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風漸晚 最力所能及的字母

第61章 風漸晚 最力所能及的字母。

第六十章

她身上的靈氣與才華, 缺席了她本可以盡情創作的一段時光。

她原本輕盈豐沛的靈魂，缺席了她最為美好的一段歲月。

那段權益無法得到保護還要承受網暴的黑暗，均源于那份遲到的正義。

好在, 現在終于有機會得以修正。

和柏佑安道過別，桑晚榆從天倫律所出來，直接打車去了高鐵站。

雖然昨晚賀輕舟說要和她一起去臨川, 但現在正值春節期間, 票很緊張，所有票均已售罄。

看到今天早上還一直顯示沒票，桑晚榆便說：“要不我自己過去吧, 反正明天就回來了, 你就別折騰了。”

賀輕舟：“好, 那你注意安全。”

三個小時後, 桑晚榆從高鐵站出來, 直接前往目的地。

知道沈清濁要因公離開, 臨川的領導班子準備給他辦一個盛大的歡送會, 感謝他這幾年為臨川付出的一切，但沈清濁這個人一向低調得很，拒絕任何形式主義，最終決定幾個人在一起吃個飯就算完事, 吃飯的地點就定在日月灣。

到達目的地後, 桑晚榆從車上走了下來, 由于時間緊迫，她便打算一路小跑着進去，結果，腳步還沒邁開，忽然之間, 一個熟悉的身影拽住了她的目光。

她停下腳步，目光将那道優雅身影是打量了又打量，正猶豫着要不要上去打個招呼的時候，那個身影忽然轉了過來。

兩個人四目相對，這下再也沒有猶豫的必要。

桑晚榆笑着走了上去，溫柔地叫了聲：“書禾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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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叫到的女人穿着一件淡綠色的羊絨大衣，長發用簪子挽着，氣質清婉。

看到桑晚榆，岳書禾先是震驚，随後才溫柔一笑：“晚榆，好久不見。”

桑晚榆：“好久不見，書禾姐，t你今天過來是......”

岳書禾在這個時間出現在這裏，目的自然不必多說，不然，那也太巧了。

可沒想到，岳書禾說出口的答案和桑晚榆猜測得正好相反：“哦，我正好辦事路過這裏，就過來看看，我先走了。”

說完，便利落轉身，不給桑晚榆任何追問的機會。

“對了，晚榆，”可沒走兩步，她還是擔憂折返，“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嗎？”

桑晚榆：“你說。”

岳書禾：“不要跟沈清濁說，我來過這裏，謝謝你了。”

飯局結束是晚上八點鐘，今天是南方的小年夜，也是《麥地和光芒》節目的最後一期。

這檔節目，沈清濁和桑晚榆都傾注了相當的心血在裏面，于是，等衆人散去，兩個人沒立刻離開，而是打算看完《麥地和光芒》大結局再走。

應上層要求，最後一期節目增加了一部分內容，這部分內容，就是我國國安人員對“采菽一號”種子的保護行動。

也正是得益于這份科普，更多的觀衆了解到了看似尋常的農業背後的暗流湧動與激烈交鋒；同時，也看到了國安人員的默默付出與驚險交手。

最後，《麥地和光芒》的最後一幕，是一片代表着希望的綠油油的冬小麥的底圖。

底圖之上，一則醒目标語映在屏幕中央：

【農業是立國之本，強國之基。】

【尊重農業科學創新，守護農業健康安全。】

【是每個中華兒女共同的責任。】

标語消失之時，也意味着陪伴了觀衆近一個月的《麥地和光芒》就此畫上了句號。

遙想當年，三人還是青春年少，談及那些宏大理想，張林楓說：“希望我的家鄉越來越好。”

後來，他犧牲之後，兩個人就這樣帶着他的心願，一腔熱血奔赴臨川。

如今必須離開，只希望，自己交上的不是一份太差的答案。

等節目結束，兩個人從包廂走出，準備各自回房休息。

走廊上，桑晚榆将近日發生的、與她有關的抄襲事件，言簡意赅地跟沈清濁講述了一下，希望能聽聽他的意見。

畢竟，這案子想要勝，只有律師還不行，她需要更全面更深入的了解。

沈清濁聽完這件事，忽然苦笑一聲，覺得諷刺至極。

當年，她為了我國的信息安全和科技安全，差點付出生命的代價。

而在文學界，原創性竟然如此低廉。

故事講完，兩個人也走到電梯口。

叮的一聲後，電梯門開，兩個人走了進去。

“這件事賀輕舟知道嗎？”沈清濁在電梯門關上之後問。

“不知道，”桑晚榆搖了搖頭，“我不想讓他知道。”

