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辣椒

第10章 第 10 章 辣椒

“大哥很忙,公司事情可能有點多,聽說這幾年房地産不好做,但城西那塊濕地已經交付了。”

“我沒具體了解,都是聽人說的,下次,下次一定多了解,回來跟你們說。”

“我也快畢業了,之前跟你們講過,等畢業我也該收心進公司學習學習。”

“之前交上去那幅畫拿了一等獎,不過是國內的,還是沒有媽厲害。”

“嗯……我過得挺好的,前不久還跟相召南在畫展看了畫呢。”

畫展沒錯,看畫沒錯,他和相召南都在,也沒錯。

他也沒說謊。

只是習慣了報喜不報憂。

他拍拍屁股,從爸媽墳前站起來。

他爸媽也算是S市的傳奇人物,父親桑成乘着東風下海經商,靠房地産打拼出桑氏,幾乎是S市命脈一樣的人物,母親付喬安自身是學藝術鑒賞的,經營了幾個小衆品牌,後來和桑成一起擴張,國內外都各有不少資業。

只是可惜,桑也十四歲那年,因為城西那塊濕地,被人買兇制造車禍,付喬安當場身亡,桑成幸存,出院後花了兩年時間盯着把城西濕地的規劃、圖紙、融資做完,最後也走了。

父母雙亡那年,桑守安二十六歲,桑也十六歲。桑守安作主,把桑成和付喬安的骨灰合葬在了春城。

桑也叛逆了兩年,直到十八歲,确診信息素依賴症。

他俯身擦拭了下墓碑,最後撫摸了下碑上的兩個名字。

他剛一轉身,就聽見有人叮呤哐啷倒在地上,蹬着腿往後退,手上還拽着褲腰忙個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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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的似乎看清楚了他人臉,沒再繼續吓破膽似的往後退,反而大聲喊叫:“大半夜的你裝神弄鬼呢!”

桑也皺眉,好看的眉頭微微靠近,說了句惡心。

那人爬起來呸了一聲,回到車上開車跑了。

桑也環視了一下周圍,感覺得給爸媽這墳茔砌一堵牆才行防住這些沒素質的人。

春城是個小城,更何況這墳茔還在城外鄉下,也就是當初大哥說魂歸故裏是他爸的遺願,否則桑也肯定不能同意把爸媽埋回鄉下。

他想找爸媽說說話,都得開兩個小時車。

大哥說有志者事竟成,兩個小時車程哪裏遠。

可要知道他十五六歲那會,桑成可是直接把付喬安的骨灰放進自己卧室裏,那才叫近。

和爸媽說完話,他往姥姥家裏去。

桑成和付喬安都是春城人,住得近,認識得早,近水樓臺先得月,早早結了婚,也早早離開人世。

姥姥沈音華這些年一直住在春城,不願意往外走,桑也和桑守安勸多少回都勸不動。

房子在鄉下,周圍都是姥姥自己種的蔬菜瓜果,大門鑰匙在窗戶縫裏,桑也輕車熟路地翻出來開了門。

夜深,他動作很輕,也沒開燈。

但是剛翻着冰箱,姥姥就下樓來了。

“小寶回來了?”

小寶是姥姥對他的昵稱,同理可得,他哥叫大寶。

據姥姥說,當年桑父桑母生桑也的時候,桑守安都十歲了,得知自己有了個新名字大寶,氣得好幾天不吃飯,說自己不要跟擦臉的一個名。

結果姥姥把粉面團子的桑也放到他身上,被白白嫩嫩的團子吧唧一口親在了臉上,氣得臉歪嘴斜的人立馬消氣,自學成才般抱着嬰兒晃動,嘴裏念着:“大寶就大寶吧。小寶你好,我是你哥。”

桑也合上冰箱門,“姥姥你怎麽下來了,我吵醒你了?”

沈音華已經快八十了,頭發時常染,倒是看不出一點斑白。

“哪能啊,我躺在那床上,心裏怦怦跳,就有一個聲兒一直跟我講,你的乖孫回來看你了,我可不就趕緊下樓來看看,果然沒騙我。”

“小寶餓了?姥姥給你弄吃的。”

桑也抿了抿唇,被人惦記的感覺真好。

“好。下碗面吧,好久沒吃姥姥下的面了,很想念。”

“這面哪都能吃,有什麽想不想的。”姥姥嘴上這樣說着,手上動作卻利索,沒一會就燒開了水,把面下了。

桑也很認真地姥姥說:“不一樣,姥姥下的面有姥姥的味道,外人都做不出來。”

“那你常回來,我天天給你下面。”

“那怎麽不能是姥姥跟我一塊去S市呢。”

姥姥白了他一眼,“吃你的面去。”

端出來一碗清水面。

“辣椒,辣椒忘了。”

“不能忘,怎麽可能忘了,這不就來了。”姥姥從櫥櫃裏取出一個玻璃瓶,裏面是紅油的辣子,一打開瓶蓋,立馬有股香辣味傳出來。

姥姥剛轉過頭來看了他一眼,他立馬伸出兩根手指,“兩勺,謝謝。”

兩大勺辣椒放到碗裏,加上一些雜七雜八的香料,清水面立馬變得誘人。

桑也夾了一筷子,果然還是熟悉的味道。

果然,他還是不适合清淡的。

……

第二天,桑也跟着姥姥摘了些地裏的香瓜,路上鄰居的一個奶奶把姥姥叫走,說有好東西給她,桑也就一個人背着小背簍把香瓜帶回去。

他皮膚嫩,又沒幹過什麽重活,只穿了件薄款毛衣,粗糙的背簍背帶剛好卡在腺體的位置,又勒又磨,一背上就不得已用手指墊在肩膀和背帶中間。

香瓜地裏姥姥的小院子也就兩分鐘的了距離,但偏偏走到半途手機響了。

桑也默默嘆了口氣,找了個稍微幹淨點的地方把背簍放下,又拍了拍手上的灰,才取出手機。

手機屏幕上,南哥兩個字跳動着。

相召南很少給他打電話,換在以前,他肯定二話不說就接通了,但現在,桑也說不清現在心裏是什麽感受。

短短十秒鐘,手機鈴聲似乎都變得急促,有些不耐煩了。

桑也滑動綠色按鈕。

電話那邊傳來熟悉的聲音。

“桑也。”

