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牌桌 溫熱的指尖
第5章 牌桌 溫熱的指尖
戚之星人已經坐到了牌桌上,心還在魂游太虛。
這貌似已經不是簡單道個歉就可以翻篇的事兒了。
就算真讓她提她也沒那個膽量,畢竟哪個好人敢跟大內總管提他的寶貝,不要命了。
飄忽不定的眼睛定位到了對面坐在李逸亮身側觀看位的顧啓身上。
他閑适地靠坐在椅子上看牌,單手輕支着側臉,寬肩似平坦永固的山脈,身上的襯衫如蓋在山脈上的藍天,襯的他山高天遠,格外潇灑。
衆所周知這種藍色襯衫極其挑人。身高,身材,臉,氣質,缺一不可。穿的好是時尚圈,穿不好是賣保險。
以至于一般只會在國際秀場的男模身上看到,條件頂好的男星都不太容易穿出男模的效果。偏偏他,輕輕松松便比男模駕馭的還要好看。
是真不像。
怎麽看都不像是不堪一擊的體格,網球打人是挺疼的,可怎麽就為此看了這麽多年男科?
難道真是外強中幹,白長這麽大個了。
“之星,之星,戚之星。”栗晶朝向她提醒,“想什麽呢,到你了。”
或許是思索的過于沉浸,以至于被召回魂的戚之星這才發現所有人都在看她,包括不知何時将手放下,露出整張英俊面孔直面她的那位讓她分神的主人公。
戚之星趕緊伸手摸牌,垂眸看牌打牌:“三條。”
到下家林橋,戚之星見大家的注意力都回到了牌上,伸手撓了撓太陽穴,餘光瞄了眼顧啓。
他又恢複了之前慵懶的坐姿,視線在李逸亮的牌上,這才暗自籲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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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漸将全部注意力轉戰到牌裏,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
不知過了多久,戚之星隐隐在熏香中聞到了一股撲面而來的巧克力香氣,極淡卻擁有着獨特存在感的濃厚苦涼調,裹着絲絲清甜。
“啓哥,我也想吃。”栗晶朝一旁伸出了手。
“周潤發嗎你?”李逸亮揶揄,“力挽狂瀾不了一點兒的小錦鯉。”
“呸,狗嘴裏吐不出象牙。”
“啧,翻來覆去只會這一句,無不無聊。”
李逸亮說着偷襲栗晶,低頭想咬住她剛剝出來的巧克力,不料被早就預判的姑娘一整個塞進嘴裏,搖頭晃腦的嘚瑟。
戚之星莫名生出一種他們在打情罵俏的想法,似覺得有些荒謬,眼眸轉移到自己的牌面上。
眼前猝不及防出現了一抹綠,越過滿是牌的桌面,被指骨分明的手指輕拈在指腹,宛如修挺的枝條長出鮮嫩的葉片。
這巧克力品牌她認識,很久以前吃過,一家歷經百年且昂貴的品牌。最為特別的就是這薄荷黑巧,如蒼幽荒藤迎來了一場春日的早霜,清涼壓着微苦,是漫着新芽終會破土的重生之感。
“要嗎?”