沈清濁本來想問一句為什麽，可最後什麽都沒問。

回到房間，桑晚榆給賀輕舟發微信，說她這邊結束了，明天上午就可以回去。

只不過，發完之後，一直沒有收到回複。

看他一直沒回，桑晚榆沒忍住，又發了一條過去：【你在忙嗎？不忙的話打個電話？】

發完才驚覺，原來自己已經對他如此依戀。

只不過，他還是沒有立刻回複。

等待的功夫，桑晚榆的手機進來一條新的消息，來源于她幾個小時前才見過一面的岳書禾：【晚榆，你可以幫我一個忙嗎？】

于是，剛才沒打出的電話在這會兒打上了，只不過換了個主人公。

幾分鐘後，電話挂斷，桑晚榆在幫忙之前，先給賀輕舟發了個微信：【今天晚上臨川有燈會，我打算跟沈清濁去逛一下，不過我是受人所托，有一個朋友很想見沈清濁但是又不想出現在他面前，所以才想出了這個點子讓我帶沈清濁出去逛逛，跟我未婚夫報備一下。】

這次，賀輕舟終于有了回信：【準了。】

發完，在後面接了一句：【剛剛有事在忙，才看到消息。】

看到賀輕舟同意了，桑晚榆才給沈清濁發消息：【剛聽說臨川今晚有燈會，說持續到十二點，你有時間的話陪我去逛逛？】

沈清濁：【十點樓下見。】

今年真是個暖冬，這都快過年了，位于秦嶺-淮河以北的臨川，依然不算特別冷。

燈會離他們不遠，走路過去也就十來分鐘。

春節已經越來越近，路邊的大紅燈籠高高挂，到了燈會，除了各色燦爛的燈光，美食街的吆喝叫賣聲更是四處起，無數離家游子已經歸家，熙熙攘攘的燈會裏，一派熱鬧喜氣的景象。

沈清濁和桑晚榆漫步其中，用對這片人間煙火的溫柔打量，來記住臨川的最後一晚。

打量時，知曉幕後故事的桑晚榆，難免偶爾分神，想要尋找到岳書禾的身影。

只不過，岳書禾沒有尋找到，她倒是尋找到了另一個熟悉面孔。

看到他，桑晚榆目光微動，之前在Z大桑晚榆見過他，他當時以新研究員的身份剛剛進入Z大農科院。

當然，她知道，這不是他真正的身份。

認出他後，桑晚榆沒有上去打招呼，而是默契地避開了他的目光，繼續往前走。

走着走着，經過一個賣糖人的小攤，焦黃色的糖稀，在攤主的巧手之下，被勾畫成了各種模樣，擺在展示架上。

看她目光停留，老板熱情地招呼道：“姑娘要一個嗎？什麽都能寫。”

桑晚榆低眸，看着各式各樣的糖人以及字畫，笑着說：“麻煩您幫我寫個【一生平安】吧。”

老板：“得嘞！”

後來，她就是拿着這幅糖畫，與他擦肩而過。

兩個人沒有任何交流，可她的祝福，他都盡收眼中。

當年，如果她不是因身體原因離開，或許他們現在還是同事。

所以，重逢之時，她只想把最樸素卻也是最真摯的祝福送給無數個“他”。

或許，這一生，都無人知曉他的名字，以及那些偉績豐功。

那我就祝你，一生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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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臨近年關，不管大人還是小孩，都有着比平常更旺盛的精神頭，這不，這都十點多了，燈會現場依然人群熙攘，沒有任何散去的跡象。

桑晚榆看着身邊的人來人往，忽然想問問周涵她在不在，結果，還沒等她把消息發出去，身後忽然就傳來了中氣十足的一聲：“小魚兒姐姐！”

