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江鳴他沒跟我聯系過。”江成川簡短地一句話結束江友良的叫嚣。

但電話那頭的人也只是卡了一下,随後聲音瞬間拔高了八度, “什麽?!他沒跟你聯系你也不給我說!”

“……我怎麽知道他什麽時候來的S市?你們也沒告訴我準确時間, 他自己又不聯系我, 我有什麽辦法。”

“你還振振有詞了?他不聯系你你就正好偷閑躲懶不聞不問?你還有點當哥的樣子沒有!”江友良氣急敗壞, 那邊隐約還傳來女人說話的聲音,不用多想肯定是黃珍無疑了。

江成川冷靜地聽着他言語裏的指責,嘴角勾起一個嘲諷的笑。當務之急不是趕緊追查江鳴的去向,反而着急忙慌把鍋往他身上甩, 也真是夠可以的。

哪怕上一世已經見識過了他們的庸俗和卑劣,此時此刻江成川還是感到一陣陣心寒,回想起自己這三四年來孤身在外也沒見他們多上心,再一對比江鳴, 簡直是對比鮮明。

上一世,自己到底是被什麽鬼迷了心竅?竟然遲遲看不清他們的險惡, 傻傻地把樂樂送回去,花錢受氣不說,還落了個父子俱損的結局。

“你這話問得很奇怪,我怎麽當哥的?”江成川聽到他們兩你唱我和的聲音就反感, 心頭壓抑再三的火氣開始外洩,“我又不是他親哥,怎麽跑來問我這種好笑的問題,我覺得你們應該去問問江岩, 他這個哥又當得如何!”

“你!你給老子說的什麽屁話, 要翻天是不是!”江友良在那頭砰地一拍桌子, 怒火中燒,“你別以為讀了個大學就可以無法無天,廢話別多說,趕緊給老子去找老三,他要是出了什麽意外,有你好看!”

江成川聽得越加心冷,無聲地冷笑一下,“我沒空,你打電話讓江岩去找,他比我有出息,正好離S市也不遠,你問問他吧。”

江友良被他氣得不輕,在那頭破口大罵起來,江成川懶得再聽那些污言穢語,果斷挂了電話,之後再打來他索性當沒聽見。

難怪他前幾天一直感覺自己忘記了什麽事,原來就是江鳴要來這一茬。

雖然不準備管江鳴這樁閑事,江成川還是在心裏仔細回憶了一下,上一世江鳴也鬧過這麽一出,當時正值他在苑雲實習,聽說江鳴要來找工作,好心好意地打電話把人叫過來招待了兩天。過了一個來月,卻聽說人丢了,被江友良一頓責怪後他特意請了兩天假到處去找人,然而等他累得半死時,人家卻說找到了,都是江岩這個親哥的功勞。

這一次,江成川是打定主意要袖手旁觀,反正最後江岩會找到人的,他就不用勉強自己去做這種吃力不讨好的事了。

不去多想江家那邊的破事,他回到宿舍洗刷一下早早就睡了,他自己也是煩心事一堆,哪裏管得了別人那麽多。

第二天一早,江成川按點來到學校大門,李望白的車一如往常地停在那裏,江成川熟門熟路地走到車旁,拉開門矮身鑽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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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昨天在休息室的傾訴衷腸,今天李望白看江成川時眼裏的溫柔格外明顯,不再遮掩壓抑。

“你今天出來晚了,眼圈也有點明顯,昨晚沒睡好嗎?”李望白仔細打量他過後,得出這麽一個結論。

還真被他猜準了,因為江成川确實失眠了半夜,之所以失眠,倒不是江鳴那個事,而是他又抽筋了,大腳趾一陣陣地扭在一起,折騰了半夜到現在還時不時梗住。

“……你幾點到的?”江成川早就想問這個問題,每次他出來時李望白都已經等在這裏了,不管是早是晚,他都能卡在前面。

“這個你不用知道,”李望白一臉高深地笑了笑,轉身從後座拿出一個紙袋,“我買了豆漿油條,還有熱牛奶和包子,你看下要吃什麽?”

