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選擇 .......

第77章 選擇 .......

大夏一旦痛苦的情緒占據主導, 她就陷入沉睡,這是一種自我保護機制,免得她痛苦下去導致不可挽回的結局。因此她使勁捂着自己, 确實不能呼吸,但是她也沒死,而是睡着了。

金獅看她睡着了也沒打擾她,出了屋子在院子裏打坐到天亮。

天亮後紫石金睛獸跑出去挖坑, 到中午,他把坑挖好後又跑回來等着大夏醒來, 想讓她和小牛最後告別,大夏一直睡到第二天才醒來,紫石金睛獸很不滿,拿大眼珠子對着大夏翻了好幾次白眼。

大夏當沒看到,就和紫石金睛獸一起把小牛埋葬了。紫石金睛獸擔心有人把小牛刨出來吃肉,在小牛的墳頭上使勁踩, 要把地面給踩平了,讓人分辨不出來哪裏埋了小牛。

就在紫石金睛獸吭哧吭哧踩土堆的時候, 金獅來到這裏, 看到大夏靠在石頭上窩成一團,就坐到了她旁邊。

大夏打了個哈欠。

金獅問她:“沒睡好?”明明睡了一天一夜。

大夏搖頭:“做了好久的夢。”

“夢到什麽了?”

“亂七八糟的,夢到不周山倒塌, 夢到了大禹王, 就是沒夢到喜神。我徘徊在夢裏不願意醒來,但是就是沒遇到她。”大夏說完鼻子一酸,眼淚就流下來。

金獅看她的樣子,覺得說說話也好,要不然憋在心裏也不好, 說出來哭出來好歹能排解,要不然不排解,最終和他一樣入魔而不自知。

“都夢到什麽了?”

大夏抹了一把眼淚:“當初不周山倒塌的時候,我和她在符惕山,距離不周山有上千裏,當時我們兩個來到了符惕山看到山腰全是金玉,我立即動了貪心,要提煉黃金,她也沒反對,白天她出去打獵,弄點果子江魚小獸回來一起吃,我就在山裏沒日沒夜的提煉在她看來沒一點用的黃金。

突然有一天,她急匆匆地跑回來跟我說不周山要倒,我們兩個趕緊跑到山巅,就看到不周山已經傾斜,然後朝着東方倒去。不少神明飛起來去阻攔,不周山還是以一股不可阻擋的氣勢倒在了地上。

不周山倒下去後大地震蕩,我和她從山巅滾下來,符惕山上空出現了厚厚的灰塵,那些露在地表的金玉被灰塵掩埋。滾滾石頭從山上砸下來,那時候我簡直覺得遇到世界末日,我們兩個趕緊往天上飛,看到整個大地都被震蕩的灰塵給掩蓋了起來。

我哈哈大笑起來,跟她說這又是一番新景象,因為山海經上大部分山水都變了模樣,地貌完全被改變了。”

這是大夏認識的地貌,哪怕有些不像,她能叫出名字,某處是伏牛山脈,某處是燕山山脈,秦嶺橫亘在大地上,她高興地大笑,然而喜神整個人都呆了。

大夏接着說:“現實中她趴在雲頭大哭,我也笑不出來了,只能安撫她。

夢裏,我就站在昆侖山上,孤零零地看着不周山倒塌,沒有神飛起來去阻攔,沒有喜神在我身邊,我就跟一個看客一樣,看着這一切發生無動于衷。

在夢裏一轉眼我就到了嵩山,旁邊的大禹催着我趕路,他要在天黑前去接妻兒。我跟着蹒跚的大禹來到了一處山谷裏,看到了一個男孩子,他是大禹的兒子啓,是個挺拔的小少年,他和大禹相認後說母親女嬌已經去世了,現在是姨媽照顧他。大禹大哭不止,父子兩個抱頭痛哭。”

金獅問:“現實中呢?”

