要他們相信這“牛痘”是老天爺賜給他們防治小兒出花的,就沒那麽容易。”
鳳姐想了想,問:“你說,咱們娘娘會不會說與皇上知道?”
賈琏一咂嘴: "這肯定得啊,否則娘娘不就欺君了?但是……這天幕與我賈家關系過于密切,娘娘有時會有幫賈家說話的嫌疑。”
也就是說,即便賈元春說是天幕上講的,也不一定能令所有人相信。
在座幾個都是肚裏彎彎繞不少的聰明人,一聽便都懂了,一起點頭。
“但是,就算是難,咱們也得去做!”賈琏說到這裏,突然間雄心大起,向空中舉杯。
“為了天幕的提點,為了普天之下像巧兒一樣的幼童,為了将來各地感謝咱們的生祠堂……”
鳳姐難得見賈琏這麽正經,正肅然起敬呢,聽到最後一句差點兒笑出來,連忙莊容也站起身,舉起手中杯盞。餘人也一道站起,跟着賈琏,将杯中酒飲了。
“琏二叔,那咱們第一件事要做什麽?”
賈芸是個幹活的,一上來就問自己該幹什麽。
這賈琏倒還沒想過,頓了片刻,道:"所以才把大家請來商議。各位,都別拘着,有什麽說什麽!”
賈芸與小紅對視了一眼,這兩人顯然都想過了,有些腹稿在肚子裏頭。聽見賈琏問,小紅便當仁不讓地道: "琏二叔問得好。我想,如今當務之急是看看這
天上神仙傳的"牛痘'法子在地上是不是也能見效。”
賈芸也不掩飾小紅之功,道:“我娘婦說,當先去尋那些養牛擠奶的牧民農人,問問他們,是否也會從牛身上傳來痘疹之毒,人是不是也會得,得了之後就真的不會再出花兒了。”
賈琏一點頭,道:“說得有理。”
賈芸又看看小紅,道:“可我倆見識淺薄,都不知道哪兒能尋到這麽多牛和牧場的。要緊的是,若是以後二爺要将這 '牛痘' 之法推廣開去,咱們是不是還得多多地備上些牛?"
賈琏一邊聽一邊點頭,随後緩緩說了一個地名: “濱海鐵網山。”
鳳姐頓時渾身一激靈,抱着雙臂道:“怎麽聽得我周身都起雞皮疙瘩?”
她這麽一說,賈琏才慢慢想起了:“東府……”
當日東府賈蓉之妻秦可卿過世,賈珍看上了一副濱海鐵網山出的情木板子,不顧一切要用這個給兒媳婦做棺材,誰勸都不聽,後來是宮裏元春送出來一只玉"知了",才讓賈珍息了火的。
“不過那牧場可不在鐵網山,”賈琏曾經去過那附近,所以他曉得,“在鐵網山西面,有一大片牧場,牲畜與人口都多,只不曉得是哪個王府的産業,得想辦法去打聽打聽……"
三言兩語之間,賈琏自覺操辦此事的方略已有了,面上十分得意。
誰知鳳姐卻慢慢地說:“依我看那,首要之事,還真的不是先去鐵網山。”
鳳姐擺出一副莫測高深白樣子,令賈琏忍不住心生好奇,腆着臉湊近了道:“二奶奶教一教咱?”
鳳姐原想在賈琏額頭上戳一指頭的,礙着其他人都在,忍住了,道:"首要之務,是去太醫院問問,是不是真的有那‘人痘’之術。”
賈琏眼珠轉,沒說話。賈芸卻已經急了:“難道二嬸子要将這天大的功勞也拉上太醫院?”
小紅趕緊拉住賈芸。鳳姐冷笑出聲,賈琏則莫測高深。
“太醫院若是已有了‘人痘’的法子,未必會願意幫咱們。”
“天幕上不就說了,在那個什麽清……清廷,牛痘推廣費了好大工夫,為什麽?不就是覺得牛痘更加安全有效,将他們的人痘給壓了下去嗎?琏二爺,你要小心,如果太醫院
沒有'人痘'便罷了,若是已有,沒準會給你下絆子。”
“琏二奶奶,你這話說得極是。”
賈琏越想越對,忍不住要站起來給鳳姐作揖,被鳳姐摁回去了。
“不過,這兩件事并不相互打擾。咱們可以一面去牧場尋訪牧民,問清楚那人得牛痘之事。同時咱們也在京裏探探太醫院的口風。”
“另外,咱們也機靈着些,在民間四處尋訪尋訪,許是能找到一兩位懂得種痘之術的大夫。”
賈芸聽賈琏這麽一說,立即自告奮勇要去鐵網山。賈琏則盤算着自己親自前往太醫院探口風。
鳳姐、小紅和平兒三人,則幫着賈琏籌劃,若是這"牛痘"的法子真的能行,又該如何向民間推廣,要花多少銀錢。
翌日,賈琏便去了太醫院,迎面遇上常來給賈家看病診脈的王太醫,連忙拱手問個號,叫聲“王供奉”。
這位王太醫名叫王濟仁,見到賈琏,也十分熱情地招呼: "琏二爺,什麽風将你給吹到太醫院來了?"