随着他将袋子打開,一陣食物的香味鑽了出來,江成川順着紙袋敞開的口裏看去,只見裏面整整齊齊摞着幾個塑料打包盒,透過蓋子就能看到裏面的食物。

附近賣這些平價小吃都是早餐攤,一般打包都是塑料袋随意一裝就拎走的,也不知道他去哪裏找來這些盒子,還裝得這麽整齊劃一,簡直體貼得犯規。

哪怕他猜錯了不是早餐攤上買的,而是從別的地方帶過來的,也彰顯着對方一心要讨好他的意思。

江成川對他這種殷勤實在抵抗無能,忍了幾秒還是露出一個淺笑,“……你就不擔心我吃飽了又吐在你車裏?”

李望白軟硬兼施費心套路這麽久總算再次看到他真心實意的笑容,一時間被美色迷惑,凝視良久才移開視線,“我這麽用心準備的早餐,你真的舍得吐出來嗎?”

“所以我還是不吃為妙,”江成川搖搖頭,把袋子關上了。

李望白笑意一滞,彌補前言似的緊接着改口說,“我開玩笑的,你随便吃一點,吐出來也沒關系,我不在意。”

江成川見他這麽在意自己的随口一句話,好笑的同時又感覺有點苦澀,無聲嘆了口氣,不再跟他開玩笑,耐心解釋,“還是不吃了,一會兒要抽血檢查,空腹比較好。”

李望白眉頭一周皺,笑容逐漸消失,“抽血?你要去醫院?”

江成川有些緊張地抿了抿嘴,“我昨天不是跟你說帶你去一個地方嗎?走吧,和諧醫院。”

“……”李望白凝重地盯着他,久久沒有開口,他怎麽也料不到江成川說的那個地方會是醫院,結合江成川神秘閃躲的語氣,似乎是有關什麽重大問題,難道是……絕症?

想到這,李望白臉色越發難看,“你是生了什麽病嗎?”

江成川不欲多說,只想讓他親眼去見證,“到醫院你就知道了。”

李望白思緒飛轉,什麽猜測都有,原本還想追問下去,但不知道想到什麽,又悄然打住了,轉而發動車子,往和諧醫院的方向開去。

窗外的風景一閃而過,車裏兩人各懷心事,都是一言不發,後座的紙袋裏,早餐已經冷卻,香氣也漸漸消失,但沒有人去關注這些。

二十多分鐘後,車子停在了和諧醫院的停車場,江成川率先下了車,站在路邊等李望白停好了車後才轉身在前面帶路。

李望白大步追上去跟他并肩而行,似乎來醫院的這段路上,他已經做好了承受任何打擊的準備,沉默退去反而變得通透起來,“病例那些給我,我去繳費。”

江成川進了醫院大樓,徑直往扶梯走,“不用,上面有自助機。”

這時候人口密集的典型就體現出來了,扶梯上、電梯間、繳費處,到處人頭攢動,像趕集似的熱鬧。

對此,江成川曾不止一次地感慨,果然是醫院牛啤,是天底下最讓人不敢心疼錢的地方。

李望白有生以來第一次進這種地方,看着周圍摩肩擦踵的人,一時間有些分不清東南西北,只能緊跟在江成川後面上了扶梯。

一個幹瘦的男人咳得撕心裂肺,上下的人都不約而同退開了一些,但扶梯上就這麽大點位置,這邊一退那邊就擠了。

李望白見江成川被人擠得身形一個踉跄,連忙伸手在下面護着,等一下扶梯,他就拉着江成川避開了那個還在猛咳的男人,“這裏人太多了,病菌也多,還是去買幾個口罩戴上隔離一下吧。”

江成川帶着他大步往産科走,“沒事,一會兒就安靜了。”

李望白跟着他拐來拐去,在樓廊上穿行幾分鐘後,周圍果然安靜了許多,擡頭一看,明晃晃三個大字:婦産科。

李望白腦中簡直猶如晴天霹靂,第一反應就是江成川背着自己交了女朋友,甚至有了孩子,所以費盡心機地帶他來這兒,就是要斷了他的念想!

