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江成川跟倪珊到了醫院,姜淮的手已經處理完畢了, 打了石膏又挂了防護帶, 高平正陪着他取藥。
“怎麽樣?還痛嗎?”江成川裝作沒看到一旁将自己視若空氣的高平, 滿臉愧疚地問姜淮。
姜淮雖然傷處還是痛, 但狀況已經比之前好多了,見他跟倪珊都因為自己受傷的事惴惴不安,逞強笑道,“沒事, 固定好就行了,醫生說沒錯位只是裂了點,算挺走運的了。”
取了藥,幾人一起到醫院外面喝粥, 姜淮現在行動不便,倪珊就自覺擔任起他的護工來, 又是倒水又是夾菜,看得出來她因為這事很自責,所以一直在讨好他。
江成川在旁邊看着,覺得姜淮并沒有因為自己受傷了就對倪珊有不滿, 反而對她這些照顧頗為享受,有種樂在其中的樣子。
雖說受傷不是什麽好事,但看到姜淮這種樂觀開朗的态度,好歹讓江成川兩人安心了點。
吃完飯, 倪珊先自己打車走了, 臨走前她塞了五千塊現金給姜淮, 說是醫藥費,說完不等姜淮推辭就鑽進出租車走了。
這年頭都是手機支付居多,這五千塊現金一想就知道是她特意取出來給他的,估計是覺得轉賬不夠有誠意。
姜淮拿着這一沓錢,意思是改天再給她轉回去。
高平聽了就是一聲嗤笑,“給你你就拿着,挨打不夠還要貼錢?”
江成川在一旁聽着他們兩拌嘴,一路回學校也沒怎麽說話。
直到第二天才單獨到姜淮寝室找他,順便幫他帶了飯去。
這幾天氣溫又降了不少,外面冷風呼呼,江成川來時穿了一件厚厚的棉外套,一進姜淮他們寝室就被一股暖烘烘的熱氣席卷。
“你們還在寝室裏用暖風機?不怕被查?”江成川看着屋裏的兩個暖風機,驚訝地問。
姜淮兩個室友都躺在被窩裏,見他提着吃的,紛紛坐起來蹭飯。
江成川特意買了很多吃的,此時也不怕他們分享,只是單獨把給姜淮的那份骨頭湯拿了出來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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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淮如今成了獨臂大俠,各方面都不方便,一顆腦袋更是亂成雞窩。
趁姜淮吃飯喝湯的時候,江成川用手機轉了五千塊到他賬戶,見他要轉回來,連忙笑着制止,“你這只手其實算是替我挨的,高平說的對,要不是我讓你去替我頂班,你也不會遇到這種無妄之災,所以這點錢你不用跟我推辭,你收了我安心點,不然真是都沒臉見你了。”
“……說得什麽話,”姜淮呼嚕呼嚕連喝了兩大口骨頭湯,還是把錢給他轉回去了,“收倪珊的錢就算了,你的就不用了,又不是你的錯,不要搞得這麽麻煩。你每天給我送點湯喝喝就行了,我這也不敢回家,這段時間就靠你接濟了。”
這些不用提江成川也會辦到的,既然姜淮不肯收錢,他想着幹脆從別的地方補貼進去,好吃好喝伺候着就行了。
隔天中午,江成川正提着一堆湯湯水水往姜淮寝室走,自從醫院分開後已經許多天沒動靜的李望白突然打來電話,說是給他煲了湯,現在已經快到學校了。
“……我已經吃過了,”江成川聽着他明顯比原來更溫柔更低沉的聲音,感覺耳朵都要被蘇聾了,不知不覺腳步就停了下來,站在路邊吹冷風。
“吃過也沒關系,有保溫桶,放着晚點再喝也可以,”李望白說話的同時,那邊傳來車門關上的聲音,想來他應該是下車了。
江成川下意識就轉頭往學校大門方向望去,不過大門離這邊隔了半個校區,李望白自然是不可能這麽快走過來的。
人都到了,他也不能不領情,只好站在原地等李望白過來。
過了十來分鐘,遠處的人行道上終于出現一個熟悉的身影,江成川擡眼看去,只見李望白一手拎着保溫桶一手接着電話,正四處找尋地往這邊走。
只找了兩眼,李望白就發現了自己要找的人,花壇裏的梧桐樹葉已經七零八落,江成川穿着一件淺灰色的長款羽絨服,過大的版型顯得有些臃腫,下擺處也不知道沾上了什麽,隐隐有一塊深色痕跡,他自己卻渾然不知。
李望白一直以來都知道他經濟能力有限,甚至有些時候還會耍心機,用金錢手段去左右他,但當這一刻看到他靜靜地站在冷風裏遙望自己,李望白不由感到一陣內疚,心裏湧起一種要更加珍惜他的沖動。
他收起手機快步走上去,背對着風刮來的方向,擋在江成川身前形成一個保護的姿态,“不是說吃了嗎,還提這麽多東西做什麽?”