“現實中大禹在治水的時候身體受到極大的摧殘,他已經殘疾,骨骼已經病變,所謂的禹步就是模仿他一瘸一拐的步子。所以治水後的他也從一個青年變成了一個醜陋的中年人,皮膚粗糙,彎腰駝背,身體變形。他還是急不可耐地去找尋妻兒,聽說女嬌帶着孩子在嵩山等他,他就托我和喜神帶他騰雲駕霧去嵩山。

我們在一個山谷裏找到了一處小房子,喜神高興地說她要去敲門,她是喜神,必然會喜從天降。她敲開門後裏面出來一個美貌的女人,長得端莊娴熟雍容華貴,看着就是一個天生的貴婦,襯托我和喜神就是兩個黃毛丫頭。這個女人對着大禹拜下去,說她是女嬌的妹子,姐姐在幾年前去世了,她在這裏接替姐姐照顧外甥。

這對于大禹來說哪裏是喜從天降,簡直是噩耗,當時就覺得天旋地轉站不穩,我和喜神立即扶着他,帶他找到了一處河灘坐着平複心情,這時候他兒子啓聽姨母說父親來了,找了出來。父子兩個在河灘上抱頭痛哭,最終大禹決定帶走兒子,但是塗山部不同意,他們借口啓還小,要麽把啓留在塗山部,要麽再次聯姻,讓女嬌的妹妹嫁給禹。

啓和姨媽生活的時間更長,對姨媽更眷戀,為了兒子,禹就同意娶妻子的妹妹。接下來塗山部就勸大禹扶助啓成為下一任共主。這态度比禹他們部落更積極,因為當時是甥舅繼承制,對于一個男人來說,姐妹的兒女絕對是自己的親人,然而妻子的孩子未必是自己的孩子。

喜神對這件事很不滿,她堅持認為禪讓制這個被使用了很多年的制度沒任何問題,世襲制全是為了一家之私置天下于不顧。因為這個事情,喜神和塗山九尾狐一族簡直是不共戴天。”

金獅問:“你覺得呢?是世襲制好還是禪讓制好?”

“我不在意,我的想法是讓人族自己去決定,哪怕他們自己決定全體去死也別攔着,尊重他們的選擇,但是神明幹預就不對了。塗山九尾狐幹預的就多了,女嬌的妹妹嫁給了禹後吹了很多枕頭風,禹本來在治水的時候就打算治水完畢讓各地推選下一任共主,然而後來就不提這件事了,一直不表态。

我為了這個和大禹吵過架,後來喜神就埋怨我不會表達。我本來想跟大禹說不該讓神明幫人做決定,最後變成了對大禹的人身攻擊,我就說‘人家那麽漂亮的女人為什麽會嫁給你?圖你老,圖你醜,圖你還是二手’,大禹就把我趕出來了。”

金獅哈哈笑起來,笑的全無形象。

大夏看着他:“好笑嗎?”

問完也沒管他,大夏接着說:“我生命中很多事情喜神都參與了,她不該缺席我的夢境,但是我很少夢到她,到現在只夢到過她一次。”

金獅正想勸她,就聽到她說:“我這一輩子吃過兩個同類,第一個我不認識,誤打誤撞吃了一塊肉,我雖然心裏有愧疚,但是他不是因為我而死,事先我并不知道,我還能為自己開脫。最後一個是喜神,我沒法原諒自己。”

金獅知道這件事不說開,往後會和夢魇一樣跟着她,想了想就問:“你能講講這件事的前因後果嗎?你肯定不是主動去吃她的。”畢竟生活了那麽久,想吞了對方有無數次機會,而且相處的時間久了,更不會對喜神下毒手。

大夏捂着臉嘆口氣,話都說到這裏了,再多說些也無妨。

她就跟金獅講:“我們後來和大禹鬧崩了,主要是喜神和大禹鬧崩了,在大禹眼裏我就是長不大的小孩,是個到處搗亂的熊孩子,和我沒什麽矛盾,早上生氣中午就消氣了。他和喜神的矛盾很深,我勸喜神,別深度摻和人族的傳承,想想食神,她以身入局,後果很可怕。但是她就是禪讓制的死忠,跟我說禪讓制結束了她就要死了,我就當她是狂熱态度下放狠話,沒當回事。

然而大禹心裏是想讓啓接替位置的,他心裏盼着的世襲制。但是當時天下群情激奮,一大半人反對世襲制。他就擱置争議,征伐各部落,比如三苗這樣的部落,這些部落也真的該死,征伐他們是因該的,因此很多部落跟随。大禹威望日隆,他甚至還宣布伯益為繼承人,因此兩派的争執還能控制。