他猛地一把拽住江成川,語氣不善地說,“……你帶我來婦産科做什麽?”

江成川淡定無比地看着他,老實回答,“産科,當然是要做産檢。”

李望白聽完這話,心裏更确定了自己的推測,頓時感覺心髒緊揪幾乎要窒息,但他還是強忍着痛苦不死心地追問,“……誰要做産檢?”

“我。”江成川看他神色就知道他估計想岔了,感動之餘又有點心疼,都到這裏了,也沒有隐瞞的必要了,于是幹脆利落地說。

李望白還沉浸在驚怒裏,一時沒有反應過來,聽了那個字,過了好半天才意識到不對,一臉震驚地看着江成川,不可置信地問,“你?!”

江成川點點頭,又說了一遍,“我。”

這下李望白更迷惑了,遲疑地問,“……你是女人?”

江成川板着臉,“我是男的是女的,你難道不清楚?”

“……可是,”就在李望白幾乎要懷疑自己的智商下線的時候,他突然靈光一閃,咬牙切齒地盯着江成川,“你在耍我!”

江成川臉上卻沒有一點玩笑的意思,他很鄭重地對李望白說,“我是不是耍你,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接下來,李望白陪着江成川取了號,在遠離一群孕婦的綠植處等了大半個小時,最後又接受護士一番盤問後進了産科。

李望白回想着江成川剛才對護士找的說辭,十分不理解他們兩個大男人就這樣進了産科?

什麽醫生親戚?替家裏人來問詢?一聽就很蹩腳,那個護士居然也信!

“……你往常就是用這種借口進來的?也不怕被安保當流氓抓起來?”李望白忍不住問,看江成川的眼神像看奧特曼一樣奇特。

江成川簡潔地回答了五個字,“我上頭有人。”

聽了這話,李望白的表情更一言難盡了,仿佛第一次認識江成川這個人,但比起他要做産檢這個令人震驚的消息,男人進産科這點程度似乎更好接受?

在江成川的帶頭下,李望白生平第一次踏進了産科門診,未免看到什麽不合适的器材之類,他很正直地目不斜視,一雙眼睛牢牢鎖住江成川。

江成川不是第一次來檢查了,程醫生看到他也不驚訝,和藹地示意他坐下,這才擡頭去看他身後的英俊男人。

察覺到她眼神裏的疑惑,江成川耳根一紅,吞吞吐吐地介紹,“……這,是我男朋友。”

李望白這一早上已經被江成川一連串反常的舉動弄糊塗了,聽到他對一個陌生人這樣介紹自己,非但沒有不快,反而更關注起他們兩的交流方式。

程醫生應該也猜到了幾分,聞言點點頭不多問,轉而給他開起單來,“是空腹吧?”

“對,你上次跟我說了今天要空腹抽血,我就沒吃。”

“好,我給你開個血液監測,你先去抽血,抽完了再回來做胎心監護,”她态度十分和藹,給人一種不由自主就會信任的親切,對江成川這個特例來說,這點無疑更加重要。

江成川接過單子,沖她感激地笑了笑,“麻煩你了,程醫生。”

程醫生對這個與衆不同的男生特別耐心,不僅是因為醫者仁心,更因為他的坦誠相待,“不用客氣,應該做的。”

江成川站起身來正要準備走,卻聽一旁的李望白懷疑地開口,“醫生,他真的懷孕了?”