“給姜淮帶的,他手受傷了,外出不方便,我正好出去吃飯,就給他帶了,”江成川解釋道。
關于這幾天的消失,他沒有追問,李望白也沒去說明,兩人都不約而同裝作忽略了這件事,不去提及。
李望白伸出空着的那只手,接過他一邊手上的塑料袋,将保溫桶交給他,“你提這個,另外一邊給我。”
“沒事,馬上就到了,我來吧。”
“用得着跟我客氣嗎?”李望白飽含深意地看了他一眼,語氣親昵地說,“你逞強也要注意身體,別累到自己。”
江成川嗅到他身上清淡的香水味,不由得心頭一熱,當即也不再跟他做無意義的争執,交換了東西後一起繼續往宿舍樓走。
他們兩一個氣質非凡,一個校園“名人”,又都是長相出衆,并肩走過很輕易就會吸引他人目光,回頭率也特別的高,尤其李望白穿着考究,卻拎着兩袋飯盒,簡直不要太奇怪。
頂着周圍人有意無意的側目,江成川難得生出一些不自在,拉了拉衣領加快了步伐。
李望白并不在意旁人這點程度的打量,他從一出生就被無數目光包圍,善也好,惡也罷,于他而言再平常不過。但被注視得多了,他突然想到什麽,神色一動,跟江成川錯了個身,恰好擋住了他衣服下方的污漬。
兩人上了宿舍樓,恰好碰到樓道在做衛生,地面拖得濕漉漉的,江成川在前面走着走着,不知踩到個什麽東西,腳下一滑,身體頓時失去平衡往後倒去!
李望白從上樓看到地上的水跡開始就暗暗留心着,此刻意外一出,他當即反應迅速地扔掉手裏的東西一把将江成川接在了懷裏,“當心!”
江成川借着他手臂上的力量站直身體,回想了一下也是吓得夠嗆,剛剛要是一屁股摔到地上,說不定他立馬就得進急救室。
“……沒碰到你吧?”他定了定神,回頭查看李望白的情況,剛剛身體接觸那一瞬間,他感覺自己的手肘硬生生撞到了對方,光是回想都知道到那份力道不輕。
“我沒事,這地面沒幹,你走慢點,”李望白扶着他站定,這才彎腰去撿地上的袋子。
“湯灑了。”李望白拎高東西,面露無辜地對江成川說。
“……還剩一點,應該夠他喝了,”江成川騰出手來整理了一下袋子裏的打包盒,發現他褲腳上灑上了一些湯汁,好好的鞋也髒了。
李望白察覺到他目光的停頓,不在意地笑笑,“走吧,幾號寝室?”
他特意來送湯,江成川本來就有些感動,現在又害他弄髒了褲角,心裏更過意不去,神色也不由得更溫和了幾分,剛才一路走來別扭又僵硬的氣氛瞬間柔軟了許多。
兩人到了姜淮寝室,将吃的放在桌上,姜淮那兩個正忙着打游戲的室友一見飯來了立馬圍了上來,各自拿了一份後将買飯的錢轉給了江成川。
姜淮吊着一只手臂,受寵若驚地看着李望白,拉了個凳子過來讓他坐,“別光站着,随便坐!”
