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你不配

第35章 第 35 章 你不配

晦氣。

桑也默默念了這兩個字。

什麽東西是他想要而又在相召南手裏?

桑也在洗手間外三米的位置, 背對着相召南,遲遲沒有轉身。

很讨厭這種感覺。

這種不想回頭卻又不得不回頭的,有一腔怒意卻只能憋在肚子裏把自己氣出內傷, 放出再多狠話也不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覺。

桑也咬了咬牙, 停都停了, 不如問問看他說的是什麽東西。

于是他轉身, 微微揚起的下颌線條柔和流暢,在場館的燈光照耀下仿佛散發着一層淡淡的光輝。

相召南看見他停下來, 跳動的心幾乎要從嗓子眼躍出來, 然而桑也并沒有立馬轉身,仿佛在考量他那句話有幾分重量, 令相召南第一次感受到了被放在天秤上等待抉擇的窒息感。

他幾乎不敢呼吸。

那日從醫院醒來, 他急不可耐地想要重返M國,卻被各種各樣的事務絆住腳。

相渡南想借機把他踢出相氏, 相民想養蠱, 卻忘了他在相氏打工這麽多年,就算之前因為桑氏的問題他在公司的風評和信譽都受到折損,他所建立的根基不是相渡南一朝一夕就能動搖的。

但必須承認的是, 一件又一件公務就像密匝匝的雨滴砸得他暈頭轉向。

他只能周五的時候坐紅眼航班到M國,然而在見到桑也時卻又止住腳步。

上一次的争執讓他認清了現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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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也好像沒在鬧脾氣。

他想要開口叫住桑也, 卻又找不到更多的理由讓桑也跟他回國, 最後只有伸出去的手僵直地懸在半空中, 眼睜睜看着桑也離開。

直到昨天, 陳助告訴他, 派出去的人找到了一點和桑氏暴雷有關的線索。

新聞爆出來第一時間相召南就安排了人去調查情況,雖然他看不上桑守安,但從利弊分析上看, 他不信桑守安會冒那麽大風險做一些沒什麽用的蠢事。

但當時得到的信息是,一星期的跟蹤調查下來,桑氏地産主動離職的人中沒有可疑對象。

在一貫的認知裏,做了壞事的人必定心虛,加上想要迅速退場,肯定會主動遞交辭呈,然而事實是,這個人離開桑氏是被開除的。

以至于一直沒出現在他們的懷疑範圍內。

拿到線索後,相召南恨不得立馬飛到桑也面前。

但他忍住了。他知道桑也主持的拍賣會在今晚舉行,他要給桑也一個驚喜。

相召南難得地露出一個笑。

他自诩自己不是賣笑的,也不需要用谄媚的笑容去讨好任何人,從來沒有在桑也面前露出過笑容,或者說他幾乎沒有笑過。

因此他笑得很僵硬,口輪匝肌牽扯面部肌膚,像上個世紀就開始工作的工廠機器一直堅持到現在但已經生鏽僵澀,一旦開機就會發出刺耳的吱呀聲。

“好醜。”桑也從前期待竭盡所能換得的笑容竟然如此醜陋,他開始變得無法理解自己。

就像被工作的風劍霜刃摧殘了花枝的成年人回到家中看見遲遲不肯寫作業的孩子脫口而出“好好學習”,想不通他們為什麽不明白學習的好處一樣,桑也想不通為什麽當初的自己會渴望這樣一個醜陋的笑容,他甚至皺了皺眉,也沒思考出答案。

桑也說得很小聲,畢竟只是無心地一句。

随後他伸出手。

相召南似乎有些不明白,“什麽?”