顧啓溫沉的聲音遞進耳中,伴随着巧克力渡來的醇香,明明話音一桌之隔,磁性的音色卻像情人在绫羅枕邊溫柔呢喃,讓耳朵醉生夢死。
戚之星不明白顧啓為什麽也會給她,倒也懂得不能駁人面子和好意的道理。
她一時未動,見顧啓微微擡了擡手指示意,方才回神伸手,避免着肌膚碰觸去接下來。
她掀起眼皮望向男人,銜上他如巧克力般的深眸,倏然之間與當年網球場那雙無辜的濕漉眼睛重疊。
猶如飛了十年的回旋球砸進戚之星眼中,她犯錯般斂眸,被正好端茶喝的栗晶撞了一下胳膊,控制不住力道直接觸碰到顧啓溫熱的指尖。
她觸電般收回手,跑的慢的嘴明顯磕絆了一下:“謝……謝謝。”
手指在巧克力包裝紙上輕輕摩挲了下,那抹溫度繞在指間還未散去,另一種需要刻意抑制的不适感卻意外般并未出現。
可能,這個程度的接觸在日積月累的社交中已經徹底達到了脫敏效果吧。
嗯,這是好事兒。
顧啓淡淡地回了聲:“不……客氣。”
戚之星一聽,手指随之頓住,存着探究看向顧啓。
他垂眸收手,側身端茶時手肘卻不注意碰倒了李逸亮的邊牌,是八萬。
戚之星瞳色一亮,本能地推倒自己的清七對,清潤的嗓音裝着掩蓋不住的愉悅:“胡了。”
胡完之後才反應過來,迎上了對方糊了的臉。
李逸亮垂死掙紮去撿牌:“不不不,這不是我……”
栗晶将李逸亮手裏的“掙紮”拍死在桌面上:“少耍賴,亮牌無悔啊。”
要說不算也說得過去。
戚之星早知道有人捏着這張絕張不會放,倒是她已經打算放棄難得的清七對另辟蹊徑。着實沒想到會因這麽個烏龍讓她的好牌見了光,也不知道是她運氣太好還是李逸亮太衰。
被黴運籠罩着輸大發了的李逸亮一個扭頭,瞥向淡然的就像整件事與之無關的男人臉上,幽怨又疑惑。
“不好意思。”顧啓緊随其後的道歉倒是與他面上呈現的“與我無關”相反,語調平緩卻格外真誠,“要不這把算我的。”
“你該不會是……”李逸亮端倪着顧啓,“故意的吧。”
比起剛才的真誠,顧啓言語間貌似還多了一層顯而易見的無辜:“怎麽會呢。”
栗晶:“就是,你什麽時候見過啓哥打牌啊?”
“也是,你從不打牌怎麽可能會,這我也不可能算你的。”
啞巴吃黃連的李逸亮立馬打消懷疑,也造次不起來,畫風一轉當起跟風的伸手黨:“算我一塊巧克力就行了。”
顧啓手一擡拍開他攤開的手,無辜秒變無情的淡聲拒絕:“你是女孩兒?”
“我是,我變女孩兒不行。”
“行,那我等你。”末了還添把柴,“順便植個發,我不喜歡沒頭發的女孩兒。”
“……”
戚之星瞧向顧啓,暗忖原來他不會打牌。
原來,他給她巧克力的原因是雨露均沾。
真紳士。
許是戚之星這一次看他看的過于明目張膽,顧啓撩起眼皮禮尚往來,在半空中明晃晃地攫住了她的目光。
看狗都深情的桃花眼,郁郁蔥蔥如夢似幻,反倒看的人心慌。
戚之星不自覺收起了笑意,收回了目光,忙着去摸面前的牌,卻想起來自己剛剛已經胡牌了。
她只能禮貌又不失尴尬地将李逸亮打出的那張八萬撿回來,低頭認真地擺弄進她的清七對裏排排躺。
而在人聲交談聲中夾雜着一聲低沉有辨識度,卻又與君子相悖般,耐人尋味的輕笑。
戚之星循聲而去,顧啓還是那副松弛的姿勢,面上一片祥和,眼簾都沒掀一下。
或許,是幻聽吧。
随後的時間裏戚之星都很認真的打牌,偶爾擡眸好幾次都撞見顧啓低頭面無表情地看着自己的左手,拇指慢條斯理地揉搓着食指和中指。看的有些認真,像是有什麽髒東西在指尖總是弄不掉似的。
她驀地想起之前遞巧克力的時候正好不小心碰到的就是他這只手。
所以,他是有潔癖還是嫌棄她?
與此同時,李逸亮格外自信地拍了下顧啓的手背:“就這是清一色大單吊,且看我拉滿三家。”
顧啓并未在意被碰到的手背,而是散漫地擡眸看李逸亮一秒八百個假動作的摸牌。
破案了,是單純嫌棄她。
戚之星想。
*
戚之星離開時在樓下意外遇見了放她鴿子的古嘉陽。
邁巴赫平緩地開出紫竹山莊的停車場,頻繁震動的手機在昏暗靜谧的車廂內顯得格外清晰。
寬敞舒适的豪華後座,其實并沒有讓戚之星那麽的自如。
她坐姿端正,給栗晶發了個轉賬後收起手機,扭頭看向古嘉陽。
“不接電話嗎?”視線落在古嘉陽的手機上,手機停止了振動。
路燈交錯的流光掃過古嘉陽立體的五官,他正要開口,手機又振動了起來。
他無奈接通手機,換到車窗這邊,說了句“有點事兒,晚點聯系”便匆匆挂斷扭頭朝身旁的姑娘瞧去,卻在她平靜的臉上探不到一絲該有的懷疑。
從山莊意外碰上到現在,他知道她是随錢總的孫女來這兒。
而她,由始至終沒有過問他一句。
到底是過于相信還是根本不在意?