李望白沖他和氣地笑了笑,轉手将凳子移到了江成川身邊,“你坐。”
江成川拍了拍旁邊的床,動作熟稔地坐在上面,“我坐這兒,你坐凳子吧。”
就在兩人禮讓間,旁邊的姜淮已經在用他那只完好的手去揭保溫桶的蓋子了,嘴裏還奇怪道,“你也太周到了,還特意去買這麽一個保溫桶。”
“……”江成川略帶尴尬地看了看李望白,發現他也正盯着自己,似乎在等着看他如何回答。
“不過你別說,有這麽個桶保溫,喝兩口熱湯還挺舒服的,”姜淮并沒有察覺到他們兩之間的暗潮湧動,自顧自地笑道,“在哪兒買的?”
江成川看他挺高興的,又不好明說那不是給你的,你的已經灑在外面為樓道添味道了,于是只好硬着頭皮瞎扯淡,“……超市裏買的。”
姜淮嘿嘿一樂,感動道,“果然是好兄弟!”
江成川不敢去看李望白的反應,反正謊也扯了,索性就裝得像點吧,他站起身來走過去,替姜淮打開蓋子,又把飯菜給他擺整齊,簡直一條龍服務到位。
李望白背脊挺拔地坐在一旁,面色如常地看着江成川的動作,嘴角一抹淡笑看不出喜怒。
姜淮喝了一口保溫桶裏的湯,感覺滋味有點不對,“……你打的這是什麽湯?怎麽一股中藥味。”
江成川一臉尬笑,“……哈哈,養生湯,你就喝吧,沒壞處。”
姜淮點點頭,呼嚕呼嚕地喝完了湯,用筷子從保溫桶裏挑東西吃,“哎?這雞怎麽這麽小,還沒長成呢吧!”
江成川随口忽悠,“童子雞炖湯才有營養,懂不懂!”
旁邊一直沒開腔的李望白聽了這牽強的解釋,意味不明地輕笑一聲,說,“那是乳鴿。”
姜淮又撈出一根形似菌菇的東西,“那這個又是啥?茶樹菇?”
江成川閉口不言,李望白挑起唇角,不緊不慢地替他解惑,“蟲草。”
姜淮驚嘆了一聲,擡起頭來對着江成川比大拇指,“可以啊兄弟,這麽用心,連蟲草都搞來了,我都快感動哭了。”
姜淮兩個室友一聽什麽蟲草乳鴿的,端着飯盒就過來了。
“什麽好料,我也嘗嘗滋味!”
“我這輩子還沒見過蟲草長啥樣,快給我一只!”
等他們瓜分完保溫桶裏的東西,江成川發現李望白的笑容更深了,那種深并非多麽愉悅而發自內心,是一種公式化的假笑,不仔細看倒沒什麽不妥之處,反而給人一種溫文有禮的錯覺。
寝室裏開着暖風機,暖烘烘的又熱又燥,江成川外套實在厚,才這麽會兒功夫額頭就冒汗了。
姜淮看了提議道,“你在屋裏還穿這麽厚幹嘛,外套幹嘛不脫下來,熱不熱啊?”
江成川還沒回答,先收到了李望白淡淡的一眼,只好推脫說,“脫來脫去麻煩,将就穿着吧。”
姜淮也不多深想,點點頭,“你不嫌熱就行呗!”
大費周章送過來的一桶靓湯,江成川一口沒喝到都進了姜淮和他室友的肚子裏。
提着空桶從宿舍樓出來,江成川怕李望白生氣,提前向他道歉,“……不好意思,害你白跑一趟送過來,不是我不領情,實在是不好讓姜淮下不來臺。”
李望白卻沒像他所以為的那樣生氣或者不快,只是嘆了口氣可惜道,“我炖了一早上,你卻一口沒喝到,白白便宜了別人,真的好氣。”
“……你炖的?”江成川更意外了,削蘋果都會剌到手的人,如今居然也會炖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吧。
李望白挑挑眉,揚了揚手中的空桶,“不信?家裏還有一只鴿子,要不要親眼去看看?”
“……好吧,我相信你,”江成川笑了笑,拉緊衣服往前走。
他不是聽不出李望白方才話裏的潛臺詞,只是裝作不懂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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