桑也的手還沒有收回去,“你說的東西。”

最好是真的“他想要的東西”。

相召南卻沒有拿出任何東西的動作跡象,反而談起了條件。

“東西給你可以,但我有條件。”

桑也聞言掉頭就走。

相召南立馬拉住他的手臂,想要留住他。桑也雖然停下了腳步,卻也甩開了相召南的手。

伴随着甩開他這一舉措的是一雙略帶嫌惡的雙目。

相召南被這樣一雙眼睛盯着,忘記了再次伸手。

他看見那雙從前笑意盈盈現在卻冷淡如冰的琥珀色雙眸斜睨了他一眼,對方沒什麽血色的雙唇輕輕翕動,“什麽東西。什麽條件。”

無論是在公司,還是在私人領域,相召南都是發號施令的角色,即使是面對相民,他也從不屈居下位。然而此時此刻,他做出了和他那些言聽計從的下屬一樣的舉措。

“和桑氏有關的線索,有個人在桑氏出事前和陳張地産的人見過面。條件是你跟我回家。”

他幾乎是沒有停頓地将這兩句話全須全尾講了出來,一氣呵成。

這一刻的他就像那些千方百計要到他聯系方式,打了千百個電話終于被接通,害怕在挂斷電話前無法完整講出自己卑微到底融資請求的公司。

短短八個字,攻守易勢。

然而他急切的語句只得到一聲輕笑。

像冬天裏的風,柔柔的,弱弱的,悄無聲息把寒霜帶進你的銅盔鐵甲。

“癡人說夢。”

相召南優越的長相煞那間失去了顏色。

桑也頓時開心極了。

他恨不得用全世界最惡毒、最狠厲的話語去譴責相召南,但他知道以相召南的性格,只會覺得自己在拿喬,在鬧脾氣,在耍小計謀,就為了回到C國後能在相召南心中地位更進一步。

所以他直接戳破相召南一切荒謬怪誕猜想的底色。

他不會回去。

看着相召南吃癟的神色,桑也整個人都舒坦了。

他一直在受氣,受相召南的氣,受那些嘴巴不幹淨人的氣。

在相召南面前忍氣吞聲是為了可笑的愛,在柴柯斯面前忍氣吞聲是為了錢。怎麽能相提并論?

所以他不樂意再受相召南的氣了。

當他卑躬屈膝時,相召南高高在上,但如果他站起來,相召南就會低下頭去。

就像他之前說的,過去的他下賤,相召南也毫不遜色。

果不其然,當他斥出那句癡人說夢後,相召南臉上又出現了那種扭曲的複雜的神色。

“我已經道歉了,桑也,你不能這樣。”

相召南用略微急喘的語氣說道。

“你的道歉,一文不值。”

桑也無動于衷,甚至連仰面的角度都沒有改變一寸一厘。

相召南只是拿道歉作為挽回他的籌碼,絕非真正知道曾經對他造成了多大的傷害。

如果他真的懂了,他就不會像現在這樣窮追不舍!他就該知道,一個殺人兇手反複出現在受害人面前只會讓他不停地回溯那可怖的夢魇!

相召南的薄涼的唇嗫嚅了幾下,不知道說了句什麽,最後只故作輕松地吐出幾個字:“別鬧了桑也。”

“鬧?我沒時間跟你鬧。”

相召南一次次被毫不留情地戳破,連騙騙自己都做不到,他的臉上終于挂不住笑。

當桑也平和的毫無波動的聲音傳入他的耳中,相召南臉上的假笑仿佛被寒風凍結,眉頭緊鎖,嘴角下垂,那些沒有用語言表達的掙紮和絕望似乎在這張面孔上找到了出口,自腺體湧出的冰霜信息素更是滔滔不絕,從決堤河岸傾倒而下。

“桑也……”

他呢喃着,用目光描摹眼前的人,桑也站得那樣筆直□□,不似以往毫無尊嚴。

暗灰色的襯衫外裹黑色馬甲,金色的紐扣一字排下,收束起纖細的腰身,平直的肩,弧度完美的腰,飽滿圓潤的臀部和直挺的雙腿,如同神的雕刻作品,若是出現在拍賣臺上,恐怕無法分辨他是拍賣師還是拍賣品。

在他面臨無盡的将要失去桑也的恐懼時,他重新拾起了如同當年那樣對桑也的欣賞,重新發現了桑也身上讓他無法忘懷的魅力。

相召南開始懷疑,難道是他把桑也養得太差了嗎?