但是喜神不滿意,伯益各處都好,簡直是一個完美的繼承人,但是伯益的年紀大了,很多人擔心他活不過大禹。喜神就跟我說,她說這是大禹父子的權宜之計,果然不久後的塗山會盟大禹開始給兒子啓鋪路了,也就是這個時候,喜神和大禹撕破臉。然而當初畢竟是一起共過事的,大禹也沒下令追殺喜神,大禹知道她和我同進同出,加上當時很多人喝酒誤事,就下達了禁酒令,我就被驅逐出中原,喜神可以不用走,最終喜神舍不得我,和我一起流浪,大禹也就達到了目的,一張禁令讓我們從這個漩渦裏走出去。

大禹去世六年後消息才傳到了我們耳朵裏,同時傳來的消息是啓殺了伯益繼位了。事情都發生過了,喜神也無可奈何,只能詛咒啓的子孫一代不如一代,也沒別的辦法可用。

就這樣一直到了商朝,我們在遙遠的地方,聽到有人唱‘天命玄鳥,降而生商,宅殷土芒芒。古帝命武湯,正域彼四方’喜神就跟我說啓的子孫完蛋了,要回去看看。

我回不去,她卻可以高高興興地回到中原,然後再回來的時候告訴她遇到一個有趣的人,這個人叫息。是個富裕的商人,送給喜神很多貝殼,那時候貝殼是錢,反正就是個願意為喜神大把撒錢的富哥。”

金獅想了想說:“喜神應該喜歡那個叫息的。”

“是啊!”大夏想了想,又說:“說到這裏,我不得不先為你講講商的民風。有句話說‘三皇治世,五帝定倫’,也就是說,這些人族共主不是只享受了尊榮,他們是正經治理中原的。早年三皇階段,共主的任務是保證大家活下去,那時候燧人氏有巢氏這些共主教導大家生存,引導人族在受傷受災後如何互幫互助,指導大家種地放牧。

到了五帝階段,人族已經不愁生存了,這時候的共主在制訂秩序人倫,比如同姓不婚。這是區別人和獸的關鍵階段,因為這個時候人族知道的羞恥,明白了道德。已經擺脫了愚昧,被規則倫理規範了生老病死。

為什麽當初那麽多人反對世襲制,因為大家覺得世襲制會破壞這些規則人倫。最終是私情戰勝了公心,塗山會盟就是把部落首領變成世襲貴族的一場集會,很多人在聽說了做世襲貴族的好處後都動搖了,因為以前首領是選出來的,選出來後是要對大家負責,要帶着大家活下去,每個首領都有義務保證同部族的人活下去。可是成了貴族後不僅沒有了這個義務,反而整個部落成了貴族的私産,關鍵這份龐大的私産還可以傳給兒孫,子子孫孫都能享受到,光是想想都覺得美滋滋。

因此五帝時候維持了幾萬年的規則随着伯益的死轟然倒塌。既然這個規則沒了,新的規則勢必要應運而生,可是一時半會又怎麽能形成新的規則呢?大禹是個雄主,那麽啓呢?啓他并不是雄主,他也沒有制定規則的能力,所以神明之間更野蠻更血腥更荒唐的規則被直接拿來用了。

然而啓建立的夏朝中還生活着很多禪讓制時候的百姓,上層貴族推翻的規則他們還在遵守,這種慣性維持了幾百年,終于在商朝時候徹底消失,上層貴族無休止的征戰和血腥祭祀每天都在發生。底層的百姓們就是荒淫無道,有一種今朝有酒今朝醉,過了今天沒明天的醉生夢死。放縱,酗酒,妒忌,貪婪這些品質在底層每個人身上都顯出來了。

這種民風完全是祭祀帶來的,一開始祭祀神明的是奴隸,後來變成了平民,最終是貴族。同時還盛行厚葬之風,如果一個貴族死了,他心愛的東西都要下葬,不僅是用品,還有貓狗駿馬,他的妻妾和沒有繼承權的兒女都要陪葬,同時還有他的寵臣和侍從。這些人死了之後又要殉葬大量奴隸,死一個人,帶着大批人去赴死,死亡不知道什麽時候降臨到頭上,所以民風就這樣血腥荒唐。”

金獅總結說:“神最後的狂歡。”

大夏點頭:“是啊,這就是神明最後的狂歡,末日狂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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