程醫生不知道他們平日關系如何,但從江成川肯把人帶來這個舉動來看,應該是不想隐瞞,于是她點點頭,“他這種情況十分罕見,具體的一時半會兒說不清楚,不過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他腹內确實有個胎兒,算起來,應該快四個月了。”

李望白稍微算了算,四個月,那豈不是在他們兩還沒分手之前就有了?難怪江成川的肚子胖得奇怪,明明讓他管理體型,他還是束手無策。

震驚了片刻,李望白才回過神來,又問她,“……胎兒發育正常嗎?會不會危及大人生命?”

程醫生觀察了他半天,看他穿着名貴氣度不凡,又長得英俊出衆,對他還挺有好感,見他這麽緊張,于是微笑着安撫他,“不用太擔心,目前看來沒有什麽問題,胎兒發育得也很好,但一定要定期來檢查,畢竟情況特殊。”

聽完她這些話,李望白臉色松和了不少,還想細問又怕耽誤抽血檢查,只好道謝了幾句跟着江成川往外走。

兩人剛走到門口,就聽身後的程醫生又說,“一會兒回來做胎心監護,一個人進來就好了,這畢竟是産科,你們兩個大男人進進出出不太方便。”

江成川笑着答應,出了診室又馬不停蹄往化驗科趕,接下來就是排隊抽血。

輪到他時,窗口裏的護士接過就診卡往儀器裏一劃,眉頭一皺不耐煩地把卡片抽出來啪地拍到桌面上,“錢不夠,先交錢!”

對方這種沒有耐心的舉動江成川上一世也不是沒經歷過,見狀并不生氣,拿起卡就要去充值。

這時一直默不吭聲陪在旁邊的李望白伸出手接過他手裏的卡,說,“我去交,你站在這裏別亂走。”

說完不等江成川拒絕,大步往不遠處的自助機走去,繳費查詢的人很多,隔着人群望去,只見他耐心地排在隊伍裏,挺拔出衆的身高很有種出類拔萃的吸引力。

等到好不容易抽完血,時間已經九點多,他們兩來醫院也折騰一個多小時了,江成川将止血的棉簽扔到垃圾桶裏,想了想轉頭對他說,“這裏太嘈雜了,你去車裏等着,我弄完了拿着報告去找你。”

李望白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輕飄飄地說,“我不是你男朋友嗎?這種時候難道不該陪着你?”

除了一開始的震驚,他看起來似乎并不厭惡,既沒有像江成川想的那樣逃之夭夭,也沒有出言傷人,甚至眉宇間還透出一種興奮和憧憬。

既然他堅持要全程陪同,江成川也不多說,讓他在産科候診大廳等着,獨自進了診室。

他的身影一消失,李望白的臉色就變得嚴肅起來,就算親耳聽了程醫生的話,他還是将信将疑,不是懷疑江成川聯手醫生惡作劇,畢竟這樣沒有什麽實際意義。他懷疑的是醫生誤診,把惡症錯診成謬論,有損江成川的身體健康。

想到這,李望白走到安靜些的角落,掏出手機開始打電話找人。

他這通電話打了二十多分鐘,看到江成川的身影出現在診室門口後才挂斷。

“醫生怎麽說?”李望白收起電話迎上去。

江成川有點難以啓齒,沉默了幾秒才答道,“……都挺正常的。”

李望白點點頭,目光柔和地笑了笑,“那就好,然後還要做什麽檢查?”

江成川感到有點意外,沒想到他竟然适應得這麽快,已然一副為人父的自覺。看着他比來前還要更小意溫柔的态度,江成川尴尬之餘又有點不是滋味兒,難受得渾身汗毛直立,“你不要把我當成女人來對待!”

李望白挑挑眉,故意上下巡視了他兩遍,似笑非笑地反問,“你前不突後不翹,哪裏像女人?”

話沒說完,他又剛反應過來似的改口,“不,說錯了,應該是前雖突,後卻不翹,這樣一想,更不可能像女人了。”

江成川剛開始還沒懂他的意思,認真想了兩秒鐘後臉一黑,轉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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