仿佛有一個漩渦想要将他吸進去,他雙目暈眩,頭腦不清,只記得腦海裏突然閃過一塊墨白色的石塊,轉瞬即逝。

他循着那塊墨白色伸出手去,卻被什麽力量阻遏住。

他勃怒,毫不猶豫撕開阻礙他的布料,掀開阻攔他的力量,尋找到那塊無事牌。

它就挂在桑也的脖頸上,羊脂玉一般又白又潤的肌膚溫暖了無事牌,相召南用手指摩梭了下,卻驚奇地發現這塊無事牌已經不再完整。

金絲纏繞在它上面,将摔成一塊塊的碎片重新拼湊起來,中間似乎還缺了一塊,用金絲盤成一圈又一圈的圓堵住。

“太不小心了桑也,怎麽能把它摔壞了呢。”相召南低聲道。

“別碰我!”桑也攥着自己被巧妙解開的衣領,推了推胸前的那只手,無奈體型和力氣都差的太多,對方紋絲未動。

他一時情急,直接扇了相召南一耳光。

清脆的巴掌聲在空蕩的走廊盤旋回繞,二人都愣在了原地。

桑也手掌被打得生疼,不住地握了握。

一些不太美好的記憶浮現出來,他有些後怕地倒退一步,卻忘了脖子上的無事牌還在相召南手上。

他的後頸被勒得發疼發紅,擡頭看去,發現相召南的雙目已經燒紅,布滿紅血絲的眼白看着格外瘆人,像瀕臨某種臨界線。

“你打我?”一聲輕聲的詢問,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

但桑也知道,這不是什麽平靜的海面,深藏其中的是龐大的暗流,馬上就要沖破表面薄薄的封印,掀起軒然大波。

從他認識相召南開始,這個人就高高在上,頤指氣使,從未受過這樣的屈辱,彼時的桑也也從未生發過令相召南受辱的想法。

他在桑也面前維持着倨傲無禮的高貴。而現在,這樣的高貴被他一巴掌扇碎了,撕爛了,戳破了。

果不其然,相召南燒紅的眼幾乎快要滴血,他結實的手臂猛地一拽,生生将無事牌從桑也脖頸上拽了下來,緊緊握在手心。

桑也吃痛地彎了彎腰,卻看見無事牌被相召南拿走,顧不得疼痛,用重新挺起腰,想要搶回無事牌。

“還給我。”

相召南捏住他的下巴,在短暫的一瞬他怎麽瘦成這樣的驚愕後,胸膛抽動,冷諷道:“不是沒鬧?沒鬧,為什麽還帶着它?”

相召南簡直有病。

桑也徹底明白了,相召南已經失心瘋到聽不懂人話,只會像瘋狗一樣找各種理由诓騙自己。

真讓人惡心。

他下颌被捏住,不得不擡起頭,但臉上不折不撓的神情沒有減淡半分。

因為吃痛,本就沒什麽顏色的唇更加煞白,像重病在床的患者。然而他說出來的話卻頗有分量:“你不配。”

哐——嚓!

無事牌被相召南高高舉起,旋即用盡渾身力氣砸在地上。

再度碎掉,像雨花一樣濺起,細小的碎片甚至嵌進了桑也的小腿。

“既然是送給我的,那就歸我處理!”

相召南徹底被激怒了。

他習慣了桑也哭着求着需要他,面對冷言冷語的桑也,他再也受不住地想要懲罰他。

只要桑也還會為他說的話牽動心緒,就能印證他說的話。

相召南從牙縫裏擠出這句話,因為湊得太近,他的呼吸都噴灑在了桑也脖頸初。

可他卻沒有看見桑也,無論是哭也好,笑也好,任何表情都沒有,只是麻木地失神地看向地面。

相召南心跳漏了一拍。

他順着桑也的視線看去,只有零零散散的無事牌碎片,部分嵌着金絲,至于其他的——

還有一點不太明了的灰色粉末。

那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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