一想到這兒心中起伏難掩個中滋味,勾起的唇也随之緩緩地落了下去。
戚之星聽古嘉陽的通話內容估摸他走的不是時候,為他着想地說:“你要有什麽事兒沒談完的話可以不用管我的。”
“沒關系,該談的已經談完了。”古嘉陽眉目柔情地看着戚之星,“目前只有送你回家這件事。”
戚之星回以微笑,也不再多說什麽,腦海裏卻不合時宜地想起臨走與大家告別時不經意看向顧啓,莫名其妙脫口而出的那句話。
此刻懊惱無比,她是不是腦子被抽水馬桶抽了,怎麽就沒頭沒腦的來了那麽一句。
“祝你……們身體健康。”
栗晶返回樓上包廂,就聽見李逸亮重複着戚之星走前的這句話。
“太逗了,拜年嗎?”他笑,“如花似玉的小姑娘,怎麽會說出這麽老氣橫秋的話來。”
“多美好的祝福。”沙發最邊上單手曲肘支着扶手,低頭看手機的顧啓眼皮都沒擡一下,幽幽地來了這麽一句。
李逸亮不可思議的話音裏是委屈的聲讨:“美好?美好在您每次回來都逼迫我熬夜?”
“你一男的,別說的那麽暧昧。”顧啓眼都沒擡地懶聲糾正,“我那是倒時差。”
“你倒的是時差嗎?你倒的可是我的命呀哥哥。”
栗晶由遠及近的腳步聲讓離得最近的林橋最先察覺,伸長脖子問她:“怎麽這麽快?”
打完牌戚之星見時間不早了跟大家告別,揚眉吐氣了的栗晶一看确實不早了,也不強人所難。人是她帶來的,理當由她安排送她回去。
她嘴饞嘗了兩口果酒不能開車,便找了山莊随時待命的司機開她的車送戚之星回去。
倒是沒想到會遇見她的男朋友。
“剛下樓就碰見了之星的男朋友。”栗晶口渴倒了杯茶喝,邊喝邊就着一旁太師椅坐下,一臉八卦,“居然是……古嘉陽。”
“古嘉陽?”李逸亮對穿着打扮普通到全靠臉和身段撐着的戚之星頗為意外,“你這姐們兒什麽來頭?沒聽說過圈裏有戚這個姓啊。”
栗晶搖搖頭:“我也不太清楚,她是風越的分析師,在跟我奶奶的一個項目認識的,人挺真誠合我眼緣,就這麽簡單呀。”
她交朋友的原則其實還是跟在座各位哥哥們學的,沒什麽嫌貧愛富的心理,名利之間的利益牽扯對他們來說并不是首要的。
尤其是顧啓,他才是利益本身。
不然,在并不清楚今夜他是否會露面的情況下,依舊引來了向來只被別人捧着的人上人趨之若鹜,已然說明一切。
“是有聽說古家要辦喜事兒了。”萬事通向博豐打了個響指,“如果真是這位戚小姐,那應該不是國內圈子裏的吧,多半是隐形富家女來民間體驗生活。”畢竟連他都沒聽過,見過。
“國外的圈子那就要問問咱們顧……哎,哎?去哪兒啊?”李逸亮話音拐了個彎,目光跟随已經起身的顧啓。
“抽支煙。”顧啓低沉淡漠的尾音同他整個人一起消失在大家的視線範圍。
李逸亮這才反應過來他手裏拎走的是桌上的煙盒。
當然,驚訝的不止是他,是所有人。
不當着不抽煙的人抽煙是他們的習慣。
但是,衆所周知,顧啓是那個不抽煙的人。
不止,他還不碰賭不沾色,唯一要喝的酒也得看既定場合,潔身自好的挑不出半點陋習。
頂樓小院是個由包廂樓梯直達的獨立空中花園,撇開包廂裏的人,其他人是上不來的。
初夏山中仍舊夜深露重,近處正對着山莊大門,一條道如九天銀河。遠處山巒淡影重重,氤氲在如紗如綢的夜霧中,由遠及近攏着此處,俯瞰整座燈火鎏金的紫竹山莊。
“好抽嗎?”顧啓聽到腳步聲沒回頭,薄唇虛虛懶懶地叼着煙,手裏上下翻轉捯弄着金絲煙盒,整支煙随着他說話上下浮動,“來個火試試。”
“你不是不抽煙的嗎?”