賈琏将來意一說,王濟仁的臉色便一點一點冷下去。
“琏二爺,不知道太醫院的規矩你可懂。”
賈琏擡眼往往面前的太醫院衙署看了看,心想:這太醫院在達言顯貴跟前,還能有什麽規矩?還不就是看好了病就賞銀賞好臉,看不好就拆了你太醫院大堂嗎?
但是他經過天幕敲打,人已經沉穩得多了,沒多說什麽,只是認認真真地向王太醫請教。
王濟仁的臉色當即和緩了不少,道:“琏二爺,不是咱故意不說,此事涉及天子,以及宮中的龍子鳳孫,下官未經允許,是決計不得向外界透露半個字的。二爺可曉得這其中的利害?”
賈琏見此人将天子擡出來說事兒,無可辯駁,只得作罷,對王濟仁道: "供奉說的很是,原是我莽撞了。”
王濟仁這才露出點兒笑模樣來,道:“還是二爺知進退、識分寸。二爺須知,上次'鉛粉'一事相幫,乃是多年來與府上的情分;而這次則是本分了。"
上一次太醫院應賈家之請,去查以往宮人的脈案,現在王濟仁便在賈琏面前邀功。
賈琏連連稱是,王濟
仁又關切地問起巧姐近日的情形。兩人雖然客客氣氣地在寒暄,然而話不投機,賈琏沒探聽到什麽有用的,便舉手告辭。
王濟仁站在賈琏身後,微笑相送,見到賈琏的身影轉過一個彎子,消失在替子遠處,王濟仁這才放心,轉身進入太醫院大堂。
“這天幕,不是只有你賈家人才能看到。”
王濟仁想起昨日在天幕上看到的,便氣不打一處來。
“小小女子,便炎炎大言,膽敢指摘太醫的醫術。”
天幕上那個蕭蘭蘭,一見就是個不學無術的無知少女,竟然說他是個看人下菜碟的無德太醫,王濟仁差點沒被氣死,滿心有理卻沒處說————
給人看病當然要考慮家屬感受,就拿賈府來說,寶玉身邊那些女孩兒都金貴得緊,寶玉自己又懂些藥理,一旦開錯藥方,用點兒麻黃、枳實,對方就說自己開"虎狼狼藥"。
他們當太醫的,動不動就被人威脅說要拆了太醫院大堂,容易嗎?
如今天幕這麽一說,賈府估計再不會請自己去診脈了。但好在除了賈府之外,別的高門大戶似乎都還沒人能瞧見這天幕——這也算是老天垂憐,給他留了一口飯吃。
“牛痘,哼!”
王濟仁望着賈琏背影消失的地方,從鼻腔中喧亨出一聲,低聲道:"這真不是癡心妄想、天方夜譚嗎?"
牛身上的痘漿,難道還能用在人身上?
他活了四五十歲,還從來沒聽說過這等離奇的醫術。
賈府若是想以此牟利邀功,那對不住——王濟仁很有把握:整個太醫院都會反對的。
賈琏腳步匆匆,但并未遠離太醫院左近。
剛才他一向王濟仁打聽“人痘”,心裏便道:“不妙!”
賈琏這是開了口才想起來天幕上曾經數落過王太醫的,萬一王太醫也看見了這段,心裏肯定膈應。而王太醫的反應也坐實了鳳姐的猜測:太醫院估計會給“牛痘”下絆子,這态度一望而知。
但如今當務之急,确實是了解"人痘"的情形,是否真如天幕上說的那麽危險。否則賈家一旦提出“牛痘”之法,天子卻說宮中将那“人痘”之法用得好好的,那該如何是好。
賈
琏一邊走,一邊指望偶遇一兩位太醫院裏打過照面的太醫,稍微聊兩句,以便從對方口中将“人痘”的消息套出來。
“請問……您,您是榮國府裏的賈二舍人賈二爺嗎?”
一個聲音在賈琏身後響起,賈琏沒有防備,被吓了一跳,趕緊回身一看,見是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人,穿得還算周正。但賈琏自幼在賈府長大,生就一雙體面眼,一眼掃過,看了對方的袖口、鞋子,腰間的荷包、扇墜……就知道這中年人的境遇應當不怎樣。
“正是在下。敢問,閣下可是這太醫院裏的太醫?”
對方左右看看,面帶尴尬,道:"算是……"
賈琏:……算是?
那人料知賈琏心中起了疑惑,連忙開口,飛快地說:"賈二爺來此,可是想問那'人痘'之事?小可倒是略知一二,願為二爺解惑。”
賈琏:怎麽會有如此這般從天上掉下來的好事?
他便問:“閻下姓甚名誰,是如何認得我是榮府賈琏的?”
就聽對方靜了片刻,半晌,才期期艾艾地道:“在……在下,姓胡,胡君榮……”
賈琏:好家夥,竟然是胡庸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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