桑也很怕相召南叫他的名字,每次被相召南用低沉平穩時常帶着愠怒的聲音叫着名字,他都忍不住頭皮發麻。

但相召南每次都喊他的名字。

“嗯。”

“給你訂了個蛋糕到家裏,但阿姨說你走了。”

雖然失約的是電話那邊人,桑也還是下意識認為相召南會生氣,甚至吊詭地認為,如果相召南發現他離開而生氣,說明對方心裏還有他的位置。

但事實是,相召南訂了個蛋糕。

是什麽意思呢。

這意味着什麽呢。

相召南不知道昨天是什麽日子,也不知道桑也的生日。

桑也心想,還是不要對一個不愛你的人抱有太多期望,不然失望的只會是自己。

他沒有去糾正相召南的錯誤,只是低下頭,輕聲說了句:“嗯,退了吧。”

電話那頭靜默下來,桑也猜,相召南可能在聽別人講話吧。

桑也沒有挂電話,安靜等着。

良久,相召南才重新說話。

“你在哪?”

“春城。”

“去哪裏做什麽。”

桑也當然不可能說真正的原因,“回來看看姥姥。”

“知道了。”

電話被挂斷。

知道了。

這三個字在相召南嘴裏和網上流行的“1”沒有什麽區別,除了表示單純的已閱,沒有任何承諾效用。

桑也重新背起背簍,沒有再用手指墊着,背帶擠壓腺體,又痛又腫。

他剛到院子裏把背簍放下,姥姥就回來了,滿面喜色。

桑也問她怎麽這麽高興。

小老太太樂得合不攏嘴,“邊上老李頭他家的黃狗生了幾只小狗崽,他倆養不過來,說我要的話,等小狗一兩個月大就給我送過來。”

“我去看了,那狗就這麽大一丁點,眼睛都睜不開,但喝奶喝得肚皮圓鼓鼓的,跟你小時候一模一樣!”

啊。

這也能跟他扯上關系。

桑也問:“那你要了?”

“要啊,怎麽不要,我挑了只最像我家小寶的。”

桑也:……

梅開二度。

“您老還有精力養小狗嗎?”

“我怎麽沒有?你和相家那小子給我生個曾孫我都能帶!”

“咳咳。”桑也怔住片刻,回過神來清了清嗓子,“S市那邊養狗要辦狗證,到時候我去把它接來,第一時間先去辦了。”

“辦什麽狗證?我這鄉下,用不上。”

桑也那句話一說出口,沈音華就意識到自家乖孫想說什麽,立馬拎起裝滿香瓜的背簍往堂屋裏走,只留一個略微佝偻的背影給他。

“大黃狗是吧,田園狗應該挺好□□的。”桑也裝聽不見,繼續說。

沈音華把背簍往地上一方,“說了我用不上,小寶你……”

“姥姥,為什麽不和我們去S市?在那裏我們還能照顧你。我和大哥就剩你一個親人了。”

桑也的語氣很平淡,像粗茶淡飯。

沈音華似有動容,但還是沒有松口。

她也想起了逝去的人,聲音有些嘶啞:“你爸媽都在這兒,我怎麽能留他們獨自在春城。”

“他們走得太早了。”

一陣風吹過,吹得院子角落的梧桐樹發出沙沙聲響,覆蓋住了人語聲。

知道勸不動她,桑也只能讓步。

中午時候太陽有些強,一老一小都回房間休息了,到傍晚的時候,院門口有停車聲。

剛好桑也醒了,他從窗戶看下去,竟然看見了相召南那輛黑色商務車。

桑也揉了揉眼,睡迷糊了吧。

然而等他眼前變得清明,相召南的身影已經出現在車前,助理拎着一個保溫袋,看大小,桑也猜應該是蛋糕。

沒有人能說服相召南改變主意,即使是他的配偶。

沈音華比他發現得早,到院子裏接人去了,桑也不好裝視而不見,只能下樓去。

剛到樓下堂屋,助理就把保溫箱放在桌上,把蛋糕取出來切好,一氣呵成,做完自己就懂事地出去了。

桑也站在桌子的一頭,相召南在另一頭,沒有人講話,都安靜站着。

直到相召南擡起手腕看了眼手表,邊上的沈音華才說話打破這怪異的氛圍:“什麽日子還吃上蛋糕了。”

“來,小寶喜歡吃甜的,第一塊給你。”

又對相召南說:“你也別站着,坐下一塊吃。”

桑也吃了一口,柑橘味冰淇淋質地的蛋糕,奶油入口即化,不膩,應該是比較好的動物奶油。

不知道是誰挑的,或許是助理,或許是某位Omega,又或許是多財多億的相氏總裁直接當了怨種買了店裏最貴的一款。

相召南只嘗了一口就放下了叉子,他常年健身,不愛吃甜食,這點桑也是知道的。但好在沈音華雖然年紀大了,身體還算健康,甜的也能吃得下,陪着桑也吃完了一塊蛋糕。

桑也剛一吃完,相召南就站起身往外走。還坐着的人紛紛看向他。

然而只走出去兩步就停下。

相召南轉身看着桑也,身上披着一層淺金色的落日餘晖。

“還不走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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