身後的李逸亮眺了眼深不見底的遠方,遠山冷寂,眼前人明明站在光裏,給人的感覺卻仿佛能與遠山融為一體。
朋友間都知道顧啓這人對誰娶誰誰嫁誰這種圈內八卦從不感冒,不參與這種話題也正常。
但向來不碰煙的他莫名其妙挑了支來抽,那就有些不太正常了。
雖不解,李逸亮見那難辨喜怒的冷淡背影,老實巴交地邊上前邊摸出打火機撥開,送了過去。
顧啓偏過頭咬着煙去接那簇冉冉郁郁的火光,煙卷遇火而焚,猩紅氤氲着第一次抽煙之人俊挺的五官,燒進深邃的瞳色裏,極淡的情緒卻又如遠處深不可測的山林,暗的瞧不見底。
他單手撐在美人靠背欄上,沒什麽技巧依葫蘆畫瓢地吸了一口,脖間喉結滑動,終是在缭繞的煙霧中忍不住咳了兩聲。
煙霧在半空中無形飄零,顧啓從中穿過,從模糊到清晰,人已停至門口摁下專屬服務鈴,交代了兩句。
很快,經理特意送上了快醒好的羅曼尼康帝和匹配的水晶杯,輕置于一側栀子花下的漢白玉纏枝紋石桌上,說是再醒個兩三分鐘就可以喝了。
顧啓坐在鼓凳上,兩條無處安放的長腿委屈于并不寬敞的桌下那半明半昧處。
李逸亮見狀難得嚴肅地伸手阻止:“不是你說的謹遵醫囑不能喝酒的嗎?”
顧啓擡眸不言不語,李逸亮仍摁着酒杯堅持不退讓。
他無奈輕笑:“騙你們的,可以喝。”
李逸亮将信将疑地松手,眼看着一向注重口感的人倒出還沒醒好的酒,一飲而盡後将指間燃盡的香煙毫不留情地扔進水晶杯中。
一片純白花瓣至頭頂墜下,拂過他的手背,順着指骨修長的弧度跌入杯中。
這花前月下好時節,向來喜怒不形于色讓人捉摸不透的人,難得在煙酒這事上顯露了一絲異樣情緒,着實奇怪。
明明今晚的心情一直不錯,甚至好的有些像屏風上的孔雀。情緒也向來不會陰晴不定,相反他情緒一貫穩定的像個完美的假人。
就,真的很奇怪啊!
李逸亮暗自回憶着今晚的細枝末節,直到想起顧啓上來之前貌似一直在看手機。
他眸色一動,瞧着對面似被煙熏染未散的眼底紅,言談慎重了不少:“怎麽了?是出什麽事兒了?”
沒得到回應,他拍案起誓一般義正言辭:“別的好我就不提了,就你剛割了闌尾不但聽我抱怨還直接上山來看我。雖然吧我不知道你穿我衣服瞎晃悠什麽……嗐不重要,就這份鐵磁情誼,你要有什麽事兒,我李逸亮上刀山下火海,兩肋插刀,萬死不辭。”
說到這兒,沒喝酒的人反而像是喝多了酒勁上了頭,一鼓作氣摸出手機找出當時發給顧啓自己在廟裏可憐兮兮的自拍照,一整個感激涕零要頒錦旗的精神狀态。
“回頭我就把你p進去,我裱起來擱卧室最顯眼的位置供着。”
顧啓食指和中指輕摁在杯座輕輕晃了晃,酒紅色在光暈下像流動的血液附着于晶瑩的杯壁內,縷縷下滑。
他難得絲毫不講究地一口牛飲了大半,擱下紅酒杯忽而一笑:“實在想不開,你可以單獨放大,留着以後挂牆上讓小輩們供着。”
說完,他起身走向露臺美人靠邊。
“不是,你這話說的我就不愛……”
突然被咒的李逸亮倏然被照片一角吸引,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似的将照片拉到最大,邊走過去邊将手機屏幕面向顧啓。
“咦?我才發現,你看我這後面的姑娘像不像栗晶今晚帶來的那位戚妹妹。”
山莊大門處,一輛邁巴赫緩緩駛出,顧啓如滴進墨的眼眸落進後車座半敞着的車窗裏,溫沉的嗓音輕得仿佛被晚風一吹就散。
“是又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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