轉身一看，周潛小朋友正興致沖沖地朝她跑來。

桑晚榆看到，立刻半蹲下來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

“小魚兒姐姐！我好想你啊！”周潛小朋友撲扇着大眼睛，特別真誠地說道。

“姐姐也想你，這個糖送給你吃好不好？”

“謝謝姐姐。”

“你跟誰一起過來的？”

“跟我姐姐。”

話音剛落，周涵就喘着粗氣跑過來了，叫了她一聲：“晚榆姐。”

“诶，別急別急。”

“不是，”周涵解釋道，“我本來是帶他過來玩的，但今天燈會人流量太大了，所以我被臨時拉過去維持秩序了，我讓他安心待在我身邊不要亂跑，結果他非不聽，這不，我趕緊過來看看。”

桑晚榆：“怎麽能這樣呢潛潛，你要聽姐姐的話，這麽多人你萬一跑丢了是很危險的事情知道嗎？”

周潛小朋友：“知道了......”聲音委屈巴巴的。

“正好我沒什麽事，”桑晚榆對周涵說道，“你就先去忙你的，我帶他逛一會兒。”

“那謝謝晚榆姐，我這邊大概半個小時就能完事，到時候我來接他。”

“好。”

于是，後半段的行程，是桑晚榆陪周潛小朋友完成的。

至于沈清濁，剛才就找了個“借口”開溜了。

半個小時後，桑晚榆收到周涵的消息，問他們在哪，她好過去找他。

桑晚榆想着反正自己也該走了，便讓周涵直接在燈會出口處等他們。

快到出口的時候，周潛小朋友很滿足地笑了笑，感慨道：“今天怎麽這麽多好事情啊？”

“都有什麽好事情呀？”桑晚榆問。

小朋友伸出手，掰着指頭道：“不僅見到了小魚兒姐姐，吃到了甜甜的糖，沒想到，舟舟哥哥也來了呢。”

桑晚榆聽了一愣，片刻後才耐心地跟他解釋：“舟舟哥哥在京溪呢，你是不是太想舟舟哥哥了，嗯？”

周潛小朋友：“不是啊，舟舟哥哥一直在我們後面啊。”

聽到這句話，桑晚榆不可置信地轉身。

然後，便在人來人往的人潮裏，一眼看到了面容英俊的他。

今時不同往日的是，他今天的眼睛格外明亮，像是盛滿了星光。

桑晚榆眨巴了好幾下眼睛，才确認自己并沒有看錯。

“舟舟哥哥陪我們逛了一路，”周潛小朋友解釋道，“我本來想t告訴小魚兒姐姐的，但舟舟哥哥一直給我比‘噓’的手勢，我才沒有說。”

賀輕舟聞言，走到他身邊，溫柔地摸了摸他的頭，肯定道：“真是個靠譜的小朋友。”

把周潛順利移交給周涵之後，賀輕舟牽着她的手準備回去。

桑晚榆卻沒立刻邁出腳步，疑惑擡眸，鼻音輕輕：“嗯？”

賀輕舟問她：“怎麽了？”

桑晚榆：“你今天怎麽牽我右手？”

他一向牽她左手，這樣就能将她護在道路內側，保護她的安全。

賀輕舟聽了，輕輕一笑：“身為你未婚夫，我連牽你哪只手的自主權都沒有了嗎。”

桑晚榆：“......哦，好吧。”

賀輕舟：“放心，我看着呢，不會讓你被撞到的。”

天邊月朗星稀，冬夜的那一措寒冷，也是傳遞的體溫裏消失殆盡。

“賀輕舟。”

“在。”

桑晚榆看着瑩白月光和身旁愛人，由衷感慨道：“上天對我可真好，讓我遇到了你。”

他極輕的笑了聲，問她：“上天對你好嗎？”

她毫不猶豫地點頭：“嗯！”

她是真的以為，他這次出現不過是湊巧買到了票，牽她右手也不過是無心之舉。

卻不知道，如果将時鐘撥回到一個小時前，在她給沈清濁發微信問要不要去看燈會的時候，賀輕舟就在沈清濁的旁邊。

回複完她消息，沈清濁放下手機，看着眼前的男人問：“沒吃我的醋吧。”

他問的不是桑晚榆要約她去看燈會的事情，而是沒有将抄襲這件事告訴他的事情。

賀輕舟：“不至于。”

他只是想不明白，為什麽要瞞着他。

沈清濁像看穿他心思似的，直言道：“但你心裏肯定不痛快吧，你肯定想不明白，這麽大的事，她為什麽瞞着你。”

心思被猜中，賀輕舟沉默不語。

沈清濁：“知道她為什麽不告訴你嗎？”

賀輕舟：“為什麽？”

“跟我當初不告訴你的原因一樣，”沈清濁說，“她怕你承受不住。”

剛才，沈清濁問她賀輕舟知不知道這件事，桑晚榆說不想讓他知道。

沈清濁當時還疑惑為什麽，後來，等他看完《我用轉身來愛你》的片段，便一切都懂了。

桑晚榆在寫作的時候，有個缺點，那就是在寫她自己故事的時候，她對自己的描述并不筆直誠實。

她這個人，對世間疾苦的描寫深刻細膩，但她很擅長一筆帶過自己經歷的痛苦和疼痛。

但她所受的苦，在《我用轉身來愛你》中都有所提及。

那年，因治療方法可能會對記憶造成影響，所以，她拼命想要記錄下來的，都是美好的部分。

但盧以冬作為她的心理醫生，看到的都是她掙紮的部分。

潛移默化的，也影響到了盧怡秋的下筆風格。

那時候，她劫後餘生，撿回一條命，卻沒有迎來一切向好的大結局，她每天不是從哭聲中驚醒，就是從噩夢中驚醒，沒有完整的睡眠，食欲也不好，所以身體情況很難好轉，

所以，醫生決定對她采用比較危險的幹預療法。

賀輕舟：“幹預療法，具體是指什麽？”

沈清濁聽了，薄唇緊抿，不知該如何作答。

賀輕舟搜尋着腦海中那一點稀薄的知識，揣測道：“類似電擊、”說着，他喉結重重一頓，“之類的治療方法嗎？”

沈清濁：“包括。”

賀輕舟聽了，心疼得整個人都在顫抖。

如果吳隼在場，她或許在這一刻才能真正的理解，她當時問桑晚榆：“你為了什麽寫作？”，她回答“為了讓我不遺忘”這句話的真正含義。

【你為了什麽寫作？】

【為了讓我不遺忘。】

原來，這句看似意味深長的回答，沒有深思熟慮和引申含義。

就是最字面的含義。

可為什麽最字面的含義，卻讓人覺得更加痛心。

“她在治療過程中，受苦了嗎？”賀輕舟強撐着問。

話音剛落，他便覺得自己提了個愚蠢至極的問題。

“她受的苦多嗎？”他改口道。

沈清濁：“她最終沒有接受這個療法，自己好起來了。”

賀輕舟：“什麽？”

沈清濁：“後來，發生了一件事，自那以後，她就慢慢好起來了。”

賀輕舟：“什麽事？”

沈清濁看着他，一字一句道：“那年，X城突然爆發疫情，你當時和團隊正在X城出差，知道情況嚴峻後便果斷奔赴建設一線，後來，媒體上傳出項目負責人被感染的新聞，她當時看到——

“一下子從抑郁中清醒了過來。”

賀輕舟聽了，喉嚨像被人掐緊了一樣，呼吸忽然滞住。

像是在尋求一些支點似的，他拼命想把手掌握成拳，但無奈怎麽都用不上力，只能顫抖地垂在身邊。

這一刻，他忽然想起，那次回家偶遇枕風眠，他離開時，降下車窗跟他說了一句：“你心上人應該很愛你。”

在你看不到的那些歲月裏。

他當時不明就裏，現在了然于心。

也是在這一刻，他才恍然驚覺，原來一個人的心髒可以感知到如此清晰劇烈的疼痛。

“但有件事得跟你解釋一下，她的筆名之所以叫AZ，并不是因為你，而是因為——”

“她在執行任務時受了很嚴重的傷，導致整個右胳膊都不能動，左手也有輕傷，AZ是她能夠用左手手指按下的——”說到這兒，沈清濁喉結重重一哽，

“最力所能及的兩個字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